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幾個月前，躺在我訊息夾中的一句話 當時一下就被打中了 說這句的女孩28歲，留學海外 在這場疫情之前，她原本正要畢業，準備結束幾年的遠距，回來和男友結婚 工作已有了、婚事底定了，一切都走在軌道之上 然後一場疫情，不僅打亂所有，她自己也確診中標了 口試還沒過，這意味著她還不能拿學位，不確定幾年努力是否準備打水漂 工作是出國前本來的工作，已經和公司說好回來時間的，但如今變數，公司沒有義務繼續留 婚事早就訂了，飯店場地都早早預定好，這都是拿積蓄和男友一起出的錢 美好未來在瞬間化為泡影 女孩說，她家裡並不有錢，本來出國就是場為圓夢的背水一戰 從大學起便拼命工作存，省吃儉用慢慢湊出來的 過程男友一直陪著她，雖然也曾強力反對，但終是給予支持 兩個人，一起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家裡 兩個人，一起走過無數酸甜苦辣才走到今天 2020這一年他們真的一起盼了好久，望穿秋水地企盼 然後，剎那，都沒了 躺在海外的醫院，費用高昂地想都不敢想，沒被病毒殺死，也準備被帳單殺死 家人遠在天邊，見都見不到，疫情如此，不可能讓家人來 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來自附近的哀鳴 一躺下就會止不住的咳嗽，完全無法入眠，只能勉強坐著睡，祈禱自己趕快累到昏過去 頭痛欲裂、胸悶地像是被人大力壓著肺，身體不停地盜汗、顫抖，連味覺、嗅覺都失去 . 「很奇妙的感覺，有點像以前拔智齒被打麻藥，摸得到自己卻沒有知覺」 . 「吃東西、聞東西都是完全沒有任何味道的」 . 但真正恐怖的還不是這些 . 「我後來才懂，那些哀嚎不見得是痛，而是絕望」 . 意識到自己可能孤獨的死在這時 深夜的死寂，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發出聲音，至少你還能感覺到自己 撐著她的，只有我不要死在這 . 「我死也不要死在這」 . 如果死在這，那就真只是個客死他鄉的陌生人而已了 沒有在乎你、沒有人紀念你，甚至沒有人知道你 你平生努力過多少、付出過多少、有多愛家人、愛人，全都毫無意義 代表你的，就僅剩一串冰冷的符碼 誠實說，當下我也不曉得回些什麼 加油？妳可以的？別擔心？ 躲在安全台灣，連第一線地獄是如何都僅能憑想像的人，哪來資格說這句？ 能給的，也只有不痛不癢的祝福與安慰 時間拉到近期，我才又聽到女孩的消息 教授幫忙之下，口試順利延期，學位沒意外還是能拿到 . 『對不起，讓妳在我們的國家遇到這樣的事』 . 公司老闆得知消息，親自Mail回覆她不必擔心，工作仍會留著，好好養病 . 『大家都等著妳回來，千萬照顧好自己』 . 飯店知情後全額退還訂金，連原本理應扣的行政手續費都不扣 . 『很遺憾得知這樣的事，希望未來仍有機會能見證你們的婚禮』 . 保險Cover了大部分費用、男友要不是被阻止，差點要辭職飛過去陪伴、兩家人因此迅速熟識走到一塊，真正成為了一家 災難面前，每一個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團結起來，伸出援手 人性有黑暗，卻又是在黑暗中，能最深切感受到人性的溫暖 . 「我從沒想過，會如此肯定地要嫁給一個人」 . 「欸..這麼說好像怪怪的..」 .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愛他，但也覺得他好像沒有我，也會好好過下去的」 . 「畢竟我們都很獨立，很少要彼此依賴什麼的」 . 「有時各自真忙起來，可能兩三天才會視訊一次」 . 「可我現在的感覺是非他不可」 . 「我一定要活著回去和他結婚」 . 「一定不能辜負他所做的一切」 . 「一定，一定要讓他知道，他是我之所以能撐著走出來，之所以想活著的原因」 . 現實仍舊很糟 至少比起2019年底時所構想的，糟得多 女孩出院了，可短時間內回不來，見不到家人，更還是暴露在高風險環境下 抗體會消失，意思是康復的人還是會再得 畢業延期、婚禮延期、工作延期，對未來只能選擇鬆手，坦然接受自己的渺小，不是所有事情只要努力、小心就有用的 東京奧運暫停了、黎巴嫩爆炸、黑鷹直昇機墜毀、Kobe、劉真、志村健、李前總統相繼離世，香港到現在也還仍未走出陰霾 我們曾以為一定的計畫，實際全脆弱的不勘一擊，現實從不像電影，能結局大逆轉在剛好完美之處 可谷底已過，大部分事都在以緩慢的速度悄悄轉好 曾經以為要熬不過了，天都塌下來，人生準備到此為止的苦痛，轉瞬便成為猶如隔世般的過去 2020眼看是難以企盼了 但沒關係啊 還有明年能改企盼 2021，倒數四個月。 _ 再撐一下，一下下就好 即將美好的一切總會到來 我們總能拾起瓦礫，重新再來。 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