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絲襪的方法 I ｛ 套上膚色 40 丹的透膚絲襪，無論四季，她不厭其煩地穿著絲襪，並且隨身攜帶透明指甲油，以防範透膚絲襪破洞。透膚絲襪各有利弊，弊在於勾破一點小洞即會引起螞蟻般列隊攀爬的裂痕，稍不注意，一雙絲襪就會像骨牌一樣一塊塊往下綻開。 蹦上絲襪的她像穿進一個緊緻美麗的容器，因此修飾了腿肚的贅肉、因為蚊蟲齧咬與抓癢不勻稱的膚色、反覆清除腿毛所留下的粗大毛孔。 穿上絲襪，整個人精神也緊繃了，幹練地像少女腳脖子的線條，她便能從容地步進診所，診所裡所有女孩都比她小至少一輪，沒有這一點修飾，｛ 是站不穩鞋跟的。 診所裡無論是週一或週日，人潮同樣熱烈，二十一世紀，排隊整形的人比小兒科多上許多。｛ 從櫃檯服務員做到照顧員就努力了五年，這兩種職位的抽成差異讓人能夠理解責任制的意義，照顧員用 LINE 蒐集會員，與會員保持良好關係，針對 VIP 按三年送禮，以保有一定的回頭客。底薪兩萬三，如果想要在這個地段租得起一間房子，她還得多利用下班時間與客戶交陪，累積穩定的業績，因此｛ 認識了許多貴婦，她們習慣下車就有人幫自己開門，習慣出門不帶現金只帶卡，貴婦們會坐在診所的沙發，保持社交距離，並端倪彼此手邊的包是否稱頭。 醫美產業流動率高，因為門檻低，誰都可以做，不過要做死做實並不容易，有手腕的照顧員工作性質幾乎與直銷沒什麼兩樣，諮詢雙眼皮手術的順便推肉毒，諮詢抽脂的也精準導購到電波拉皮。那些剛辦信用卡的女大生最好說服，本來要諮詢黑斑雷射，但這種業務對公司來說利潤低，苦口婆心一勸，分期買玻尿酸不是問題。 另外中年婦女則是第二大客群，她們修整衰老以報復先生的常年出軌，這樣的人出手就是包月包年在買。｛ 嘴巴動得很勤，客人在等候醫生諮詢前，她會花二十分鐘介紹品項與服務，用信用卡業者推銷貸款的口吻將本月優惠一字不漏地講完。諮詢結束後，｛ 親送顧客到門口，像韓劇裡員工給上車的會長敬禮一般，恭恭敬敬地送走顧客。 ｛ 的服務周到，讓她兩年後又晉升為能夠幫顧客做基礎肌膚照護的美容師，疫情期間來進修的人群不減，人力不足下，她獲得這份加薪 20% 的晉升機會。其實，大部分的人不太會買美容師所做的服務，這些肌膚基礎修護大多是保濕導熱、美白導熱，也就是水飛梭—— 一般人想做肌膚保養通常會到 SPA 會館，因為價格比醫美實惠許多，醫美提供的肌膚護理常常贈送給那些因為醫生手術延誤、等待的不耐煩的顧客，他們的時間不耐熬，送一小時的肌膚護理，Google 評價通常就不會收到負評。 無論什麼工作，加上一個「師」，好像就有這麼一回事，｛ 的名片換了，感覺自己也出落得比較踏實。 在做肌膚護理時，程序為：以棉紙沾清水將客人的臉擦拭乾淨，若有妝則須先卸妝；以衛生紙擦拭乾淨；塗上保濕或美白精華液；反覆以探頭導熱，將精華液推進毛孔；敷上面膜，等待十分鐘；在顧客快睡著時揩拭臉上的乳膠，以棉紙沾清水再次揩拭；若無下個手術，在客人臉上塗抹保濕乳液。 其實，就差那台儀器，這些事｛ 六歲的姪女也能做。 市面上的水飛梭兩千元到八千元不等，事實上，只要加上一點精油香氛，放上古典樂，一般人都會以為這個價格真清理了所有毛孔裡的髒污，很多人以為這是醫療行為，但其實僅是美容保養。這種服務要回頭率，重要的並非儀器，而是手法，如何用恰如其分的力氣使用探頭，讓溫溫的探頭來回摩挲，讓顧客感到自己重返嬰兒期般備受呵護，才能體現水飛梭的價值。 ｛ 一雙手把因等待過長而氣憤的客人撫摸得妥貼，有時他們還因此加入會員，那些會一次買年約的人，多得是欠缺照料、面目蠟黃的婦女。人生哪了裡還有這種時候，能像寶物一樣被仔仔細細地擦拭。 ｛ 在做水飛梭護理時，會坐在椅子上，置放於右腳旁的儀器經常勾破她的透膚絲襪，她會在客人等待空檔，迅速用透明指甲油塗抹破洞周圍，防止破洞繼續裂開。 這天，｛ 一樣從耳 mic 裡收到客人將進入水飛梭護理房間的訊息，她開始將器材備好，播放布拉姆斯 A 大調間奏曲 Op.118:No.2，布拉姆斯人生中倒數第二個鋼琴作品，也是獻給克拉拉的倒數第二曲，這首曲子緩和如遲暮，張弛有度地推拉著。《色戒》裡王佳芝與易先生到無人的飯館相會時放的就是這個曲目，她半推半就在勾引，他若即若離去接受。 不過｛ 是不懂這些的，她純粹是在聽電台時得知這首曲目，純粹覺得——太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