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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9萬的網紅Smart Travel,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陳自瑤 #yoyochen #陳自瑤youtube hello大家好我係Tsar, Yoyo 陳自瑤尋日已經開咗自己嘅Youtube頻道啦 反應非常之成功, 短短半日嘅時間已經過萬個訂閱 影片衝破40000 view數, 對於一個新進嘅youtuber嚟講簡直係一個好好成績 喺藝人當中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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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一響父母白養紅書一開 在 Smart Travel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2021-02-06 17:52:00#陳自瑤 #yoyochen #陳自瑤youtube
hello大家好我係Tsar, Yoyo 陳自瑤尋日已經開咗自己嘅Youtube頻道啦
反應非常之成功, 短短半日嘅時間已經過萬個訂閱
影片衝破40000 view數, 對於一個新進嘅youtuber嚟講簡直係一個好好成績
喺藝人當中直情係一個創舉,
15分鐘嘅影片,除咗講「最喜愛角色」、「凍齡」之外,亦有提到囡囡喬喬,陳自瑤表示暫時無意分享太多同女兒嘅生活日常,而之前喬喬之所以出現喺抖音,係因為女兒用自己手機出現抖音後,錯誤上載,完全係誤會一場,陳自瑤表示:「我都想小朋友專注喺自己學業多啲,同埋希望佢可以同普通小朋友一樣,唔希望將注意力集中喺佢身上。」之後陳自瑤又有提到「覺得20、30歲有咩唔同?」,她說自己20歲時比較傻,完全唔知自己做咩,到30歲時結婚生小朋友、學習做媽媽。「到39+1,我覺得你會更清楚了解自己想要咩,同埋應該點行。」陳自瑤又話最喜歡現階段嘅自己,原因係成熟了、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雖然YoYo指呢11條問題係觀眾最想知道嘅問題,但係好多花生友都想聽佢婚姻狀況。咪傻啦你哋 ,識玩梗係唔講啦 。講咗就冇神秘感 ,網民就唔會追看落去吖嘛 。
我本人阿沙係佢嘅鐵粉
自從喺那些我愛過的人開始鍾意睇佢, 留意佢嘅ig
直到萬千星輝頒獎典禮嗰一刻,覺得佢嘅表現非常表露真我個性
繼而成為城中熱話, 佢亦都好聰明,能夠承住呢個細,
繼續發展佢嘅社交平台, 喺ig頻頻出相片, 開抖音, 而家仲開埋youtube
正所謂有智慧不如趁勢, 希望佢一路有新搞作,
等我哋啲鐵粉呀花生友呀有多個茶餘飯後嘅話題
而且到目前為止, 佢嘅形像都係非常正面嘅
由於我係一路有研究子平八字嘅, 咁我就開咗佢㗎八字嚟睇過
以下就係根據佢八字喜用神 ,建議佢將個youtube頻道建立佢嘅個人聲望
昨為一個女人當自強嘅典範.
第一個建議, 我開咗佢嘅八字, 佢五行係需要木火,呢樣嘢佢自己都知
所以佢嘅畫面係你用呢個粉紅色,或者成日著紅色衫,紫色都啱佢嘅
綠色都啱佢,因為五行所以要木火吖嘛,但係如果著綠色喺神唔係咁容易襯到
所以建議佢下次如果再用呢個粉色做影片嘅主色,不妨可以擺科植物喺側邊
一來可以木火交往自己嘅人氣,才可以豐富畫面色調,播花最好擺喺左下角
因為youtube喺個Thumbnail 右下角會出現嘅時間, 如果培花擺喺右下角會遮住嗰盤發影響個視角 , 買咗等於冇擺
點解Thumbnail咁重要呢, 因為Thumbnail嘅構圖原本唔係想click入去睇你嗰啲片
但係如果佢哋喺youtube搜索或者推薦你影片嘅時候, 會畀你Thumbnail嘅構圖所吸引而click入去睇嘅
第二個建議 , 城中熱話, 佢自己未必可以日後每次都係能夠成為城中熱話, 咁你就要藉助當時你想出片之前嗰日, 究竟當時最熱門, 最多人談論嘅話題 , 而家年近歲晚 , 而且木亦都係佢嘅五行所喜 用神 , 建議佢落去花墟買花 ,同埋阿蓮師奶一齊落去, 一陣我話畀你聽點解,可以係桃花 ,可以係水仙,可以係其他劍蘭呀牡丹呀
買完之後返屋企插花畀人哋睇 ,呢啲舊熱門 ,標題可以教人哋點樣增旺人緣桃花 ,雖然佢結咗婚 ,唔通你叫佢再教人溝仔咩 ,但係無論佢自己做演員,又或者網友打工做生意都需要人員㗎嘛 ,咁你咪可以講下點樣揀桃花 ,返屋企點樣擺設插花水先係咪單一件難咁 ,因為好好利用你嘅五行木 ,坐旺你自己又話 ,而家佢啱啱youtube開台,觀眾群眾可以更加吸納嘅,有啲觀眾未必鍾意睇娛樂八卦新聞,但係如果佢可以分享呢啲冷知識,好多佢嘅觀眾係媽咪啦,少女知道中年女性都會喜歡睇佢嘅youtube頻道嘅,我相信女性嘅比例同男性嘅比例大約係73比例啦,女觀眾佔七成 .
第三個建議 , 賀年食品 ,落街市買餸 ,之後返屋企煮 ,因為佢嘅五行所需材咗木之外就係火 ,可以做下同煮食有關嘅火五行有關嘅影片,佢應該係有工人姐姐嘅,如果真係有工人嘅話, 你可以講下點樣同工人相處得好嘅經驗,同大家分享, 點解呢, 一來佢而家仲係無線合約嘅藝員, 二嚟佢亦都係仲係阿王浩信嘅另一半身份,好多嘢又禁忌係唔講得嘅,所以如果講同工人姐姐嘅相處其實都係會令到觀眾好咁嘅
第四個建議,由於佢嘅用神係木火,Yoyo八字裏面佢個女並唔係佢用神,千祈唔好畀個女出鏡咁多,即使佢可能會引起你一時嘅觀眾喜歡,但係長此落去會影響到佢個女嘅成長嘅,加上佢個女喺佢嘅八字裏面唔係幫到佢,如果唔係咁幫到你嘅話你就要靠自己,千祈唔好犧牲你個女嘅成長,耐唔耐出少少見就ok㗎喇, 但係你絕對可以自己單拖港同你個女相處嘅嘢 ,小朋友嘅成長應該睇邊一類型嘅書呢 ,你同囡囡點樣相處呀 ,你會同囡囡喺佢臨瞓之前會讀啲咩故事書畀佢聽呀 ,你個女考幼稚園考小學嘅時候,作為父母要經歷啲咩心路歷程呀,講下作為一個媽媽又要工作又要湊個女,分配時間嘅時間管理,呢啲係可以講少少自己嘅personal嘢,網友都鍾意聽,
第五個建議 ,千祈唔好講關於離婚嗰啲嘢 ,一定唔可以提王浩信 ,呢樣佢自己都會知道 ,因為而家佢咁人氣高因為啲人嘅心態覺得佢唔值 ,有少少年香惜玉 ,覺得糟蹋咗佢,如果王浩信或者其他芥蘭花江門米線嗰啲有新聞,都會關佢時,啲人好想睇你咩反應,唔畀反應都係一種表態,我仍然喺鏡頭活得比你好,激到你死。好似嗰晚人哋明明攞咗視後,都冇人報到佢,報導陳列芥蘭花都唔係好嘢,佢做嗰啲嘢你唔好做,佢好名牌你就唔好做嗰啲貪慕虛榮嘅港女,你可以講下自己點樣持家有道,一個女人仔,貴為明星呀,自己都係識得點樣你才嘅,咁樣呢就飲之都第六個建議啦
第六個建議,你講呢啲理財嘅影片,可以吸引保險公司銀行搵你做贊助做廣告。港囡囡有可以吸引啲親子嘅產品 ,講飲花茶養生保健嘅 ,有可以吸引到好多女性嘅產品。
睇youtube純粹用嚟畀廣告你呢其實又唔係賺好多錢嘅,能夠吸引到贊助商搵你嗰啲先至係真錢。而且唔好係唔係廣告都接,因為拍廣告係好花時間嘅,好多限制,影響你經營youtube嘅進度 。價錢要傾得實啲 ,你現時嘅人氣 ,冇返幾皮嘢一個廣告你都唔好接 。如果第時人氣再勁啲 ,我十萬一個廣告都ok ,再勁啲幾十萬都ok ,來夜方長 ,總之一定要keep住形象健康 , Sell下你健康嘅lifestyle, 做下瑜伽行下山,平時點樣護膚,食啲咩健康產品,點樣襯衫點樣買衫嘅,電視台有冇贊助,你鍾意聽咩類型嘅音樂,Jazz?Classical,Pop music,甚至乎港Opera都可以。講下你點樣入行嘅經過,講下你電視劇集拍片嘅趣事,大把贊助商等住你 ,分分鐘人哋將啲產品擺喺你嘅影片植入式廣告都有錢賺㗎 。
第七個建議 ,可以邀請的嘉賓 ,我睇咗佢現時生命中邊個係佢貴人呢 ?就係連詩雅啦 ,連詩雅個八字裏面好重木嘅 ,可以坐旺到yoyo嘅人氣 ,間中 一集搵阿shiga上去你個Youtube頻道,講下女仔之間嘅話題、女仔之間嘅友情呀,叫阿Shiga唱下歌呀,美國八字都黃牙連詩雅嘅,因為陳自瑤嘅巴士裏面有連詩雅所需要用神,連詩雅亦都有親戚所需要嘅用神,相得益彰,黃翠如都旺佢 ,係唔給連詩雅王得佢咁緊要 。可以搵一集同阿蓮師奶一齊著得健康性感一齊打摔角,視覺上好好睇,健康搞笑,有話題性。其實yoyo嘅八字係唔適合養狗嘅,如果佢隻狗anna仲喺度嘅時候,養到佢百年歸老就唔好再養狗啦,養貓係可以,因為舊嘅五行會合咗一個記新一局喺佢條命嗰度㗎,貓就會狀況佢嘅人氣
我都好旺你㗎 ,我八字都有好多你嘅用新㗎 ,多啲睇下我嘅影片呀 ,
第八個建議, 事先張揚 ,要好好利用傳媒 ,每次臨出影片之前,都有其他傳媒幫你宣傳幾時上載影片,先引起大家關注,在期待你嘅影片上載,你下一條影片就已經唔可以用有嘢宣佈你去作影片嘅宣傳呀 ,所以每次諗個題目都係要有啲故弄玄虛 ,有新意 ,畀人有一種期待感 。我真係建議你下一條影片講下點樣增旺桃花嘅 ,至於你係實在點樣做呢你自己對team幫到你㗎喇
第九個建議 ,最少一個星期出一條影片 ,要keep住個人氣 ,同埋要摸索 有景觀眾喜歡你啲乜嘢 ,要重視網友留言 ,知道個市場趨勢,廣告贊助商都會睇埋你嘅留言嘅。有人鍾意你都會有人唔鍾意你,梗係以你咁正面嘅eq、一定會處理得好好。 你做得youtube就一定會有hater,千祈唔好畀呢啲人影響到你嘅心情,因為可能對家西蘭花都有佢自己嘅網頁,王浩信身邊的女人都有佢自己嘅fans,都有機會嚟搞事嘅,最緊要你自己身體健康唔好俾人影響到,話曬你嘅youtube頻道都係sell正能量嘅
第十個建議,今年佢經營你嘅youtube頻道係咪好辛苦,因為始終都係一個新媒體,佢喺2022年任寅年,天合地衝,全部都係組合咗一個用神喜神魂,所以你而家辛苦經營一個頻道草人氣,去到年尾,如果你有份出現萬千星輝頒獎典禮,再次成為你人生一個高潮熱點,記得好好把握機會,2022年係你嘅世界,雖然嗰年係會沖,沖落佢嘅月處 ,但係隻老虎衝過嚟係沖走咗個技新嘅 ,所以係好事嚟嘅 ,我有一啲小小嘅轉變 ,或者經常要上內地做嘢 ,係好事嚟嘅 ,呢個八字相當容易睇 ,我相信佢亦都有高人指點㗎喇 ,咁我喺呢度預祝你快啲過十萬訂閱 ,成為香港娛樂界一個傳奇,女人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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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一響父母白養紅書一開 在 屏東縣議員宋麗華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好感人的故事,百善孝為先。欲為善不必外求,只須把父母孝順好,就是感動上天的大孝!
有媽媽的地方就是家~~
18歲那年,他因為行兇傷人,被判了6年。從他入獄那天起,就沒人來看過他。
母親守寡,含辛茹苦地養大他,想不到他剛剛高中畢業,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讓母親傷透了心。
他理解母親,母親有理由恨他。
入獄那年冬天,他收到了一件毛絨衣,毛絨衣的下角繡著一朵梅花,梅花上別著窄窄的紙條:「好好改造,媽指望著你養老呢。」
這張紙條,讓一向堅強的他淚流滿面。這是母親親手織的毛絨衣,一針一線,都是那麼熟悉。
母親曾對他說,一個人要像寒冬的臘梅,越是困苦,越要開出嬌艷的花 。
以後的四年裡,母親仍舊沒來看過他,但每年冬天,她都寄來毛絨衣,還有那張張紙條。
為了早一天出去,他努力改造,爭取減刑。果然,就在第五個年頭,他被提前釋放了。
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裹,裡面是他所有的財物~五件毛絨衣,他回到了家。
家門掛著大鎖,大鎖已經生銹了。屋頂,也長出了一尺高的茅草。他感到疑惑,母親去哪兒了?
轉身找到鄰居,鄰居訝異地看著他,問他不是還有一年才回來嗎?
他搖頭,問:「我媽呢?」鄰居低下頭,說她走了。
他的頭上像響起一個炸雷,不可能!
母親才四十多歲,怎麼會走了?
冬天他還收到了她的毛絨衣,看到了她留下的紙條。
鄰居搖頭,帶他到祖墳。一個新堆出的土丘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紅著眼,腦子裡一片空白。
半晌,問問鄰居,他是怎麼走的?鄰居說因為他行兇傷人,母親借了債替傷者治療。
他進監獄後,母親便搬到離家兩百多哩的爆竹廠做工,常年不回來。
那幾件毛絨衣,母親怕他擔心,總是托人帶回家,由鄰居轉寄。
就在去年春節,工廠加班加點生產爆竹,不慎失火。整個工廠爆炸,裡面有十幾個做工的外地人,還有來幫忙的老闆全家人,都死了。
其中,就有他的母親。鄰居說著,吸了口氣,說自己家裡還有一件毛絨衣呢,預備今年冬天給他寄出去。
在母親的墳前,他捶胸頓足,痛哭不已。全都怪他,是他害死了母親,他真是個不孝子!他真該下地獄!
第二天,他把老屋賣掉,背著裝了六
件毛線衣的包裹遠走他鄉,到外地闖蕩。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四年過去了。他在城市立足,開一家小飯館。
不久,娶了一個樸實的女孩做妻子。
小飯館的生意很好,因為物美價廉,因為他的謙和和妻子的熱情。
每天早晨,三四點鐘他就早早起來去採購,直到天亮才把所需要的蔬菜、鮮肉拉回家。
沒有雇人手,兩個人忙得像陀螺。
常常,因為缺乏睡眠,他的眼睛紅紅的。
不久,一個推著三輪車的老人來到他門前。她駝背,走路一跛一跛的,用手比畫著,想為他提供蔬菜和鮮肉,絕對新鮮,價格還便宜。
老人是個啞巴,臉上滿是灰塵,額角和眼邊的幾塊疤痕讓她看上去面目醜陋。
妻子不同意,老人的樣子,看上去實在不舒服。
可他卻不顧妻子的反對,答應下來。
不知怎的,眼前的老人讓他突然想起了母親。
老人很講信用,每次應他要求運來的蔬菜果然都是新鮮的。
於是,每天早晨六點鐘,滿滿一三輪車的菜準時送到他的飯館門前。
他偶爾也請老人吃碗麵,老人吃得很慢,很享受的樣子。
他心裡酸酸的,對老人說,她每天都可以在這個兒吃碗麵。
老人笑了,一跛一跛地走過來。他看著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母親,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一晃,兩年又過去了,他的飯館成了酒樓,他也有了一筆數目可觀的積蓄,買了房子。
可為他送菜的,依舊是那個老人。
又過了半個月,突然有一天,他在門前等了很久,卻一直等不到老人。
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老人還沒有來。他沒有她的連繫方式,無奈,只好讓工人去買菜。
兩小時後,工人拉回了菜,仔細看看,他心裡有了疙瘩,這車菜遠遠比不上老人送的菜。
老人送來的菜全經過精心挑選,幾乎沒有雜子,棵棵都清爽。
只是,從那天後,老人再未出現。
春節就要到了,他包著餃子,突然對妻子說想給老人送去一碗,順便看看她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一個星期都沒有送菜?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
妻子點頭。煮了餃子,他拎著,反複打聽一個跛腳的送菜老人,終於在離他酒樓兩個街道的胡同裡,打聽到她了。
他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
門虛掩著,他順手推開。昏暗狹小的屋子裡,老人在床上躺著,骨瘦如柴。
老人看到他,訝異地睜大眼,想坐起來,卻無能為力。
他把餃子放到床邊,問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他坐下來,打量這間小屋子。
突然,牆上的幾張照片讓他吃驚地張大嘴巴。竟然是他和媽媽的合影!
他5歲時、10歲時、17歲時……,牆角,一只用舊布包著的包袱,包袱皮上,繡著一朵梅花。
他轉過頭,呆呆地看著老人,問她是誰。
老人怔怔地,突然脫口而出:「兒啊。」
他徹底驚呆了!眼前的老人,不是啞巴?為他送了兩年菜的老人,是他的母親?
那沙啞的聲音分明如此熟悉,不是他母親又能是誰?
他呆愣愣地,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母親,號啕痛哭,母子倆的眼淚沾到了一起。不知哭了多久,他先抬起頭,哽咽著說看到了母親的墳,以為她去世了,所以才離開家。
母親擦擦眼淚,說是她讓鄰居這麼做的。她做工的爆竹廠發生爆炸,她僥倖活下來,卻毀了容,瘸了腿。
看看自己的模樣,想想兒子進過監獄,家裡又窮,以後他一定連媳婦都娶不上。
為了不拖累他,她想出了這個主意,說自己去世,讓他遠走他鄉,在異地生根,娶妻生子。
得知他離開了家鄉,她回到村子。輾轉打聽,才知道他來到了這個城市。
她以撿破爛為生,尋找他四年,終於在這家小飯館裡找到他。
她欣喜若狂,看著兒子忙碌,她又感到心痛。
為了每天見到兒子,幫他減輕負擔,她開始替他買菜,一買就是兩年。
可是現在,她的腿腳不利索,下不了床了,所以,再不能為他送菜。
他眼眶裡含著熱淚,沒等母親說完,背起母親拎起包袱就走。
他一直背著母親,他不知道,自己的家離母親的住處竟如此近。
他走了沒二十分鐘,就將母親背回家裡。
母親在他的新居裡住了三天。三天,她對他說了很多。
她說他入獄那會兒,她差點兒去見他父親。
可想想兒子還沒出獄,不能走,就又留了下來!
他出了獄,她又想著兒子還沒成家立業,還是不能走;
看到兒子成了家,又想著還沒見孫子,就又留了下來……她說這些時,臉上一直帶著笑。
他也跟母親說很多,但他始終沒有告訴母親,當年他之所以砍人,是因為有人污辱她,用最下流的語言。
在這個世界上,怎樣罵他打他,他都能忍受,但絕不能忍受有人污辱他的母親。
三天後,她安然去世。醫生看著悲慟欲絕的他,輕聲說,「她的骨癌看上去得有十多年了。能活到現在,幾乎是個奇蹟。
所以,你不用太傷心了。」
他呆呆地抬起頭,母親,居然患了骨癌?
打開那個包袱,裡面整整齊齊地疊著嶄新的毛絨衣,有嬰兒的,有妻子的,有自己的,一件又一件,每一件上都繡著一朵鮮紅的梅花。
包袱最下面,是一張診斷書:骨癌。時間,是他入獄後的第二年。
他的手顫抖著,心裡像插剜一剜地痛……百善孝為先!
父母的愛是永遠的!子女的孝也應該永遠!
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傳播正能量,擁有正思維、正能量!
~ 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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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幸福,所以我選擇原諒
你有恨的人嗎?你有一輩子都不肯原諒的人嗎?
今天要與你們分享的這段故事,其實我掙扎了很久,因為它曾是我人生中最錐心的痛,一段不願提起的往事。
但願路過並駐足的你進來聽故事後,能得到溫暖及勇氣,再次啟程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勇敢邁進。
20年前,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一段故事,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
那是一個酷熱的炎夏,對於大部分的高中生來說,即將面臨的大學聯考,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但是對我而言,卻是滿懷期待的,因為我將展開一段驚奇又新鮮的留學之路。
當年,住在美國的阿姨主動提出,願意資助我去美國念大學的資金,這對當時生長在一個鄉下地方小康家庭的我,是連作夢都沒想過的事情。而我在毫無任何國外生活概念的情況下,收拾了行李,揮別了養育我17年的家和疼愛我的家人,起程到美國去了。
到了美國後,我暫時住在阿姨的家中,與阿姨全家、舅舅和舅媽大夥一起生活,雖說我有好幾年沒與他們見面了,但我還依稀記得小時候這群長輩是非常疼我的。
尤其是阿姨,在我心目中,她活潑、健談、開明,就像是救國團裡帶領團康的大姐姐一樣,讓我變得與她無話不談。
某天中午我一個人在家,舅舅趁午休回來了,他把我引到臺階上坐著,然後對我說:我警告你喔,妳可不要把阿姨的女兒帶壞了!話畢,他又趕回公司上班了。
當下,我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為何我會被劃上這樣的符號 『一個會帶壞別人的女孩"? 』
我可是一個在女校讀書,從來沒有超過晚上6點回家,沒有翹過課,長得就像是電影少女時代裡,那個林真心變漂亮前的翻版。
在我的心中一顆"被背叛"的種子,已經悄悄種下了。
開學後,一切對我這個來自彰化的小孩來說,都是那麼的新奇!第一次吃Subway、第一次聽到老外叫我 “Sweetie”、第一次聽到大家對我說” Have a nice day”、第一次看到黑人同學打籃球的英姿,第一次聽到現場美式足球賽的歡呼聲、第一次看到雪景、第一次 與喜歡的男生坐在草地上看夕陽,唱著"橄欖樹"給他聽…….
但,這也是我第一次接到父母暴跳如雷、吼聲霹靂的電話。
在對話裡我不斷地說著:我知道~ 我有好好唸書,我不會亂交男朋友,我知道是阿姨資助我,我知道,我知道……..在電話中我一直不斷地為自己辯解!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媽媽和爸爸每一次在電話裡所說的話,都充滿了不信任、充滿了責備、充滿了大聲辱罵,他們不斷地說: 妳阿姨說….. 妳阿姨說……!
爸爸、媽媽一聲聲的『妳阿姨說』已讓我心中那顆"被背叛的種子"萌了芽。
從此,每回宿舍房間內電話響起時,我的身體便不斷地顫抖,與爸媽通電話這件事開始讓我產生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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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積雪約20-30公分的耶誕節,也是一個改變了我命運的季節。
『妳媽媽的債務由我們來還』阿姨這樣對我說。
我不知道媽媽的債務從何而來,或是欠債金額,但當腦子還在咀嚼阿姨的話時,雙腳已不受控制地往地板一跪,頭也不甘示弱地跟上腳步『往地上磕』!
我擁有的不是甜蜜17歲(Sweet 17),而是一幕幕『向阿姨及姨丈磕頭,謝謝他們的恩惠』的磕頭景象!
跪在地上哭紅雙眼的我對姨丈說: 我會努力唸書的,我一放假就會到你的工廠幫忙做事,我會乖的。
那天開始一切都不同了,我默默地退去到美國開心留學的外衣,披上了『我媽媽欠他們錢,我需要報恩的厚重外套』!
我開始到阿姨的工廠幫忙做事,一天7.5個小時站在生產線不斷地做工,每天我比誰都急著把午餐在15分鐘之內吃完,並在大家回生產線前,我已經衝回去繼續工作,一天8個小時裡面,我只有15分鐘是坐著的,其餘時間都是站著。
回到家後,同住的舅媽把我拉到一旁說:你待會兒等大家洗完澡後妳再去洗,不然熱水越到後面會越不熱。還有,你最好開始幫忙煮飯,反正就是做越多家事越好!
妳要想想,妳跟住在這裡其他的孩子不一樣,妳媽媽欠他們錢!
我拖著疲累的身子、忍著眼淚小聲的回答:我知道了,我跟其他小孩不一樣。
我好想家,想念最疼我的外公,想念那個不富有卻很溫馨的家。
每一天,我的手隨著生產線轉帶一樣,不停的動,腦子也不停的告訴自己:我要當一個乖小孩,因為我跟其他的小孩不一樣,我要幫媽媽!
某天中午,就像往常一樣我急忙吃完午餐,並趕在大家前面先回生產線上做工,突然耳邊出現了一個聲音:
『妳這個查某內心在想什麼,我怎麼都看不透。』
是阿姨!她的雙眼眐眐地直視著我,我的身體在那溫暖的暖氣房內,瞬間降溫,彷彿我正躺在外面,那一片深達20公分的積雪上。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她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我17歲,但在她眼裡我是『查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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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上篇
暑假結束回校後,我找到了打工的機會,也開始非常努力的讀書、練琴(我的主修是鋼琴),我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讓父母失望,不可以被當!我可是付不起重修學費啊!
那年,我得到了學校鋼琴比賽第二名,因而受邀在國際學生宴會上表演。
當晚我非常的緊張,一上台彈不到幾分鐘,我居然整個當機,完全無法繼續。
當下,我鼓起了勇氣站了起來,轉身向現場幾百名賓客鞠躬,用英文向他們說:
Please give me one more chance! 請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
全場掌聲如雷,所有的人都在為我打氣,而我也不負眾望,完美地完成了我的演奏,並驕傲地接受全場起立為我的勇氣鼓掌。
當時我是多麼希望爸、媽在現場,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以我為榮的,女兒沒有讓你們失望!
回到宿舍後,我的朋友們都非常替我高興、驕傲,正當我們嘰哩呱啦興奮地聊著今晚的事蹟時,改變我命運的一通電話響起了!
媽媽,我告訴你,今天晚上……..
我接起電話,一句話都還沒有講完,另一頭的媽媽不斷地責罵我,一直在我身上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我徹底崩潰了,話筒從手中滑落。
身旁的室友馬上接了過去,對媽媽說: 阿姨,Vita 很乖的,她的成績及在校表現都非常的好。
『成績好,並不代表品性好』 !!!媽媽說了這句話。
我哭得全身發抖,我最愛的父母,他們應該相信我,如果連我自己的家人都不信任我了,那我要這個家做什麼!
17歲的我,選擇了不告而別,在朋友的幫忙下,逃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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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逃,我也斷了與外公一家最深刻的情緣。
一個我從小到大天天要通電話的阿公,我最愛的阿公,因為在阿姨們的壓力下,他告訴我他必須藏起他對我的愛,必須讓我走。
我失去了他,我摯愛的外公。
我無法去探望他,我無法陪著他,但最令我失望的是,為什麼連從小把我帶大的阿公,當時都選擇不相信我!
20年了,那變成是一件塵封的往事,變成了是我人生中最遺憾的事蹟。是一段我不想面對,也不願再提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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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就在回台參加弟弟婚禮前,妹妹的一通簡訊,讓我這段塵封以久的往事,再度被掀起,妹妹說位子安排有困難,我必須與阿姨同桌。
我直覺性的回覆: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你這不是逼著我去面對一位我恨了20幾年的人嗎?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往事歷歷在目,當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情景,我都沒忘,只不過一段段地將它們埋在心裡的某一個盒子裡。
婚禮前夕,我看到她了!
當時的我就像是被拉回20年前站在生產線前面的那個女孩,我面對著阿姨。
突然之間一股勇氣在我體內油然而升,我走到阿姨的面前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房間裡,然後,我對她說:
20年了,我想我欠妳一個交代,我必須告訴你我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
就這樣,我不斷地說著,她不斷地聽著,我們時而哭泣,時而歡笑,時而激動、時而擁抱。
一切都過去了,愛與勇氣,讓我們理解了彼此,讓我們為當時的事件,劃下了休止符。
當我走出房間後,我的外公、外婆他們老人家留著淚、抱著我、臉上堆滿的笑容告訴我:我的乖孫兒,你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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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中有20年的時間,總是在緬懷著那段失去的親情及遺憾著沒有親情的空白。
從一開始的不原諒自己,認為自己罪大惡極,不告而別!
漸漸地我一點一滴累積著原諒自己、並理解自己靈魂此生所要學習的課程!
這一步步走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任何決定,我反而非常感恩路途中所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因為它們就像是肥料般,讓我從恨自己、恨阿姨,孕育了『原諒自己及原諒別人』的勇氣。
『語後』
你的人生中是否有讓你無法忘懷、錐心刺骨的痛與恨?它是否讓你時而想起便淚崩無法自拔;它像是藤蔓將你的腳踝綁著,讓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寸步難行!
我說: 原諒你自己吧!
當時的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說的每一句話,無論你是否傷害了別人或是自己,都是以你當下的能力,所能做的唯一選擇。
我說: 原諒了自己,才有勇氣原諒對方!
選擇原諒不是軟弱、不是忘懷、不是認輸!而是覺醒、並看清這世間的所有人、事、物,只不過都是幫助你學習、靈魂再次進化的教具!
⭐️傷口,都是光明進入你的地方- 詩人 魯米
The wound is the place where the light enters you - Rumi
誰活著,心沒有被捅個幾刀,或背負著不可抹滅的傷疤!但我真心感恩那些讓我得到傷疤的人事物!
沒有你們,我或許無法看見自己,因為你們,我學會了原諒,因為你們,我學會了愛自己,因為你們~~~~~
我擁有看見『光明』的勇氣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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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原諒並不代表比別人清高、高尚、領悟力高或能力強, 它或許只是代表『你的靈魂已準備好』。
我在與阿姨重逢之前,根本沒有想過要原諒她;但在那個moment 就是發生了。
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讓我選擇了原諒。我並不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或比任何人高等,只是單純地擁有一股力量,讓我走向了原諒。
原諒了在這段回憶中的自己、及所有的人事物,更確切的說,是我準備好了把那塊悲傷用『自己的愛』來澆灌,綻放更多探索自己人生無限可能的勇氣。
無論你還懷有多少恨、多少傷地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永遠別忘了對自己說:
辛苦了,謝謝你所做的一切努力!我愛你❤️
With love,
Vita
#寬容 #寬恕 #原諒 #放過自己 #愛自己 #選擇善良 #人生好難 #放下 #如何原諒 #勇氣 #台灣人在澳洲 #台灣女孩 #重訓 #重訓女子
抖音一響父母白養紅書一開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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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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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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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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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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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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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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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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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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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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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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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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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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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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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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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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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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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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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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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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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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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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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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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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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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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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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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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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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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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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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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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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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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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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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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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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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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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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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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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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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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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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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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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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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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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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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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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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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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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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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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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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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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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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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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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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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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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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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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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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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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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