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20年前寫的拙文，紀念剛來台北這座城市時，一個我常流連的的地方。20年後，時移事遷，儘管城市面貌不斷在改變，但我依然愛這座城市！ 【一座館」】 公館不是館，與想像中一座富麗堂皇的館子有非常大的差別。它只是這塊蕃薯形地圖上的一個名字，就在台北市內。什麼是公館？你聳聳肩，表示一無所知。一個社區的身世對你如此陌生，好像那不是屬於你的年代記憶。要向一個世紀末的新新人類尋找城市的由無生有，從平樸到繁華的面貌，或許真的是太遙遠了。於是，我改變方式，嘗試請你解說這個地方在你眼中的世紀末現存風華。 就從公館開始吧！習慣蹲坐靜默的姿態，你舉起右手遮著右眼，嘗試用左眼尋找擁擠在人潮中的我。然後你換了左手遮著左眼，揮動右手導引已經擺脫人潮的我，徐徐步往你的方向。你的背景是新生南路上繁忙的車流人海，黑灰古舊的台大校門，還有隨風飄舞的青天白日揚起觸目的紅。整齊排列的椰林是辨識台大的顯眼地標。是的，這裡是公館。它是一個琳瑯滿目的商圈，讓許多學生和上班族累積了一天的身心疲累後，可以找到消磨時間休閒喝茶舒解精神壓力的好去處。你說除了台北車站，從沒看過那麼洶湧的人潮倏忽掠過你的眼前，尤其介於下班和下課時間。 走出台大校門口，向左轉幾十步就會看見人行隧道。它像一條雙頭龍，橫臥在羅斯福路和新生南路的地底下。走在隧道如直搗龍的心臟地帶，不見鮮血模糊的器官，卻出現匆匆的人來人往。擺地攤顯然是隧道的特色，以及滿臉彩妝的洋人彈著吉打兜售周華健的《花心》。你喜歡選擇這座建了好幾年才完工的人行隧道，作為我們約定的地點。你喜歡看不同人的樣貌，最愛靜靜地獨自佇立在轉角處，故作輕鬆其實非常仔細地觀察每張路過你面前的臉孔。當然，最後的結果免不了會成為我們坐在誠品二樓的咖啡廳，或在麥當勞大口啜飲可口可樂時，你迫不及待要傾吐的精彩話題。我用心地咀嚼你眉飛色舞的各種形容人的詞語。你說相由心生，人的表情無法隱藏心中崇生的七情六慾。不厭其煩的看遍每一張臉，你以為在觀察的過程中好比掌握了一個人的心，間接讓你深刻的瞭解：活在這個世界予你生命存在的意義。不過，你聽不到我心裡的聲音，以為我就是萬分之一的例外。因為兩個來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奇緣般的命運安排，竟然讓我們在這迎接千禧年的城市相遇又相知。然後，你滿懷盼望的眼神，流露了殷切期待的回應，彷彿宣告我已經是你的最佳忠實聽眾。我始終不忍拂逆你興致勃勃的好意，尤其當熱情的你樂意使用語言的力量，導航我迷失方向的心靈。因此我總難以拒絕你瞳窗中閃過慧黠的動人光芒，讓視線隨著你比手畫腳的指引遊蕩不定。 生命行旅至台北，卸下心靈的行李，我是一個過客；台北是你的成長地，屬於生命堅持的歸依。公館就像你終生駐紮的營地。儘管你對一座城市在迅速發展的過程中感到失望沮喪，一再數落它的種種不是，並抱怨這座城市已不適宜久居，但是你依然不願放棄這座城市，即使你可以找到更好的選擇。於是你毫不猶豫推薦自己是個非專業訓練的導遊，努力地牽著我徘徊在這盆地形的城市。不曉得在繁忙的信義路竟會有一座大安森林公園，裡面有一個半露天型的小劇場。偶爾有一些劇團在台上演唱戲說台灣舊時的民間生活。當然還有青年公園玉成公園……你認為那是憩息的好地方，也不會忽略介紹到故官博物院紓發幽思懷古之情，或順道上陽明山爬山賞花泡溫泉。你不問代價的付出時間和心血，是我好奇的理由。後來想通了只不過是這麼一回事：你不願意讓我看見這座城市陰暗的街衢巷弄。你費盡心思想把這城市最好的一面繪影成我記憶中的永恆，讓它永遠保持艷亮的畫面。你說我終究會離開這座城市，遠行到他鄉，到時台北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你我難以預料之事，甚至是下一個世紀的台北。而你再也無法向我細述此後的台北會是如何刻骨銘心在你我的生命旅程。當我們天各一方，歲月逐漸老化彼此的身體，台北的原貌將褪色在時間沖淡的記憶畫面。你強調留住此時此刻，定格成腦海裡不變的形象才是最珍貴的。而我始終未能忘記你說話時閃爍一雙深情的雙眸。 漸漸的，我發覺公館才是讓你流連忘返的最大收穫。其實你挺喜愛逛街的，可是目不暇給的商品店不能吸引你的興趣，反而一家又一家的書店卻是你樂此不疲的推門進出，儘管你一直喊倦極累透。雖然同是書店，卻各有不同的經營之道。你靠過身子悄悄的告訴我。你覺得汀洲街的金石堂經過裝修後勝在堂皇大方，和隔幾間店的舊書攤相映成趣。台大對面的誠品貴在精緻典雅，予人高貴的氣質，還有不時飄來濃醇的咖啡香。反觀狹窄的唐山書店有如在地下室尋寶，你在小書架裡抽出一本又一本的詩集。再往下走就是女書店，淡幽的氣氛如走進女兒國，小小的空間裡充斥著各種女性的的聲音。後來我訝異你對書店也有一番認識。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是走得勤，看得多，自然會有印象。你慢條斯理的回答顯示你充分的自信心。看書，早已是你的精神泉源，你認為這是治療心靈空虛的良藥。徜徉在浩瀚書海裡，你欣慰找到知識的鑰匙。從不希罕會在書本裡找到一座黃金屋，或天香國色的顏如玉，你說讀一本好書就是薰陶一個人的心靈。古語說：一日不讀書，面目可憎，你堅信古人是不會亂造誑語來唬騙後人。當你把楊牧余光中簡媜張大春林燿德夏宇朱天文蘇偉貞王德威……硬塞在懷裡，你問我不覺得你身上有一股書卷味嗎？ 一碗甜滑的龍潭豆花增添了公館的味道，鳳城店高掛一串串的燒臘挑動我記憶的舌頭，似乎在這個地方已尋獲了生命的想望，可以佇足不去。午夜溜達找不到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