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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兔速遞上市 在 葉揚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認識林婉瑜,
是因為我們一起參加了一個作家的交流參訪活動,
記得那是一個要住在外面的,三四天的活動,
所以我跟林婉瑜曾經一起去腳底按摩。
在林婉瑜之前,
我從沒固定追蹤過一個詩人,
(可能蘇東坡跟杜甫的詩會勉強背出幾首)
但她是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人,
不只是寫出來的詩,
而是整個人,
是那種讓人想要知道她今天做了什麼的那種人。
林婉瑜最近出版了散文集<可能的花蜜>,
聽她說,因為出版日期是6月18日,
剛好在疫情封鎖當中,
也因為疫情關係,
實體書店都沒有進書。
我好想吶喊:
各位書店的採購們,這不合理啊,
天上的詩神正抓著頭走來走去,感覺不開心!!
以下,如上次訪談艾加凱磊那樣,
我跟林婉瑜也作了一次線上來回的訪談,
分享給你們--
1.
葉揚:
有許多人對於詩人的日常生活,有各種幻想,
是否能談談同時當著詩人的妳,在生活中實際的樣子?
(會問這一題,
是因為不論是當母親或是當妻子,
都是很實際的事,
以我的例子來說,我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
就是花時間在廚房裝水,做二十顆冰塊……)
林婉瑜:
一開始被稱為「詩人」其實是不太習慣的,
那是一個穿長袍馬褂眺望遠方的我嗎?
是一個浪跡天涯冒險不羈的我?
有空的時候,我會開車到高速公路兜風,
放眼望去、前方沒車的時候,
把油門踩到底,
把自己喜歡的音樂開得很大聲。
還有我會去買花,一週一次,
買厄瓜多進口玫瑰搭配美國大康乃馨,
進口花卉的飛機都是禮拜一飛抵台灣,
所以禮拜一去可以買到最新鮮的。
厄瓜多玫瑰花瓣多層繁複,
開起來碩大無朋,簡直像牡丹那樣隆重澎湃的感覺!
買回家以後,慢條斯理整理那些花,
搭配顏色、修剪裝瓶,
是讓自己平靜、沉澱的過程。
2.
葉揚:
與妳剛認識時,
妳曾提起妳妹妹生病的故事,
當時讓我印象深刻,
是否可以多談談,
妳的妹妹給你帶來的影響?
林婉瑜:
我的妹妹從小讀書都是第一名,
就連身高都比我高出許多,
她考上台中女中時,
比女中的錄取分數多了二十多分,
不過,後來她因為重度憂鬱和一些心理因素,
沒有讀完女中。
2014年,
我寫了〈世界的孩子〉這首詩,
送給孤單的人。
希望像妹妹這樣流離無依的靈魂可以感受到:
每個人的存在都是與眾不同的,
都有獨特的價值和意義,
都是被祝福的。
〈世界的孩子〉這首詩,有這樣的詩句:
我也是被愛的
被整個世界所愛
被日光所愛
被層層襲來的海浪所愛
被柔軟適合躺臥的草地所愛
被月光以白色羽絨的方式寵愛
被夏夜晚風這樣吹襲
幾乎要躺在風的背面一起旅行
雖然經常
孤獨地哼歌給自己聽
我是世界的孩子
有人喜愛的孩子
(這讓我想起,
羅比剛轉進一個新的幼兒園時,
沒有朋友的時候,
他也經常唱歌給自己聽,
羅比說他唱的都是挪威的森林。)
3.
葉揚:
妳是我心中的好心情作家,
讀妳的文字,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愉快起來,
妳曾經感到茫然,人生無以為繼嗎?
林婉瑜:
一開始寫詩的頭幾年,
因為剛好也是我媽媽生病後來過世的過程(罹患癌症),
那時期的我習慣性失眠,挫折感很深。
常有朋友或讀者提到,
我的詩帶給他們溫暖和撫慰、力量和快樂。
在我書寫的過程中,
我創造出來的詩句,
其實首先是安慰、鎮定了我自己。
我創造了詩中的情境,
主要是去擁抱當時有點疲憊、失落的自己。
記得有一次,
妳傳了一篇妳在雜誌上看到的訪談給我,
是性侵受害者談到我的詩,還有手抄我的詩的照片。
偶爾,我會去IG瀏覽讀者分享我的詩文。
知道自己的作品在其他人的生命裡產生意義,
那種感覺是特別的。
葉揚:
在壞日子裡,妳都做些什麼事情?
林婉瑜:
20歲的時候遇到困境,
容易陷入長時間的低潮;
現在受困的話,
比較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去分析為什麼不順利、癥結在哪、如何解決。
因為希望自己早一點回到好的狀態。
4.
葉揚:
妳的先生「江」的職業非常有意思,是調查官,
關於這個事,可不可以多說一些呢?
林婉瑜:
當我的親友知道江是「法務部調查局」的調查官,
他們問過、說過的話像是這樣的:
「工作內容會不會危險?」
「可不可以幫我調查某工廠?」
「我想報案。」
葉揚:
哈哈哈,我看到他,
可能也會忍不住想要報案。
林婉瑜:
大約20年前,
江考上「調查局特考」以後,
在展抱山莊受訓一年,
然後分發。
葉揚:
在展抱山莊受訓時都學些什麼呢?
林婉瑜:
法律,射擊,游泳,擒拿,行動蒐證等等……
#好想一家三口去學這個啊
葉揚:
那麼,當初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
林婉瑜:
我們是透過朋友的介紹認識。
我還記得,我和江見面以前,
介紹我們認識的朋友對我透露:
「江先生是公務員,在調查局工作。」
我還擔心地反問朋友:
「他會不會呆呆的?」
朋友回答:
「不會喔,江先生蠻活潑的。」
他做過府會組(市政府和市議會)組長、北區組長。
他們有時去做一些調查工作,
其實是需要隱藏自己的身分,假裝成路人,
所以他不喜歡我在臉書曝光他的照片。
5.
葉揚:
江先生是否曾經在家庭生活中,
發揮他強大的調查能力?
林婉瑜:
因為工作上經常在辦案,
所以拿有關法律的事問他,
他多少會知道,可以給一些蠻實用的建議。
然後他很會找東西,
家裡大大小小一時之間找不到的東西(鑰匙、印章、眼鏡等等),
要他去找,很快就找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上需要去搜索的關係XD
6.
葉揚:
妳的家人理解詩人這份職業嗎?
我不是來自書香世家,
父系家族的長輩或親戚中,
有商人、有工廠主管、有土木工程師、有電腦工程師,
完全沒有藝術創作者或寫作者。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擔任「可口奶滋」餅乾廠的廠長,
他曾經帶我們去參觀餅乾工廠,
對我來說,有一部分童年回憶是充滿餅乾香甜的氣味。
我的母親是家庭主婦。
他們不瞭解文學,
也許可以這樣說:
他們會比較瞭解具體實際的部分,
譬如,我的詩被收入國文課本裡、作為課文,
或者我幫哪個歌手寫了歌,
這種比較具體的事件,
他們比較能理解。
創作的技巧和內容,
比較抽象內在的部分,
他們就很陌生。
葉揚:
家人曾經反對妳當一個詩人嗎?
林婉瑜:
我爸很妙,
我跟他說,
接下來我的詩會和一個電視劇合作,
他立刻問我:
「你要去演戲了?」
完全狀況外。
不過相對的,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我還蠻享受自己一個人在創作的世界漫遊,
不需要身邊的人更多關心,
也不需要干涉或慰問,
就讓我自己一人去完成它。
7.
葉揚:
妳在文中經常提到自己的三個孩子,
對妳來說,孩子的意義是什麼?
林婉瑜:
其實孩子出生的頭幾年不太適應,
尤其老大知霖嬰兒時期特別沒安全感,
24小時都要看到我,否則就哭鬧。
當她學會爬以後,把她放到遠處,
也會無時無刻朝我爬過來……
那時覺得好崩潰啊,
常在心裡對她說:「離我遠一點啦!」
很想有自己的時間。
她11個月大的時候,
曾經誤吞ㄇ字型訂書針,
送到急診室取出來;
國小時曾經連續發燒11天住院……
現在她高二,身高和我一樣高了,
讀衛道中學的甲班,未來想念理工。
回想他們幼小的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
時間慢慢的賦予他們、贈與他們個體的獨特性,
譬如知霖從一個啼哭黏人小怪獸,
變成一個喜歡看英文小說的街舞社社長。
老二貝貝經常被學校派去參加作文比賽。
老三小龍很喜歡數學,
有一次他在一張紙上畫了很多神祕圈圈和符號,
說:「這不是十進位,這是極進位!」
這些都讓我覺得很妙。
我覺得,孩子會帶我們看到不同的世界。
一開始以為孩子會像我們,
後來發現,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個體,
對一件事,他們的理解或表現,
有可能是我們完全沒想過、沒預料到的。
譬如現在看到知霖的物理很好,覺得很神奇,
我以前上物理課都在發呆,
只看得懂課本封面的物理兩個字。
8.
葉揚:
我的孩子前幾天開始上小學了,
他要去的那個學校裡有什麼,
會遇見什麼樣的人,發生怎樣的事,
我們都無法預料。
對於即將要展開新旅程的,幼小的孩子,
這件事妳的想法是什麼呢?
林婉瑜:
我常覺得,
你對羅比說的話、你和他相處的方式,
對小朋友來說是很有啟發性的。
羅比是個幸福的小孩、很有創造力的小孩。
我想到一首我的詩〈童話故事〉。
這首詩對我們從小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
提出現代觀點的思考,
曾經被美國Connecticut大學的詩歌翻譯期刊譯為英文,
也收錄在三民書局的國文課本中、成為課文,
我想羅比可能也會覺得有趣:
〈童話故事〉
1
小紅帽最介意的是
她其實喜歡
藍色的帽子
可是奶奶說 女生要戴紅色
2
睡美人蠻累的
只想繼續睡
偏偏就有人一定要來吻她
3
自從村民知道
誠實的樵夫獲得了金斧頭銀斧頭
現在湖底都是
村民們丟的斧頭
4
第一隻小豬 蓋了海砂屋
第二隻小豬 蓋了輻射屋
大野狼從煙囪掉進第三隻小豬家的火爐
所以第三隻小豬的房子
成了凶宅
5
青蛙王子不太適應 和公主的婚姻生活
他想變回從前那隻青蛙
那隻單身的青蛙
6
放羊的孩子大叫︰「狼來了!狼來了!」
只是這次
沒有任何人相信他說的話
狼慌張的跑到同伴身邊說︰
「怎麼辦?我剛剛看到一個人類!」
7
龜兔賽跑的獎品是
一箱紅蘿蔔
所以烏龜又從終點慢慢的 把紅蘿蔔扛回去
交給在路邊睡覺的兔子
#好有意思的詩
#想到烏龜爬半天最後得到紅蘿蔔
#那無奈的感覺如此鮮明啊
後記:
除了詩以外,
我也很喜歡讀林婉瑜跟孩子的紀錄,
比如說:
她的大女兒知霖曾經在週記上寫過:
又要段考了,好煩喲,
如果段考是一個人,
我要揍爆他的臉。
還有小龍喜歡一個女同學,
他的說法是:
那個女同學的臉可愛,
肩膀也可愛!
這些文字都收錄在她的新書〈可能的花蜜〉中。
而自從林婉瑜講述了她離世的母親,
不瞭解文學但很支持她的父親,
她與三個孩子的奇妙笑語,
跟調查官之間的愛情鬥智,
她就成為我,
無論如何會繼續追蹤的創作者。
最後分享我特別喜歡的,
關於林婉瑜在婚前去相親時遇到的故事:
F男:
他是和媽媽一起出現的,
他遞上名片自我介紹,
可能因為我說話的聲音小,
每當我回答什麼,
他媽媽就會把頭壓低、把臉湊過來,
想聽清楚我說的話。
短暫半小時談話,
氣氛因長輩的過度關心而緊張了起來,
只要男人說了什麼,
他媽媽的眼光就掃射向我,
等待我的回答,
並且不時湊過來看我的表情,
像是分析我的話語成分般審視著我。
我想到電影《Men in Black》裡的「雙頭男」,
F男脖子上也有兩個頭啊,
大頭是他、小頭是他媽媽。
如果F下次約我見面,
他媽媽一起出現也不用意外。
一起看電影的話,
想必他媽媽的頭會湊過來吃他的爆米花、喝我的可樂。
#可能的花蜜 #林婉瑜
#這本可愛的書歡迎大家上網路書店支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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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圖》
愛瑞克離開的時候留下了三盒拼圖。畢卡索的《格爾尼卡》、《3D立體地球拼圖》和莫內的《睡蓮》。
因為失眠的緣故,愛瑞克在深夜裡拼圖消磨時間。我半夜醒來上廁所就會看見他趴在客廳的地板上,在一堆支離破碎的拼圖碎片中挑挑揀揀,比對形狀、推敲顏色,如同下圍棋一樣專注把每一片拼圖下在它們應該存在的位置。
我曾嘲笑拼圖是寂寞和性欲過剩的人的遊戲,但我後來也變成了愛瑞克。
下班衝到市府捷運站趕搭末班車,跳上板橋線,在火車站換車,下一站,疲累。動物星球頻道說,蒼蠅對時間的感知比人類快速,人類抄起手邊傳單兔起鶻落的逆襲,對蒼蠅而言都像是清晨公園中老爺爺的太極雲手,蒼蠅身上若戴錶,那時間資本單位可以是一秒鐘再乘以十分之一。
我在報社編輯的工作就是一種蒼蠅時間。
十分之一秒決定一張主照/十分之一秒下一個標/十分之一秒查證一筆匯率或者機車包的正確拼法。
處在蒼蠅時間來不及吃晚餐,下班之後胃像是被卡車碾過一樣難受,身體很疲勞,可是大腦還處於某種類似用藥後快感未退的亢奮。回家後無法馬上入睡,看書注意力又無法集中,我的朋友林雅珍勸我不要看電視:「看了太多的《分手擂台》,你就會變成《大話新聞》、《全民開講》中那些call in進去的雲林王先生或屏東邱太太,膚淺而沒想像力。」
於是我變成了愛瑞克,我開始拼圖,拼畢卡索的《格爾尼卡》。
1937年4月,德國法西斯空軍,悍然轟炸了西班牙小鎮格爾尼卡。遠在巴黎的畢卡索懷着厭惡和鄙視的心情創作了《格爾尼卡》。畫中兩個動物和和六個人物透露著像是神諭一樣偉大的意義。悲鳴的馬、面無表情的公牛、負傷的母子。《格爾尼卡》難度在於畢卡索僅用了黑白灰三種顏色,無法從顏色分類下手,找標框、歸類形狀,尋找正確的圖塊如同在災難現場尋找屍塊。
拼了大概一張顧爾德《郭德堡變奏曲》的時間,指尖會微微發熱,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受正向自己靠攏,美好感覺像海浪又像微風,拼圖的樂趣即是在等待那樣欣快感覺的準時抵達,唯有如此,我才能再度把握自己的生活。
事實上那跟《格爾尼卡》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拼《立體地球》和《奇幻米奇米妮嘉年華》也能守候到那種美好感受。
但愛瑞克不是,《格爾尼卡》是他最喜歡的拼圖,他重複拼湊《格爾尼卡》就像有些老影迷會看三十遍《教父》或《安妮霍爾》,拼圖碎片表皮有些斑駁,形狀磨出毛邊,有些碎片之間的咬合也都鬆動了,但是那幅畫空間層層的堆疊像是一個又一個的空房間,每排列一次都會進入不同的房間,發現新的情節。畢卡索對愛瑞克意義重大,是他某種意識上的乾爹。
愛瑞克曾在一場蘇美島的旅行途中跟我說過乾爹畢卡索對他而言是什麼,但我忘記他講什麼了。
我寫在翁達傑《一輪月亮與六顆星星》的旅行筆記當中也沒有交代這樣的事情。
「我在下雨的曼谷午夜街頭站著,一個瘦弱男孩牽著他的小象站在身邊,和我分享著一個小小的雨棚,笑聲和音樂在夜的邊緣隱約鼓譟著,男孩酒吧隱匿在黑暗之中。」
旅行行李能多輕省就有多輕省,在旅行當中從來不帶筆記本,想到什麼就寫在書中,紙面上歪歪扭扭的文字有時候是眉批有時是心事。30APR03的華航登機證夾在第128頁,翁達傑說:「風景改變不了什麼,但它卻帶來了休息,逐漸改變人們的性格,像流水改變了石頭。」
風景和石頭之間我用黑色鋼筆寫著:「敬那些節日,敬椰汁咖哩和酸辣湯,敬滿月派對,敬失敗的戀情。」
失敗戀情和風景石頭之間有什麼關連?我沒有印象。
我只記得椰汁咖哩和酸辣湯之間是愛瑞克從隔壁陽台爬進我的房間,給我看他的旅遊中畫的素描,描述他對畢卡索的愛戀。
度假村中的人各懷鬼胎,有一種像是屬於克莉絲蒂推理小說中悠閒而詭譎的氣氛。
我沿著沙灘的邊緣走,偶爾會回頭看看落後的人是不是跟上來了,偶爾小跑步向前和先走的人並肩。落後和超前的距離恰好完成一次完美的告白。
然而難堪的是自己在游泳池虎視眈眈的對象,和那隻搭在肩頭,遞上啤酒的寬厚大手並不是同一個人。
我在書上心不在焉地寫字:「我希望四年之後可以擁有那種暖洋洋的個性和強壯的體魄,而非耽溺在自己的情緒當中。」愛瑞克在我身旁談論畢卡索,但我沒有仔細聽。我從來沒認真聽過他說什麼。
住在另外一個房間的愛瑞克反覆拼著《格爾尼卡》,完成了就打散重來,夜復一夜,像是希臘神話中尤里西斯的女人,手中的彩衣縫了又拆,拆了又縫。
有一天,愛瑞克留下了三盒拼圖就離開了。
我開始在深夜裡拼《格爾尼卡》。
擺在拼圖碎片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愛瑞克傳來了簡訊:「已從新疆葉城經過新藏公路 順利抵達西藏阿里地區的獅泉河鎮。這裡海拔4255公尺,離拉薩1655公里,今天是七夕,在這裡離牛郎和織女星比較近,祝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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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起步
把不能完成的東西完成,這是偉人,我不同,我只是把說過的東西完成,這只是男人應該做的。
一百公里的路,以平均步速五公里來說,少說要走二十小時,但這一百公里不是平路,而是山路,加上中途不能離開,很可能我要用五十小時才能完成。
回想起之前鍛煉時抽筋的情況,這次的挑戰是保存好肌肉力量,如果抽筋的話,我肯定會失敗的。
「我會堅持挑戰!」我合上雙眼,幻想著這段困難的路程,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岑佩兒好好的打量了我一身,然後嘆了口氣:「你這人啊,心態是好,但為什麼你不肯動動腦子,曉如的挑戰不是想你死,那就一定有可以過關的方法啊!還是曉如清楚你,她早為你準備好東西了!白天行體力消耗得特別快,你就沒有想過在晚上開始走,反正第一段路是平路,你晚上走也沒什麼危險!
然後你一天兩天走不完,不會多走兩天,在路上的營地過夜嗎?就算你分三天走,也是可以完成啊!
好了,過來拿背囊吧,這是曉如要我交給你的,裡面有水、食物和露營用品!還有,這電話也是給你的,裡面有曉如的音訊,你按她的指示走吧!」
岑佩兒給我遞上一個背囊和電話:「你開始了便可以打開電話,按指示聽音訊,我們能幫你的只有這樣多,少崇,你要加油!我在終點等你!」
我有點愕然,因為這背囊是曉如的,裡面少說也有差不多十五公斤的重量,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分開走和在路途中露營休息,如此的算過來,我每晚休息補充體力,慢慢的走的確很大機會完成!
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三天,三天不行就四天好了!!!!
突然我覺得一切都有可能,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接過裝備後,我放下了重覆的物品,便從北潭涌出發了。
打開電話,看到背景是我和曉如的合照,這是她以前用過的電話,密碼?是她生日啊,我熟悉的按下了密碼便打開了電話,也是我和曉如的合照,電話上每天打開都看到的背景,應該是那個人最想念的東西吧。
按下了第一段音訊,曉如的聲音緩緩的說話:「少崇,厲害啊,你接受了挑戰,很多人害怕失敗,逃避失敗,以為不去做便不會失敗,可惜他們卻同時失去了成功的機會,人啊,不論男女,到了一定年紀便會留在自己的舒適圈,因為太了解自己了,所以他們很易就知道什麼事行,什麼事不行,最後好聽便是權衡輕重,不好聽便是逃避,留在了舒適圈中。
這一次的挑戰,無論你能完成與否,也對你是好事,我不在了,不能陪著你走,但這段路,不會少了我的,我會陪著你。
為什麼這樣多的人會行山,因為在生活中太多煩事,就算在家也有做不完的事,行山不同,你只有一個目的地,你只要慢慢的走,過程中,你會有時間去思考很多東西,而人在痛苦之時,能夠想得更多,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在行山也會特別易知道。
好了,先調整呼吸,背囊裡面是我為你準備的東西,應該可以讓你完成這個挑戰的,你先不用急,跟著我,我帶你一起走吧。
首先,我們先慢慢的跑去東壩吧,你可以打開我的音樂,找到跑步的歌,輕輕鬆鬆的跑吧,不用急,跟著節奏就好了。
少崇,我很高興,因為這段路程,就只有我們兩個,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做一件事了?
少崇,加油啊!」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也習慣了對方的存在,老夫老妻也少了很多節目,也沒以前熱戀般的珍惜相處時間,就算一起去旅行的話,也各自有各自的東西做,玩玩手機也好,上上網也好,兩個人之間,還多了一部電話和俗事。
在曉如病重時,雖然我陪伴她的時間很多,但她也很難作出回應,也不像以前一樣可以隨心的聊天,我常常安慰她,堅持治療,到時身體好了,我們再一起去不同的地方,她答應了,但我也知道,這機會太渺茫了……
二人世界,對於老夫老妻來說,既是二人世界,又不是二人世界。
這次的行山,的確就只有我和曉如兩個了……很久之前她有說過叫我一起行毅行者,但一來我懶,二來我真的不太明白當中的樂趣是什麼,所以我拒絕了,現在這挑戰,也總算還了她的一個心願了吧,雖然,遲了很多,人都不在了……
我一邊走一邊的思考了路線規劃,如果定在三天完成的話,第一天走到大老山附近,第二天再走到大帽山,最後一天完成最後的平路應該是可行的;如果體力不支的話,便第一天走到西貢邊緣,第二天獅子山,第三天大帽山,第四天下山到元朗也是可以,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體能在這樣長的距離可以走多遠,那就以三天為目標,四天為後備吧!
露營,對我來說也是第一次吧……
我翻看了曉如的音樂清單,打開了第一首歌:起風了。
「我曾將青春翻湧成她
也曾指尖彈出盛夏
心之所動 且就隨緣去吧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 順著少年漂流的痕跡」
腳步放得更輕了,我呼吸著清晨帶點水氣的空氣,嗅到了草木的清香,輕輕跑動的讓我呼吸到更多新鮮的空氣。
第一天上午十一點左右,我成功的到了東壩。
我依照提示的打開了下一段音訊:「東壩啊,是我們第一次行山時的終點,唉,嚴格來說不算行山吧,全都是平路,但那時候的我們體力也很不濟,這段路的回程,我們坐了的士才能回去啊。
那時候的行山,只是我們其中一種約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記不記得我們當時聊了些什麼?我們一起了十二年,說過無數的話,每句也記得,那肯定是不可能,我們太多太多的聊話家常,你會記得嗎?我只記得當時好像爭論過香港地方的位置,你知道我曾經是個路痴,連西貢在馬鞍山方向也能進都不知道,你好像說了很多地方旁邊的是什麼。
你說我這樣是不行,等一下迷路了要怎麼辦,我說,有你在便行啊!我可以當個小廢物!
當時大家都沒覺得什麼,只是笑了笑算,但這些年啊,有你在,我真的當了一個小廢物,總覺得有你在便會少煩很多東西,雖然你不解風情,但有你在身邊,很有安全感。
有時啊,記憶不需要完全記得,真正記得的東西,在特定的時候地點便會記起,有時忘記,也不是真的忘記了,只是暫時沒記起。
少崇,開始真正的行山了,加油啊!越過西灣山後記得去吃個餐蛋麵,到時你便聽下一段錄音吧!」
東壩真的很漂亮,而我也要開始爬升了,第一個難關到了。
行山的意義在哪?看著像是沒有盡頭的山路,一個人的走著,即使有人在身邊,我也恐怕連說話都沒有氣,只是默默的撐著走,體力情況也還好,因為只是高度三百米的西灣山,算是頭盤吧。
西灣山是第一個難關,由平地上升到三百米高,雖然只有有兩三公里的路程,但滿滿都是台階。
為了保留體力,我二百級左右便休息一下,斷斷續續的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山頂,看著山頂的高度牌,我征服了它了!在山頂我迎著山風,大叫了起來,嚇到了旁人,或者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一條路,但以我這年紀,加上沒有什麼訓練的情況,真的值得高興。
我突然發現了一點樂趣,原來成就對於旁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於自己卻是天大的事了,旁人不會明白你高興、不會明白你失落的原因,為此而叫,對自己來說很值得就夠了!
曉如你平日行山時的快樂,我只是從旁人的角度去看,也許聽到二百米的山不怎麼樣,用了多少時間也沒有概念是快是慢,稱讚再多,也不及走一次去感受一下來得實在。
這風景,可以看到西貢的海岸線,辛苦的走上來,這風景總覺得特別的漂亮。
越過西灣山後,走到西灣村那邊,因為西灣有個小食亭有曉如說的餐蛋麵,我坐在小食亭內休息,然後打開了第二段的錄音:「好不好吃啊,這餐蛋麵是我最喜歡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段路便是為了吃這個毫無特色,但卻好吃到不行的餐蛋麵。
第一座山怎麼樣?痛苦吧,但你只完成了十分一不到的路程,而且還是最易的那一截,以你的體能……唉,我曾經想過不進行這個挑戰,但我又很想知道你會不會走得完,或者這段錄音永遠都不會讓你聽到,但如果你聽到的話。
我只想說,痛苦,第一座山很痛,第二座山也很痛,直到最後也很痛,但痛著痛著,便會麻木了,當年我走到這裡時,我很悲觀,雖然準備了很久,但也很累了,只是十分一的路,還有十分九,我有想過放棄,只是我看到其他人也是一直走,我不好意思說不走。
不放棄,不放棄,不放棄,只要一直的走,便會完成,行山的開心之處正是如此,世界上有什麼難事是你堅持就會成功?不多啊,因為太多你掌握不到的事,但行山不同,你努力便能完成,對於疲憊的城市人來說,也許這就是一種久違了的快樂吧!
一步一步,踏實了,你人也踏實了!少崇,接下來的路,西灣山算不上什麼,你要朝更高的地方去走啊!看看那座山,你的目標,走吧!休息夠了,再走吧,迎接更大的目標吧!加油!」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家餐蛋麵是如此的出名,因為在你累和餓時,吃什麼也是絕對的美食,明知那湯汁只是味精,我也將那咸咸的湯都喝光了。
我想起了曉如她還在時,每次煮麵也總是落一半的湯包,她說健康一點,但永遠都是不夠味的,湯也不會讓我喝,說沒益,女人當成為了老婆後,她便成了你另一個媽媽。
她不在了,我喝光了,我心中笑說:要是健康便不吃麵算了,要吃便要吃最邪惡的,妳現在管不到我,我便再次放縱了,但妳原諒我一次吧,這實在太好吃了!我忍不住!
這時候我的背都幾乎是濕透了,體力幾乎都用上一半了,我心想每個毅行者都是怪物……
摸著我的腿,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了,我看看地圖,接下來有三個可以露營的地方,最近的是北潭坳,然後是嶂上,最遠的是水浪窩,我拍了拍我的腿,水浪窩應該不行了,看看到了北潭坳的時間如何吧,可以的便走到嶂上好了。
走著走著就到,我心中不斷重覆著曉如說的話,走吧,她說的對,人生不是太多事可以努力便一定能完成,曾經的我也想著要一路晉升,當個可以被人叫出口的高官,但官場險惡,我的出身不是太好,學校也不是傳統名校,上司們第一個考慮也是跟自己同校的後輩,他們做得沒我好也有更好的機遇,這些二十多來,我就只是跳了八個薪酬級,對於平常人來說已經是不錯了,但目標,唉,早放棄了,那不是我可以觸及的高度。
當我發現了這殘酷的現實時,我便沒以前有衝勁了,只想著平平穩穩的儲錢等退休,總是憧憬著退休的生活自己能夠掌控,但現在真的退休了,心中卻沒有輕鬆了,反而覺得人生更乏味了……
一路上想起自己的仕途,我不禁的比之前走得快,在一小段下山坡的路,我跑了起來,我想證明我是行的,我能做到,但結果……膝蓋的內側傳來拉扯的感覺,我收慢了腳步,感覺好一點,但每次我再提速時,卻傳來更麻痺的感覺,慘了……
人老了,精神在,但身體卻跟不上了,這些年來我到底把身體弄成什麼樣子了……
應該是在上下階級時用錯力在膝蓋,一個多小時我走走停停,進度極為緩慢,在山路中,你不能說放棄便放棄,即使走回頭路也要走,沒有即時投降離開的選項,除非……你想動用到飛行服務隊吧……
現在每上一級,我也會叫上曉如的名字,就像是台階是她的樣子,這一步一步都是她讓我走的,在旁人眼中應該像個神經病吧。
有沒有可能在曉如行山時,她也會一樣叫著我的名字呢?
當身邊有人離開了,我們總會突然冒出很多問題,但可以答你問題的人卻不在了,而我們卻一直在這自問自答之中得到安慰。
愛得太遲在很多人心中是一首珍惜現在的歌,可是我並不是這樣想,說真的,這道理有誰不知道,只是大部份人都做不到歌中說的珍惜,誰聽過後會將每天活成最後一天的樣子去愛去珍惜?更多人是得到一絲感動後,改變了一點,過一陣之便回復正常。
這是現實,但這不是錯,而是大家對於失去的觸動,跟珍惜擁有是兩個層次。
梵高在生的時候,他的畫作連換一瓶酒也換不了,直到他死了,畫作被大家認識,再加上一個被埋沒的故事,讓畫更令人動容;我不是說梵高的畫不好,而是如果他有好機遇,在生時成名,那這個故事便顯得沒有如此的淒美了。
想念死者,愛得太遲,一切一切都是一個在世的人自我救贖的過程罷了。
曉如說得沒錯,行山時真的可以想很多事,你控制著身體緩緩前進,只有腦袋屬於自己控制的範圍,而我現在的腦海中,滿滿都是曉如……
我放棄了比較遠的兩個營地,到達北潭坳營地時,我已經忍不住的坐了下來,今天晚上,我們便在這裡渡過吧。
看過地圖後,我苦笑了起來,原來自己只走了五分一的路,按這路途走,看來我要花五天才能走完了,背囊中有水和食物,還有睡袋和帳篷,我拖著完成不聽使喚的腿,搭起了人生的第一個帳篷,完成後總覺得隨時有倒塌的危險,但我也不管了。
晚上十點,我吃過東西和拉筋後,滿身汗臭的躺在草地上,拿出了曉如的錄音聽了起來,這是我第一天晚上要聽的錄音。
「少崇晚安,不知道你走到哪裡了,希望進度還好吧,以我對你的估計,你應該花三天便可以完成吧,所以我給你錄了兩晚的聲音,在山上過夜應該是你的第一次吧,那便好好享受你這城市人從沒感受過的晚上吧。
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想去看極光,但最終我們也去不到,因為你的工作走不開這樣長的時間,你亦覺得極光沒有什麼好看,不就是磁場所引發的自然現象吧,我懂,我都懂,我也會看維基百科好不好,但你為人就是這樣,明明一件浪漫的事卻要說得如此的無聊,你就是個冷場高手。
有時候抬頭看滿月也好,我在驚嘆,你卻說每個月也會有滿月,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凡事在表面以外,還有每個人的獨有意義嗎?
毅行者比賽中,我很記得當然休息的地方是在獅子山上,應該是凌晨四點左右,我們停下休息,打算看到日出再前進,當時的月光很美,我多麼想你在我身邊陪我看這特別累,特別美的月光,可是你應該在家中睡得像一頭豬吧!!!!你這豬頭!!!!
來,看看天空,你看得到月光嗎?希望你能看到吧,要是沒月光,幸運的話你也有機會看到星空,要是陰天的話……那只好說是你倒霉了!
這個晚上,你應該很累了,記得拉拉筋,早點休息。
以前我睡不著的時候,總會叫你說個睡前故事給我聽,當然以你的創意和幽默感,總是說一些很無聊的故事。
這個晚上,如果你躺下了,那就戴上耳機,由我給你說個睡前故事吧。
來,準備好沒有?
『曾經有一個男人他晚上趕路,最後要在山上露宿,他找了一個自以為很安全的地方,打算休息一下便繼續上路,可是沒有露宿過的他大小看山了,在很多憑藉熱能和氣味的動物和昆蟲,也被這個外來的奇特生物所吸引,還好,他生了個火讓動物們都不敢靠近,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不小心睡著後沒有人添加柴火,當火焰燃盡時,昆蟲們便率先靠別了他。
一條有麻繩粗的蜈蚣正向他走近,兩條觸角不停的探視著男子,另一邊青竹蛇正在吐舌靠近,然後突然一個美女出現在男子跟前,為他趕走了一切害蟲動物,這美女是他剛剛救過的免子精所化成的,為了報恩,兔子跟毒物搏鬥,最後雖然成功趕走了其他,但也因為毒而失去生命了!
完!』
有沒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章少崇,這種故事就是你平日給我說的那些睡前故事質素了!什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什麼壞人被好人打敗世界回復和平!還有一些說到一半你自己都悶得睡著了的斷尾故!好好感受一下你的創意是多麼『動人』吧!
雖然明知道你為人又悶又無聊,但我總是想聽你說故事,那些無聊的小故事。
沒有我的晚上,我會想你會不會睡得不習慣,你會不會覺得輕鬆了很多,你會不會很快便有另一個枕邊人,你會不會想我……
死亡,到底是怎樣的?你聽到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應該也知道了,如果我死了變成鬼的話,便可以在這個時候嚇你了。
好了,不嚇你了,我給你唱首歡樂一點的歌吧!哈姆太郎,明天一定會更加開心的!」
聽著葉曉如唱著那首跅跅步哈姆太郎,她是真心的唱得很開心,每句都讓我感到溫暖。
今天晚上,沒有極光,也沒有月光,亦沒有星星,只有樹林中的蟲嗚,看來我是不走運的人。
如果這晚曉如跟我一起露營的話,一定是整晚也找事做,也許在山中冒險,也許在懸崖旁看星,也許在深夜煮麵吃,也許說著笑話和鬼故,直到她累了,我才能好好靜一下。
嗯,曉如你一直的病,也真的累了,現在靜下來,真的太靜了。
如果妳真的變成鬼,你就壓壓我吧,讓我知道你還在,好嗎?
曉如,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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