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就想寫這篇文章, 但是一直沒有足夠的動力和信心,
昨天不知道怎麼的, 心血來潮就一口氣寫完它了, 不過還是有些紕漏,
這是我自己對小情歌的理解, 也許有過度詮釋的嫌疑,
但它給我的感動的確就是從這個面向來的,

(如果板上有中文系的同學或老師請別鞭得太大力...)



<不只是小情歌>

約莫2006年，高三時很多時間跟著Ocean鬼混，被他帶去聽蘇打綠，在台中豐樂公
園第一次聽到日後爆紅的，小情歌。



這首歌裡很重要的一句『離騷』，我以為是理解小情歌涵義的重點。儘管很多人以
情歌解釋它， 但我卻覺得它不止是一首情歌，或者至少，其中的『情』談的不僅是人與
人之間的情愛。回到『離騷』來說，網路上查到一些心得文是這麼闡釋的：「這裡的離騷
與屈原無關，只有字面的意思，就是離情，所以『寫下我 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應解釋
成『寫下我 對你的無盡思念』」。



且不吐槽『離騷』為什麼被解釋成無盡的思念，我想說的是，這首歌用了這個詞，
與屈原有沒有關係呢？事實上，一般大眾對於屈原的認識往往僅止於「某個在端午節時跳
下河的傢伙」，然而對中國文學史有一些基本概念的話，就可以知道屈原所代表的「楚辭
」在文學史上佔有的重要地位，特別是與詩經純樸的風情相對的士人情感。作為政治上失
敗的一個文人(請別看到政治就反感，對一個古代知識分子而言，為家國社稷服務是很理
所當然也幾乎是必然的抱負)，屈原的形象呈現出傳統中國文人的典型：理想破滅、憂諂
畏譏、失勢見黜，歷史上的文人很少不是這樣的例子，但換個角度想，有失敗者就有成功
者，怎麼可能所有人都失敗了，以上的論述很明顯不成立，然而事實就是我們所記憶的，
很多就是這些失敗者們，美麗的失敗者。為什麼失敗卻讓他們的名聲傳揚千古？因為「文
章憎命達」、因為「遣子窮愁天有意，吳中山水要清詩」，仔細探究下去大概可以找出一
大疊解釋這些文人命運的文章和詩歌出來，重點是，政治上的失敗，反而讓這些文人從功
利的追求中解放出來，從官場鬥爭中解放出來，讓他們可以面對自己，重新釐清生命的意
義，有太多傳誦千年的作品是在遭貶時所孕生出來的。



似乎牽扯地太遠了，再回來到屈原，其實「離騷」一詞的意義迭有爭議，普遍的說
法是「遭遇憂患」，離騷即罹憂，但是也有說這是樂曲名勞商之通假，且不談論這些訓詁
學上的爭論。離騷的內容很大程度地在闡述自己理想破滅的沮喪之情，這樣的內容其實在
另一篇〈惜誦〉中表現地更多、更為具體。蘇打綠的主唱青峯是中文系畢業的，即使用上
「離騷」這個詞只是出於押韻考量，但我猜測創作當時，或多或少會浮現出楚辭中對於「
理想」的哀悼之情。以下我會進一步用副歌中的句子來解釋我這種猜測。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
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就算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我也不會奔跑，逃不了，最後
誰也都蒼老，寫下我，時間和琴聲交錯的城堡。」



我想先給出我的結論：這首小情歌其實寫的是一個音樂人，一個音樂創作者對於自
己理想的宣言，不僅是對世界的宣示，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回到2006年的當下，蘇打綠
雖然開始有一些名氣，但還不太大，前途未卜的音樂路，對於甫自大學畢業，不知道能在
這條路上堅持多久的新人而言，其心境之忐忑是很可以想像的。但是青峯在這首歌中流露
出的堅定著實令人感動。 首先，在歌曲一開始便點出，這首歌唱著人們心腸的曲折。現
實與理想的抉擇，的確便是年輕人第一次自己面對世界時經常要面對的難題，而歌者對於
這點則唱道：「當有你的溫熱，腳邊的空氣轉了」，當理想的實現漸漸有了雛形，它所散
發的光和熱，確實有某種能讓人感受到連腳邊的空氣都有了變化般的動人力量。「我想我
很適合，當一個歌頌者」則幾乎是段不證自明的自我期許。而整首歌最重要的一段很明顯
出現在副歌：將「大雨」理解為現實環境的種種苦況，歌者要給誰懷抱呢？自然是他音樂
創作的理想，而當理想的「背影」總是若有似無的來到(「背影」來到即「正面」的離去)
，歌者只能痛苦地寫下難捱的「離騷」，與千年以前理想破滅的文人遙相呼應。然而最後
一句歌詞卻有力地宣示著，即使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他也不會奔逃。藝術創作的孤獨與
寂寞是經常被人提起的，但是成功的創作者往往就是能夠耐得住這樣的孤寂並在其中成就
自己的人，因此奔逃對於這些堅持自我的人而言從來就不會是一個選項。更何況，在時間
的催逼下，沒有誰可以擺脫歲月的宰制，「最後誰也都蒼老」，既然如此，與其同眾生浮
沉，選擇安穩但是沒有激情的道路，歌者做出了他的抉擇：「寫下一座琴聲和時間交錯的
城堡」，這是個再清楚不過的比喻，琴聲和時間交錯出的偉大建築，不啻便是指向創作者
豐富的作品。



而我們也都聽見了，蘇打綠一直給我們帶來許多縈繞耳際的好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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