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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吉他六線譜 在 微物旅人:幻遊世界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照片上傳似乎出錯了,試了多次都無法直接貼上動態時報。在此手動轉貼一下。這是完結篇。
最終回。無論是重讀、改寫、分享哪一個過程,都這麼費力這麼暗潮激越。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嘿,假如大家讀了有什麼感觸,歡迎留言。
祝福我所見所念的人們,都能人生無憾,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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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之六 /寫於2009.08.10
「
『渡邊君,你再拿一個玻璃杯來好嗎?』
『好啊。不過要做什麼呢?』
『我們兩個人現在來為直子舉行一個喪禮呀。』玲子姐說。
『來一個不寂寞的。』
我拿了玻璃杯來,玲子姐注入滿滿的葡萄酒,放在庭園的石燈籠上。然後坐在簷廊,靠著柱子抱著吉他,抽起香菸。 」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旅行的時候,我總是為各種河流所眩惑。我曾單騎摩托車縱躍花蓮的數條溪流,也兀自一人在漁人碼頭,看淡水河出海口的日升日落;又獨走異鄉,從〈莫爾道河〉到〈藍色多瑙河〉─莫道不銷魂呀─萊茵風輕,途經多少酒莊、殘垣、木舍和農家,最後我流浪到易北河畔,看北海的大船出港。這些河流,起於山林間某個泉湧的生機,又或承接冰雪的奶水、大地的滋潤,匯流而下,經過一個又一個彎折,在中途造成一座湖泊的美麗。短暫歇腳後,大河衷訴款曲,熱忱奔向大海的懷抱,完成一世,大塊山水最動人的輪迴。
我在古橋上,俯瞰斑斕的水波紋路,不久望源頭望去,再轉身順看巨河的流向;心裡想的是美好的天氣和光陰,以及千迴百轉、高山流水,一次次美麗的聚合。
「那妳最近還好嗎?」
時光回到新居派對上。豐盛晚飯後,我和大家坐在楊家裡寬厚的沙發上,開始遲來的問候。
「哈,其實,我明早有一個韓語電話口試呢!」她說。
「口試?是之前語言班的檢定嗎?」我記得她住hostel期間,曾上過一段時間的韓語會話。
「呃,不是耶,是首爾的學校打來的。」她接下去,「我六月份開始,要去韓國唸幾個月的語言學校囉!」
「哇,是喔!什麼時候決定的呀?」
「就最近囉,弄新家的事太累,想出去一下也好。」
「那......回來以後呢?」我問。
「哈哈,也許不得不找新的工作了吧!」
「嘿,新居才剛落成,主人就要落跑囉!」我揶揄道。
「呵呵,是啊!」
話題就此斷線,又好像是錯接到其他暢通無礙的線路去?我不復記憶了。如今,只剩我們頂上那紙傘吊燈的光暈,依然清晰地在我印象裡溫溫照明。
六月一日,我頂著削得極薄的頭髮,到台北車站集合入伍。楊也在隔天,搭上一早的班機,向北方飛行。此後,路各自曲折,我沒有再見過她。我甚至不記得,當時我們是否好好道別了呢?
最終,讓我們再次走向光影奔轉的陽台吧。
妳啊,楊,妳飄零的身分,總是輕易凌駕所有國界種族之上,成為特別的存在。然而在這塊揭示妳身世來源的土地上,妳終於能好好著陸,手執二胡,從樂聲中醒覺──妳確實在輾轉多年的遷徙後,洄游到「台灣」這個原鄉。妳在這裡,短短幾個月中,有了新房子,交了一些朋友,斷了一些累贅的人際牽連,憶起細碎的前塵往事,掉了一串兩串的淚;幫助了幾位弱勢孩童和店家攤販,多學了一種語言,多唱了幾首新歌民謠,還多贏了數場拼字遊戲。
而我呀,這段時間,則沿著河渠順流著。我也自歐洲大陸流回台灣,流失了感情,狼狽地走上岸邊,重新與更多旅人遇合,共同看向廣袤星空。我組了樂團,繼續唱歌,拿了紙屑般的畢業文憑,一個人住,泡了五百多杯的黑咖啡,看了數十集海綿寶寶,那笑聲好大,蓋過其他時候、歌聲底的淚。我再上路,出走又回歸,然後頂著光髮,從容走進國家機器的運轉輾壓。
我將歲月中所有的人事反覆串接,恰如拼字遊戲,期待能夠出現一個完整簡潔的字彙,定義我的現下、我的存在。
我至今都還拼不全任何一個字來。
「拼字遊戲的規則是,在鄰近的字母中,串起一個單字。不能跳過任何一個。」妳這樣解釋。那天,妳第一個拼出的字是,feather,羽毛。
如今,妳則暫時放下那些鴻毛,比那更為輕盈地離去,歸期不定。我,我已告別台北,在異地溫暖且堅韌地求生。
「要有勇氣動用自身的理智!」康德與德國少年在我耳邊說。
「要有勇氣敘說自身的故事。」我對著誰說。
下一刻,我訝然頓悟:寫到這裡,楊,我不僅僅在說妳的故事,每個轉折每個環節,竟都對鏡映照著我自己的人生哪。友誼、愛情、獨旅、回憶、笑淚、與人的生離死別交感作用後,我疼痛接收光芒刺眼的故事有機體,像拿到「The Cube」的變形金剛那樣插入心臟,化約作一支筆、一個沉穩的聲音,奮力地解構自己,省察自己,然後,灑脫地走出龐大熾熱的光暈,用自己的力量,擦起火光。
味增湯的必要條件是味增,其餘則隨任添加。那麼人生哪,撥開一切好壞悲喜的宿命作弄,那核心,會不會就是這一點、熒熒光亮,撐持著我們跌撞前進,而不致失溫走味呢?
我必得緊緊護住這暖光。
我的朋友,妳又離開了嗎?或者妳一直都在。期望妳正寧靜而安穩地,拿起馬克杯喝湯。樂聲自遠方緩緩漫向耳際心底,此時此刻,我非常想念妳。
我想念每一個遠走的你和妳。
嘿,楊,不如讓我們來一場沒有觀眾喧囂的音樂會,有如1969年最後一次、披頭四無預警站上錄音室屋頂開唱,我們也重新踏上陽台,為來去往復的人們,一一歌頌,一一告別呀!
──妳我走回陽台,走回逆流的時光機器。
「我,回來了,一切那麼熟悉啊。」我輕語。
──妳,拿起二胡準備演奏。
「我,拿起二胡,準備演奏。」我抓起身旁的吉他充數。
──妳,將弓高高舉起,輕劃過弦,發出幽微的顫音。
「我,輕劃過弦,發出幽微的顫音。」吉他的木箱鳴動了一下,如遠雷悶響。
──妳蹙眉,想著整本譜集要彈哪幾首好。
「我,要彈哪幾首好?」
──噢,就是它了,然後中間可以插一首這個,最後再以此作結。
「好,就這樣照順序彈下去吧!」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這次,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
「是啊,這次,一定來一個......」我想了想,
「來一個不寂寞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