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做點什麼反而成就了什麼」

過幾天就要和學生去德國短期實習了。我在和學生的共同群組裡甚少發言，就只轉知系上要大家知道的訊息及園所的行前通知。

學生問我：「系上會開行前會議嗎？」

我說：「我就代表系上，我所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差不多…喔不，我知道的可能比你們還少。你們的學姊還會跟妳們說如何利用下班僅剩的幾小時夜衝，我根本一無所知。」

慢慢的學生開始自主在平台上討論：幾點在航廈集合呢？我們要利用僅有的一整天休假衝一波從漢堡到柏林嗎？也有人自主的印出電子機票和保險單給每個人。最後他們還組織了行前會議，在平台上討論著行前會議要討論什麼。

就在如火如荼交換訊息之際，學生領隊標註我：「老師，你明天有空來我們的行前會議嗎？」

另外一位很貼心敏感的孩子趕緊接話：「老師對不起，都沒有想到妳，這麼晚才問你有沒有空。」

我回說：「沒關係，這就是整個國外實習的精神啊，應該要把我忘記，你們才會放手去冒險，去計劃。」

人類總是習慣做點什麼來確保什麼。

然而在我成長的歷程中，我的父母很早就放手了，甚至是推我出去，不企圖做任何事情來確保我如何，因此我的力量一直長出來，而且很習慣自己長力量，長創意。

我小時候住在延平北路一段頭，距離就讀的小學有些遠，大概得走兩站公車牌那麼遠。長大後我覺得我媽怎麼那麼放心，讓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女孩子走那麼遠，也不會要求哥哥姊姊其中一個負責陪我。

兒子剛出生的時候，我手忙腳亂，下班後接了孩子天天回娘家，直到我娘說：「不准天天回來。」我殺價：「一週回來三天。」娘說：「一天。」逼得我不得不自己面對孩子的大便、小便、氣喘與似乎永遠不會停、聲嘶力竭的大哭。

當時和我媽年齡相仿的同事聊天，她感到羨慕又不解：我想要女兒回來黏我都不可得，為什麼妳都送上門了，妳媽還願意把妳推出去？

出國讀書的時候，有人建議我第一年先把孩子留給爸爸媽媽帶，生活穩定以後再把孩子接過去。我爸媽很堅定的拒絕我：「自己生，自己養。」於是在一句英文都說不清楚的狀況下，我扛著四歲和六歲的孩子出國讀書了。

我爸媽的無所作為讓我從小就會做出讓人很驚訝的壯舉。

譬如小學三年級就自己跑去考全台北市最知名的兒童合唱團，黃韻玲和許景淳都是我同時期的團員。

譬如小學五年級就和同學組隊參加五燈獎的選秀，製作人回憶當時的狀況：「你們這群小蘿蔔頭被埋在一堆人群中，被叫到名字時滿頭大汗的鑽出來，我問說，妳們的爸爸媽媽還是老師呢？妳們搖搖頭，那我能怎麼樣呢？只能把妳們撿起來照顧了。」

長大成人後我爸媽還是無所作為，不幫我照顧小孩，不幫我籌措出國的學費，這讓我琢磨出在事業家庭兩頭燒之下如何輕鬆教養不生氣，也因此現在到處演講這個議題，提供父母諮詢。

你說我父母狠心嗎？

後來我問我媽說：「你怎麼那麼放心一個小一生腿短短的走那麼遠去上學呢？」

我媽說：「我在後面跟你幾次就知道妳沒問題。」

我問我媽說：「你怎麼那麼放心小學的我自己去參加各種比賽和社團呢？不怕我被騙走嗎？」

我媽說：「我和妳阿姨討論觀察的結果是，妳不把別人騙走就不錯了。」

我錢差不多用光從蒙特婁回台灣時，真的是山窮水盡了，我爸跟藍叔叔用十萬元買了Corona，讓我能夠獨立生活。

在我試圖完成博士學位，利用大學寒暑假在台灣和蒙特婁之間飛的那幾年，每次我都得扛著兩個孩子去，所費不貲。我爸媽會在孩子開學的時候給我孩子的註冊費，持續到他們完成學業。

我從我父母的身上看到：放手，孩子才會長出力量。

父母一開口，一插手，孩子的腦子就停止運作，停止想像，停止計畫。

放手，孩子才會跌倒，才會因為沒有人扶而認命爬起來，才會想辦法解決。

我的父母對孩子用了很多的相信，只用眼角的餘光稍微注意一下而已。孩子真的有危險了，不行了，他們也只出手扶一下，扶一點點而已，扶到不會倒下去爬不起來就好了。

因為他們只花少少的力氣在孩子身上，他們把自己活得很好，成為孩子人生旅程中的模範。

也因為他們的放心與放手，我現在是大學的副教授，我哥哥是醫師，我弟弟是商人。

我和我哥哥相當敢與主流不同。我敢研究社會上最隱晦但非常重要的兒童性行為，我哥哥敢叫大家不要吃米麵飯，我弟弟則是在詭譎多變的商場中開發，在冒險與放手之間游刃有餘。

而我個人也因為「無所作為」這個哲學嚐到了很多好滋味。

當我靜靜的打坐，不企圖想清楚什麼，神秘偉大的腦袋就自己組合出有創意的點子。我能夠幾乎每天寫一篇文章，經常是在打坐的時候浮現了議題，起坐以後就像起乩一樣批哩啪拉的把腦袋要我寫的東西寫下來。我的感覺不太像是我在寫，是我的腦袋在倒出他要講的東西。

當我不工作跑去睡覺時，神秘偉大的腦袋就默默地變聰明，原先看不懂的，想不清楚的論文或概念，起床就看懂了。

當然，我的孩子，我的學生在我的無所作為，放手與放心之下也都能夠長出力量，獨立自主。

人類總是習慣「做點什麼」，彷彿這麼做會確保點什麼。

或許可以試試「不做什麼」，你將會看到許多人、事、物在你不做什麼之際，就這樣自己動起來，自己成就了。

談談作者的抱負。嘩眾取寵很容易贏得一時風光，這個時代的寫手們都追求出品要夠爆夠搶，花很多心機去經營市場行銷，寫作已不是以寫作自身為目的，而是贏得最多觀眾的手段。可是民眾是忘恩負義的，哪怕有一個更嘩眾取寵的寫手面世，他們就會離棄你而轉投他。

我們活在一個極速的時代，24小時後這篇文章就會折舊過時，人人都渴望找點新樂子看看，寫手也面臨極速被演替代謝的命運。陶傑最風光是2003年撰文叫董建華下台，當時我也很迷他，會追黃金冒險號和光明頂，後來就沒看沒聽了。為甚麼？他水準下降了嗎？令陶傑不再熱門的原因是人們已經捉到他的套路——小農DNA、大英文明、上世紀迭聞。他雖仍能言善辯，卻鮮再發明新的創見，三道板斧舞了又舞，聽得多自然使人厭倦。

上月習近平訪少年警訊，我見到有人把陶傑的評論跟陳雲的評論相比，彰顯層次高下立見。人們讚歎陳雲的洞見的同時，我卻見到作家的悲涼——苟以名氣橫行，卻實力見底被比下去。坦白講，你們現在喜歡我，不就是愛我的新鮮和出眾嗎？哪怕有天我亦面臨同一命運，棄如蔽履。於是我問自己，我能夠推陳出新，不斷發明從未有人講過的說話嗎（寫作應有的潔癖）？

以前我還會在fb見到有人share孤泣，現在取而代之是藍橘子，往後是誰？任何愛寫作的人都要避免自己擠上這條演替的隊列上。你可以渴望讀者數加增，卻不可以為了加增而不擇手段，奉承大眾，作市場的奴隸，喪失話語的獨立自由。

前幾天跟情人逛書局，站在流行文學的書架前，講到鄺俊宇，她點出了重點：「鄺俊宇嘅問題係佢話畀世人聽你係唔需要改變嘅，你原本咁樣已經好好，好幸福。睇佢啲書啲人會好舒服，因為攞到自我認同。」說罷，我才發現旁邊有個女生正在選購流行文學，被我們的對話嚇走了。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睇你，嚇到人不敢買了。」

不時會聽到讀者不滿這個世界會這麼多人喜歡「那些」作家，初時我會欣喜人還是有希望，還有判斷價值的能力，後來我卻瞧見了自己的失德——我竟然為其他作者的殞落而高興，遺忘了我的信仰——人人都有一把聲，人人都是作者，姑勿論內容，他們用心寫作的努力該被否定嗎？

我明白人們忿恨甚麼，是賢愚的權位失正，人們吹捧不應吹捧的東西，就像先知忿恨偽神受萬人景仰，上帝卻無人膜拜。但這種想法是有害的，因為沒有誰見過那神，拜巴力的人也十分虔誠，甚至奉巴力之名治好了很多病人。賢者對愚者應留有情面，要知道人有愚蠢的權利，甚至要屈身服侍他們，好讓他們瞧見了自己的不配，來跟從你。而居高臨下的鄙夷之態，又有甚麼益處？

有才者卻少不免流露傲慢。

了解到人的有限，你就不會對他人苛刻，就像母親的憐愛，不會因小兒犯錯而否定他的存在，肯定他作為一個人，正是充滿缺陷、不完美、偏執、自戀，卻依然愛他。這個時代高舉個人主義，所有人都變成BB，愛在網絡上當眾發爛渣，博取其他BB送上奶嘴加以呵護。為人父母的就會知道，BB有時候係需要被無視，要他們明白這個世界不是有求必應，而是充滿拒絕。「我」正正活在一個大眾不合你心意的世界，任你如何指出其不是，也無人理會。有好多人五六十歲都未學識處理無人理點算好，出一個post比上次少幾個like就大嗌「我唔制啊」。fb荼毒大眾的，正是助長了嗔痴。

繞了一個大圈終於要回答一個問題：作者要點做？

我不了解自己能否回應這個時代，本來想寫好多自己想寫的東西，但我亦感到一種呼召，要去寫關於這個時代的東西，甚至創作出劃時代的作品。

這個情況很有趣，大眾不就活在這個時代之中嗎？使乜你作者去交代？我想到二次大戰後那群存在主義者，被十七世紀的尼采影響，尼采又被叔本華影響，一直可追溯至蘇格拉底（最強調無知的市井）與及荷馬（沉迷宿命的詩人）。他們所說的話，通常在那個時代不被了解（蘇格拉底更被大眾判死），卻開啟了往後的新時代。這條作者之路，來到2017年已經荒蕪得很，被我這個途人意外地踏上了。尼采、榮格等等前人的冤魂爭相附在我身上，想藉我之口去說他們的話，而我亦扶乩出很多文章，彷彿都是我寫的。可是我明白，我一直在演繹他們的思想，那我的思想呢？只屬於我的創見呢？

我從眾多冤魂掙脫出來，窺見了我的偉大，被這偉大誘惑，亦被這偉大踐踏。當我翻貼舊文，我感到厭倦，因為一個作者的價值不是他寫過甚麼，而是他將要寫甚麼。有時我也會被我所寫的東西所嚇到，像超我體驗，大開眼界。我要寫甚麼？我寫接下來這本小說《捉姦》想寫甚麼？我也一直自問，卻害怕得到答案，就封死了發問。

作者屬於這個時代，他的責任是問未曾有人問過的問題。自有小孩指出誰人穿上了國王的新衣，無理受萬人擁戴，而作者卻是新衣的裁縫，讓大眾窺見國王的赤裸，以及膜拜的滑稽。

每篇文章寫到最後一個句號就死了；讀到最後一個句號卻又活過來了。

作者

=========
作者首本小說《地球另一端》序言書室有售，亦已接受網購，每本連郵費港幣$75，歡迎inbox洽訂。亦請期待下一本小說《捉姦》面世。

【丁節】เทศกาลกินเจ

下星期六起（10/1~9）將會是九皇齋節，這是個道教節日，起源網絡上有我就略過了... 這節日的官方英文譯名叫 J Festival... 幹！我超愛這個名字的好不好？ #hehe
.
叫 J Festival 其實因爲這個節日有信仰的會穿素服、吃素3~9天，跟講東話一樣，他們把素食叫作齋 เจ（音：姐），而泰國人口音唸J也會唸成「姐」，所以將錯就錯成了 J Festival...
.
對於一般泰國人而言，其實，意義也不大... 極其量就如泰文เทศกาลกินเจ一樣，就素食節而已... 商場也會突然多了一個像這樣賣黃旗素食攤，然後超市也會把所有可列入素食的東西放在一個黃旗corner... 曼谷就唐人街會非常熱鬧。
.
另一邊廂，在布吉會有大型慶典... 有hardcore信仰的會神打扶乩插穿自己臉頰，以表對神明尊敬... 慎入：https://youtu.be/_dhQOQF8-cI

#泰國 #曼谷 #九皇齋節
#尼克泰國流浪看 #binthaini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