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説了我害人的第一種方法，這周説第二種。

今天說這特別有意義，因為今天「夢想學校」要選出第七屆的實習生。我可能會害了他們。

因為我帶人的方法，可能誤用了「自由」。

故事從07年說起。那年夏天，我和張明正開「若水」，實驗一種新型態的公司：員工不必再應付組織中常見的官僚、階級、派系、虛工，可以把所有的聰明才智，單純地用在為客戶創造價值。

所以我們沒有老闆、頭銜、上下班時間。只有一套願景、價值觀，和文化。然後讓大家互相尊重、自由發揮。

這方式不適用於每一種企業，也不適用於每一位員工。但「若水」是創新的小公司，值得一試。

這一試就是七年。2010年我開始做「夢想學校」，依然這樣帶人。我有一位同仁，根本住在美國。我們很少見面或通話，但合作無間。

我和他的成功經驗，讓我相信「虛擬」的工作方式。於是我也用這樣的方法，帶公司的實習生。他們不需要到辦公室上班，可在各自方便的時間和地點工作。

「自由」，是聰明人喜歡的工作方式。但這樣工作要有效率，必須有兩個條件。

第一，因為沒人管，自己有紀律。該做的事，如期完成。

但人啊，包括我，通常實踐自由，比較徹底。實踐紀律，不太細膩。我常發出和收到的email，第一句就是「抱歉這週工作遲交了」。

第二個條件是因為看不到彼此，需要加倍溝通和配合。

但我們比較喜歡別人配合我們，不太習慣配合別人。比如說因為不用進辦公室，要實體開會時，就會難約。我們會期待早幾天收到通知，並多給幾個時段來選擇，如果臨時改時間，會覺得不受尊重。

這當然沒錯，但忘了一點：大家本來是要實體在一起工作的，公司給我們方便，自由選擇工作時間和地點，是額外的福利。偶爾開會，是對公司的基本責任。可是我們會慢慢把額外的福利，當做理所當然。卻把基本的責任，視為額外的負擔。

對組織是這樣，對於家人和愛人，好像也是？

把對我們方便的事，視為天經地義。把對我們不方便的事，視為不公不義？

在我喜歡的咖啡廳約會，你果然愛我！選了我不喜歡的地方，你對我根本不是真心的嘛！

很正常，我也是這樣。我這樣，因為人腦的線路就是這樣。我們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詮釋這個世界。

我訓練了六屆的實習生，每一屆都在掙扎，該不該讓這些優秀善良的同學，進入這樣的象牙塔？

因為我知道大部份老闆，不會讓他們不進辦公室、不打卡、自己安排自己的時間。大部份組織，為了因應市場的巨變，每天都在臨時召開會議或更改會議時間。大部份工作，不會沒有官僚、階級、派系、虛工。

同學們在「夢想學校」習慣了自由的工作方式，有一天他們離開了這個象牙塔，進入真實世界，會更好？還是更糟？

這個問題，我在另一個學校，找到答案。

過去七年，當我用這套方法帶人時，我同時在學瑜珈。

慢慢的，我發現瑜珈和管理的共同點。

「你學了幾年？」瑜珈教室的同學問我。

「七年。」我說。

「哇，那你一定很厲害！」她說。

「完全沒有！」我說，「我平均一年來一次。」

「可是你這麼瘦，身體一定很柔軟！」

「可惜瑜珈不只是靠柔軟。」

瑜珈和管理的共同點是：團隊，也不能只靠柔軟。

以前看瑜珈那些彎來彎去的動作，以為只要有彈性，瑜珈就做得好。

開始上課後才發現：瑜珈要做得好，除了「彈性」，還要「力量」。肌肉要有力量，姿勢才做得起來，才能持久，而且不受傷。很多瑜珈彎曲的姿勢，不是「摺」出來的，而是靠肌肉「撐」起來的。

我們期望家庭、公司、社會，給我們最多的彈性。但常忘了問自己：有沒有給別人，同等的彈性？

我們都期望家庭、公司、社會，給我們最多的彈性。但常忘了問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力量」，把自己和組織撐起？

我沒有。所以對瑜珈和管理，都要繼續練習。

「別傻了，你那套企業文化和管理方式是行不通的，根本違反人性嘛！」朋友説。

「你是在假設人性好逸惡勞，需要管教，我不同意，」我説，「就算我同意，一家好公司，不就是要用它的產品和文化，激發出更高層次的人性嗎？」

「但就連世界上最好的公司，都要求員工進辦公室上班，你憑什麼覺得你可以不同？」

「也許在這一點上，我可以做得比世界上最好的公司『更好』！」

說完這話，我們不約而同地爆笑。有沒有可能，有。可能性大不大，小！

但我依然在這七年後的夏天，豢養著這微小的可能。希望有一天，我和與我交會的同仁，都因此而提昇。

就從，瑜珈第一個姿勢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