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隊友環遊世界 第 63 天【吉爾吉斯】
日記 055「誤闖家庭盛宴」

簡單做了炒蛋當早餐，和 Nurmukhammed 以及其他三位德國衝浪客說再見，今天我們要離開 Bishkek 了。

搭車到 Tokmok 以後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在地圖上沒有任何便宜的住宿，只有一間高級飯店，我們住不起的那種。
坐在車站旁的速食店，在 Airbnb 上找到一間還沒蓋好的旅館，房東說可以先帶我們到他家住。（原來還有這種操作？）

房東 Samat 開著車來接我們，他說我們很幸運，今天是他岳父岳母第一次來他家作客，他們會準備盛大的晚宴招待。
我有點期待，但更多的是覺得荒謬，聽起來這麼重要的一個場合，你為什麼還要接受我們的訂房？而且我們還是十分鐘前剛剛訂的。

Samat 載我們回到家放好行李，
我們趕在日落前搭計程車去 Burana Tower。

Burana Tower 建於九世紀，原本有 45 公尺高，幾百年以來經歷過數次地震，15 世紀時大地震摧毀尖塔的上半部分，如今塔高只剩 25 公尺。

登塔的階梯很狹窄，漆黑得需要開啟手電筒才能準確地踩穩每一階，走道只有一個人的寬度、甚至更窄，每一步都得用手扶著緊貼身體的牆，小心翼翼地往上踏。

雖然有點晚了，夕陽已經幾乎就要落下，
但是在塔頂俯瞰遠方的天山和農田，還是很美。

塔旁的草原散落幾十個石雕的小人，那些都是根據以前來覲見的使節所雕刻的，每個使節手上都端著帶來進貢的禮品。

天黑以前 Samat 開車來接我們回家，
一進門我就被眼前的場面驚嚇到了。

我沒有看過任何比今晚更盛大的排場，長桌上擺滿食物，各種糖果餅乾、水果、沙拉、臘腸、雞腿、馬鈴薯，豐盛得整張桌子幾乎要滿溢出來。
Samat 一一向我們介紹他的家人，或者說他太太的家人：岳父、岳母、岳母的姊妹、岳父的姊妹、岳父的兄弟的太太、太太的兄弟、甚至岳父岳母的鄰居都來了，我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闖進了一個多麽重要的場合。
Samat 的家人都在廚房準備餐點，餐桌旁的全是女方親友。全場只有 Samat 和他的太太會說英文，但所有人還是用俄文親切地招呼我們坐下，好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幫我們倒茶、夾菜，我們呆愣在座位上，霎時間還差點以為我們才是主角。

Samat 說這是吉爾吉斯的傳統，結婚後岳父岳母的第一次拜訪，男方家會準備盛大的晚宴招待，而女方家會送上嫁妝作為回禮。
這些禮物不是隨隨便便的禮物，他們帶來的是手工縫製半年、可以鋪滿整間房間的羊毛地毯，男方家人一人一件的手工大衣、傳統帽子。
Samat 說之後還會再送來床墊，傳統吉爾吉斯民居沒有床，他們每天睡覺都是在地毯鋪上床墊，隔天起床再摺好收起來。吉爾吉斯人家裡如果有女兒，會從她小時候就開始縫製手工床墊，等女兒出嫁的時候再把二三十個床墊送出去，有點像女兒紅的概念，只是酒換成了床。

這場晚宴會從下午四五點一直吃到深夜，
總共會上三道菜。

我們到的時候大家已經吃完第一道菜正在聊天。
Scott 順口問了有沒有 Kumis，Kumis 是馬奶酒，吉爾吉斯的國民飲料，由新鮮馬奶發酵而成。
我們到了吉爾吉斯以後一直都在找 Kumis，問遍了超市、雜貨店、旅館、甚至剛見面的路人，鍥而不捨地在任何可能找到的地方問過一輪，得到的回覆都是已經過了季節。

不過 Samat 家竟然還有！

Samat 拿來酒杯幫我們倒了滿滿兩杯，看起來就是牛奶的樣子，喝起來沒什麼酒味，反而是酸味很重，我們喝得不太習慣。但終於喝到馬奶酒也算是了結一樁心願，很奇妙的味道，這下沒有遺憾了。

第二道菜是我們吃過的 Manty，滿滿羊肉餡的肉包，Scott 咬開的時候肉汁甚至還濺到旁邊的客人身上。

最後一道菜上菜前，Samat 的弟弟端來茶壺和臉盆輪流讓桌邊的每個人洗手，等我們洗完再遞上毛巾讓我們把手擦乾。

這道菜叫 Beshbarmark，吉爾吉斯的傳統料理，Beshbarmark 的意思是「五指」，因為遊牧民族習慣使用雙手吃這道菜。
先是送上每人一大盤羊肉，真的是一大盤、一大塊羊排，我們兩個都從來沒看過這麼大的肉排，每個人用刀子把肉切下用手拿著吃。接著又端上一個羊頭，Samat 的弟弟削下羊頭上的肉片，依序輪流遞給餐桌上的每一個人，吃起來有點像豬頭皮，但是更硬更有嚼勁一點，咬不太斷只好直接吞下去。
最後送上每人一碗肉湯，以及一大盤與羊肉一起燉煮的麵條，各自盛到自己的碗裡吃。

我們把每一樣菜都試了一輪，不管是看過的、沒看過的，吃得很飽很飽。
大塊羊排每個人都吃不完打包回家，只有我們兩個全部吃光了，他們還繼續在幫我們夾菜、催促我們多吃點，我們成了全場吃最多的兩人，稍微停下叉子還會被提醒要趕快多吃。
有種既感動又唐突的矛盾情緒，我們明明是這個場合中最無關緊要的兩個人，但是每一個人卻都盡力用著俄文、比手畫腳地想多瞭解我們一點、也想讓我們多瞭解他們的文化一點。

吃飽飯以後，突然開始一個個輪流講話，氣氛也突然嚴肅莊重起來。
我們聽不懂，猜想大概是對 Samat 夫妻倆的祝福和叮嚀吧。每個人都說了一輪，甚至 Samat 媽媽致詞的時候還提到了我們兩個的名字，可能是在說很開心有我們的參與吧，我們聽不懂只能微笑點點頭。
結束致詞，眾人捧起雙手碰了一下臉，我們也跟著做了。

已經晚上 11 點多，Samat 的家人送來伴手禮，還送了大衣、頭巾和傳統帽子作為嫁妝的回禮，雙方家人互相擁抱道別。

更讓人感動的是，我和 Scott 也獲得了一份。

在臺灣沒有這樣的傳統，不過這個盛大、重要的程度大概可以類比為提親或迎娶吧。很難想像如果是我，在這麼重要的聚會怎麼可能邀請兩個剛剛才在訂房網站訂房的陌生人來參加，我們不認識任何其他的家人，跟主人 Samat 也才在來的路上聊不超過十分鐘，甚至我們完全不懂彼此的語言，卻如此慎重地被當成賓客、甚至是家人一般對待。

我們今晚只付了臺幣不到三百塊的住宿費，
獲得的卻是超過晚餐、超過禮物、超過金錢的，
一輩子的回憶。

有時候旅行不在於要看到多美、多漂亮的風景，
更珍貴的往往是這些文化體驗、人與人之間純粹而真心的交流。

2019.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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