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瘋木聖上 這是第幾回了。不是疑問句。他輕輕撫平床沿的那兩個皺褶，或許曾經被壓著很久，所以還是留下兩行淺淺的長線條。好像阿漢那兩條修長的腿呀，他想著，嘴角不自覺上揚。 櫃子深處，他熟練地翻出了一套乾淨的床單。循著折疊處輕輕攤開這抹淡藍，床單與空氣接觸，小小的臥室瀰漫一股微微的肥皂香。雙手掬起，讓鼻翼輕觸軟軟、香香的床單，啊，就是這味兒。 快，阿漢今晚要來的。 他們說好要給彼此一些足夠轉身的空間，所以他只知道他叫阿漢，是K城一家上市企業的副經理。偶爾，阿漢會帶些小酒，捲縮在床褥與墻壁之間的空間，讓睡姿儘管扭曲，只要有屬於自己呼吸的位置，維持心跳。酒精作祟的臉頰紅通通地，他們嘴裡還在唸著零碎的夢囈。我愛你。我知道。我不能愛你。我也知道。 他抱膝而坐，安靜地聽著阿漢勻稱的呼吸聲，一下，兩下。不敢細數，不能細數，怕綿羊落地時會驚垮整個世界，伴隨著幾顆眼淚，滴答、滴答。下雨了。阿漢在耳邊輕語：別撐了，你又不是雨傘。 這單人臥室擺不了床架，阿漢初來時瞻望四周，好擠。不會，小空間還能簡單地擺張床墊在角落，“逃跑出來的人沒資格選擇太多。”簡陋的房內擺設對比窗外繁華的K城，大廈的LED映在他們的臉： . . “真像鳥籠內的鳥。” . . 五點四十八分。他拽著薄棉被下方，左右各自塞進棉被套下擺的兩角，再用力一整，地心引力的順勢把棉被攤平。棉被套其實不小心買小了，薄棉被裝入時總是塞不完，再翻轉幾下就會在裡頭捲成一團。這城市的寬容度很小，大家在裡頭縮成一個姿態，偶爾探頭出來呼吸，又會被塞進去。 窒息、探頭、被強制壓回去；窒息、探頭、被強制……他抓住被套下方兩角，輕輕提起、甩出，裡頭的棉被又跑出來了。塞回去，塞回去。連呼吸的權利都被覆蓋。他索性縮成一個球狀，額頭緊緊擱在膝蓋上，把自己環起。滿意了嗎。滿意了。 一縷煙纏在阿漢的指尖，順著青煙，兩人的視線飛出窗外。 “你沒想過轉行？” 他微笑搖頭。鳥籠關久了，會覺得飛翔，都是病。 - - [ 22/1/2018 刊于《學海 • 微幅出巡》] - - #微幅出巡 001 #微型小說 #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