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精神病人的現代都市生活 想殺死自己——這種想法時刻都在，有時會強烈些，有時會轉趨緩和。 現代青年的問題很多，他們幾乎問及關於我的一切。我有多少個弟弟、多少個妹妹？我是全家最小的嗎？那麼全家一定會很疼鍚我？還有我在大學讀甚麼科、取得甚麼成績、我大學的時候有住宿舍嗎？男生搶先問我，大學宿舍的女生漂不漂亮？他們想知道的，全部都是這樣的事。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再回頭，指着我的便是松鼠同學。 其他貓頭鷹啊、獅子啊、老虎啊，全部沉默下來，他們看着松鼠，又看着我。與其他女生相比，松鼠同學的聲線有點沙啞，她也長得比其他女生稍高一點。那個我還戴着頸巾的冬天，她把毛衣隨意往肩上一搭，我便覺得她比很多男生（包括我）都堅強得多。 「即是有沒有女朋友啊？」她追問我。 我認真地想，應該沒有老師會認真地告訴學生「我的人生很失敗啊現在一個愛我的人也沒有」？所以我敷衍了她：「我才不會答你。」 「即是沒有啦！」松鼠同學大叫：「老師你太廢了吧！」 到底我有沒有女朋友，這樣的話題在他們之間爆發開來。有些人覺得有，有些人覺得沒有，他們幾乎四人一圈，以討論時事題目的模式各自分起了組，一方大叫一方的論點後，持相反意見的則大聲反駁。「安靜——安靜——」我叫住他們，但是場面已不能收拾。 搞笑主任咆哮一聲：「Quiet！」 他大叫了幾個人名，我當時未知學生的名字，但從學生聽見名字之後背脊一震的反應看來，或多或少能夠知道這些名字各安何處。唯獨有一個名字是所有人都沒反應的，所以我猜不出來。 松鼠同學伏在桌上，這時其他同學已不敢作聲。搞笑主任沒多發言，只繼續低頭批改手上的功課。我打開課本，接着的課堂，都以沉悶為主。 作為一個教師，我是完全失敗的。 自從他們無法閒聊，他們對我亦興趣漸失。我一面顧着投映機，一面看着書本上面的字，因為此前我從來未曾教書（連替人補習也是少有），我是踏入課室之後，才初次發現同一時間照顧背後的螢幕，以及面前的學生，是兩件完全不能調和的事。 課堂期間我一共說錯了幾個地方，但學生之間無人察覺，畢竟他們甚麼也沒有聽。後排的獅子、老虎，可以睡的便睡，中間的雀鳥各自為政，直到前排的兔子、倉鼠，他們也沒再抄筆記了，只是拿出了另外一科的功課，在我面前把它完成。 因為無法對人好好說話，他們更難明白我說甚麼。隨着他們無法明白，無法給我反應，於是我也更加陷入自我的懷疑當中，也更加無法好好說話了。問題不在他們，反倒是我，好像是我害怕打擾他們睡覺，連我的聲音也愈縮愈小。 照着書商免費贈送的Powerpoint來讀着，這種感覺讓我似曾相識。我在大學匯報時候，那份報告也是少年Ｐ塞到我手上面，叫我照着讀的。我人生過往真正很想去做，而且最終我又確確切切地去完成的其實沒有多少。我想成為教師，完全是為了錢而；而我之所以要錢，全因我要離開；而我之要離開，乃因我無法忍受那個家了。 但我是無目的的，只是因為要完成Ｂ，所以完成Ｃ，為着完成Ｃ，所以完成Ｄ。那麼Ａ呢，它到底是甚麼？ 課室貼近底層的操場，窗外不時傳來體育課的哨子聲、拍球聲。我有一刻停下來了，發現根本沒人理我，我看着外面的樹和樹葉，沒有再讀。最終連我也飄出課室。 松鼠同學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教甚麼。」 我人生的第一堂課結束，我對他們說了說了再見，搞笑主任和我離開課室。他安慰我說：「第一次總是這樣，之後會習慣！」說完，他又用力拍我的肩，很有活力地笑。 問題是我之後也不會好。 *** 當晚我又吸煙。 這發生在我上上次戒煙，以及上次戒煙之間。讀教育文憑之前，我曾經戒過一次煙。我想象過我又吸煙，學生又吸煙的畫面，雖然現實上是沒問題的（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但於我而言感覺總是奇奇怪怪。所以我本來身上沒有煙，煙是我醉後買的，打火機也一樣。 買了飯盒在海邊吃完，我便沿着海邊來回走着，每次經過便利店，我便買一枝酒。因此喝到夜深人靜，我已爛醉如泥，結果抱着醉意，我突然覺得我一定要吸煙——如果今晚不能吸煙，我一定會死，我真的去死！ 便利店前我反覆背誦即將要說的話，我牢記了煙的牌子、煙的價錢，我也在銀包首先掏出了錢。我怕我會在店員面前醉倒，因而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出醜。最後我順利買了煙，走了回頭路，回到了海邊。 冬風在吹，我縮在一角，一手捏着煙，一手點火，但風太大了，火機點了幾次也不著，於是我拈着一支沒有火的煙，嘆了一口氣。我覺得自己很悽涼，吸一支煙也如此狼狽。我蹲在長椅上，背對了大海，用背脊擋着風，一手遮在煙枝前面，火才點着。火機在夜裏漆黑的手心內亮起了光，煙終於著了，我又要戒煙。 #一個精神病人的現代都市生活 （續） ————————————————— 不要讓我在你的Wall上消失 Follow、Like與Share： @gaakyoung ————————————————— Photo by Ander Burdain on Unsplash） #文學 #文字 #長文 #小說 #心理學 #心理 #人生 #哲學 #愛情 #抑鬱 #焦慮 #香港 #HKIG #HK #TAIWAN #即刻完唔爛尾 #gaakyoung #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