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測放榜當天 我才剛踏進班上，就聽到如雷的歡呼加鼓掌聲 導師、校長，甚至記者都來了 . 「我們O同學很優秀，平時就非常努力..」 . 我成了我們這間小學校的榜首 但誠實說，我一點開心也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因為我還不知道怎麼去跟家裡說 如果北上念醫，一學期不加生活，光學費就要七萬多啊 我家哪有這個錢 而現在，我連說我考不上，是我沒辦法去念的這藉口，都沒有了 我該怎麼跟爸爸講？ 我該怎麼告訴他我不想去念醫了，我只想去間私立拿獎學金，這能足以讓家裡經濟大幅改善，我不想要他再這麼累了 他每天在烈日下工作，背跟手都有嚴重的肌腱炎，總是不斷反覆地好又受傷 我親眼在半夜看過他痛得蜷縮在角落，可卻不敢吵醒我，都這樣了，他還是咬著牙忍耐著 他總是這樣，每次都這樣，我講幾次了他都還是這樣 夏天我們這裡很熱，小黑蚊又多，沒有電扇晚上是會被熱到滿身大汗，根本無法入眠的 但每一次早上起來，本來是會轉的電扇，都會變成只對著我吹 小時候，可能是比較簡單吧？他最愛給我下水餃 只要我吃的津津有味，他都會笑得很開心，不斷說多吃點沒關係，多吃點 我以為這能讓他開心，所以都會吃特別多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驚覺只要我多吃了，他就沒有了 . 「我有吃飽了啦」我只得這樣說 . 他卻皺著眉問不停追問怎麼了，怎麼最近都吃特別少，是不是哪不舒服？ . 「沒啦，天氣太熱，沒食慾」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隔天，就請人來裝冷氣了 . 「爸，你幹嘛啊！」 . 那一疊鈔票，他要曬大半個月，才能換得到啊 . 『不吃飯不行啊』 . 他理所當然地回 . 『也是該裝了，這樣妳以後就也可以回家念書，不用老待圖書館了』 . 那台冷氣，只有我在才會開。 _ 他就是這樣一個討人厭，一點都不懂女生，半分也不細膩，還固執要命的煩人爸爸 就連發現媽媽外遇的那天 他也沒有發火，甚至沒半句質問 他就只是癱坐在客廳椅子上 只是等她回來 . 「妳愛他嗎？」 . 這是沉默了快一晚上，他對正進門的媽媽，說的第一句話 媽媽沒有回答，只停下了動作，怔怔看著他 . 「那簽字吧」 . 他將放桌上的那紙協議書反了過來 看到這幕的我氣極了，再也忍不住憤怒，衝出房門，就用力地捶著媽媽 . 『妳怎麼可以這樣！』我大聲對她嘶吼著 . 『妳怎麼可以這樣，妳憑什麼這樣！』 . 腦袋已一片空白，眼前都是模糊的，我只記得我不斷憤怒地嘶吼著 . 媽媽沒有還手 她哭了，其實 就像個壞掉的娃娃那般，任由我憤怒地捶著 直到爸爸來把我架開為止 . 『妳給我記著，我沒有妳這個媽媽！』 . 我奮力想掙脫爸爸的手臂，像隻失控地瘋犬般，仍不停地對著她咆哮著 當晚，媽媽就走了 十幾年的家，她一個包包，就走了 爸爸仍無言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喝著一杯又一杯 . 『爸，我跟你說，這可以告的』 . 他卻僅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他滿是繭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髮 . 「可是，我還是希望她幸福」 . 「我還是，希望她幸福..」 . 我又被氣哭，反過來大罵他傻，他笨啊，就是這樣才會被騙啦！ 他沒有一句反駁 還笑了 然後緊緊摟住我，任由我哭濕他的胸膛 . 「女兒啊」 . 他在我哽咽稍止後，柔聲問 . 「妳說，我怎麼就把這個家弄沒了呢？」 . 「怎麼，就沒了呢？」 . _ 從那天起，我就對自己立誓，以後我來照顧他 我拼了命地讀書，就是想要賺錢，想要保護他 . 「不然去國防吧？軍費我能上」 . 獎學金方案果然被爸爸直接否決，於是我提了找老師討論後，得出的剩下解 . 「國防也不錯呀..」 . 他哭了 很莫名其妙吧？ 明明窮成這樣，他沒哭 被肌腱炎折磨，他沒哭 被老婆拋棄，他都沒哭 這竟讓他哭了 . 「爸爸這樣過日子，妳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 「我沒有選擇權」 . 「從出生就沒有了，我想念書也沒書讀」 . 「所以我拚了命地努力了一輩子，我要的，就是有天讓妳，讓我的女兒可以有這個選擇權」 . 「讓妳可以不用跟我一樣受生活所迫，去選擇妳真正想選擇的事情」 . 「結果妳卻告訴我，妳要剝奪我的夢想嗎？」 . 我拼命咬緊了嘴唇，用力握住拳頭試圖不讓眼淚潰堤 我只能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 _ 學貸加東拼西湊的借，我還是去讀了醫 那段日子有苦悶，但也已是我人生裡最精彩的一段了 我談了戀愛，爸爸還為此跟我吃醋，嘴巴說不在意，卻傲嬌地特別跑來查探 幸好他雖不帥，倒也是個傻呆的老實人，沒被太為難 我賺到了些錢，這裡家教真遠比我原初想像中的好接，而且待遇都給的嚇死人，到後來我連學貸都不用就能自立了 從讀書、實習、工作到近期結婚，跌宕起伏難免，但都度過了 完婚那天，離開家時，他就站在小巷底不斷揮著手，直揮到車子後照鏡裡都徹底看不見了為止 . 『怎麼了？』 . 一路上，車裡異常安靜，我看先生似乎有些怪怪地，忍不住問 . 「妳知道，爸剛跟我說什麼嗎？」他回 . 「他說，以後沒辦法給妳下水餃了，我得給妳下」 . 「他包了好多，剛偷塞給我，要我一定不能讓妳知道..」 . 「妳會哭的」 . 「他最怕妳哭了」 _ 今天早發，就是希望大家不用等了 難得回家，去抱抱家人，好嗎？ 不是，永遠抱得到的。 __ 樂擎文 #你的故事我幫你寫 更多文字，收於《願你的深情，能被溫柔以待》，訂書、投稿，詳見 @luke7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