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雨總是下在我身上？ ⠀⠀⠀ ⠀ 這一兩年其中一個我常常在思考的事情是，為什麼其他人感覺都沒有那麼痛苦？是不是只有我在痛苦？還是其實是我的痛苦不是痛苦？老生常談的大概是網路社群的表演使每個人都只展現好的一面，或許那是對的——但或許那也不是對的？總是不免猜想，難道我在人生的過程中，忘記領取什麼生活快樂手冊嗎？為什麼其他人都可以這麼正常快樂地生活，好像我站在遠遠的地方，中間有一大群人在跳舞，他們都超開心，他們都在嘲笑我把自己活成這種垃圾。 ⠀⠀⠀ ⠀ 到底為什麼我還是不能像他一樣開心？ ⠀⠀⠀ ⠀ 會不會和小時候受過的傷有關？度過了受人欺辱的時光，比較不害怕了（但還是很害怕），或者說，「活下來了」。但個人的經驗感受不是斷代的，不會因為自己活下來了，小時候受過的折磨就不算數了。長大後，我們或許偶爾受到一個人，用某一種方式攻擊自己，我們全身都會過度防備，在旁觀者眼中或許自己就真的是殺雞用牛刀，但那是因為情緒負債的緣故。因為在受攻擊者（我們）眼中，看見的不是這一個人，拿著稻草要來戳我，我們看到的是一百一千一萬個過去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全部從土裡復活，想把我們抓去燒死。那是因為我們所能體驗的基本受傷額度已經超標了，後來所有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我們爆炸。 ⠀⠀⠀ ⠀ 後來我想的是，無論究竟原因是什麼，我大概都不可能會知道。我們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壞掉就是壞了，一個人所缺乏的，不會在後來被補齊。人是不會有真正痊癒的日子的——那愛呢？愛也沒用嗎？ ⠀⠀⠀ ⠀ 很多人可能會以為，有人愛自己，許多人關心，就應該幸福，不可能真的太難過，不會需要任何其他東西來幫助你走出房門。但一個人的痛苦，並不只是因為他缺乏他人的愛，或者身邊提供的關懷太少，也不見得是朋友太少——比較可能的是，不是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單一原因。他可能是個看起來什麼也不缺的人，但他關起門來時必須靠注射、吸食某些東西，才能再次走出那道門，不論是藥，或者發佈自己感覺好像比較好的貼文，讓自己感覺良好。有些痛苦或許就注定會是一輩子的疾病，不是某個階段，那不是一個過了這個階段就會好轉的事情，就像是憂鬱的症狀，會來，也會走，但它還是會回來——而且它很容易回來。 ⠀⠀⠀ ⠀ 重點或許都不是那些。我後來猜測，重點是，開始癒合後，每一天，每一天你都癒合一點點，最後有一天你會發現，好像沒有那麼痛了。有一天你會真的可以呼吸，不再感覺自己只要一用力就會全部碎開。但那是每一天的工作，是非常無聊，但非常危險的旅程，這不像是一般故事中會讓你看到的，旅程中有魔龍，有水怪，有幽浮，這就是一條路，非常長，非常長，你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完的，一條筆直的路。就像刷牙漱口一下，那樣沒有任何榮耀，那就只是每天你都要做的事情而已。就是這般無聊，才這麼危險，因為真的，真的，太無聊了。 ⠀⠀⠀ ⠀ 或許不斷思考怎麼會變成這樣，別人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雨都下在自己身上，給予任何意義都是誤判，生活有大部分的時間只是折磨，自我厭惡到了一個臨界值反而感覺起來很像自戀因為花了這麼多時間在自己身上，儘管是討厭自己，也還是花了一大堆時間在自己身上——在2016年出版《我討厭我自己》之後，我不斷在每一本詩集裡面試圖去解決這件事情，想找到一個比較合理的方式，不再繼續討厭自己，稍微放過自己。2020年出版的《人工擁抱》，我認為是一個開始，那也是為什麼我決定這會是第一本我自己出版的詩集，我要讓它持續在市面流通超過一年。 ⠀⠀⠀ ⠀ 有一些東西或許是大家比較希望能看到的，像是一些實質的建議，關於怎麼樣能比較好穩定自己的生活。但我一直都是個混亂的人，時常走一種不顧後果亂衝亂跑的路線，只不過這一兩年，在我思考自己與他人的痛苦，以及為什麼壞事總好像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不直接滅掉我就好了還要讓我苟延殘喘的這過程中，我逐漸有一些小小的執行方向，或許沒有用，或許有用，對我來講一半一半，大家自己參考： ⠀⠀⠀ ⠀ 1. 找到生活感，找到一個生活定錨點（舉例：每天都要運動）。 ⠀⠀⠀ ⠀ 2. 看到網路發文起了憤怒的情緒反應，冷靜一天，再看要不要轉文批評。 ⠀⠀⠀ ⠀ 3. 放棄那些你不需要但很好吃的糖果（舉例：好幾年前劈腿你的那個人）。 ⠀⠀⠀ ⠀ 4. 做一個決定，對那個決定負責，不要怪別人沒有阻止你做那個決定。 ⠀⠀⠀ ⠀ 5. 把房間整理乾淨，把房間整理乾淨，把房間整理乾淨。 ⠀⠀⠀ ⠀ 6. 紀錄你的情緒，分析那些情緒發生的原因（舉例：發現有人批評自己寫分行散文不是詩很生氣，回頭去檢視自己憤怒的原因，分析對方說的話究竟合理與否，以及自己是否有與其相關的未解開創傷毛線團）。 ⠀⠀⠀ ⠀ 7. 認真做一件事情，做完之後再來嘲笑自己認真的樣子有多丟臉。 ⠀⠀⠀ ⠀ 8. 晚上不要不睡覺，夜晚的時候回憶裡面充滿惡魔。早上記得起床。 ⠀⠀⠀ ⠀ 9. 承認自己的無知。 ⠀⠀⠀ ⠀ 10. 相信生活，不要相信便宜的報復。 ⠀⠀⠀ ⠀ 11. 喜歡一個人，一個東西，一件事情的時候，要說喜歡。 ⠀⠀⠀ ⠀ 12. 記住那些喜歡。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