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跳出多年前母親節的Po文，那是當年皇冠雜誌上的母親節特稿，登載著我從人妻到人母的生產過程，還記得我在月子中心忍著手痛、失眠打完文章。

那個讓我發高燒、打抗生素，痛了20個小時才生出的孩子，今年竟然已經要上小學了。

六個年頭過去了，如今才發現生孩子的痛只是一時的，教養孩子的傷神恐怕還要很久很久。

有時候，小子和我起衝突，打我、罵我，內心常常心酸想著，當時期待他誕生的喜悅到哪裡去了？

孩子出生不用學習怎麼當小孩
我還在當媽媽的路上匍匐前進。
我的媽媽資歷是六年，幼稚園還沒畢業。

當媽媽可能是一個上天的禮物，也可能是一個上天的考驗。無論如何都讓我更貼近真實的人生，雙腳踏實地踩在地上，經歷礫石與泥濘。

用這篇文章，祝各位母親節快樂🎉🎉
⋯⋯⋯⋯⋯⋯⋯⋯⋯⋯⋯

初次見面，你好嗎？

成為孕婦，會讓女人有「三千寵愛集一身」的錯覺。好比，家裡餐桌上所有佳餚都會先進貢來妳面前；好比，無論多麼有男子氣概的老公也得彎下腰為妳水腫的小腿按摩；好比，工作狂小鬍子，要從上海回來陪我幾個月，正式把我排在工作前面，實在受寵若驚。

有天，我陪小鬍子去百元理髮店剔頭，他的新造型短短的三分頭，像黑道老大那樣。
走出百元理髮店，小鬍子摸摸光溜溜的頭，露出非常滿意的表情說：「我好喜歡光頭。」
依偎在他身旁小鳥依人的我，甜蜜蜜蹦出一句：「我好喜歡懷孕！」

「我好喜歡光頭」跟「我好喜歡懷孕」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在那個幸福的當下，我覺得「喜歡」的感受是一樣的，因為他的「光頭」跟我的「懷孕」，都是打從心底的心滿意足，百分百的愉悅。

懷孕接著就是生子，看起來是同一個歷程，不過，「懷孕」跟「生子」，絕對是兩件不一樣的事情，我喜歡「懷孕」，但是我喜不喜歡「生子」呢？呃，這個嘛…….

●
後來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其實我到現在還是迷迷糊糊。
電視裡總是這樣演：一個大特寫，產婦表情痛苦，不斷使力，汗水涔涔。忽然傳出一陣響亮的哭聲，鏡頭帶到準爸爸驚喜的笑容，下一幕，母親溫柔地懷抱著強褓中的嬰孩，爸爸在一旁感動地呵護著母子…….
一般就演到這裡，畫面嘎然而止。氣氛停留在幸福、祥和、喜悅。
但，後來呢？
產婦生完孩子以後呢？我困惑著。
因為電視沒有演，後來會怎樣，對於沒生過孩子的我來說，實在不太清楚，也不太關心。反正千千萬萬的女人都成了媽，人類千千萬萬的歷史也一直這樣自然演進，生孩子雖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似乎又是一件極其平凡的事。嗯，肯定沒什麼大不了的。
直到結婚後，很快地我發現我懷孕了，這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忽然有不得了的驚醒。

好比，痛。

大家都說生孩子很痛，但是「痛」的感受很主觀，有多痛，實在難以具體。
有人說，就像被卡車輾過一遍、兩遍、再來一遍，那樣痛。
有人說，比手指被門夾到還痛一百倍。
也有人說，把拳頭硬是塞進鼻孔裡，看看有多痛，你就知道了……

荷蘭有兩位壯碩的男主持人為了體驗女人分娩的痛，突發奇想讓護士在他們的肚皮接上電流，模擬子宮收縮。電流一接通，他們開始扭曲、抽動、打滾、咬棉被，不到兩小時便舉白旗投降，最後心有餘悸地發表：「我終於明白女人生孩子為什麼會飆髒話了。」

總之，只要經歷過孩子的痛，以後不管是牙痛、經痛、頭痛、腹絞痛，通通不算痛，進入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悟道境界。

女人堪稱最矛盾的動物，明知道會痛不欲生，還是勇往直前，光是這樣的勇氣，就讓人納悶也佩服。而我，也已經回不去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一天天倒數計時，等待那痛苦的凌遲、天使的降臨。

●
宣布李安第二度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時候，我托著三十九週的大肚子歡呼：「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當天傍晚，我興致勃勃坐在電腦前研究奧斯卡名單，忽然間，大腿內側湧出一股暖流，我站起來，水沿著大腿嘩啦啦落下，一陣驚慌，這肯定就是破水了。

趕緊打電話給小鬍子，「阿里…..」強做鎮定說，「我破水了。」那頭揚起緊張的聲音：「我馬上回來載妳。」
電話掛掉，老媽從樓上下來，我平靜報告：「媽，我破水了。」
「啊啊，現在怎麼辦？」老媽慌了，這問題真奇怪，她生過兩個孩子，怎麼還問我？
「媽妳不要緊張，我先躺著，等阿里回來，不然我怕臍帶掉下來…….。」
才等了一分鐘，我們都開始心慌，現在是下班塞車時間，小鬍子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
「要不要叫計程車？」我問。
「不，我們叫救護車！」老媽拿起電話就要撥。
救護車？要勞師動眾，我不好意思。
正好叔叔下班回來了，全部人馬上上車，車飛彈出去，往醫院駛去。偏偏下班時間紅燈特別多，一亮，竟然要等九十秒！
九十秒！全台北市的車子都可以等，但是我的寶寶不能等了啦！我緊緊抓著車頭的手把，羊水不斷流出，椅墊已經淹水。到了醫院，小鬍子已經準備好輪椅，火速推我上待產室。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羊水濕了我滿身，我不斷發抖，覺得好冷好冷，護士量我體溫，老天，我‧發‧燒‧了！
懷孕過程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感冒，沒想到在最後一刻竟然發燒了！功虧一簣。
羊水破了，又發燒，我被迫整個產程必須注射扛生素以防感染。

同時，護士拿來一份「分娩同意說明書」，她表情正經地叮囑我：「一定要全部看完才可以簽名！」
於是我認真讀了一遍，越看越頭皮發麻。生過孩子的媽媽們，不知道妳是否也有把這份同意書認真看完呢？

我個人讀完，湧起一股拔腿想逃的衝動，奈何身不由己。請容我隨意列出幾點，供各位細細咀嚼：

「有1/200的機會發生前置胎盤，1/150~1/50的機會發生胎盤早期剝離，且可能危及產婦及新生兒的生命。」
「有1/10000之機會發生危險性極高的子宮卵巢靜脈破裂，而需緊急開腹止血。」
「胎兒在子宮內有可能發生臍帶繞頸、臍帶扭轉、旋緊、臍帶打結、臍帶脫垂等不可預知的意外。」

像這樣嚇人的條文洋洋灑灑有二十條，雖然都是萬分之一的機率，仍是看得膽顫心驚。諺語說「生得過，雞酒香；生不過，四塊板」，原來誕生一個新生命的同時，產婦的生命也在最高風險地帶。
我吞了吞口水，發抖問小鬍子：「你仔細看了沒啊？」
小鬍子正轉頭，興奮喊我：「老婆老婆……」
「幹嘛？」肯定是看到那些可怕的「萬一」，知道老婆生孩子很偉大了吧？
「妳看…..。」他興沖沖湊到我身邊，「我第一次在關係欄填上『夫妻』兩個字耶！」
他興奮地指著他剛寫下的字，像發現新大陸那樣。

有沒有搞錯？這位先生，你現在才驚覺我們是夫妻嗎？人家我孩子都要生了耶…..

由此可見，生孩子這件事，無論男人如何關心，其實還是置身事外，畢竟孩子可不在他肚子裡，可別妄想他感同身受。
我望著小鬍子興奮難耐的臉，沒好氣地回答：「是的，親愛的老公，我們是夫妻。」

（未完，後面故事還很長，全文收錄在《暖活—愛得還不錯的那些故事》，聯合文學出版）

臉書跳出多年前母親節的Po文，那是當年皇冠雜誌上的母親節特稿，登載著我從人妻到人母的生產過程，還記得我在月子中心忍著手痛、失眠打完文章。

那個讓我發高燒、打抗生素，痛了20個小時才生出的孩子，今年竟然已經要上小學了。

六個年頭過去了，如今才發現生孩子的痛只是一時的，教養孩子的傷神恐怕還要很久很久。

有時候，小子和我起衝突，打我、罵我，內心常常心酸想著，當時期待他誕生的喜悅到哪裡去了？

孩子出生不用學習怎麼當小孩
我還在當媽媽的路上匍匐前進。
我的媽媽資歷是六年，幼稚園還沒畢業。

當媽媽可能是一個上天的禮物，也可能是一個上天的考驗。無論如何都讓我更貼近真實的人生，雙腳踏實地踩在地上，經歷礫石與泥濘。

用這篇文章，祝各位母親節快樂🎉🎉
⋯⋯⋯⋯⋯⋯⋯⋯⋯⋯⋯

初次見面，你好嗎？

成為孕婦，會讓女人有「三千寵愛集一身」的錯覺。好比，家裡餐桌上所有佳餚都會先進貢來妳面前；好比，無論多麼有男子氣概的老公也得彎下腰為妳水腫的小腿按摩；好比，工作狂小鬍子，要從上海回來陪我幾個月，正式把我排在工作前面，實在受寵若驚。

有天，我陪小鬍子去百元理髮店剔頭，他的新造型短短的三分頭，像黑道老大那樣。
走出百元理髮店，小鬍子摸摸光溜溜的頭，露出非常滿意的表情說：「我好喜歡光頭。」
依偎在他身旁小鳥依人的我，甜蜜蜜蹦出一句：「我好喜歡懷孕！」

「我好喜歡光頭」跟「我好喜歡懷孕」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在那個幸福的當下，我覺得「喜歡」的感受是一樣的，因為他的「光頭」跟我的「懷孕」，都是打從心底的心滿意足，百分百的愉悅。

懷孕接著就是生子，看起來是同一個歷程，不過，「懷孕」跟「生子」，絕對是兩件不一樣的事情，我喜歡「懷孕」，但是我喜不喜歡「生子」呢？呃，這個嘛…….

●
後來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其實我到現在還是迷迷糊糊。
電視裡總是這樣演：一個大特寫，產婦表情痛苦，不斷使力，汗水涔涔。忽然傳出一陣響亮的哭聲，鏡頭帶到準爸爸驚喜的笑容，下一幕，母親溫柔地懷抱著強褓中的嬰孩，爸爸在一旁感動地呵護著母子…….
一般就演到這裡，畫面嘎然而止。氣氛停留在幸福、祥和、喜悅。
但，後來呢？
產婦生完孩子以後呢？我困惑著。
因為電視沒有演，後來會怎樣，對於沒生過孩子的我來說，實在不太清楚，也不太關心。反正千千萬萬的女人都成了媽，人類千千萬萬的歷史也一直這樣自然演進，生孩子雖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似乎又是一件極其平凡的事。嗯，肯定沒什麼大不了的。
直到結婚後，很快地我發現我懷孕了，這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忽然有不得了的驚醒。

好比，痛。

大家都說生孩子很痛，但是「痛」的感受很主觀，有多痛，實在難以具體。
有人說，就像被卡車輾過一遍、兩遍、再來一遍，那樣痛。
有人說，比手指被門夾到還痛一百倍。
也有人說，把拳頭硬是塞進鼻孔裡，看看有多痛，你就知道了……

荷蘭有兩位壯碩的男主持人為了體驗女人分娩的痛，突發奇想讓護士在他們的肚皮接上電流，模擬子宮收縮。電流一接通，他們開始扭曲、抽動、打滾、咬棉被，不到兩小時便舉白旗投降，最後心有餘悸地發表：「我終於明白女人生孩子為什麼會飆髒話了。」

總之，只要經歷過孩子的痛，以後不管是牙痛、經痛、頭痛、腹絞痛，通通不算痛，進入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悟道境界。

女人堪稱最矛盾的動物，明知道會痛不欲生，還是勇往直前，光是這樣的勇氣，就讓人納悶也佩服。而我，也已經回不去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一天天倒數計時，等待那痛苦的凌遲、天使的降臨。

●
宣布李安第二度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時候，我托著三十九週的大肚子歡呼：「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當天傍晚，我興致勃勃坐在電腦前研究奧斯卡名單，忽然間，大腿內側湧出一股暖流，我站起來，水沿著大腿嘩啦啦落下，一陣驚慌，這肯定就是破水了。

趕緊打電話給小鬍子，「阿里…..」強做鎮定說，「我破水了。」那頭揚起緊張的聲音：「我馬上回來載妳。」
電話掛掉，老媽從樓上下來，我平靜報告：「媽，我破水了。」
「啊啊，現在怎麼辦？」老媽慌了，這問題真奇怪，她生過兩個孩子，怎麼還問我？
「媽妳不要緊張，我先躺著，等阿里回來，不然我怕臍帶掉下來…….。」
才等了一分鐘，我們都開始心慌，現在是下班塞車時間，小鬍子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
「要不要叫計程車？」我問。
「不，我們叫救護車！」老媽拿起電話就要撥。
救護車？要勞師動眾，我不好意思。
正好叔叔下班回來了，全部人馬上上車，車飛彈出去，往醫院駛去。偏偏下班時間紅燈特別多，一亮，竟然要等九十秒！
九十秒！全台北市的車子都可以等，但是我的寶寶不能等了啦！我緊緊抓著車頭的手把，羊水不斷流出，椅墊已經淹水。到了醫院，小鬍子已經準備好輪椅，火速推我上待產室。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羊水濕了我滿身，我不斷發抖，覺得好冷好冷，護士量我體溫，老天，我‧發‧燒‧了！
懷孕過程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感冒，沒想到在最後一刻竟然發燒了！功虧一簣。
羊水破了，又發燒，我被迫整個產程必須注射扛生素以防感染。

同時，護士拿來一份「分娩同意說明書」，她表情正經地叮囑我：「一定要全部看完才可以簽名！」
於是我認真讀了一遍，越看越頭皮發麻。生過孩子的媽媽們，不知道妳是否也有把這份同意書認真看完呢？

我個人讀完，湧起一股拔腿想逃的衝動，奈何身不由己。請容我隨意列出幾點，供各位細細咀嚼：

「有1/200的機會發生前置胎盤，1/150~1/50的機會發生胎盤早期剝離，且可能危及產婦及新生兒的生命。」
「有1/10000之機會發生危險性極高的子宮卵巢靜脈破裂，而需緊急開腹止血。」
「胎兒在子宮內有可能發生臍帶繞頸、臍帶扭轉、旋緊、臍帶打結、臍帶脫垂等不可預知的意外。」

像這樣嚇人的條文洋洋灑灑有二十條，雖然都是萬分之一的機率，仍是看得膽顫心驚。諺語說「生得過，雞酒香；生不過，四塊板」，原來誕生一個新生命的同時，產婦的生命也在最高風險地帶。
我吞了吞口水，發抖問小鬍子：「你仔細看了沒啊？」
小鬍子正轉頭，興奮喊我：「老婆老婆……」
「幹嘛？」肯定是看到那些可怕的「萬一」，知道老婆生孩子很偉大了吧？
「妳看…..。」他興沖沖湊到我身邊，「我第一次在關係欄填上『夫妻』兩個字耶！」
他興奮地指著他剛寫下的字，像發現新大陸那樣。

有沒有搞錯？這位先生，你現在才驚覺我們是夫妻嗎？人家我孩子都要生了耶…..

由此可見，生孩子這件事，無論男人如何關心，其實還是置身事外，畢竟孩子可不在他肚子裡，可別妄想他感同身受。
我望著小鬍子興奮難耐的臉，沒好氣地回答：「是的，親愛的老公，我們是夫妻。」

（未完，後面故事還很長，全文收錄在《暖活—愛得還不錯的那些故事》，聯合文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