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吃好不好！？」 . 『嗯..不要在這吧，這家我覺得好貴又很普通欸』 . 『下次來高雄我帶妳去吃，海之冰超級大又過癮的喔』 . 台北，永康街，在那個還是窮學生的時代，我拉著他想去吃芒果冰，被這樣拒絕了 其實我也沒放心上，因為確實很貴，如果我一個人來肯定也是看到價錢就怯步 不過這是難得的約會啊 因為難得身旁有你，我才捨得花的啊 嚴格說，我們並不算遠距，淡水、文山三十多公里的距離實在稱不上遠 就是窮而已 因此，類似事件，後續還發生了很多次 . 『這個在我們那便宜多了，下次帶妳去』也成了他最常講的一句話 即使因著芒果產季過了、因各自著忙、因期中考完又期末、因著生活中總有的無數理由 絕大多，都並未實現過 最後一次，是電影院 那是間我們定情的電影院，我們確定交往那次約會一起去的 吃完他拿面紙藉故幫我擦手，擦完就牽住了，而我也沒有放掉，便這樣莫名其妙地開始了交往 所以當在三年後難得經過時，我開心地拉著他想進去 . 『可現在都沒有我想看的欸，下次下次啦，等有好看的一起去』 . 然後，那間電影院就歇業了 我難過了很久，不過「電影院」也因而成了我的王牌 . 『這個我家那很便..』 . 「電影院」 . 『喔，好啦』 . 『這熱量很..』 . 「電影院」 . 『我去買..』 . 『但明天可能會』 . 「電影院」 . 『....』 . 這實在太好用，因此成了相處時我一個自然而然的口頭禪 . 「電影院」 . 『電影院？』 . 『電影院怎麼了，妳要看電影？』 . 以至於有天當我在朋友面前脫口而出，才忽然想起，他不在了 我們分開好久了。 _ 我提的分手 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成了這段感情中，更卑微的那個 沒了約會、沒了晚安、沒了關心、沒了報備 就好像在他的生命中，有沒有我，都並無所謂 可這對我來說，卻是巨大的痛苦 我必須要用盡全力壓抑，才能控制住不傳訊息的慾望，我怕打擾到他工作 我得不停告訴自己別想太多，才能忍下質問他去哪裡，為何這麼晚還沒回來的衝動 不能生氣，他很忙，沒有那時間能哄我了 不能難過，他也有哄了啊，可是我就是覺得那些三言兩語的對不起、別想太多，聽起來好敷衍 六年我也捨不得，有誰能？ 所以我拚了命地想要挽救，精心策畫紀念日、親手做生日蛋糕、去他公司底下等 可得到的回應，卻永遠是淡淡的 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我的掙扎？ 如同最後奮力將石頭扔進水裡，卻竟只生了一點些微的漣漪，連水花都沒有 久了，就絕望了 對不起，我不想再這樣等了 不年輕了啊 我要老了，等不起了。 _ . 「能見面一下嗎？一下下就好」 . 我們的下次見面，是又多年後的如今，他也已有個準備步入婚姻的女友 他來找我，只為給我一本冊子 一本，裏頭貼滿了我們交往期間，每一次搭車車票、遊樂園、演唱會門票，包括電影票根在內的冊子 . 「抱歉，我知道有點突兀」 . 「只是，我們一直沒有好好告過別」 . 「可以的話，還是想親自交給妳，就當沒有遺憾的一個結束」 . 「畢竟，我也不適合再留著了」 . 我們找了間全家坐了一下，很幸運地對彼此都早已盡釋前嫌，就如老友重逢那般自在 他也告訴我了很多 他恨過我 他覺得在他的視角已經盡力了，他有哄、有安慰、有道歉，他不懂我到底想要怎樣 他說他覺得那時候好累，真的好累，已經工作夠辛苦了，打開手機看到我訊息又是另種壓力 他承認他有在逃避 他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就好像我內心有個無底的大洞，隨時都會情緒波動，任憑他怎麼填都填不滿 . 「但更多的其實還是謝謝妳」 . 「因為跟妳在一起那幾年，我成長了很多」 . 「若不是妳，我不會知道該如何跟女生相處，女生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 「她都說要我謝謝妳呢，教很好」他離開前，最後一個燦笑說 看著他步出門市，驀地竟有一種回到當年的感覺 他只是要去買瓶水，而我也僅是坐在這等了他幾分鐘 直到目送車子開遠了，我才想起這應該就是人生最後一面了 他要屬於另個女孩了 翻開那冊子，當中大多票根上的字都已幾乎消失，唯有幾張電影票上有用黑筆重新描過的痕跡 是那間已歇業的影院 . 「不可再負她」 . 底下一行有點醜的小字寫著。 _ 我不知道螢幕前的你，從我的故事中讀到了什麼 但我想說的，並不是遺憾 而是成長 我們雙方都覺得自己是更卑微的，都覺得愛在一次次的小事中被消耗 真正起源點，在於我對於自身的沒信心，所以需要不斷去確認愛 陪伴、禮物、約會，這些就像保證金，你得要先付給我，我才有安全感能跟你繼續往前 可這種測試，是會累的 我得到安全感的代價是他累，他輕鬆的代價卻又是我沒安全感，兩個人於是走向死胡同 到了最後，即使仍有愛，卻也竟各自覺得不如分開 你走了多好，我就不會再想你要走了 這幾年經歷讓我懂了一件事，愛情不是唯一，也不能是唯一 因為一旦當成唯一，你就任憑自己成了附庸 如同黑洞，不自覺得就會無止境索要、哀求、卑微，拼命想找對方還愛妳的蛛絲馬跡，也耗盡了彼此 所以，妳找到自己了嗎？ 在找到他之前 那天坐在位置上，我怔怔望著那冊子了很久 在看到那行字的剎那，忽然抑制不住地眼前成了一片模糊 哭的並不是遺憾 而是那個他來了，我卻留不住 再重來一次，我也留不住。 __ 樂擎文 更多文字、投稿、訂書請見IG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