為什麼這篇欲窮千里目倒裝鄉民發文收入到精華區:因為在欲窮千里目倒裝這個討論話題中,有許多相關的文章在討論,這篇最有參考價值!作者BOHS (松都三絕)看板CS_TEACHER標題[分享]〈登鸛雀樓〉與形象思維時間Sun Oc...
去年年底在這個版上曾一度看到關於四大句型的討論,
誘發了我撰寫這篇短文,由於是信手隨筆,只是抒發一
些可以思考的面向而已,如今文章刊登,希望能夠與各
位分享,也請各位老師專家指教.
〈登鸛雀樓〉與形象思維
或許因為〈登鸛雀樓〉具有勉人奮進向上的意義,所以很容易被認定適
合作為國中國文的教材。以往大多數的人在解釋這首詩時,除了詩中表達的
涵義外,在文字章法上也不免多加琢磨。首先,「黃河入海流」被解釋為「
黃河流入海」的倒裝句。「欲窮千里目」也解釋為「目欲窮千里」的倒裝句
。這是許多老師教導學生修辭法時,似乎從來不曾去質疑的問題。在常識的
理解下,「黃河流入海」當然比「黃河入海流」更有邏輯而「通順」。然而
我們可以試問,既然「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一聯詩為「對偶」,那
麼前後兩句詩應該具有對等的語言思維及其結構,為何「白日依山盡」不能
還原為「白日盡依山」?當「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兩句詩在對偶結構
下,不能同時還原為「白日盡依山,黃河流入海」,可以說明「黃河入海流
」本身就不是倒裝句。我們之所以誤認為其為倒裝句本身已然用「現在我們
認為『通順』的語言」去詮釋,而這通順的語言常常是偏離的──偏離了詩
的語言、文言文的語言。常謂,倒裝句法是為了配合格律以及押韻。這當然
可能是倒裝句呈現的原因之一,然而似乎仍然不能解釋「詩人為何不用其他
諧律的語詞順敘」或是「為何某些句子的倒裝極其支離」的問題。
不只言語修飾往往代表語言思維,一向在語文教育中被忽略的文法,其
實背後更是具有嚴密的思維傳承習慣。中學國文常提到的四大句型:敘事句
、表態句、有無句、判斷句,這四大句型都是從單句的層面去分析出四種不
同的文法結構。敘事句的結構為「主語+述語+賓語」,表態句則為「主語
+表語」。用一般詞性來說,敘事句便是「名詞+動詞+名詞(受詞,可有
可無)」,表態句為「名詞+形容詞」。由於敘事句與表態句的差異在於「
動詞的有無」以及「名詞之後的語詞是否為形容詞」,差異甚大,很少有人
將此兩種句型搞混而加以討論。然而,當我們重新用中國文法的四大基本句
型檢視「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時,便出現了不小的問題。按照敘事句
的定義,則「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皆具備動詞,也是在敘述主詞發生
的動作,當可無疑。然而若我們將「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重新理解為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便會發現「白日盡,黃河流」,「
盡」與「流」本身可以作為表述主詞「白日」、「黃河」的狀態,因此可以
成為表態句。現在的問題在於,「盡」與「流」以往都被當成動詞,如何能
夠理解為形容詞呢?以這聯詩的情境來說,或許可以以英文文法作一種方便
的說明。盡與流都相當於英文文法中的「現在分詞」,以Ving的形式呈現。
例如:I am going to school. 比較生硬的翻譯會說成:我「正要去」學校
。Go-是動詞,現在分詞形式-ING同時具有「主動」與「正在進行」的暗示。
然而在文法結構上going 則是一個形容詞,真正的動詞落在be動詞上。「白
日盡,黃河流」當中,「盡」與「流」存在的模樣就類似於此。當詩人描寫
出一個場景:日薄西山,黃河滾滾。太陽「正在隱沒」的同時,也呈現出「
隱沒的狀態」;黃河「正在流動」的同時,也呈現出「流動的狀態」。這是
一個現象的兩種描寫方式,本來就不可能析一為二。在「白日盡,黃河流」
的語詞結構中,「依山」與「入海」都是附加說明:太陽的隱沒是掩蔽在山
後的,黃河的流動是朝向大海去的。因此「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
兩句詩在句型結構上,既是「敘事句」也是「表態句」。正因為如此,我們
可以再次否定「黃河流入海」為「黃河入海流」的「還原」,因為「黃河流
入海」本身是個單一片面的敘事,無法與同時具有敘事與表態的「白日依山
盡」在語言思維上相呼應。
然而,為何會產生這樣語言詮解上的差異?同樣一句詩,甚至縮小到一
個詞,竟然可以容許同時是動詞與形容詞,這在我們習慣的語言理解中是不
被認可的。關鍵的原因便在於,所謂我們習慣的「語言理解」本身,已經是
被單一化後的思維模式。我們思考有兩大模式,一為語言思維,一為形象思
維。前者思維方式是藉由語言序列表達我們的思考狀態與脈動,既然涉及序
列,必然牽涉到時間的問題。然而形象思維不同,形象思維中,時間序列的
問題被縮小到幾乎不可見。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面臨了一個圖畫中的許多訊
息。從中國傳統詩學具有「詩畫合論」的傳統看來,其實中國古典詩詞有很
大一部分是藉由語言呈現出形象思維。「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本身就
是無法用語言詮解完畢的形象,形象在我們的心中顯形之後,我們直接感受
到形象,有許多開放的感覺,然而這些感覺一旦進入與言思維的脈絡中,便
會出現窮於應付或削足適履的問題。因為截然不同的兩種思維模式,幾乎不
可能有辦法完全取代對方。因此當我們藉由語言思維模式去看待詩作,我們
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多方解釋以保持「形象本具有的開放性」。也就是說,黃
河流動與黃河在流動,本身就是一個形象,我們的語言思維卻只選擇了其中
一種理解,從而致使解讀詩作時呈現封閉而狹隘的詮釋路徑,甚至出現不能
理解的狀況,才會發明所謂的「倒裝句」去試圖解套。這都是妄想用語言思
維去取代形象思維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及其末流,則將我們的語言教育導向
支離破碎的分析與記誦。
──發表於《國文天地》305期(2010年10月),頁40-42。
http://www.wretch.cc/blog/pohsuan/16163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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