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文學 新書分享：《#我的室友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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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塔〈藏石之家〉（節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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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說，只是很不幸，爸爸出生那天，剛好爺爺爬樹摘椰子，不小心掉下來摔斷腿，跌下來那刻，爸爸剛好出生。所以爺爺總說爸爸是剋他的孽子、掃把星，爸爸出生後很少跟他說話，更甭說給他好臉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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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彷彿看見爺爺拄著柺杖，一跛一跛的背影無限拉長，蓋住爸爸的臉、童年，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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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罪責，都壓在爸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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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家中最不得寵，地位最卑微的，媽媽也說過。雖然住得極近，爸爸只有過年過節才會下去探視住在魚池旁的爺爺。他會帶三個小孩上樓，把我與弟妹們丟在樓上陪爺爺，自己便默默下樓找大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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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爸爸那麼聽大伯的話，也是因為大伯在家中最得寵，躲在他背後就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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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我不止一次聽媽抱怨大伯予取予求，彷彿整個家都是他的廚房，用爸爸名字刻私章、抵押祖產，再買房過戶給自己的四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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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聲不吭，如石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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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爸爸不一樣，我有追根究底的精神，不怕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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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怕真相一如石頭般沉重。我開始理解爸爸的壓力在哪裡。因為他哪也不能去，只能守著老家，爺爺與奶奶，還有四個兄弟打拚起來的祖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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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還發現爸爸撿的石頭都很像人臉，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臉，它們不經意地出現在角落，有的微笑，有的哭泣，有的一臉惶然。只要一轉身，就會跟這些臉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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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彷彿都在說：「看我吧，我如此存在著，即便沉重，即便無人注意，仍是渴望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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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被愛，這點我跟爸爸一樣。用優秀的成績、學位，拋光打磨生活的每一面，像水晶一樣，為了證明自己遠行有足夠的發光理由，任缺席、不在場的歲月，填滿最遠的傷口。彷彿隔得遠遠的：老家的瘋姑姑，心力交瘁的奶奶，快被逼瘋的母親，沉默不語、體力不斷倒退的爸爸……那些沉重問題都像石頭一樣，只是暫時擋在那裡，時間一到就會自動解決，搬到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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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到一個外宿的房間，或換到異地工作，我非得帶水晶不可。彷彿有它們陪伴，生命才完整。水晶堅硬，禁不起摔；就像石頭摔碎、分裂、落地就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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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硬外表下，藏著敏感脆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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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慢慢能瞭解，為何大鬧天宮的孫悟空跟脆弱敏感的賈寶玉，都是石頭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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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孫悟空多少渴望唐僧對他有豬八戒那樣的溺愛與重視，賈寶玉則渴望父親對他的管教不再嚴厲。爸爸跟在大伯的身後看著爺爺，而我在奶奶與媽媽的背後躲著爸爸，只是一個渴望被看見，一個希望不要被看見。至少，不要第一個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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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躲，石頭就是最好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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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無罪，石頭不說話，石頭靜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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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與爸爸，都是這般有稜有角、脆弱又敏感的存在，即便無法隱藏，卻渴望愛、需要愛，想被人好好珍藏對待；我跟爸爸是如此不一樣的一樣，不同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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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華萊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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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逐出、拉扯，白日成為碎片，哭喊你的石頭詩節？​
人在哪裡聽見真理？這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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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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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懂得傾聽，開始欣賞爸爸的石頭，慢慢體會要得到愛，唯有先給出愛。雖然家裡石頭仍到處擋道，但我發現自己已不再排斥，慢慢能接受它們在那兒了。就像我接受爸爸的存在。雖然表達方式如此抽象，但只要彼此理解，那怕時光流逝，孫悟空掉牙、禿頭、啤酒肚……仍是可愛的，「可以值得好好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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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衷心希望，這分愛與理解，不會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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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塔 創作​
#林依儂 手寫，Instagram：writingxphot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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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石之家〉全文收錄於伊絲塔最新創作集《我的室友卡夫卡》（#聯合文學，2020年9月21日）；新書上市時，我們曾分享該篇的節錄內容之一（請見留言處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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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塔（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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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大文學博士。散文作品曾獲第十八屆台北文學獎文學年金類、梁實秋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台中文學獎、新北市文學獎等。著有《#飛羽集》，《我的室友卡夫卡》，後者曾獲第三十二屆 #梁實秋文學獎評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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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絡信箱：ishtarstory@gmail.com

人・塑膠・自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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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之前:
在塑膠出現以前人們生活與自然共生。記得我阿嬤細說掃帚是以竹子、芒草或椰子鬃編製，畚箕則用來自於家中用盡的沙拉油罐的鐵皮。水桶有木製也有鋁製，木頭櫃子仍保留日式滑門的模式，是阿公的木工廠親手做的。PE塑膠布出現之前，稻子收成後的稻梗會編織成草片，蓋在尚未曬乾的稻穀上防雨，也會編織成斗笠、簑衣，保護家人不受寒氣與水氣的侵襲。

以前農舍附近大多有的一塊小竹林(到現在我苗栗竹南阿公家外仍有一大片的竹林與椰子林，裡面生物多樣性極高)，竹子生長快速、質地堅韌且用途廣泛，與農村生活關係十分密切。自清朝至民國早期，衣食住行多取自於竹子。處處竹圍、竹叢是過去農村代表性的景觀。今天大概只能在五金行裡看到一些竹編的日用品(學校外掃區也是用椰子與竹子編成的大型等腰三角形的掃把，小學時操作不易)。 最後的「垃圾」是家裡打掃後的塵土、菜屑、竹子屑、木屑、稻草。塵土和菜屑埋在土地中堆肥；竹子屑、木屑、稻草則用來燒飯、煮開水。取之於自然，也回歸自然，使人們與大自然的運作緊緊扣再一起，形成了一個平衡的關係與完整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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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之中: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塑膠進入人民的生活。1960年代後半，台灣的石化產業起飛，1968年中油成立第一座輕油裂解廠（一輕），1970年代，石化工業成為政府為了度過第二次石油危機而推動的十大建設之一。而後至1980年代，滿足內需市場，台灣的石化加工品──紡織、塑膠、玩具等──行銷世界。由於政府大力扶持，缺乏石油的台灣，卻發展高耗能、高耗水、高資本密度的石化工業，甚至成為「石化王國」。 石化產業推波助瀾下，打著廉價、輕便、防水等優勢，塑膠滲透人們的生活: 餐具、合成纖維衣物、掃把、水桶、包裝等等，食衣住行育樂，無不見其蹤影。爾後，在生產技術上克服種種障礙（例與汽水產生碳化作用），逐漸取代其他材質—玻璃、陶瓷、木頭、紙張、麻布。以前阿嬤出門買肉包裝用的是後院的大香蕉葉，裝在一個竹子編成的菜籃中; 外頭攤販挑著木製擔子賣豆花，以印有青花的瓷碗盛給客人「內用」，這些景象皆老早退出我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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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的離去，先的景象浮現。民國70年代B型肝炎防治中宣導飲食衛生，「不潔的飲食習慣會傳染B型肝炎」是「錯誤」觀念，但衛生署並不刻意去糾正，因為預防B型肝炎意外順便預防A型肝炎。當時衛生署迅速制定硬性措施，如「使用公筷母匙」、使用免洗餐具就成為防治B肝最直接也最暴力的善意謊言。當時從高級飯店到巷弄小販，紛紛將可重複使用的筷子換成用過即丟的免洗筷，產生連內用也使用免洗餐具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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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疫情當頭，衛生防疫當然優先處理，但小編認為環保是一個光譜，而這光譜會因環境影響下往兩極移動。當疫情過後我們如何再次減少廢物產生，並為循環經濟佈局抵擋下一次類似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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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rthDay #aus小編 #plastic #ecology #nature #history #oilcrisis #taiwan

❤️

■■賣掃把的二水人

元月初清晨，在台中車站大廳遇見一位挑扁擔賣掃把的中年婦人。

以前見過她兩回，搭火車到處販售手製天然掃把。婦人遞出一張名片，叫莊來有，用台語唸出甚是有趣。

初次見到是在舊火車站，那時我和站務員以為，她是最後一二位搭火車，從遠方挑地方物產來老台中販售的小販。

後來又在二水不期而遇，那時她剛剛從外地回鄉，準備到對面的雜貨店牽摩托車回家。當日未賣完的掃把，她全寄放在店裡，隔天還要再補貨，挑到縱貫線北邊的城鎮，繼續跑單幫的生意。

問她為何往北，最遠到哪裡，她說賣到大溪、桃園和頭份等地。何以捨南下的城鎮？原來，南部人比較不願意消費。好幾回南下，連車資都不夠，後來便捨棄了。台中人口多，自然是主要的賣點，好幾個市場都可輪換。

她賣的掃把長短皆有。長的一把賣兩百元或兩百五，她挑了四十把來賣。今回要搭計程車去水湳市場。當地一個攤位租金500，加上從火車站坐計程車的車資等，交通費不低，難怪她要挑熱鬧有人潮的市場。

仔細檢視其掃把，短的多利用「棕蓑」，即山棕莖外側的纖維。長的用山豬耳草製作，主要取其葉莖捶成線絲狀，再曬乾（這一過程，我還不是很清楚？）。以前販售這種軟柔掃把，都是二水在地人手工製作。現在缺少人力，都是從越南進口，取得後再經過整修處理。

今人還是偏好天然植物材質做的掃把。以不同植物纖維的特性，做出適合不同區域清掃的工具。像棕簑編的，可用來掃地、清神明桌。山豬耳草綁的適合掃床和榻榻米。芒草做的可以清掃客廳。糠榔製的適合木地板清潔。椰子纖維繫的小掃帚，用來清除電腦灰塵最適宜。還有蘆竹、竹枝等材質，不一而足。

沿著縱貫線，聽說田中還有另一位賣掃把的，就不知採何物製作，一直未碰著。挑著掃把叫賣，這一行業應該還會繼續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