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達：從王莽到康梁；我們創造美好的童話故事（「利用傳統」之一） | SOSreader】

怎麼看待「從前」，有歷史以來，就是一個問題。有人破壞式創新，有人尊古而復古，亦有人托古改制。

歐洲視「古希臘—古羅馬」是一個黃金時代，羅馬帝國衰落，大家一起進入被稱為「黑暗時代」的中世紀；在中國，則有不可考的「三代」、孔子獨愛的周朝，再之後的漢唐盛世等等。「以前有一個黃金時代」，是很常見的世界觀。

王莽是一個例子，他有天命所歸的輿論、萬人景仰的聖王形象，但對於現實的破敗，他並無計策，將希望寄托在黃金年代。他的新政依照《周禮》、又加上當時那些陰陽五行、巫教讖緯之類，是復古救國，更是神化救國。王莽在歷史中的地位很尷尬，不上不下。董卓是暴虐的魔王、曹操是現實主義的奸雄、司馬懿是老謀深算的終極忍臣、明神宗是有志難伸的抑鬱君主……

通常史書有著墨的人物，就是一個「人物」，有棱有角，性格鮮明。而王莽則是一個鬧劇。一個謙恭下士的學者書生，但又藏著奪權的狼子野心；成功奪權之後，卻又沒有走數，對實踐「古道」抱著理想主義的狂熱，因而釀成特大災難。所有唐吉訶德式的人物，到了最後，都有這一點無稽、可憐，但說到清白處又是如此抵死、活該。

康有為的理想，是協助清帝君主立憲，也有復興儒教、改造儒教的宏圖。康有為的靈魂擁抱著中國的傳統思想，一方面卻希望重振中國國力。他也是一個很尷尬的人物。因為他所鍾愛的儒教、皇帝乃至它附屬的朝廷，正是中國國力重振的阻礙。與皇帝同生共死的朝廷體系，還找人殺他，迫得他流亡海外。

他尷尬的地方，也許是他明知困難，卻要嫁接兩個系統，而這兩個系統之間有小小的互相排斥。這排斥的器官雖然不大，但已經足夠令人死亡。為甚麼呢？因為這是他的文化認同，也許他寧願死也不會認同革命、不會認同除掉皇帝﹐不會認同建立共和。康有為連改革，都要偽托於孔聖權威，稱孔子也是托古改制。

辛亥革命爆發，皇帝下台一鞠躬，之後又出了一次張勳復辟，康有為繼續保皇，這次又失敗了，他卻遷怒於弟子梁啟超。因為梁啟超和老師的政治立場不一樣。康有為一天到晚都是講保皇保教，孔教大過天。但梁啟超經歷越深，就越不相信保皇保教的那一套，於是康有為作詩一首，大鬧梁啟超是反骨仔：

「鴟梟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關。逢蒙彎弓專射羿，坐看日落淚潸潸。」

但梁啟超也有了新的信仰，他相信主權在民、自由思想那一套，於是也發了狠話，自稱「區區小子」，「昔也為保教黨之驍將，今也為保教黨之大敵」，但「吾愛孔子，吾尤愛真理」、「吾愛先輩，吾尤愛國家」、「吾愛故人，吾尤愛自由」，所以情份或許可留，但政治上只有各走各路。

當然，梁啟超的盲點，也有過對中國人的過度樂觀。中國四萬萬人，文盲佔多數、受教育者亦不過是為帝制服務的官僚。在二十世紀初，他們還未想過，要將一個帝國轉變成民族國家，並不是依靠「平等自由博愛」的理想就行。歐洲的民族國家形成，主要是因為宗教戰爭，新舊教戰爭催生了「西發里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各宗派互相競爭和傳教、《聖經》的本土化翻譯，導致普及教育，互相分隔的民族意識於焉誕生。

而中國沒有這一個歷史，宗教環境也大有不同。梁啟超在1902年寫《保教非所以尊孔論》，反對尊崇孔教，批判二千年來的獨尊儒學：
「……守一先生之言，其有稍在此範圍外者，非惟不敢言之，抑亦不敢思之，此二千年來保教黨所成就之結果也。」

他又引述過文藝復興和耶教之宗教戰爭，但他似乎沒有想到，「戰爭數百年，流血數十萬」的宗教戰爭，與民族主義、現代國家形成的關係。他一心認為引入思想學術宗教自由，中國就能使政府高效、國富民強。但這個問題一直到現在都無法解決。因為民族國家、平等自由博愛﹐只有帝國分裂才可能存在。他追求的，亦是一場精衛填海的神話。

比起康有為的守舊，梁啟超的創新也留下了惡性影響。同樣是1902年，梁啟超創造了「中華民族」這個詞語，強行將大清帝國（實際上是滿蒙藏聯盟的契丹式帝國）領土上的所有人，都吸進「中華民族」之中；妄想用帝國的遺骨，堆砌出一個新生民族。這個詞語在之後的一百年，成為吃人的怪獸，即使是讀著這篇文章的你，大抵也是身受其害的。

但在學問的氣度上，梁仍是優於康。至少他拋開了「黃金時代」的觀念，進入無人踏足過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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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父「們」的故事】北洋篇
我所知道的老袁─師徒合力

時間倒回1915年8月
也就是袁世凱鼓動廢除共和改立君主立憲制的初期
一對師徒正在對話

老師：
「你可願意反袁？」
學生：
「老師願意，學生自然也願意
只是我必須先想辦法脫離袁世凱的掌握
方可回到雲南號召舊部
可是，只憑雲南的兵力不足以抗衡袁世凱。」
老師：
「這你放心，我會鼓動其他勢力一起反袁。」
學生：
「又能看見老師一筆敵千軍的功力，學生深感榮幸！」
老師：
「輿論還需實力配合
你的責任重大，可有把握？」
學生：
「學生定決勝於戰場！」

同年的12月
師徒各自有了動作
學生秘密離開北京，然後取道香港、河內，最後抵達雲南昆明
並開始與昔日的部下甚至是以往的仇敵共謀大計
然後老師則是到了南京
並發信給學生：
「形勢已刻不容緩，趕快發動起義！」

1915年12月25日
那名學生知道時機已至，他將掀開早已謀劃許久的行動！
這天
一個消息震驚了全中國，敲響洪憲帝制的第一響喪鐘

「急報！
蔡鍔聯合雲南都督唐繼堯、、前革命黨人李烈鈞
在昆明通電全國宣布雲南獨立！
另外此三人還組織部隊，自稱為「護國軍」
分由蔡鍔、李烈鈞、唐繼堯任一、二、三軍總司令
並開始北伐四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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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聽到消息
先是一陣愕然：
「蔡鍔這小子先前不是說去日本治病嗎？
原來治病是理由
真正的目的，是脫離北京好藉機回到雲南重掌兵權？
好個蔡松坡，竟連我也瞞住了！」

但老袁隨及鎮定下來
因為他早知道：
「該來的躲不掉。」

搞帝制(或是說進行權力交替)必遇到反對勢力
只是當老袁氣勢正旺十，誰也不敢先冒出頭發難
現在蔡鍔等人舉事
這反而是方便老袁一鍋端掉反抗勢力的時刻！

老袁下令：
「大軍分三路向西南進攻
第一路，經湖南取貴州
第二路，入四川取雲南
第三路，命廣東軍借道廣西直取雲南！
我們來個三路包抄，把蔡鍔他們困死在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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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2月25日
蔡鍔等人宣布雲南獨立
正式揭開反帝制戰爭的序幕
後世稱此事件為「護國軍起義」

一向持重的老袁知道
護國軍代表的，是北洋始終無法深入影響的西南軍閥勢力
他們固然有其槍桿子
但比起北洋軍，那實力仍是差上一大截
若能在戰場上擊敗護國軍
不但能壓下反帝制言論
還能趁機在西南地區扎根，擴展北洋的勢力
(就如同二次革命
北洋軍就趁機進佔原屬革命黨勢力的長江中下游流域)

所以征討西南的總司令人選，極其重要
說到這
老ㄕ想問大家：
「你是老袁，你會在北洋諸將中選誰領軍？」

.
.
.
.
.
.

我想有兩個答案呼之欲出─段祺瑞、馮國璋！

此兩人在軍中威望極高
而且實戰經驗豐富
段祺瑞鎮壓過民初的農民起義(白狼起義)
馮國璋更是在陽夏之戰、二次起義中大顯威風
沒有比他們更理想的人選了！
(當然
北洋之龍─王士珍，其實也是一個人選
不過先前我說過，此人忠於清朝
打從清帝遜位後，王老先生根本無心軍政
就算被人請出山，總是過沒多久就自行宣布辭職不幹
所以老袁壓根沒指望這位神秘兮兮的臥龍了)

結果老袁先找在北京附近養病的段祺瑞
然後段祺瑞一邊搓著麻將，一邊表示：
「唉呀，我有病，我不行啊
總統你另找他人吧……ㄟ！碰一個！」

接著老袁發電報給在江蘇駐軍的馮國璋
馮國璋通常是睡眼惺忪的表示：
「嗯~~~(伸懶腰的聲音)
唉呀，我好忙的，我不行啊，一時趕不到北京領軍啊！」
如果袁世凱玩起奪命連環Call的手段
馮國璋就說：
「行，等我先安穩了南方軍務，就連忙趕去給總統領軍。」
然後本來治安良好的江蘇「突然」冒出許多盜賊
讓馮國璋表示：
「唉~~~我真得很想幫忙
但我也真得很忙der，所以我也沒辦法啊。」

袁世凱氣到光頭都冒出蒸氣了！

他怎會不知道
這一虎一狗是明擺著藉機拖延，然後骨子裡堅決的反帝制
無奈之下
他只好宣布：
「命曹錕擔任征滇(雲南)的總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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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老袁雖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任命曹錕為主帥
但這則任命還是挺明智的
畢竟曹錕曾在辛亥革命時期領軍鎮壓山西的革命勢力
具有相當的實戰經驗
所以說
老袁已是派出他身旁最能信任也最有力的戰將了

但比起蔡鍔，曹錕明顯不夠看！

當曹錕率優勢兵力於四川南部遭遇僅率部分護國軍的蔡鍔
竟是連吃數場敗仗
甚至被迫後撤及收縮部隊進行戰略防守

然後接下來還有一件事情
將讓袁世凱及曹錕大吃一驚
原來主宰護國軍戰場的
不是他們這票軍人的噴子，而是一介文人的筆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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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把時間倒回到一對師徒的對話

蔡鍔：
「就算回到雲南號召舊部
可是，只憑雲南的兵力不足以抗衡袁世凱。」
只見眼前的老師
表情雖然凝重，卻露出極有把握的神情說：
「這你放心，我會鼓動其他勢力一起反袁。」

蔡鍔真得很放心
因為他知道
他的老師已經用手中帶感情的筆，創造太多輿論界的赫赫戰績！
而且……誰說他的老師只會用筆？

老師先是在上海發表了《上大總統書》
對袁世凱表達了自己反帝制的立場以及最後的勸告
然後眼看袁世凱沒回應，並派出大軍鎮壓護國軍
這位老師很實際的想到：
「袁世凱策動廣東軍
是為了抄襲松坡的後路，直取雲南大本營
這當中
廣東軍一定要經過廣西陸榮廷的地盤
而陸榮廷雖然一直附和袁世凱
卻絕不想自已的地盤被人侵犯
如果讓陸榮廷意識到
若是雲南也落入袁世凱的掌控
自己終將陷入三面包夾的困境
這將是一個能鼓動他加入反帝制的絕佳理由！」

於是那位老師寫了一封信
勸陸榮廷能發動廣西獨立表態反袁
陸榮廷收到信立馬回覆：
「只要先生早上抵達廣西，我陸榮廷當晚即宣布獨立！」

於是3月15日
廣西陸榮廷宣布獨立！
隨即派遣部隊
先是偷襲錄過的廣東軍，逼迫他們繳械並加入獨立的陣營
使袁世凱的第三路軍瞬間消失
接著陸榮廷更是發兵北進湖南
和袁世凱派出的第一路軍交戰
使得正在四川奮戰的蔡鍔得以毫無後顧之憂的抗擊曹錕
這才締造以少勝多的結果

這一切謀略皆出自至今那仍未亮相於台前的老師！

3月27日(另有一說是4月4日)
陸榮廷終於盼到了這位老師抵達廣西
他極為恭敬地前往迎接：
「先生，幹卿(陸榮廷的字)久候多時了。」

這位老師終於登台亮相……飲冰室主人，梁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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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為：
左─梁啟超
右─蔡鍔早期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