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搬來這條街上是微雨的黃昏。我和妻子因為沒什麼積蓄所以住在一棟屋齡超過三十年以上的老公寓二樓一個不到十坪的單位裡，屋子是狹長形，入口處擺放著一台老電視，有木製的框架、螢幕前有小拉門，還有像桌子一樣的四隻木腳。牆上沒有刷漆，是水泥乾掉後原本的樣子，只有簡單的木頭衣櫃，一張小小的雙層床，像是住在宿舍一樣，平時我睡上舖，妻子睡下舖。燈光很暗，我懷疑燈泡的照明度不太夠，還有燈罩的樣式很醜，我想領了薪水之後去換一個新的燈具。

　
領薪水那天，我從報社下了班，聽朋友介紹在公園附近的巷弄裡，有個舊貨商店可以去逛逛，於是我騎著單車，按著地圖和朋友給的地址，找到了這家店，店主人很像某位現代詩人，他滔滔不絕講著創業故事，我一邊聽一邊找有沒有適合的燈具，結果挑到一個橙黃色有點復古樣式的燈具，燈罩是用玻璃燒製的上面還有彩繪的花卉，色彩很鮮豔，點亮了燈，有一種置身在歐洲小酒館的感覺。
　　
　
就是它了，我心想。可是，又有一樣物品忽然躍入我的眼底，讓我分心的是一張木製的搖椅，最起碼有三十年以上的歷史，就木頭的色澤和扶手的感覺，店主的女兒個子很高，從剛才見我一直打量那張椅，並游說我買下它，說著這種椅子如今不太好找了，原價五千圓，可以考慮為我打個折什麼的。

　
後來，我跟店主人說，家裡空間不太夠，這椅子若是要買，還是得跟我妻子先商量看看，其實是忍著不買，主要還是因為價錢太高，我薪水不多，要省著點用。不過，走出舊貨店時，卻和老闆娘聊了起來，老闆娘非常年輕，長得很萌，眼神很夢幻，她說從學生時代就喜歡詩人，詩人和她約會，哄她說會帶她去高級的餐館吃飯，還會帶她去巴黎玩。
　　
　
可是結婚這十年來，詩人總是用現實的口吻告訴她，有的吃要珍惜，那麼貴的餐館太奢侈了不切實際，巴黎總會去的，先把房子的貸款繳完再說，她那麼愛詩人，雖然好像跟之前的期待有些落差，不過眼下還是先把生活過好，只要跟詩人在一起生活，她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我回去之後，跟妻子說，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我記得詩人在廿年前結過婚，當時我還曾經看過他新婚的妻子，感覺是個溫柔又幹練的女人，後來聽說詩人離了婚，而詩人的女兒又比現在的妻子看上去年紀要大得多，莫非這是詩人續絃的新妻，看著這些事情的變化我好像有些遲鈍。
　　
　
從舊貨店買回來的燈具樣式真的很好看，我跟妻子一邊調整燈具的位置，一邊聊著前些日子買回來的咖啡豆要怎麼煮才好喝，然後，我們坐在燈下的一張小木桌，一邊啃著花生米，一邊看電視連續劇，沙發也是會讓人陷進去的那種舒適度。

　
夢裡面我的職業是報社的校對工，可能跟我提早戴上老花眼鏡有關吧，報社的辦公室是不點燈的，每個人頭上都戴著像礦工一般鑲嵌著小燈的安全帽，努力將自己手頭上剛排版完的稿件進行最後的修潤和校對，依稀還可以聽見從天花板的縫隙滴落到地面的滴水聲，耳朵貼近凹凸不平的牆面，還會聽見潺潺的流水聲，那個年代的校對工是幸福的，因為他們的耳朵還能聽見機械式的打字聲。
　

夢食者 / 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