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風眷屬週記】（腹黑老公篇） 『吵架』 九月初他中風以來，每天都過膽戰心驚，怕老公回不到以前的樣子，怕他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隨著復原，現在就剩下手腳的復建、眼睛等針灸期望視力恢復，個性與思考都回到了過往的水準，十分的萬幸。 他過去脾氣有點衝，黑人哥形容他的脾氣只有「0分與100分，像是獵犬只有閉嘴與突然咆哮」，沒有中間值那種，來得快去得快，但一來就很嚇人。 我們的神看護，說他這行做了十幾年，看太多中風的人，個性都很「急」，每天也幫我耳提面命的要筋肉爸爸「別心急」「別生氣」。事實上未來任何的「急性子」「大脾氣」都可能讓他二度中風的風險，因此，我一直希望他能改掉，趁著復建的期間養身也養心。 這陣子他都滿好的～我指脾氣與急性子這件事，沒什麼看到。 但昨天我們吵架了，我活生生在路上被氣哭。 起因因為朋友推薦，我找了一位擅長氣血按摩的老師讓他試試看感覺，結果他非常不適應，在我上班期間，連珠砲傳了四五個語音訊息，抱怨剛剛的狀況，口氣很急，一直說著「很煩ㄟ 」。 後來我傳訊跟他說：「你還是沒改啊？不喜歡就不喜歡，說一聲就好，幹嘛為了同一件事情一直抱怨？」 結果他就生氣了！他又連珠砲的傳語音訊息來，而且開始偏向用吼的： 「我剛沒有生氣我只是跟你講，你幹嘛啊？」 「我是私底下才跟你發脾氣啊！」 「而且我脾氣發過就算了，我後來和看護也聊天很開心啊！」 「同樣一件事你幹嘛要我講那麼久？」 「等下來你東西放了就可以走了啦～反正你就是這意思」 然後，他接下來傳了一句話讓我在趕路的過程中「一秒落淚」。 「你從昨天早上開始就很奇怪誒你！你自己有脾氣發我身上喔？」 我覺得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n次方）委屈！！！ 昨天早上我開始很怪，是因為兒子前天在學校和同學找架打傷了別的孩子，打傷得有點嚴重，我很擔心那位孩子、擔心對方家長生氣、擔心自己的孩子是否因為最近家庭狀況心理出狀況......我被兒子的事情搞得睡不著覺！ 他沒有理解這些我還說我脾氣怪；搞得好像這陣子我都過很爽所以沒有壓力一樣....於是，我思考了許久傳了一個訊息給他： [我覺得，你沒有在學習改變自己的個性；當然，也沒有在支持我。 我是沒事讓自己這麼累嗎？ 孩子亂打人、心智被家庭影響卻無法帶他看診。怕別人家爸媽不諒解，而且身為媽媽卻沒辦法好好陪他盯功課，英文都跟不上。 為了醫療費用到到處籌錢，還要養好幾家。工作多做不完，還應該欣慰至少有收入。 我沒抱怨，只希望你好起來回到家裡以前的樣子 你突然中風，我就努力起來。 包含努力幫助讓你盡量有好的醫療。 包含收拾一堆之前工作室積欠的費用（他一直忘記繳的）。 只是希望你趁復健期，改掉壞脾氣愛抱怨個性。但感覺沒有。 我很奇怪嗎？ 我活該要承受這些嗎？ 我需要現在忍受你的脾氣與指責嗎？] 他一定是沒想太多才這樣說的； 我也知道復建路遙遙必須體諒病人的心理與脾氣； 但我也是人喔～我也沒說過我脾氣有多好... 忍了下去我也會生病的吧！所以我不想放縱他的任性。 因為他的腦損沒有影響心智情商，這是他沒在好好控制自己。 後來他傳了訊息跟我道歉。 ＃情緒上來時都會忘記事發時有多怕失去他 #昨天難得出現_我懶得看你_的感覺 #夫妻之間的課題真的好多要修練 #再恩愛的夫妻吵架時都還是會想掐死對方吧 #換個腦袋想_能吵架也是幸福啦 『無聊』 筋肉爸爸轉院也快滿三週了，這段期間他復原的真的很好，也排滿了各種輔助療程與復建運動。 爸爸的醫療內容安排妥當後，由於好幾次我陪他復建都忍不住打瞌睡，又醫院真的離我工作的地方不太近，最近去醫院探望大人的機率越來越少。 我從以前開始就有個不太好的怪個性，真的很怕一成不變的生活模式；一開始爸爸因為狀況不穩定所以天天陪伴著他，現在他狀況穩定了又有神看護陪著，我每次在醫院都覺得「真的好無聊」，無聊到一直出去買各種零食吃，連附近的五金行都逛了一百次（好愛誇大），沒有一次可以敵過睡魔，和內心濃濃的無聊空虛感。 加上昨天的吵架事件，於是我跟筋肉爸說：「你現在就是專心復健，想回家最快的方法就是讓身體好起來，我想多花點時間弄我自己的事情或是陪小孩，這樣好嗎？」 都相處了八年他很懂我，我怕無聊的個性他深受其害，家中的陳設都不知道換了幾百次，就因為一個樣子住久了覺得很無趣。 「你放心吧～我每天都在專心復健，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他說。老公其實知道，最近我成為繞著他旋轉的陀螺，少了自我，心底總有一絲絲的不快樂在發酵。 於是最近開始，我真的比較少去醫院。 多出來的時間，我會好好的吃頓飯，去逛逛喜歡的日系超市，保養自己，多做一點伸展與放鬆的運動，甚至有一晚，我看了半集電影（現在想看個電視的時間都很奢侈）。 在爸爸中風後，只要多個半小時出來，我都會跑醫院或者拿去找醫療資源；現在工作空檔有個一兩個小時，我反而享受著放空的感覺。 我想對自己好一點，因為一直高壓對內分泌不好； 我想多留時間給自己，因為沈浸獨處是熟女專屬的優雅； 我想多愛自己一點，女人的興趣嗜好不該為誰犧牲。 女人不該為了成全誰，犧牲自己的任何一點點。 付出很多因此期望更多回饋；少了自己以後的內心空缺，等著付出對象能填回； 爸爸開始好起來，所以我要開始回頭對自己好一點。 #筋肉媽媽

陪伴中風後病人康復過程中，每日都像等待開樂透。 怎麼說呢？可能由於中風後腦傷範圍有可能擴大、或者醫生看多了病人千奇百怪的變化，因人而異狀況顯示差異多……所以他們都會回答家屬：「我們再觀察看看」。雖然家屬的心總因為這樣的答案而懸著，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其他適合的回答了。 我們再觀察看看！於是，頭幾日每天都在等開獎，真的很怕中獎，中了老公「回不去了」的獎。 但現在可以邊打週記邊覺得好笑，是因為老公幸運的，主要復健就是運動神經恢復，而他還是那個可以「聽我說話」「陪我聊天」「一起講白爛笑話」「一起盯兒子」「一起吃美食」的筋肉爸爸。 於是有了以下幾則好笑的記事。 （一）十隻鳥 加護病房當晚家屬探視時間，我進去看稍微清醒的老公。他話講得很含糊，說：「噁們……家……十個……鳥，那十個鳥……要……餵。」 「啊…什麼鳥？我們沒有養鳥啊！」我邊哭邊說，內心擔憂……他是不是智能受損…… 「啊就偶、偶和、兒子的鳥啊！」（他還生氣這樣） 「你是說我們家那幾隻甲蟲嗎？？」我恍然大悟 「四啦！」他講完就睡覺了…… #原來甲蟲比愛我還重要 #我每天奔波之餘都不敢怠慢家裡的甲蟲大爺們 #沒事不要亂樣寵物 （二）太空船 第二天早上，去加護病房探望老公，期望他清醒一點。 結果，他沒有睡，還深情的望著我，說：「累個……理記得，偶們一起，搭來地球的太空船嗎？有兩艘，一艘壞惹……那個好底……在哪？」 「啊……老公，你在講銃夢的故事嗎？（筋肉爸爸最愛的漫畫）」我都快哭了，他是已經神遊到夢裡了嗎？ 「啊那個太空船，在哪以……？」他眼神渙散的問。 #中風後的躁動整死枕邊人 #到底有多愛太空故事 #原來幻境中我們是宇宙鴛鴦好浪漫 （三）英文強迫症 轉入普通病房後，嬌貴的大爺容易因為環境吵雜而躁動，我只好心一橫把年度醫美保養預算全部貢獻出來讓他住單人房。 但雖然躁動少了，卻感覺他「性情變了」！ 例如，很易怒！然後話講不出來就更怒！只好全家下跪安撫大爺，深怕他血壓飆高二度中風。 這幾日易怒的期間，他開口只講「英文」（到底Why 英文又不是他的母語，他只是長得像黑人）。 想要病床高一點：「higher!」 沒人意會過來，他惱羞成怒：「why you are soooooo stupid ?」 結果說甚麼不只看護先生聽不懂，連兒子來探望爸爸，兒子也聽不懂……兒子只好抓著爸爸的衣角小聲說：「爸爸，你可以不要一直說英文嗎？我聽不懂啦！」。 #還好他幾日後恢復了中文能力 #易怒性格不翼而飛 #現在問他大爺自己完全不記得 （四）誠實機 然後易怒的時候，我才知道了一個老公過去總不說的事實。 當時他插著鼻胃管不能進食，看到兒子吃零食，像個孩子一樣討著要吃。 我怕他生氣，只好好言安撫：「爸爸，再忍一下啦，醫生怕你現在進食會嗆到，會肺炎。你再忍幾天，等可以進食時，我天天做菜帶來給你吃喔！」 「很難吃啊！我不要啊！很難吃欸！」 登愣！結婚八年你終於說了實話，原來你一直覺得我做飯難吃！ #以後自己天天吃便利商店包子吧你 #親愛的大家我做飯很好吃優 （五）工作狂 隨著時間，筋肉爸爸的說話、思考、脾氣、神智、心智，都回到了水平，就像過去的爸爸一樣。 然後他就開始想要遙控我在工作室代班的工作。 他開始讀取工作室line@帳號訊息內容，導致原本我和小幫手，已經為了看不懂他過去手寫的上課紀錄而頭大，這下子雪上加霜！ 因為他會自己回學員訊息，導致我們漏看訊息；然後大爺現在金魚腦會忘記他看過，或是忘記告訴我他回覆了什麼……然後我們就遺漏了學生訊息。天啊！要不是現在不能刺激他，我真的很想翻桌啊… #但是想到差點失去他這一點都不算什麼 #你這壞大爺做甚麼我都愛你喔 （六）小收穫 所以幾周後，我終於稍為理出了工作室的頭緒，也開始招生我自己教授的運動團體課囉！ 所有班級都是我教課，也會陸續開新班。歡迎大家來找我一起運動舒壓保健康！ 課程資訊與報名 https://www.jzshop.com.tw/pages/jzfitness （可以私訊我給連結） #重訓基礎肌力基礎都有課 #都是女生安心運動 #筋肉爸爸安心復健喔老婆有在乖乖顧工作

病房裡有個小女孩，我們護理師都暱稱她為孔雀妹妹 理由是她真的超級無敵愛吃孔雀捲心餅，可以早吃、午吃、晚吃，有得吃就一定吃，都不會膩的 而她的同學、朋友們顯然也都知道這件事，每次來探望，幾乎人手一包，搞得爸爸下令全沒收，以後餅乾都得收管，再由他來配額 我們都很愛她，主因就在她實在太可愛，看她跟爸爸互動都超療癒 . 「我不要喝了」 . 畢竟小朋友，吃藥久了多少會抗拒 . 『妳確定？這是果汁耶』爸爸晃晃杯子說 . 「果汁？像電視上那種嗎？」她還有點懷疑 . 『嗯啊，妳真的不喝嗎？』 . 「好吧，那我要」 . 孔雀妹妹接過杯子，淺嘗了一口，眉毛立刻皺成了一團 . 「不太像..」 . 『真的嗎？會不會是妳喝的不夠多呀？』爸爸故作疑惑地回 . 孔雀妹妹只得又皺眉，再仰頭喝了一大口 . 「我覺得跟以前喝的不一樣，這個苦苦的」 . 『喔好吧』爸爸旋即自顧自地把杯子拿到燈光底下仔細看一看，確定都喝光了 . 『可能爸爸買錯了吧，我也不知道』 . 她嘟嘴皺眉，和爸爸一副裝無辜的樣子，讓護理師和一旁病床的人全都笑了 孔雀妹妹就是這樣的小女孩，天真的別人講什麼都會信，而且是誠摯毫無保留的信 她很怕打針，所以每次聽到我推車來的聲音，她就會想躲起來 . 「妳這樣，推車先生會難過的喔」我說 . 『他會難過？』她露出困惑臉 . 「對啊，妳看，他這麼辛苦，大家都睡覺了，他還要出來照顧妳，打針也是為了要讓妳們能快快好起來呀」 . 「結果，妳都這樣躲他，他不是會很難過？」 . 她猶豫了兩秒 . 『推車先生對不起..』 . 然後趁我轉過身，在處理其他病人時，她拿起自己的被子就蓋到推車上 . 『推車先生你辛苦了，不過你看現在好冷好冷喔，你還是不要這麼累，趕快回去睡覺！』 . 要不是怕吵到已熟睡的病人，我只得拼命忍笑到腹部抽筋，我肯定大笑出聲 興許是因為我特別喜歡陪她玩，加上打針後，只要她沒哭，我都會偷拿餅乾塞給她，我們感情也越來越好 到後來，她已經完全摸透我的班表，我何時會來、從哪裡來，她都瞭若指掌，我進門前，她就會在那守著，非要陪我聊幾句天 有次我太專心聽她講話，沒注意腳下，一不小心去踢到她 她立刻蹲下來，撫摸著我腳剛去踢到她的地方 . 『不痛不痛，腳腳，不痛不痛』 . 直到確認我真沒事後，才揉著自己的腿 . 『不痛不痛，腿腿，不痛不痛』 . 善良到把別人還放在自己的前面 還有次，我失戀，交往七年的男友不要我了 沒有劈腿，沒有爭吵，也沒有任何狗血的劇情 他就純粹是累了，他不想再熬下去，他不想再分明生活在同座城市，卻好像有一輩子也無法跨越的時差 護理師這份工作的宿命，如此而已 . 「對不起」我說 . 「對不起，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在」 . 他哭了 緊緊抱著我，嚎啕大哭 . 『拜託妳要比我幸福』 . 『拜託..』 . 我知道他沒有辦法，以他的年紀，來自家裡的壓力非常大 等，要等到何時呢？何時會是底呢？ 所以我讓他抱著，直到最後也是笑著送他走的，我想讓他記得我最美的樣子 現代人都是這樣的吧？ 覺得說了太矯情，說了也不過給人造成困擾 於是寧可無聲地崩潰，繼續演著自己正常的一齣戲，以模糊其詞來躲重揭傷口的關心 正常工作、正常吃飯、正常地活著 絕望到心死了，卻也還是強迫自己如行屍般活著 全世界，只有她發現了 她才看到我的臉就發現了 那天，她反常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安靜地跟著 直到我要回去了，她才從背後拿出一包孔雀捲心餅要給我 那是她唯一還沒被沒收，私藏的最後一包 . 「姊姊在難過」我問起原因時她說 . 「我也難過，所以知道姊姊在難過」 . 這句像刀一樣，瞬間刺穿了心 我在她面前緩緩蹲下，哭了出來 終於，能哭了 她貌似有些不知所措，抽出了幾張面紙，就往我臉上擦 這一抹，直接就把妝也全弄糊了，樣子大概看起來就像幅畢卡索的抽象畫吧，她顯得更加慌亂，不知所措的模樣，反倒讓我破涕而笑 然後我把她擁入懷裡，哭了好久好久。 _ 孔雀妹妹得的是白血病，反反覆覆已經熬過五次化療，頭髮眉毛也反反覆覆地才出來又掉 可卻神奇地很樂觀，好像沒什麼能打倒她 在她又要去治療的前晚，我特意在小夜班後，去偷陪了她一下 . 「會害怕嗎？」 . 她搖搖頭 . 「妳好勇敢」 . 她卻還是搖搖頭 . 『我不勇敢』 . 『我很愛哭的，每次看到鏡子，我都會哭』 . 『可是，昨天在夢裡，我遇到媽媽了』 . 『但我跟爸爸說，他卻不信，還跟我生氣』 . 『姊姊妳相信我對不對？』 . 『我真遇到了』 . 她爸爸不是生氣，是到病房外掉淚 孔雀妹妹的媽媽，很早就走了 我緊握著她的手，說不出話。 _ 有時候，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結束忙碌的一天 離開前，我還是會下意識地再找一找她的身影，走廊、病床、大廳、或許廁所？ 她好像從未存在過的一場夢，卻又真實的讓人難以置信這只是一場夢 . 「妳怎麼來了？」 . 飯店裡，我詫異地看著她 . 「這週末不是在會考，妳還來？」 . 孔雀妹妹，今年九年級了 . 『哎呀，明天剩自然跟英文，簡單啦』 . 她嫣然一笑 剎那，竟彷若和當年那還帶著稚氣的她重疊在了一起 . 『姐姐結婚，有妹妹不來的嗎？』 __ 樂擎文 #你的故事我幫你寫 更多文字收於新書《願你的深情，能被溫柔以待》訂書、投稿、求助詳見 @luke7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