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和小星之間的籃球比賽，一直延宕到了大四。 學校為了幫我們留下回憶，舉辦了各種比賽，讓我們在無所事事的畢業前夕，能再和班上乃延伸至外系的同學交流交流。我們都不再是當初年輕力壯、臉龐青澀的小馬，也不會在偌大的校園裡迷路，我們識途了，該打老馬盃。 . 籃球賽打到了第四場，企管對上運休。可惜這場比賽沒有開國際賭盤，不然我一定拿所有身家賭企管贏，賠率大概會高到我可以買下臺北101。 簡單來說，我們會被電到飛起來。 「一決勝負的時刻到了！」我敲下。 「你們要贏也太難了吧XD」小星沒在客氣。 「我說我跟妳之間的對決！」 「男生打一三節，女生打二四節，怎麼分勝負啦XD」 「這個我幫妳想好了，我們比數據，得分籃板加助攻！」「好啊！你說的喔，輸的人要幹嘛？」 「請一手啤酒！」 「你先去領錢吧XD」 ⠀⠀⠀⠀⠀ ⠀⠀⠀⠀⠀ 為了表示我對這場勝負的重視，我特地穿上自從大一就認知到身高不足在籃球場上多難以討生活而退出的系籃球衣，頭髮抓得高高，左手套上黑色護腕，走秀意味濃厚。老馬盃對我們來說就像一個party，許久沒湊在一起的同學們在各比賽場邊嘻嘻哈哈，對輸贏也不特別在乎，也許有人意識到了這是最後一次那麼多人湊在一塊玩了，或許有人沒意識到，只是單純的一起笑鬧。我想我是有意識到的那個，就特別想留下什麼。回憶之類。 ⠀⠀⠀⠀⠀ ⠀⠀⠀⠀⠀ 哨聲響起後，我在場上運著球，笑望著場邊一樣穿著球衣的小星，她也在笑。 還沒在大學時以先發控衛的角色登場過，我顯得過嗨，以為自己是艾佛森，伸手比著我們根本沒討論過的一號戰術，我上籃、我傳球、我防守、我搶籃板，每個動作都用全力燃燒著老馬的小宇宙。 ⠀⠀⠀⠀⠀ ⠀⠀⠀⠀⠀ 大概是歡樂的友誼賽，運休根本全體放水，毫不設防，人人用一種「就給你投吧」的視線防守。不然以我們這種殘破的陣容大概連傳球都很困難。 靠著長人長暉在禁區大開大闔，我趁機賺助攻，在全場的注目視線下，我卻毫無壓力地投進一顆三分球，哇靠如有神助。只是在罰球時，屏氣凝神後投了一顆麵包，小星根本笑到快搥地板。 第一節十分鐘打完，我們落後十分。 我氣喘吁吁的坐在場邊，小星對我說：「你跳來跳去像隻猴子。」 ⠀⠀⠀⠀⠀ ⠀⠀⠀⠀⠀ 接著換女生上場，我們班上有幾個打系籃的女生，系上的女籃也常是洄瀾盃的常勝軍，只是一次也沒能從運休系上拿到冠軍。女生雖然比男生成熟，但不能忽略她們的小家子氣，世仇見面真是份外眼紅。 兩邊打得有模有樣，殺的是難分難解。 當小星對上我喜歡的女孩時，我真心不知道該幫誰加油，只求她們不要打起來。 ⠀⠀⠀⠀⠀ ⠀⠀⠀⠀⠀ 最終我們依然慘敗，因為第三節對方換個陣容卯起來打。到了結算的時間，我得了五分三助攻一籃板。小星拿了四分五籃板。 我說怎麼辦，加起來都是九。 小星巴了我一下說，下次再比一次吧。 . 15 快畢業的前一個月，我常常捨不得睡，到處約蠢貨們在校園裡瞎晃聊天，有時候拎著酒走一圈再回宿舍睡覺。夜深了，卻還有不少宿舍房間燈還亮著。 從橋上走下來，會先看到女生住的「涵星」，旁邊是幾乎是大一男生住的「向晴」，而高年級的男生要住宿會住到涵星後面的涵星二莊。 ⠀⠀⠀⠀⠀ ⠀⠀⠀⠀⠀ 我覺得宿舍的名字取的真好，每個女孩都像是在山邊的星似的。不論從哪看過去，整棟宿舍像是置放在山間的珠寶盒，裡面住著繁星點點。不論多久以後想起那些時光，都和我的回憶一起發亮。 ⠀⠀⠀⠀⠀ ⠀⠀⠀⠀⠀ 畢業典禮那天，早上出了太陽，大家在教室裡套上學士服，那天最重要的行程是找人合照，最重要的競賽是比誰收到的花多。 進場完，排隊給教授撥穗，象徵我們終於被踢出校園，沒考上研究所的，褫奪學生身份。 ⠀⠀⠀⠀⠀ ⠀⠀⠀⠀⠀ 大家在圖書館前的大草原上跑來跑去，拿著花拉著氣球與家人、同學、學弟妹拍照，不小心在路上遇到外系的朋友，一定要馬上合照，不然那麼多人，不見得能再碰到。大家都在努力把回憶塞進相機螢幕裡，方便日後想起。 我和小萍說，等等典禮完我們去找小星照相。 ⠀⠀⠀⠀⠀ ⠀⠀⠀⠀⠀ 鬧了一上午，坐在椅子上聽著台上說話的我們昏昏欲睡。突然，一滴雨打在學士帽上，叮叮咚咚，越下越大，午後的傾盆大雨，還有耐心的就撐開傘，沒有雨具的就東奔西跑，和家長們逃到最近的教學大樓。 一場大雨，就將我們青春最後的盛宴給沖散了，從此流向人海，天涯四方，有些人再也不見。 . 16 畢業後我在等當兵，無所事事的躺在床上，小萍打來，聲音哽咽。 「你聽我說。」 「怎麼了？那麼嚴肅。」 掛上電話，我在這頭爆哭。 我跳到桌前打開電腦，對著名字是灰色的小星瘋狂發送訊息，眼淚批哩啪啦的掉在鍵盤上。 「妳在哪？」「騙人的吧…」 「快出來喔！」「打球啊！」 「喝酒啊！」 「對不起。」 明明知道小星根本不可能看到，卻還是一字一句的敲著。 ⠀⠀⠀⠀⠀ ⠀⠀⠀⠀⠀ 小萍說他們騎車撞到樹了，小星雖然有搶救回來，但昏迷了幾天，還是離開了。 二零零八年，我們從學校畢業。 二零零八年，小星到天上去了。沒有和我們繼續一起走下去。 我回憶了許多事情，寫了一封信給她，我覺得她收的到，我在信裡的最後寫著。 . 對不起，妳離開後十天我才知道，甚至連告別式都沒參加到。 我們的勝負，來世再分。 只是下一次，不準妳再提早離場。 . 以此系列故事紀念我那總是笑得很燦爛的學伴小星。 . #學伴#一騫零一夜 Photo by @maine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