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有一種母愛不存在》：那些關於家庭裡的不均質感知與個人限制。 記得兩三年前，我正在跟當時處於一歲半到三歲的半獸人奮鬥時，手機的搜尋紀錄不時會出現「憂鬱症媽媽育兒」、「憂鬱症育兒」、「產後憂鬱」這些詞組。當時的我耗盡了自己的身心靈，卻無法在看見兒子笑容時覺得平靜或幸福、無法感到快樂，甚至根本笑不出來，但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快瘋掉，只是很想很想拋下所有，遠離24小時黏在一起的嬰幼兒、逃離常規生活，走到沒有人的地方。 直到某天，我真的再也無法起床、連暴怒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老公小孩終於發現我撐不下去了之後，我們的生活才有了一絲轉機，而這段路，我站在現在回過頭來看，走了至少兩年半。 對，我就是那個懷疑自己沒有母愛的媽媽；我就是那個長輩口中只要在家帶小孩、有點可惜的全職媽媽；我就是那個親餵母奶到小孩滿兩歲、從四個月開始每天手作副食品、小孩一歲過後每天騎著腳踏車帶他出門曬太陽至少兩小時、童書、教養書從來沒停過，即使老公已經覺得我努力過頭，但我仍覺得自己缺乏母愛、不是一個好媽媽的媽媽。 走過那一段陰鬱又夾雜暴烈情緒的自我探索之路，又花了一些時間對自我與家庭重新探索後，當遠流的編輯把這本書帶到我面前，詢問是否有意願一讀時，我低頭看向住著一位勇敢來當我第二個小孩的肚子，然後馬上答應了。 這是一本與母親相愛相殺的自傳小說，作者在19歲之前努力想博取父母的愛，卻總是徒勞，直到上大學之後開始與原生家庭分離，並在追尋自我定位、性別認同時，透過書寫這個天賦與才能、進入苦澀但甘願的寫作世界。在做自己與博得認同之間，開展了自己的人生，並同時試著爬梳自己與家庭的關係。 這本書，讀得我頭很暈，而且比想像中慢很多，讀的時候旁邊得有些食物陪著，才不致於無法翻頁。 並不是因為寫作或翻譯上的問題，而是這個故事裡的片段，幾乎都曾在我的生命中展演過。 即使我是一個多數人眼中活得順風順水的普通女性，我也曾為了當一個乖小孩而拼命壓抑自己、為了遠離原生家庭而不顧一切的讀了離家300公里的大學、第一次獨自品嚐獲得賞識的狂喜，也因為閱讀和思考的帶領，開始把自己過去的人生拆解一次，同時在家裡掀起一陣革命。又或者是那些旁人無法理解的研究熱情，可以不吃不喝只為了寫出一篇什麼的消耗，以及極度想要擁有自己的舞台，好向他人證明自己的確存在、而且是有價值的存在⋯⋯。 同時，我也經歷了作者母親那一段無後援、怕被別人講話、努力照顧小孩卻很難打從心底覺得值得的憂鬱時光，於是我能理解作者父親在作者強褓時期唯一能做的，是上班時不定時打電話回家、確認小孩還活著；也能理解為什麼作者每次惹哭媽媽時她父親的破口大罵，更能懂得那樣的家庭所帶給小孩的悶滯與憂鬱。 只是，作者的童年是1970年代，而我卻在2016年產子後，仍然被同樣的情境襲擊了。 更不用說作者奮力出櫃後從父母那邊所收到無止境的情緒勒索和貶低與負面觀感，她所謂的「受害者的奧林匹克競賽」至今我們仍在台灣隨時、隨處可見。 而我們也可以在故事接近尾聲之處，默默發現了發生在作者身上的，或許不只是因為她的女同身分或母親的憂鬱病症的緣故。這些經歷更有可能是一種家族內建的教養直覺，只是在身分認同與精神狀態中，問題的爆炸程度大幅度增加了。 閱讀的時候，出於歷史人的職業病與文化研究的訓練，我習慣將故事擺回所屬的時空背景後重新思考，這個故事也不例外。 當我發現，噢！1970年代的台灣對精神病患的處置是「龍發堂」的時候，我忽然理解為什麼一個現代眼光下這麼脫序的母親，能毫無疑問的在社會裡生活，因為那個年代裡，只要還能工作、保持最低限度的正常表象，那就還能被忍受，而缺乏病識感的病人與家屬也都能以所謂「正常人」的姿態面對自己的人生。 同時也心疼作者在母親過世之後，面對眾人安慰說母親其實還是愛她的，只是不懂得表達時，她內心的衝突：「他們的本意是想安慰我，我知道，但是這幾乎就像是在告訴我，我的經歷和感受無關緊要。現實是，我還是不確定母親是否喜歡我，但是她至少沒有不曾了解我就離世。相反的，我卻要帶著對她的不解活下去。」 看到這裡，我幾乎看見了那個試圖與原生家庭、與自己、與我的小孩和解的，好幾個不同時期的我。 每一次我都努力的告訴自己：那些傷害跟痛苦都是真的，但你們的長期以來相愛相殺的關係也都是真的，或許那暫時稱不上愛又有什麼關係呢？每一個人對愛的需求、定義與詮釋都不同，但我們都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磨合中，摸索彼此的距離與界線，然後逐漸找到相處的節奏和模式，也許到那個時候，也不一定稱得上愛或不愛，但至少我們能用舒服的方式，陪彼此走一段。 這不是一本很好讀的書，但在追尋愛的路上，我想很值得一讀，謝謝遠流 @ylibbook 引進了這本具有世代切面代表性的小說，也推薦給大家❤️ #蛇龜小姐在讀書 #地方媽媽在讀書 #有一種母愛不存在 #遠流出版 #丹麥文學 #女同 #出櫃 #親子關係 #家庭關係 #自我追尋 #讀書筆記 #閱讀心得 #閱讀 #book #reader #reading #novel #denderleverstille #taiwaned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