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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憑誰來定錯對條賓周係你個咀 在 Keo Chow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May 29, 逃犯條例懸案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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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b page 香港民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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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9日 陳小姐 55歲 荃灣梨木樹邨樂樹樓平台橫屍
6月9日 林伯 96歲 筲箕灣西灣河成安街柏匯一單位墮樓,凌空跌落大廈一樓玻璃簷篷上,當場鮮血飛濺,一命歸天
6月9日 司徒先生 58歲 荔枝角道808號一工廈被電線纏頸吊在大廈危險位置,雙臂擱在8樓窗外「狗臂架」,下半身吊吊揈,上吊男屍
6月9日 梁先生 72歲 筲箕灣東駿苑金駿閣一樓平台伏屍
6月10日 張先生 55歲 沙田百得街4號第一城19座以腰帶及電綫上吊死亡
6月10日 錢先生 59歲 天水圍天恩路2號栢慧豪園倒臥大廈平台,頭爆肢折慘死
6月10日 關先生 31歲 金鐘港麗酒店房間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6月10日 李助理 50歲 赤柱東頭灣里11號懲教署職員宿舍內燒炭倒臥單位浴缸,已經明顯身亡,毋須送院
6月11日 武小姐 77歲 屯門青山灣近三聖邨對開海面浮屍
6月11日 陳小姐 15歲 葵涌石籬(二)邨石歡樓墮斃
6月11日 林先生 37歲 坑口新寶城2座平台伏屍
6月11日 男童13歲 天水圍天盛苑盛賢閣墮斃
6月11日 馬小姐 40歲 大角咀博文街1號富貴大廈東座劏房燒炭殞命
6月11日 下午2時08分,31歲姓梁男子報案指,其7個月大的男嬰被發現昏迷不醒,警方接報到場,男嬰由救護車送往明愛醫院搶救,延至下午3時27分證實不治
6月11日 張小姐 41歲 大角咀博文街1號富貴大廈東座劏房葬身火海,行動不便坐輪椅相信他殺機會較大
6月12日 陳先生 51歲 天后大坑道50A渣甸豪庭寓所燒炭亡
6月12日 鄭先生 60歲 九龍灣啟業邨啟樂樓墮斃,飛墮大廈對開
6月12日 盧小姐 67歲 黃大仙下邨龍昌樓一單位墮樓倒斃平台
6月12日 羅小姐 47歲 藍田麗港城29座平台橫屍
6月12日 上環醫院道8號Mier服務式住宅,中午12時24分,警方接報指一名女住客在廁所燒炭自殺,救護員到場經檢驗後證實事主當場死亡
6月13日 男子 40歲 黃大仙雙鳳街街市高處墮斃
6月13日 周小姐 65歲 柴灣環翠邨澤翠樓危坐欄杆從高處墮下,並倒斃上址對開
6月14日 早上10時許,有人在西貢福民路一碼頭對開約五百米海面發現浮屍,於是報警。消防及水警接報到場,將女子撈起上岸,事主現場證實死亡
死者為年約50至60歲女子,肥身材,蓄短黑曲髮,身穿黑色上衣及長褲,身份有待確定
6月15日 鄭小姐 44歲 黃大仙慈樂邨樂旺樓高處墮下,飛墮大廈平台香消玉殞
6月15日 黎婆 93歲 大埔汀雅苑雅文閣被剪刀殺害
6月15日 林先生 59歲 銅鑼灣時代廣場越過8樓中庭墮下,倒斃大堂
6月15日 男村民 20歲 上水古洞鳳崗村屋一個單位上吊英年早逝
6月15日 12時09分,一名男子從天水圍天耀邨耀昌樓高處墮下,飛墮平台斃命
6月15日 梁凌杰 35歲 下午4時許,梁凌杰穿著背上寫有「林鄭殺港 黑警冷血」的黃色雨衣,站在金鐘太古廣場4樓平台,在廣場外牆工作檯的棚架上掛上「反送中 No Extradition To China」、「全面撤回送中,我們不是暴動,釋放學生傷者,林鄭下台,Help Hong Kong」的抗議標語。消防員接報後在現場打開救生氣墊
危站期間,在場市民不停大叫:「聽日我哋一齊遊行,唔好死呀,撐住呀。」(明日我等一齊遊行,不要死啊,撐下去)。立法會議員鄺俊宇其後到場支援,曾三度向警察要求與梁凌杰直接對話,以勸喻對方返回安全地方,惟遭警方拒絕,僅表示有警察談判組在現場。然而,梁亦一直不願意與警方的談判專家交談,鄺俊宇在金鐘道對面用揚聲器叫喊,然而聲音未能清楚傳到現場。現場亦有數名市民唱起《Sing hallelujah to the Lord》詩歌。時至夜晚8時許,梁凌杰脫下黃衣坐在平台休息,持盾警員及消防員於樓上戒備。約9時,梁凌杰爬出棚架,消防員嘗試將他拉回不果,梁最終墮下,跌於氣墊旁之人行道。在場市民在消防員胸外心臟按壓搶救不時高叫「撐住呀!」,目睹過程的鄺俊宇激動痛哭,他被送往律敦治醫院搶救後證實不治。 我個人提出疑點
1 Marco喺太古廣場頂部有冇被黑警恐嚇
2 黑警憑乜拒絕鄺俊宇前往對話,揚聲器被干擾,未能清楚傳到現場
3 係咪黑警逼到佢爬出棚架,消防救佢有冇被黑警干擾,氣墊點解唔放近d
6月16日 黃小姐 60歲 秀茂坪順安邨安頌樓高處墮斃
6月16日 馮先生 22歲 東涌逸東(二)邨信逸樓墮斃
6月18日 男子 37歲 黃大仙東頭邨耀東樓墮斃
6月18日 程先生 60歲 黃大仙中心北館墮斃,死者行動不便,他於商場4樓平台遺下一輛電動輪椅
6月18日 張小姐 63歲 接孫兒放學途經青衣美景花園7座被一個高處墮下狗臂架擊斃爆頭,湧出大量鮮血,同行11歲男童無受傷。當時涉案單位28樓正進行搭棚工程,有3名工人在單位開工,單位今日首日搭棚施工,進行大裝修無人居住,初步相信地面無告示或圍封。廚房外牆的一名31歲工人,處理其中一個狗臂架突甩手,飛墮而出,直撞樓下壆位,並反彈出行人通道,嫲孫二人剛經過該處,狗臂架如千斤頂直擊張婦頭顱,她應聲倒下
6月18日 劉小姐 59歲 馬鞍山錦泰苑錦麗閣住所被一條長約1米的白色尼龍繩勒斃後拋落樓,法醫發現女死者頸部,遺有呈水平狀的勒痕,亦有窒息徵象,相信人為造成,懷疑她死前曾被人勒頸
6月18日 劉先生 61歲 馬鞍山錦泰苑錦麗閣墮斃,兩名死者墮樓後,屍身均不完整,其中男死者多處骨折,頭及胸腹爆開,內臟飛出。消息透露,死者夫婦同為姓劉,其中劉男死者約於5年前患上情緒病,曾因找不到工作而鯨呑30粒安眠藥尋死,及時被妻子發現,救回一命。夫婦二人結婚多年,4名子女中,兩人已投身社會,其餘已升讀大學,兒子正攻讀碩士,家境不俗。邊鬼個有能力打斷自己咁多處骨頭啊,警謊
6月18日 姚先生 53歲 從秀茂坪安達邨通往秀茂坪邨的升降機塔8樓梯間墮下,倒臥4樓樓梯頂,當場斃命
6月19日 陳小姐 61歲 上水彩蒲苑彩晶閣住所上吊死亡
6月20日 老翁 70歲 柴灣翠灣邨翠康樓對開地面伏屍
6月20日 4時許,一名29歲女子,手抱一名22個月大女嬰往屯門醫院求醫。據了解,其時該名女嬰全身有多處瘀傷,且瘦骨嶙峋,已陷昏迷,只有微弱氣息,醫護人員隨即替她急救,惜其後證實不治。由於院方認為女嬰的情況有可疑,懷疑女嬰生前長期營養不良,亦曾遭不恰當對待,遂轉介警方跟進。
警方得悉陪同女嬰求診的女子,是女嬰的保母,經進一步調查後,將案件列作「對所看管兒童或少年人虐待或忽略」,保母及其男友涉案被捕,案件由新界北總區重案組跟進,正聯絡女嬰父母助查。警方稍後將安排法醫剖屍,以確定女嬰死因。
據了解,女嬰姓柯,涉案保母無業,有案底,與柯女生母相識,俱居住元朗屏山。女嬰自幼父母離異,跟隨母親生活,母親靠打散工為生,加上生活問題未能親自照顧女兒,遂將女兒交託給友人代為照顧。柯母沒有向「保母」支薪,只每月支付女兒生活費。至今日凌晨,保母聲稱發現女嬰呼吸急促,未幾陷入昏迷,遂帶她求診。保母點判,警謊快d公布
6月20日 陳小姐 48歲 香港仔華富邨華景樓墮斃
6月21日 深水埗荔枝角道339號丰匯1座,下午1時半,一名女子由高處墮下,倒卧平台重傷昏迷。消防員接報到場將她救起送院,但告不治
6月21日 陳小姐 57歲 天水圍天恩路18號嘉湖海逸酒店客房洗手間內用尼龍繩上吊亡
6月22日 凌晨1時許,牛頭角一條連接彩盈邨與彩福邨之間行人天橋,一名男子自該處墮下當場死亡。死者年約35至45歲,身高約1.6至1.7米,事發時身穿紅色背心、深色短褲及拖鞋
6月22日 張小姐 54歲 深水埗富昌邨富旺樓重傷倒臥平台不治
6月22日 余先生 27歲 觀塘開源道48號威利廣場的卓健中央化驗室內猝死
6月22日 天水圍嘉湖山莊美湖居1座,中午12時半左右,一名男子由高處墮下身亡,警方正封鎖現場調查
6月23日黃先生 78歲 深水灣泳灘離岸1米海面浮屍
6月23日 廖先生 64歲 葵涌和宜合道寶星中心一單位房間內以尼龍繩上吊亡
6月23日 陳小姐 44歲 天水圍天悅邨悅泰樓高處墮下,飛墮大廈對開平台斃命
6月23日 梁先生 20歲 牛頭角宜安街4F至6號宜安大廈住所床上燒炭歸天
6月24日 周小姐 57歲 將軍澳景林邨景松樓平台倒斃
6月25日 廖先生 42歲 香港仔大道36號樓上一劏房單位燒炭歸天
6月27日 老婦 82歲 屯門青山灣泳灘溺斃
6月27日 歐陽先生 31歲 尖沙咀雅士利中心10樓天台倒斃
6月28日 男子 41歲 深水埗通州街公園近八角亭對開一張長石凳上伏屍
6月28日 李小姐 28歲 屯門安定邨定福樓平台倒斃
6月28日 盧先生 66歲 柴灣漁灣邨漁順樓墮斃
6月28日 高小姐 52歲 筲箕灣東大街141至151號金基大廈壓毀一個簷篷後倒臥大廈平台,身體多處重創慘死
6月29日 無證翁 70-75歲 港鐵東鐵線上水站墮軌韃死,身上無身份證明文件,蓄白髮,身高約1.6米、事發時穿灰白色格仔上衣、黑色長褲、深綠色腰帶及啡色皮鞋
6月29日 楊小姐 37歲 油麻地德興街18號「德成軒」高處墮下,伏屍後巷
6月29日 霍先生 58歲 大嶼山嶼南道長沙下村一間兩層高度假屋燒炭身亡
6月29日 許先生 40歲 黃大仙瓊東街8號嘉峰臺一座停車場對上一層平台多處受傷橫屍
6月29日 盧曉欣 21歲 粉嶺嘉福邨福泰樓的高處墮下,頭爆肢折倒斃地上,她在墮樓前,在24樓的後樓梯間的牆壁上用紅筆上寫有「反送中」及近100字的文章,然後將相片上載至Instagram
6月30日 高小姐 58歲 香港仔鴨脷洲邨利怡樓墮斃
6月30日 鄔幸恩 29歲 中環國際金融中心商場4樓平台墮下,倒臥在民祥街,延至晚上9時搶救後不治
7月1日 張小姐 32歲 秀茂坪安泰邨德泰樓飛墮一樓平台殞命
7月1日 曾先生 49歲 深水埗元州邨元雅樓墮斃
7月1日 鄧伯 94歲 深水埗元州邨元禧樓墮斃
7月2日 莫伯 86歲 青衣長安邨安海樓平台倒斃
7月2日 何先生 44歲 藍田平田邨平善樓墮斃
7月2日 陳先生 68歲 大圍新翠邨新傑樓墮斃
7月2日 早上11時許,一名男裝修工人於大圍沙田嶺路11號御林峰2座天台工作期間不適暈倒,工友發現報警,救護員接報到場將將工人送院搶救,惜終告不治
7月2日 梁小姐 34歲 北角道8號隆運大廈高處墮下,倒臥大廈平台,頭部重創慘死
7月2日 陳先生 54歲 大角咀富邦大廈飛墮福全街與菩提街交界行車路上斃命
7月2日 牛頭角彩福邨連接彩盈邨的行人天橋,今日(2日)下午2時許,一名中年男子走到天橋近升降機塔位置,跨過圍欄一躍而下,跌落升降機塔簷篷,頭部重創昏迷。消防接報到場將男子救下,惟他已奄奄一息,救護車將其送院搶救,終告傷重死亡,現場留下一攤血漬,警方正在現場調查。
死亡男子年約40至60歲,中等身材,蓄短黑髮,穿藍色格仔上衣、黑色長褲、黑色運動鞋及戴眼鏡,身上無身份證明文件,沒有遺書,警方呼籲市民提供資料
7月2日 陳老闆 66歲 深水埗長沙灣道263號b地下影音店內頭笠白色膠袋,並以膠紙封住袋口及纏於頸部當場死亡
7月3日 麥小姐 28歲 長沙灣青山道285至287號唐樓,清晨5時40分,從9樓天台墮下,倒斃快線路面,腦漿四溢
7月3日 石伯 97歲 葵涌邨旭葵樓高處墮下,倒臥大廈平台,頭部重創慘死
7月4日 呂先生 54歲 西灣河太安街慢線伏屍,頭顱爆裂手腳斷開
7月4日 老婦 72歲 沙田禾輋邨民和樓高處墮下,跌落二樓平台斃命
7月4日 林伯 94歲 將軍澳厚德邨德康樓37樓一單位露台邊橫屍晾衣架上,雙腳伸出半天吊
7月4日 GUILLOT 49歲 灣仔區銅鑼灣恩平道28號一間商場猝死
7月5日 財困男 53歲 尖東安達中心附近倒斃
7月5日 廖先生 26歲 元朗石塘村一村屋單位房間內燒炭英年早逝
7月5日 梅先生 32歲 灣仔機利臣街6-14號基利大廈一單位上吊死亡
7月5日 周先生 36歲 黃大仙天馬苑駿安閣墮斃
7月6日 在元朗紅棉圍 Unite 髮型屋內,負責洗頭的姓戴(20歲)女職員與男同事張斌(27歲)因肢體碰撞問題爆發衝突,女方找來3名男友人到場幫助。女方友人黃智煒(17歲)被人用6吋長軍刀刺傷頭及身體多處,血流如注跑至街上後不支倒地,送院後傷重不治。事後張斌潛逃內地,之後被中國公安逮捕,同月16日移交至香港警方
7月6日 楊先生 22歲 荔枝角宇晴軒8樓一單位平台上伏屍
7月7日 郭先生 65歲 佐敦道與白加士街交界一條行人輔助線上伏屍。警方以帳篷遮蓋遺體,並將上址往西隧方向的兩條行車線封閉
7月7日 越南女 45歲 非法入境被拉入馬頭角羈留中心巡視羈留室,不久上吊殞命
7月7日 李先生 49歲 元朗橫平山南路新圍村一間屋村伏屍
7月7日 何世豪 13歲 西貢大頭洲對開墮海溺斃
7月8日 凌晨5時許,警方接報彩虹邨紫薇樓一單位傳出陣陣惡臭,消防趕抵協助破門入屋,赫見一名女子倒臥屋內,救護員證實她已明顯死亡,毋須送院。警方將案件列作「屍體發現」處理,現正調查事主確實身份及死因
7月9日 潘先生 31歲 內地男,中環半山香雪道7號對開山坡小徑的欄杆上用頸巾上吊死亡
7月9日 林伯 88歲 東涌滿東邨滿順樓高處墮下,倒臥大廈對開花槽旁邊斃命,牆身亦染有鮮血
7月9日 趙婆 90歲 葵涌8號貨櫃碼頭對開海面浮屍
7月9日 何小姐 66歲 沙田廣林苑茂林閣一樓平台身穿威爾斯親王醫院病人服橫屍
7月9日 陳浩霆 18歲 大嶼山南嶼南道海迎灘溺斃,死者是天水圍中華基督教青年會中學中六生,中學文憑試成續近20分,英文科考獲5分
7月10日 蔡先生 48歲 柴灣南安街遊樂場長櫈上猝死
7月10日 關小姐 62歲 屯門兆安苑定賢閣一樓平台倒斃
7月10日 陳先生 77歲 灣仔柯布連道2號修頓花園倒斃在10多樓一個裝修單位的棚架內
7月10日 黃先生 50歲 黃大仙彩虹道遊樂場橫屍,頭部被膠袋包裹
7月10日 黃先生 29歲 長沙灣大埔公路琵琶山段室外停車場一架藍色私家車內死亡
7月11日 今早10時許,長洲北角咀對開沙灘,有漁民發現一名男子倒卧在上址,於是報警求助,警方到場,男子現場被證實死亡。警方經初步調查,相信事件無可疑,死因有待驗屍後確定。死者為一名年約65至75歲中國籍男子,中等身材,事發時身穿泳褲
7月11日 曾小姐 50歲 大埔廣福邨廣仁樓飛墮一樓平台斃命
7月12日 鄧先生 65歲 黨鐵東鐵綫九龍塘站紅磡方向墮軌被困車底不治
7月12日 陳先生 52歲 黃大仙鳳德邨銀鳳樓飛墮地面停車場慘死
7月13日 陳先生 39歲 葵芳金豐工業大廈伏屍一樓停車場
7月13日 香港01 近日收到譽.港灣的居民報料,指在7月13日黃昏游泳池關門清潔期間,有人發生意外,據知有救生員於休息期間,在室內池暢泳時遇溺,惟現場未有其他人,故未有人即時搶救他。該救生員其後被救起,送院治療後翌日終告不治
7月14日 張小姐 63歲 香港仔石排灣邨碧山樓墮斃
7月15日 陳小姐 23歲 上水祥龍圍邨景祥樓寓所睡房以電線上吊香消玉殞
7月15日 屯門富泰邨美泰樓,凌晨12時許,一名年約40歲至50的男子,由高處墮下,倒臥地上。警方及救護員到場,將他送院搶救,惟最終不治。經調查後,男子沒有身份證明文件
7月15日 劉先生 23歲 牛頭角下邨貴顯樓倒斃簷篷
7月15日 譚小姐 52歲 長洲中興新街一間度假屋天台上吊殞命
7月15日 菲律賓女傭 31歲 美孚蘭秀道46號對開伏屍血泊
7月16日 陳小姐 66歲 香港仔華貴邨華禮樓平台倒斃
7月16日 陳先生 32歲 粉嶺景盛苑賢景閣平台倒斃
7月16日 陸先生 46歲 長沙灣李鄭屋邨道德樓墮下爆頭慘死
7月16日 湯伯 95歲 觀塘翠屏邨翠楊樓一單位以毛巾上吊歸天
7月17日 莊先生 23歲 新蒲崗彩虹道242號橫屍街頭
7月17日 陳先生 34歲 荃灣麗城花園2期5座墮斃
7月18日 林婆 94歲 葵涌大窩口邨富秀樓11樓電梯大堂用繩上吊歸天
7月18日 柯小姐 61歲 馬鞍山耀安邨耀遜樓一樓平台倒斃
7月19日 林先生 29歲 屯門兆康苑一單位內陳屍,用膠袋笠頭,再駁喉將氦氣注入袋內
7月20日 潘先生 22歲 何文田萬基大廈平台倒斃
7月21日 下午3時許,一名男子從元朗朗屏邨鏡屏樓的高處墮下,倒卧大廈對開草叢,救護員到場證實男子傷重不治,警方正調查其身份及墮樓原因
7月22日 黃小姐 79歲 青衣長安邨安湄樓一單位偕夫雙雙抑藥自己不治,姓林81歲丈夫救返
7月22日 范遠聰 26歲 沙田廣源邨廣柏樓墮下,倒斃大廈對開地面
7月23日 南亞裔男童 8歲 10時許,在將軍澳康城路日出康城首都會所泳池游泳,期間懷疑遇溺,其家人見狀,即時通知救生員,並與救生員合力把男童救起。其時男童已陷入昏迷,救生員替他急救,在場保安員則協助報警。警方及救護員到場,將男童送往將軍澳醫院,其後再轉送香港兒童醫院,最後救唔返
7月23日 冼小姐 47歲 柴灣興華(二)邨裕興樓對開山坡樓梯級伏屍
7月23日 郭先生 41歲 沙田愉翠苑愉賢閣平台倒斃
7月23日 李先生 38歲 西貢榕樹澳村岸邊位置捉蟹時墮海死亡
7月24日 李先生 69歲 上水彩園邨彩珠樓梯間用尼龍繩吊頸死亡
7月25日 梁先生 56歲 堅尼地城新海旁街38號附近對開海面浮屍
7月28日 父親 59歲 打鼓嶺坪輋路大埔田一單位燒炭,29歲兒子營救不及喪父
7月29日 下午5時29分,九龍灣啓福道5號的街頭位置,一名工人在起重機上工作,突然昏迷不醒,有人發現報警。該工人由救護車送往仁濟醫院搶救,惜返魂乏術
7月31日 林小姐 42歲 青衣長亨邨亨緻樓墮斃
8月1日 老翁 85歲 觀塘游泳池溺斃
8月2日 李先生 42歲 灣仔道51號一幢大廈墮斃,5樓住所窗戶打開
8月2日 張小姐 29歲 屯門三聖邨進漁樓高處墮下伏屍平台
8月3日 劉先生 74歲 馬灣珀麗路8號一平台倒斃
8月4日 曾小姐 26歲 青衣青逸酒店客房內以腰帶上吊香消玉殞
8月6日 趙先生 71歲 馬鞍山富安花園9座墮斃,伏屍停車場
8月6日 周先生 48歲 西灣河太安樓倒斃平台
8月7日 的哥 53歲 慈雲山雙鳳街多層停車場一架的士內燒炭身亡
8月8日 鄭小姐 58歲 大圍美田邨美秀樓墮斃
8月8日 女子 20餘歲 大潭峽峰華邨曉峰樓平台倒斃,據悉,事主身高約1.65米,中等身材,蓄黑色長髮,事發時身穿深藍色短袖上衣、白色短褲、黑色運動鞋和戴眼鏡
8月8日 下午5時一名中年女子秀茂坪寶達邨達佳樓墮斃
8月8日 張x業 44歲 馬鞍山海典居對開單車徑騎單車炒車韃死
8月8日 石先生 49歲 下午偕友人租賃遊艇往南灣海面進行水上活動,當時遊艇碇泊於離岸200米海面,艇上遊人相繼落水暢泳,至傍晚6時許,各人泳罷先後返回艇上,惟其中一名35歲姓陳男子在海面呼救懷疑遇溺,石聞訊與其他友人落海相救,最終犧牲
8月9日 盧小姐 14歲 油塘油麗邨卓麗樓墮斃
8月9日 吳小姐 73歲 海怡半島美家閣天井倒斃
8月9日 林先生 62歲 慈雲山慈康邨康潤樓高處墮下,頭破血流倒斃在大廈對出行人路
8月9日 羅小姐 36歲 荃灣川龍街109號一單位燒炭香消玉殞
8月9日 張先生 22歲 將軍澳尚德邨尚義樓一單位內以尼龍繩上吊英年早逝
8月10日 女住客 30歲 西灣河星灣峰墮斃伏屍平台
8月10日 亞裔男 30歲 葵涌和宜合道雍澄軒身穿深藍色沙灘褲溺斃於泳池
8月11日 李小姐 19歲 黃大仙彩雲邨豐澤樓10樓一單位發生火警期間墮斃
8月12日 李婆 85歲 將軍澳景林邨景棉樓一單位以繩上吊駕鶴西去
8月13日 林小姐 53歲 葵涌葵芳邨葵正樓平台倒斃
8月14日 聶小姐 44歲 青朗公路近汀九橋往九龍方向行車線上遊蕩,遭一輛的士撞飛爆頭亡
8月14日 盧小姐 61歲 沈小姐 31歲 屯門雅都花園發現母女乾屍,警謊檢獲一把懷疑兇刀,母女可能被刀斬死
8月14日 關先生 37歲 銅鑼灣東角道26號怡安大廈一單位燒炭身亡
8月14日 南亞裔男子 23歲 油麻地上海街113號一個低層劏房單位一張碌架床上伏屍,他頭笠膠袋,一隻手被毛巾綁住,雙腳被膠紙綁起
8月15日 文先生 19歲 元朗祥發大廈墮至後巷慘死
8月15日 下午1時23分,沙田乙明邨明耀樓一名男子由高處墮下,倒卧地上,昏迷不醒,地面遺下波鞋、手錶及眼鏡,以及一灘血迹。救護員到場將傷者送威爾斯親王醫院,惟經搶救後證實不治
8月16日 紅衣女 40歲 荃灣公眾碼頭對開250米海面身穿紅衫黑褲浮屍,初步發現女子年約40歲,身高約1.55米,瘦身材
8月16日 黃小姐 47歲 黨鐵荔景站列車內暴斃
8月16日 曾伯 92歲 慈雲山慈民邨民裕樓一單位以尼龍繩上吊壽終正寢
8月18日 李先生 34歲 元朗大樹下西路油渣埔一村屋的洗手間內猝死
8月18日 余伯 86歲 鑽石山富山邨富信樓墮斃
8月19日 葵涌圳邊街2號一幢工業大廈,今日(19日)中午12時59分,一名男子被發現由高處墮下,倒斃平台上
8月20日 早上7時10分,警方接報指一名老翁倒臥在中環皇后像廣場旁公園,昏迷不醒,救護員到場,證實事主當場不治
8月20日 青年 16歲 鰂魚涌南豐新邨10座墮斃
8月21日 劉先生 44歲 石硤尾街1L地下後門位置用繩索繫於上址一個門框死亡
8月21日 鄭先生 63歲 上水河上鄉排峰路一空地停車場一架七人車內燒炭亡。根據運輸署資料,涉事七人車由一名姓廖女子持有,於2011年首次登記
8月22日 許先生 27歲 屯門建生邨樂生樓墮斃,橫屍馬路和行人路之間
8月23日 印尼女傭 29歲 沙田小瀝源路69號帝堡城第6座平台天井倒斃
8月23日 吳伯 80歲 油塘高翔苑墮斃
8月23日 程先生 76歲 紅磡高發大廈天台對面行車橋倒斃,76歲可以喺天台跳去行車橋要幾好彈跳力,要死點解唔直接跌落地面,黑警點解釋啊,不如你地自己重組案情
8月24日 上午9時50分,深井海美灣與更生灣中間一個沙灘,一名老婦俯伏在岸邊,途人發現報警求助。由於該沙灘不屬於康文署管轄,陸路難以抵達,故消防前往鄰近的海美灣,視察情況,同時有兩名救生員划獨木舟到沙灘。救生員沿水路抵沙灘後,透過對講機回覆確定有一具懷疑屍體;救護員沿陸路抵沙灘,確定該名老婦已當場死亡。現場消息指,女子身上無身份證明文件
8月24日 梁小姐 58歲 九龍塘達之路又一居20座墮斃
8月24日 男子 40歲 大埔大元邨泰欣樓B座墮斃,頭爆肢折,事發時穿黑衫、藍褲及白鞋
8月24日 陳先生 48歲 長沙灣蘇屋邨茶花樓寓所浴室內燒炭身亡
8月25日 龐先生 78歲 港鐵東鐵線上水站往羅湖方向路軌被列車撞斃
8月26日 劉先生 60歲 昂船洲軍營對開海面100米浮屍
8月26日 大埔大元邨泰樂樓,今日(26日)下午4時許,一名男子突然從上址高處墮下,頭爆肢折倒斃大廈簷篷上
8月26日 Kwok Chi Wai 25歲 秀茂坪順天邨天韻樓墮斃
8月27日 陳先生 34歲 元朗宏利街一停車場的白色私家車內燒炭死亡,據運輸署資料,涉事私家車於2004年出廠,現任車主姓陳,報住深水埗區
8月28日 男子 51歲 牛頭角永盛樓單位內上吊身亡
8月28日 陳小姐 34歲 中環永富大廈旁邊行人通道上蓋伏屍
8月28日 郭先生 58歲 東涌滿東邨滿順樓墮斃
8月28日 非華裔男子 43歲 尖沙咀中間道與漢口道交界馬路上伏屍
8月29日 潘小姐 34歲 黃大仙下邨龍達樓倒斃1樓簷篷
8月29日 譚先生 29歲 油麻地南京街懷高大廈平台倒斃
8月29日 周紹興 56歲 下午1時37分,城門隧道公路往沙田市中心方向發生三車相撞意外,涉及田螺車、5.5噸貨車、及巴士。意外中,前行的田螺車因應交通意外慢駛,懷疑5.5噸貨車因而撞向前面的田螺車,而尾隨貨車的九巴周車長疑收掣不及,再撞向貨車,貨車尾直插巴士擋風玻璃,部份車尾進入巴士駕駛室,巴士司機被困,消防到場將他救出,他陷入昏迷,由救護車送院搶救,其後證實死亡
8月30日 潘先生 18歲 屯門卓爾居上吊早逝
8月31日 吳車房佬 35歲 凌晨2時半,一輛平治私家車沿僑興路往大棠方向行駛,而該名35歲男子及一名25歲男子,分別騎單車沿僑興路往相同方向行駛,當駛至近木橋頭村,據報私家車從後撞向該兩輛單車。私家車司機逃離現場。該名35歲男子現場死亡。新界北總區交通部特別調查隊正跟進該宗交通意外,經進一步調查後,9月1號晚於上水區拘捕一名24歲姓黃女子,涉嫌「危險駕駛引致他人死亡」、「危險駕駛引致他人身體受嚴重傷害」、「發生交通意外後沒有停車」、「發生交通意外後沒有報案」及「發生嚴重交通意外後干擾證據」。她獲准保釋候查,須於9月中旬到警署報到
8月31日 黃先生 30歲 深水埗汝州街及桂林街交界墮斃
8月31日 劉小姐 55歲 西區副食品批發市場對開海面浮屍
8月31日 黨鐵黑警勾結入太子站月台打死人
9月2日 吳恩宇 21歲 西貢龍尾村路龍尾村一幢三層高村屋內倒斃,初步調查顯示,該名姓吳(50歲)父親、其姓吳(52歲)妻子、其姓張(49歲)男性朋友及其姓張(29歲)女性朋友,懷疑曾以手、膠拍及拖鞋襲擊死者,四人均涉嫌「謀殺」被捕
9月2日 李先生 32歲 深水埗南昌街與福榮街交界一幢住宅大廈墮斃
9月2日 姬先生 16歲 青山友愛邨愛智樓墮斃
9月2日 中二生 13歲 沙田官立中學通告離世
9月3日 女子 約40歲 尖沙咀天星碼頭浮屍
9月3日 溫先生 25歲 柴灣道365號一個公屋重建地盤一名見習安全督導員在一幢建築中大廈的高處位置工作期間,疑失足墮下,直墜至停放在平台上的一架吊船內
9月4日 蔣小姐 64歲 東涌海堤灣畔第5座平台倒斃
9月4日 陳先生 49歲 葵涌葵聯邨聯喜樓倒斃平台,身上有器官捐贈卡
9月4日 何小姐 27歲 粉嶺嘉盛苑嘉明閣墮下,倒斃天井位置
9月5日 李先生 78歲 石硤尾大坑東邨東怡樓伏屍單位外簷篷,墮下期間壓毀其中一層晾衣架
9月5日 陳小姐 39歲 沙田水泉澳邨喜泉樓平台倒斃
9月5日 吳伯 83歲 旺角通菜街107號一單位以尼龍繩上吊
9月5日 黎小姐 39歲 夜晚11點喺順豐國際中心墮斃
9月6日 周先生 72歲 秀茂坪南邨秀好樓平台倒斃
9月6日 曾伯 81歲 青衣長安邨安洋樓墮斃
9月6日 陳小姐 73歲 黃大仙蒲崗村道鑽石山靈灰安置所墮斃
9月6日 楊小姐 55歲 葵涌大隴街153號怡勝花園墮下,伏屍平台花槽旁邊
9月6日 陳小姐 74歲 葵涌大隴街153號怡勝花園平台被墮樓女子楊小姐壓死
9月7日 陳小姐 60歲 海怡半島5座平台倒斃
9月7日 鄭伯 81歲 北角碼頭對開海面浮屍,雙手被綁起,身上被綁上環保袋,內裝有4塊磚頭
9月7日 女子 60歲 鰂魚涌惠安苑E座墮斃
9月7日 林小姐 58歲 將軍澳香港九龍東皇冠假日酒店客房洗手間內上吊殞命
9月7日 鍾先生 31歲 倒臥於紅磡理工大學Z座地下,當場死亡。死者身上有香港專業教育學院學生證及身份證
9月8日 韓小姐 56歲 華富邨華建樓高處墮下,飛墮至瀑布灣道一間學校內斃命
9月8日 李小姐 71歲 北角健康村康智閣平台倒斃
9月9日 羅先生 58歲 荃灣城門水塘近小食亭身穿藍色衫及黑色褲以繩索在樹上自縊
9月9日 蔣小英 42歲 屯門安定邨住所懷疑被其姓林(56歲)男友以手襲擊及以膠紙遮蓋口鼻焗死
9月10日 凌晨零時許,天水圍天逸邨發生一宗屍體發現案。據報,一名男子在逸池樓寓所睡房內昏迷,其妻子發現報案。救護員到場,惟證實男事主已死亡,毋須送院救治。警方到場調查,隨後召食環署人員到場,協助將遺體舁送殮房
9月10日 郭遠雄 32歲 日前參加Kill標王越野山賽2019途中失蹤,救護員凌晨約1時20分,在沙田九肚山一斜坡發現郭遠雄,他昏迷不醒,由消防救起後,在現場由救護員證實死亡
9月10日 黃先生 77歲 北角天后廟道116號至126號對開位置被淋天拿水後燒死
9月10日 林太 40多歲 屯門安定邨定德樓住所疑被56歲丈夫喂安眠藥毒死或迷暈後殺害
9月10日 謝小姐 53歲 港鐵東鐵線上水站往羅湖/落馬洲方向月台路軌被列車輾斃
9月10日 梁先生 42歲 大埔三門仔石灘對開近300米海面溺斃
9月11日 張太 49歲 深水埗石硤尾邨美薈樓住所反鎖房門燒炭殞命
9月11日 朱植雄 23歲 喺秀茂坪秀義樓被墮樓
有人爆係11號發現個男仔屍體嘅秀義樓,10號當日,早上 11點左右,我因公事經過。
當時係地下大堂見到有三個便衣警,佢地要求保安,陪佢地上天台睇嘢,期間不停問保安,「如果…天台門被撞開,會唔會响?」 及 … 「對上一次洗水缸係幾時。」
我當時都奇怪點解便衣無啦啦要上天台,同問洗水缸。
之後我再見到保安,我問保安『有人報警咩?』佢又話無。
但記住,我見到便衣喺10號,10號,10號。 早上11點左右。
發現男屍喺 11號,又喺早上11點左右,我都希望我記錯。
我想提出一點,如果個男仔9號已伏屍發現地點,10號(我見到當日)便衣上天台,佢地一定見到,唔會再係11號先話街坊發現。
仲有…… 另外一個疑點係,點解警察,會無啦啦上去睇天台同水缸,有人報警/偷水??
保安都話唔,淨係知警察話要睇,當時都冇為意佢地嚟做咩嘢。
之後我再問保安多幾句,佢話男便衣係有企上「貓梯」向下,望返天井(即伏屍地點),除非佢眼殘,11點鐘嘅早上,冇理由睇唔到有個人瞓左係一個咁狹窄嘅天井。
同埋天井位,伏屍兩日咁曬法,一定臭到仆街
最後,嗰度每部𨋢都有cctv,天台又有 cctv,天井啲天窗又咁細……………你話會喺點發生呢…?!?
9月11日梁先生 72歲 屯門客運碼頭海濱徑以繩索綁在樹上吊頸
9月12日 蔡小姐 64歲 大埔太和邨喜和樓對開花槽橫屍,另外,5名身穿黑背心的便裝警員,在案發現場出現,惹起事件疑有可疑
9月12日 許先生 38歲 下午6時51分,警方接報偉業街德福廣場巴士站,一輛開往Megabox商場的陽光巴士於上址撞倒一男兩女途人,其中一名38歲死者被夾於柱躉重傷昏迷,送院後傷重不治
9月13日 許先生 71歲 西環域多利道碧瑤灣30座平台倒斃
9月13日 何先生 38歲 上水清河邨清頌樓墮斃
9月14日 韓國女子 19歲 宜必思香港中上環酒店房間上吊香消玉殞
9月14日 甄侃明 71歲 周三(11日)上午,他離開其位於葵涌禾塘咀街的住所,前往行山後便失蹤,(14日)下午3時許,有人在北大嶼山花瓶頂發現一名男子倒臥小路,立即報警,救護員到場證實他當場死亡
9月14日 外籍女子 42歲 晚上7時26分,一名42歲外籍女子於交加街一單位墮樓,疑墮下時撞中大廈對開排檔屋頂鋅鐵簷篷,身驅慘被閘開兩截分屍,臥於排檔旁邊,途人見狀大驚報案。救護證實事主已當場死亡,毋須送院。警員調查後發現女死者為上址住戶
9月15日 女子 46歲 將軍澳欣明苑欣竹閣墮斃
9月16日 吳先生 26歲 黃大仙下邨龍華樓墮斃
9月16日 高秀蘭57歲 將軍澳海濱公園石灘發現枯屍浮沉
9月16日 女子 39歲 富薈炮台山酒店外行人路橫屍街頭,在酒店住一星期
9月18日 今(18日)早9時07分,有人於太子水渠道10號休憩公園的一張長凳上,發現一名伯伯昏迷不醒,於是報警求助,警方及救護人員接報到場,現場證實伯伯已死亡,有休憩處外判清潔工事發後到上址燒衣,清潔工稱死者為一名年約七旬的伯伯,間中見他於太子一帶出沒執垃圾及在上址過夜,相信他為露宿者。清潔工表示,昨晚已見到伯伯在休憩處坐,今早有工友開工時發現他全身僵硬,沒有反應
9月18日 方先生 62歲 屯門安定邨定康樓墮斃
9月18日 何小姐 61歲 牛池灣坪石邨黃石樓墮斃
9月19日 羅先生 25歲 藍田平田邨平真樓倒斃簷篷
9月19日 楊經理 57歲 於一間氣體爐具工程公司,任職會計經理。西鐵紅磡站紅磡往屯門方向3號月台路軌被列車輾斃
9月20日 黑衫男 30歲 黃大仙飛鵝山道1號對開山坡一棵樹上以尼龍繩吊頸,全身黑色衣著、黑皮鞋,屍體僵硬
9月20日 馮先生 74歲 淺水灣泳灘浮屍
9月20日 鄭先生 65歲 屯門田景邨田樂樓橫屍簷篷
9月20日 劉小姐 56歲 沙田廣林苑A座興林閣一單位墮樓,倒臥大廈平台慘死
9月21日 吳先生 56歲 西貢翠塘花園7座墮斃
9月21日 應先生 79歲 元朗蝦尾新村路近濕地公園停車場附近的一棵樹上以麻繩上吊身亡
9月21日 張先生 12歲 大埔龍尾對開海面溺斃
9月22日 蘇先生 73歲 火炭山尾街5至13號穗輝工業大廈墮斃
9月22日 李小姐 43歲 屯門青山大欖涌村一村屋內客廳以布條上吊香消玉殞
9月22日 陳彥霖 15歲 油塘魔鬼山海面全裸浮屍,事後知專設計學院搵替身補拍閉路電視片段,CCTVB訪問假母親錄假口供,好彩有死者朋友公開家庭合照識破替身,死者母女沈冤待雪
9月23日 南亞裔男子 39歲 薄扶林薄扶林道140號香港大學明德村2座平台倒斃
9月23日 吳先生 47歲 西環皇后大道西雅蘭閣墮下,壓毀毗鄰華明中心停車場閘口欄杆後墮斃
9月23日 蔡華 30歲 旺角通菜街198號大安樓9月23日發生奪命意外,30歲冷氣技工蔡華在兩棟大廈之間的天井位攀梯安裝分體式冷氣機,疑失足飛墮行人路,並壓倒一名過路女子。蔡華陷入昏迷送往廣華醫院,惜搶救無果歸天
9月24日 郭先生 28歲 荃灣永順街51號海濱浮屍,發現的荃灣浮屍疑似831失蹤者韓寶生,有市民拍到屍身及樣子😔
網民得悉事件起疑,猜測死者「被自殺」,約有20多名街坊到場了解事件。死者家屬及後亦到場,着現場人士停止拍攝,尊重死者,指他不是「被自殺」
剛問過讀病理學嘅家人,有以下意見⬇
1. 從死狀手腳成曲形而見,通常 兩種情况, 一係燒死, 一係死時双手双腳僵硬前就係咁嘅狀態(例如係凍死或被虐打棄置一旁才發現死亡也有可能)
2. 要先看肺有否積水才能斷定是否浸死
3. 查看身体有否其他傷痕, 尤其頭部
4. 眼部瘀腫流血,傷口是近日形成
單是以上1和4情况下,一定要驗屍, 死因有可疑
9月24日 陳先生 47歲 筲箕灣東旭苑東緻閣16-17樓單位外危站,墮下氣墊1米外爆頭慘死
9月24日 黃先生 49歲 荔枝角收押所囚室內上吊
9月25日 陳先生 43歲富寶花園9座墮斃
9月25日 朱小姐 43歲 荃灣黨鐵站對開行人橋翻越1米高圍欄墮下10米至地面身亡
9月25日 鄭先生 71歲 葵涌葵盛西邨墮斃,棄屍巴士站對開葵聯路
9月25日 校服少女 15歲 大角咀利得街50號墮斃,伏屍大廈後巷天井
9月25日 卜先生 60歲 旺角快富街25至27號一唐樓單位被62歲兄長用12吋長利刀走入胞弟房間刺穿頸和心口斃命
9月26日 陳伯 82歲 牛頭角彩福邨彩歡樓平台倒斃
9月26日 梁先生 79歲 躉船工人,油麻地避風塘貨物起卸區身穿黃色衣服在上址對開約20米海面浮屍
9月27日 老婦 76歲 青山龍門路一泳灘暢泳時浸死
9月27日 張伯 81歲 旺角海富苑海嵐閣平台倒斃
9月29日 羅師傅 66歲 晚上約10時30分,該名66歲男子駕駛一輛42號小巴沿龍悅道西行,當駛至近澤安邨時,據報失控撞向石壆及欄杆。該名小巴司機其後被發現倒臥在山坡位置並由消防救出。他身體多處受傷,昏迷被送往明愛醫院治理,於30日凌晨零時13分被證實死亡
9月30日 李先生 77歲 馬小姐 75歲 天后大坑徑25號龍華花園住所雙雙燒炭殉情
9月30日 陳小姐 73歲 黃大仙上邨啟善樓墮斃
9月30日 胡小姐 66歲 沙田顯徑邨顯慶樓倒斃平台
9月30日 陳祥輝 50歲 特遣隊高級警員,編號PC49226,駐守黃大仙,油塘高翔苑宿舍內猝死,究竟係病死定滅口
10月2日 林小姐 54歲 沙田顯徑邨顯慶樓墮斃
10月3日 黃小姐 54歲 粉嶺碧湖花園5座墮斃
10月3日 袁先生 63歲 香港仔上水塘水壩對下一溪澗浮屍
10月3日 李小姐 22歲 運動公司策劃推廣員 西環成基商業中心或保栢中心墮斃
10月3日 鄒先生 45歲 葵涌祖堯邨啟勉樓墮斃
10月4日 許先生 65歲 筲箕灣明華大廈A座身穿背心睡褲倒斃1樓簷篷,大廈喉管被壓毀
10月4日 李師傅 60歲 天水圍流浮山道近新慶村一貨櫃場工作期間被一架起重機撞死
10月4日 女子 沙田隆亨邨樂心樓墮斃
10月4日 陳先生 34歲 觀塘觀塘道472至484號官塘工業中心一期墮下頭爆肢折慘死
10月5日 張先生 31歲 將軍澳欣明苑欣梅閣墮斃
10月5日 陳先生 62歲 大埔吐露港公路近海景山莊對開石灘倒斃
10月5日 范先生 72歲 長沙灣青沙公路往旺角方向近海麗邨對開行車天橋墮下連翔道近荔寶路慘死,私家車在青沙公路橋面停泊
10月8日 黃健茵 20歲 海怡半島黑衣浮屍
10月10日 徐樂頤 16歲 順德聯誼總會翁祐中學中四學生,天水圍天恆邨恆健樓34樓單位被母親郭X敏(51歲)喂藥後用刀斬死,兇手爬出外牆企跳獲救,涉嫌謀殺被捕
10月10日 吳先生 66歲 沙田新翠邨新芳樓墮斃
10月10日 連先生 31歲 沙田大圍顯徑邨顯貴樓墮斃,死者衣衫不整、面部朝地趴在地上,恐怖的是,死者一隻腳掌上方處斷開,飛落在路旁的水溝蓋旁。6個疑點:第一、地上幾乎沒有血跡;第二、斷腳處應有大量出血,但是遺體卻少有血跡;第三、遺體已僵硬,手部動作疑生前遭綁住或銬住;第四、墜樓頭部著地,卻沒有腦漿噴出;第五、遺體背部已出現紫色屍斑;第六、屍體已發白、藍紫色,不似剛剛死亡
10月11日 黃先生 77歲 跑馬地山光道34至40號永富苑墮斃
10月12日 陸先生 29歲 秀茂坪邨秀和樓高處墮下,倒斃一樓簷篷
10月13日 黎小姐 70歲 沙田隆亨邨慧心樓昏迷倒斃於大廈出入口對開
10月14日 鄺師傅 32歲 凌晨約3時25分,該名32歲男子駕駛一輛輕型貨車沿呈祥道東行,當駛至近李鄭屋邨時,據報失控撞向燈柱。該名男司機被困車內,由消防員救出。他胸及腳受傷,昏迷被送往明愛醫院治理,於凌晨五時許證實死亡,事發時,天文台正發出黃色暴雨警告信號,上址一帶亦下起大雨,涉事貨車屬一間道路照明工程公司
10月14日 蕭先生 74歲 天水圍天頌苑頌畫閣墮斃
10月14日 王小姐 27歲 大陸女,觀塘南寧大樓伏屍天井
10月14日 男子 37歲 大埔富亨邨亨泰樓和富亨體育館之間路面橫屍街頭
10月14日 張先生 64歲 葵涌和宜合里橋頭村屋住所暴斃
10月14日 胡先生 23歲 青衣長亨邨亨俊樓寓所單位內尼龍繩上吊英年早逝
10月14日 黃先生 30歲 尖沙咀金馬倫道26至28號一間酒吧內猝死
10月14日 晚上8時許,一名年約20餘歲的男子報案指,其父親在荃灣和宜合里對上山邊橋頭村失去聯絡,同時傳出異味。救援人員趕到橋頭村一間村屋,尋獲事主,惟救護員證實事主已經身亡,警方接手調查,初步得悉死者年約60餘歲
10月15日 張伯 88歲 港島南區深水灣泳灘溺斃
10月16日 黃小姐 42歲 長沙灣元州邨元智樓喺屋企廁所用布條上吊殞命
10月17日 謝先生 69歲 北角健威花園天井倒斃
10月17日 王小姐 63歲 葵涌葵盛西邨5座墮斃
10月17日 李婆 84歲 沙田廣源邨單位內以麻繩上吊歸西
10月17日 陳先生 22歲 深水埗南昌邨昌頌樓寓所客廳以皮帶上吊英年早逝
10月17日 杜小姐 30歲 大圍名城一單位用電線上吊香消玉殞
10月18日 周啊龍 54歲 元朗東堤街1至5號大廈閣樓位置,兩名男子因事爭執,啊龍以拳頭襲擊啊秋,啊秋取刀還擊,啊龍身中多刀斃命,涉嫌斬傷人的啊秋其後報警自首。2人皆在地盤工作,其中阿秋為紮鐵工人,身形較魁梧。二人在區內非法麻將檔認識,素有積怨。有街坊表示,阿秋有一名女友叫「阿娟」,年約40歲,雙方交往約一年;阿娟喜歡到澳門賭錢並曾欠債,阿秋亦有幫她償還。街坊指出,最近阿龍介入二人感情,有街坊形容阿龍「沙沙滾」,經常「撩」阿娟交談,並曾向阿娟借下數萬元。街坊透露,阿秋早前曾以刀指嚇阿龍,要求他還錢
10月19日 任小姐 68歲 紅磡黃埔花園12期7座伏屍平台
10月19日 陳先生 22歲 大埔太和邨福和樓橫屍平台
10月20日 李小姐 47歲 紅磡九龍海灣酒店橫屍地面出入通道
10月20日 李先生 22歲 東涌逸東邨停車場墮斃
10月20日 李小姐 51歲 石硤尾白田邨盛田樓一樓簷篷橫屍
10月21日 何志堅 48歲 水警警長,元朗石湖圍一地盤附近一架私家車內被燒炭滅口
10月21日 波蘭男子 25歲 中環蘭桂坊酒店赤裸墮樓裸屍街頭
10月21日 鄧先生 64歲 上水太平邨平熙樓附近行人路倒斃
10月21日 梁先生 56歲 柴灣環翠邨貴翠樓墮斃
10月22日 女子 46歲 屯門山景邨景麗樓單位內燒炭殞命
10月22日 陳先生 49歲 土瓜灣樂民新村樂愛樓墮斃
10月22日 黃小姐 33歲 荔枝角電訊盈科荔枝角工程墮斃,橫屍大樓平台
10月22日 陳伯 80歲 黃大仙下邨龍昌樓倒斃睡房床上
10月22日 蔡婆 80歲 黃大仙下邨龍昌樓睡房內橫樑位置以麻繩上吊歸西
10月23日 鄭先生 78歲 葵涌邨茵葵樓墮斃
10月23日 羅先生 31歲 元朗朗善邨善愛樓一單位內燒炭身亡
10月23日 王婆 93歲 北角和富大廈墮斃
10月23日 黃先生 65歲 於九龍灣宏光道80號麗晶花園對開倒斃
10月24日 蔡先生 72歲 荃灣大窩口邨富華樓高處墮斃
10月24日 陳先生 67歲 油麻地多層停車場高處墮下,倒臥車場出入口路上爆頭慘死
10月25日 馮小姐 65歲 太古城海星閣倒斃2樓平台
10月25日 江小姐 53歲 尖沙咀K11 MUSEA墮斃壓毀中庭的咖啡座和盆栽
10月26日 尹先生 78歲 紅磡美景街20號伏屍後巷
10月26日 林伯 83歲 沙田水泉澳邨林泉樓墮斃,部分肢體斷開
10月26日 男子 40歲 大澳軍營對開石灘浮屍,有指警謊話死者十幾歲
10月28日 女子 24歲 黃大仙慈康邨康健樓一單位內香消玉殞
10月28日 陳小姐 75歲 黃大仙慈樂邨樂歡樓一單位以絲巾上吊亡
10月29日 劉翁 81歲 西營盤中山紀念公園游泳池溺斃
10月29日 李小姐 18歲 天水圍天頌苑一單位燒炭香消玉殞
10月30日 曾先生 64歲 秀茂坪順利邨利富樓一單位以尼龍繩上吊亡
10月30日 潘正潮 18歲 桌球運動員,在香港體育學院進行訓練期間暈倒,在場教練立即召喚救護車,救護員到場後將他送往威爾斯親王醫院,經搶救後證實不治,無後續新聞
10月31日 林先生 28歲 屯門建生邨泰生樓墮斃
10月31日 黎先生 74歲 長沙灣海麗邨海明樓一單位房間內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10月31日 女子 筲箕灣阿公岩道25號明華大廈旁伏屍
10月31日 劉先生 78歲 鑽石山鳳德邨雪鳳樓倒斃大廈天井位置
11月1日 梁x安 64歲 廚具公司東主,屯門開泰工廠大廈2樓近女廁的走廊被利刀刺斃,多處有刀傷,大動脈被割破,遺下兇刀、一件藍色外套和一對黑鞋
11月1日 洪先生 52歲 上環南北行大廈倒斃於24歲的麥小姐的單位露台
11月1日 林先生 21歲 秀茂坪順天邨停車場一輛私家車內燒炭英年早逝
11月2日 陳先生 64歲 大潭柏架山道近第一燒烤區公廁對開、約100米山坡下一株大樹上,以尼龍繩自縊亡
11月2日 菲律賓女傭 37歲 奧運維港灣5座一單位房間內用毛巾上吊身亡
11月3日 黃小姐 63歲 接獲葵涌葵興邨興逸樓對開空地倒斃
11月3日 譚先生 63歲 元朗阜財街19號單位燒炭身亡
11月3日 李先生 59歲 倒斃大埔安埔里2號空地對開
11月3日 邱小姐 16歲 荃灣楊屋道100號爵悅庭高處墮下,飛墮大廈對開地面,重創身亡
11月3日 王x賢 22歲 天水圍天恒邨恒健樓出門後倒斃,十一月三日
1500 -晚上
係屋企食pizza打機,哥哥係見證人,細佬打下機,有講有笑。
賢仔有食宵夜嘅習慣,晚上0000-0100會到樓下買宵夜,
由於屋企人早瞓,從來都唔會知道佢確實幾點鐘出門口去買宵夜。
2200
天水圍開始有防暴。
0330-0400
ig 發文
0412
從高處墮下死亡
金水有一個post 從上而下影到,冇警車冇救護車冇消防車,已經有人開始執屍。未聯絡影片主人
0744 警察用賢仔電話打俾他爸爸 (舅父) ,通知死亡。
十一月五日認屍
屍上心口有好多棍嘅痕跡,手有擋(被打) 嘅瘀青,斷右膊,左手形狀似捉住東西(電話)
認屍期間由無咩警察,至突然多左好多。
賢仔電腦同iphone ,全部家人都開唔到password
11月4日 周梓樂 尚德停車場多處骨折後墮樓,倒臥於尚德邨停車場2樓 ,8日離世。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矯形外科及創傷學系骨腫瘤科組教授古明達指出,死者右髂骨折手腳無明顯受傷,很大可能墮樓前已失知覺
11月5日 陳先生 64歲 葵芳邨葵正樓平台身體分成2截倒斃於血泊中
11月5日 楊先生 59歲 觀塘月華街32號墮斃
11月6日 失婚男 37歲 紅磡湖光街7號聯成大廈鴻運閣天台倒斃
11月6日 黃小姐 37歲 元朗南坑村路南坑村一單位以電線上吊香消玉殞
11月7日 陳先生 31歲 旺角登打士街休憩處花槽上全裸伏屍
11月7日 銀紙彤 26歲 100毛女主播 沙田豐盛苑富盛閣葬身火海
11月10日 林先生 51歲 將軍澳Monterey墮斃
11月11日 上午7時04分,天水圍天恆邨一名保安報案,指一名赤裸男子倒斃上址垃圾房對開
11月12日 黃司機 51歲 沙田石門安群街1號對開時一輛市區的士停泊於路邊惟車上司機死去
11月12日 馬先生 42歲 深水埗主教山有一男子在一棵樹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11月12日 盧先生 52歲 張小姐 50歲 柴灣歌連臣角墳場拜祭父母後攜手從靈灰安置所高處一躍而下雙雙倒斃第六座靈灰安置所(追遠堂)對開地上
11月13日 羅長清 70歲 中午十二時北區大會堂對開的龍運街一堆藍絲廢老用長棍和飛磚偷襲晨曦行動手足,手足們開遮抵擋並掟磚還擊,羅長清隻身走入楚河漢界用手機拍攝手足,被戴帽戴超肥婆蔡少玲近距離飛磚擊中後腦再向後韃落地
戰死沙場 馬革裹屍 為共匪捐軀
飛磚和子彈一樣不長眼
11月13日 黑衣男 30歲 荃灣嘉里物流中心對開倒斃
11月14日 王小姐 55歲 牛頭角上邨常富樓一單位內疑被63歲姓肖丈夫斬殺,死者頭部、頸部有刀傷,案件於16日在觀塘裁判法院提堂
11月14日 梁先生 34歲 觀塘德田邨德敬樓大廈對開倒斃
11月14日 男子 60歲 大角咀富貴街與海景街交界倒斃地上
11月15日 施小姐 43歲 警方於早上7時22分接報指,尖東麼地道72號海濱花園對出有人在海面載浮載沉,消防到場將她救起,送往伊利沙伯醫院後被證實死亡
11月16日 陳先生 76歲 石硤尾邨美映樓高處墮下,當場頭爆肢折慘死
11月16日 林先生 38歲 觀塘apm 下午約1時16分爬上扶手電梯手帶,坐在五樓約1.8米高的圍欄玻璃上不久高處墮下倒斃中庭大堂,小腿有紋身
11月17日 李卓邦🌿23歲
出生日期 25-7-1996
死亡日期 17-11-2019
死因,不明墮樓
家庭關係 父子同住
中學 余振強紀念第二中學2014畢業
你還記得你的生命中有過他嗎?
一單又一單被自殺﹐各人都開始麻木起來﹐我所調查的他有可能被他的親朋戚友想起嗎﹖
我說的是平平無奇的李卓邦。
最初我在網上調查他的資料時﹐好幾個同名同姓的人都顯示出來了﹐偏偏就是沒有我想找的「李卓邦」﹐可以我手中的資料就是李卓邦僅有在世上的遺物﹖我不敢再想﹐我在意識到李卓邦是被自殺以後﹐很快地﹐一切有關李義士的資料﹐生前相片段都遺留不多。是的﹐我連他的遺照也沒有。
李義士懷疑被自殺的時間也有數人在網絡世界好奇一問。有別梁烈士,周梓樂同學和彥霖妹妹﹐僅僅數天﹐李義士被藏匿在天國角落,被人間世人遺忘。同為年輕的他﹐同樣地為手足﹐為香港,亦無人問津。
他被自殺﹐被滅聲﹐也被遺忘。
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呢?年僅24歲的他出生於回歸前一年的7月25日﹐死於抗暴之年的11月17日。畢業於余振強紀念第二中學2014年﹐死前與父同住;死因不明墮樓。短短幾句就講完他的一生。
沉怨﹐未雪。
我作為調查李義士的人﹐能夠尋覓同學,同事和朋友嗎﹖李義士已經被自殺了﹐一個比死更難受的死法他已經體現了﹐難道作為同路人的我就不能別讓他被遺忘﹖我氣自己更氣自己的無能。我們都當李義士是什麼﹖condom﹖還是義士。李義士生前已被警告,被追查,被自殺。逝後資料被消失,家人也不見了。誰人會知?任何一個有接觸過的人﹐家人、朋友、同學、同事﹗任何一個都可以幫到李義士﹗但無力的我﹐又要去何處尋找他們﹖
調查中我們從李義士身邊人得知信息後,那些人都繼而都被滅口禁聲。是社會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我也該開始習慣?我們得知被無可疑消息一單又一單。但又能怎樣,只有數位比較有「新聞價值」梁烈士,周同學和彥霖妹妹﹐你們也都記得其他人嗎?
這一次被自殺的叫李卓邦,記住吧。
不少手足被犧牲,但手機前的你們有所作為嗎?會辜負他們嗎?自問一下。由一開始的二百萬人到現在的人數,你認為真的有很多手足放棄了嗎?並不會,怒火仍在,只是有些人已被逼被棄,皆因被自殺了。從來沒有一位勇武第一天就當勇武
11月17日 毛先生 39歲 上水太平邨平靜樓附近馬路倒斃
11月17日 林先生 68歲 牛頭角啟業邨啟樂樓倒斃一樓的簷篷
11月17日 黃小姐 17歲 基督教中國佈道會聖道迦南書院中四學生,尚德邨尚禮樓半裸伏屍2樓平台,面部腫脹疑被虐打,牛仔褲脫落至臀部以下,著襪冇著鞋
11月20日 高小姐 66歲 中環堅道嘉景臺高處墮下,飛墮大廈停車場慘死
11月20日 莫斯竣 39歲 16號下午5點幾失聯,澳門返港後死亡
11月22日 姚先生 43歲 荃灣怡康街對出荃灣海濱公園身穿黑色上衣及長褲以膠袋笠頭倒斃在地上,膠袋連接着約一呎半長懷疑氦氣罐
11月24日 馮先生69歲 屯門湖山路兆山苑榆景閣從高處墮斃
11月25日 盧先生 34歲 早上10時55分,青龍頭青山公路100號豪景花園倒斃屋苑對開空地
11月25日 梁先生 64歲 屯門兆康苑兆泰閣墮斃
11月26日 嚴小姐 21歲 青衣長青隧道坐喺一輛無牌駕駛平治私家車沿長青隧道往屯門方向,當時隧道正實施單管雙程行車,肇事私家車駛至隧道入口時,失控撞向石壆及欄杆,車身嚴重損毀,車尾撞至儼如廢鐵,車身碎片散滿一地,靚女當場香消玉殞
11月26日 張sir 55歲 紅磡聖公會牧愛小學墮斃
11月26日 冼澤正 64歲 前高級督察黃昏落地獄,藍絲關心d廢老多過佢,祈求佢死於他殺兇手係藍絲黑警
11月28日 蕭先生 47歲 北角英皇道52-56號康麗苑墮斃,伏屍1樓平台,右腳斷開飛入2樓一個單位
11月29日 黃先生 36歲 黃大仙竹園北邨蕙園樓一單位於屋內以衣架上吊身亡
11月29日 郭先生 65歲 粉嶺蝴蝶山公園近蓬瀛仙館一涼亭的橫樑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11月30日 司機 69歲 長沙灣荔枝角道702號對開停泊於路邊的一輛七人車內暴斃
11月30日 黃先生 62歲 天水圍天盛商場停車場墮斃
11月30日 葉小姐 40歲 天水圍天恩路18號嘉湖海逸酒店在房內以皮帶上吊殞命
12月1日 溫先生 59歲 筲箕灣興東邨興祖樓墮斃落平台
12月1日 林先生 47歲 慈雲山慈樂邨樂合樓對開行人天橋,被途人發現他跨過欄杆躍下,倒斃地面
12月1日 方先生 29歲 北角丹拿道8號雋悅單位睡房內以繩上吊英年早逝
12月2日 劉先生 31歲 大嶼山彌勒山山頂一帳篷內伏屍
12月3日 李榮 65歲 銀髮族伯伯,懷疑吸入催淚彈誘發心臟病在 12.3 離世,這是他11.24 入院前最後的控訴。😢 #高官話催淚彈無害
12月4日 蔡先生 73歲 長洲排廠路15號對開海面浮屍
12月5日 凌晨零時左右,有街坊行經牛頭角聯安街33至35號後巷時,發現一名年約80歲老翁,坐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立即報案求助。救護員迅至現場為老翁急救,惟送院搶救後證實不治
12月5日 劉先生 29歲 大圍新翠邨新明樓墮斃
12月5日 越南佬 39歲 馬頭涌道及馬頭角道交界近馬頭涌消防局為保護一名23歲越南女被躁狂越南漢以刀貫胸捅死
12月5日 中午12時28分,香港仔石排灣邨碧輝樓一單位內,一名僅3周大的男嬰昏迷,家人報警求助,男嬰由救護車送往瑪麗醫院搶救,惜證實不治。警方初步調查,揭發男嬰母親在懷孕時未足16歲,案件列作「有人暈倒-送院時死亡」及「暫列與年齡在十六歲以下的女童非法性交」,交由西區警區刑事調查隊跟進,暫未有人被捕
12月6日 女子 約50-70歲 黃大仙樂富邨宏逸樓墮斃,死者當時身穿深紅色外套、黑色長褲及拖鞋
12月6日 陳小姐 69歲 秀茂坪順利邨利恒樓墮斃
12月6日 男子 26歲 元朗合財街46至62號均華樓一單位用電線上吊英年早逝
12月6日 男子 58歲 柴灣愛禮街2號墮斃
12月6日 外籍女 33歲 尖沙咀彌敦道54-64B號一賓館房間內香消玉殞
12月7日 張小姐 42歲 紅磡樂民新村樂群樓墮斃
12月8日 南亞漢23歲 堅尼地城域多利道64號廣基工廠大廈高處墮下,倒斃毗連一個露天貨倉,擊穿鋅鐵簷篷
12月9日 陳小姐 27歲 愛玩Pokémon GO遊戲,事發時剛巧用手機在行人路上捉精靈,詎料飛來橫禍,一輛滿載瓷磚的客貨車,沿元朗大棠路駛至南坑村路近振華花園一期對開彎位時,據報失控「自炒」,先鏟上行人路,撞倒兩棵10多米高的樹,猛撼屋苑圍牆後,繼而向右翻側,據悉她遭客貨車撞倒後,疑飛彈數米,倒臥行人路大量失血,姓麥(33歲)男司機一度被困,其後由消防救出,兩人其後同被送往博愛醫院,惟女傷者送院搶救後,延至零時21分不治。麥男事後涉嫌「危險駕駛引致他人死亡」被捕。現場地面遺下大灘血迹、以及一件白色羽絨;部分停泊於屋苑內的車輛,亦被雜物擊中損毀
12月10日 葉小姐 40歲 大埔怡雅苑墮斃
12月10日 蕭先生 62歲 天水圍天華邨華悅樓後樓梯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12月10日 袁伯 82歲 荃灣石圍角邨石荷樓一單位葬身火海
12月10日 李先生 61歲 天水圍天耀邨耀興樓一高層單位煤氣洩漏致死,窗戶全關
12月11日 劉小姐 57歲 半山干德道52號駿豪閣平台泳池旁伏屍
12月11日 李先生 57歲 石硤尾南昌街213號、連接石硤尾邨美山樓的行人天橋梯間墮到地行人路面身亡
12月11日 越女陳 55歲 將軍澳環保大道日出康城第7期一地盤外牆工作期間,從18樓棚架墮下,倒卧6樓平台位置重創慘死
12月11日 男保安 65歲 觀塘開源道64號源成中心2樓龍皇酒家被爆竊,一名65歲男保安員被賊人以鐵錘撲頭施襲重創,及後更被綑綁雙手,賊人擸走6萬元現金後逃去。保安員之後被送往伊利沙伯醫院治理留醫深切治療部,延至14日早上不治。事後警方在牛頭角拘捕一名28歲男子
12月12日 徐先生 48歲 尖沙咀金巴利道27號永利大廈墮斃,伏屍1樓平台
12月12日 謝老闆 53歲 事發時正駕駛七人車,新田公路往上水方向行駛,其間疑車輛出現機件故障,遂將七人車停於慢線並下車站於車旁查看。尾隨的16噸貨車因收掣不及撞向七人車,而貨車亦遭後方拖頭撞倒,七人車司機遭貨車撞倒並捲車底拖行,當場證實死亡;而七人車亦被推前數十米,車尾嚴重損毀。據了解,53歲死者為運送傢私公司的東主,事發時死者已落「p波」,伏屍位置於被撞位置20米外,身上有被輾過的痕跡
12月13日 李小姐 49歲 大角咀I-Home墮斃
12月13日 陳先生 52歲 葵涌葵盛東邨盛喜樓墮斃
12月13日 何小姐 66歲 中半山羅便臣道70號雍景臺2座高處墮下,倒斃天井位置
12月14日 凌先生 31歲 牛頭角振華道安基苑商場後巷一處護土牆倒斃上址對開地面,山坡鐵梯染有大片血漬,男子手腳有骨折
12月14日 鍾先生 45歲 元朗水邊圍邨疊水樓墮斃伏屍平台
12月15日 外籍女傭 48歲 港島西區第三街43-47號一單位懷疑晾衫時失足墮斃
12月15日 黃先生 41歲 西環觀龍樓C座天台花園一個殘疾人士洗手間燒炭死亡
12月16日 陳先生 51歲 九龍城延文禮士道九龍仔公園洗手間外,以尼龍繩上吊身亡
12月16日 南亞漢 42歲 葵涌葵聯邨聯逸樓對開隔音屏上倒斃
12月16日 趙先生 40歲 慈雲山道120號慈愛苑愛祥閣墮斃
12月16日 湯小姐 64歲 九龍灣啟晴邨欣晴樓家中用尼龍繩上吊身亡
12月16日 何滿添 58歲 投身教育界近40年的佛教善德英文中學校長因患淋巴癌離世,中學校長會形容何校長剛正敢言,在罷課、國歌法等爭議議題上願意挺身說出看法,是願意守護孩子的人。何滿添早於6月參與校長聯署,促政府立即擱置修訂《逃犯條例》
12月17日 林先生 58歲 長沙灣幸福邨福日樓單位燒炭身亡
12月18日 李小姐 45歲 租客 全身赤裸倒斃在葵涌禾塘咀街85號葵和大廈4樓的屋頂
12月18日 校服少年 14歲 著住校服伏屍土瓜灣樂民新村樂善樓大廈平台上
12月18日 陳嘉龍(31歲)男 蘇麗雄(35歲)男
張志明(55歲)男 鄭燕生(43歲)女
王惠蘭(59歲)女 楊小姐(59歲)女
粉嶺公路九巴撞樹被劏開6死39傷 司機涉危駕致死被捕,游乃強主理案件
12月19日 李仁博 32歲 土瓜灣景雲街對開海面雙腳被綁啞鈴浮屍
12月20日 李小姐 26歲 長洲西灣路圓桌第三村一公廁被自縊香消玉殞
12月20日 梁先生 51歲 元朗大棠路大旗嶺新村「馮氏大屋」石屋燒炭身亡
12月20日 黃小姐 63歲 工人於西半山般咸道78號寧養台一花槽修剪枯枝時,意外跌落3.5米下地面,當場斃命
12月20日 曾小姐 36歲 沙田美林邨美槐樓墮斃
12月20日 許浩文 19歲 將軍澳至善街3號對開墮海身亡
12月21日 凌晨約1時39分,警方接獲沙田恒樂里10號一村屋姓莫(35歲)女住客報案,指其2歲兒子於家中暈倒,昏迷不醒,救護員趕抵將男童送往沙田威爾斯親王醫院搶救後,證實不治
12月21日 梁伯 80歲 鰂魚涌公園跳海身亡
12月21日 葉小姐 73歲 土瓜灣木廠街32號墮斃伏屍後巷
12月21日 金髮男 20歲 沙田鄉事會路近沙燕橋對開的城門河位置,發現一名年約20歲、身高約1.75點米、蓄短金髮的男子遇溺,事發時身穿白色短袖上衣,黑色牛仔褲及黑色鞋
12月21日 葉伯 80歲 堅尼地城海傍對開海面浮屍
12月22日 謝小姐 42歲 油麻地砵蘭街108號墮斃
12月23日 翁家倫41歲,參加過遊行並義載手足。12月8日被失蹤至12月23日屍體黑衫黑褲被發現藍田配水庫斜坡一樹上用絲巾吊頸!
12月23日 許先生74歲 灣仔港灣道1號意外墮斃
12月23日 黃先生 54歲 紅磡碼頭連人帶輪椅墮海身亡
12月24日 崔先生 67歲 赤柱龍德苑B座承德閣崗位猝死
12月24日 甘小姐 52歲 藍田德田邨德敬樓墮斃
12月24日 外籍男子 58歲 東涌白芒山行山猝死
12月26日 陳先生 25歲 深水埗福華街一個唐樓單位內用牀單上吊英年早逝
12月26日 Cheung Hiu Yu 22歲 中區地利根德里1A號世紀大廈2座墮下倒斃泳池旁的花槽,希望係黑警殺,張華峰快d落去陪佢
12月26日 邱先生 45歲 將軍澳廣場墮斃
12月27日 李先生 23歲 灣仔道209號利景酒店於房間衣櫃內以行山繩上吊,死者為新西蘭籍,長居澳門,11月2日經由澳門來港,惟翌日離境時,被海關搜出電子煙及大麻花等違禁品,隨即涉嫌「藏毒」被捕,但因護照被扣押,他獲准保釋後,一直與友人租住利景酒店,並原定下月4日,在西九龍裁判法院應訊
12月27日 王先生 39歲 青衣長亨邨亨怡樓一單位房間內燒炭身亡
12月27日 胡先�
情憑誰來定錯對條賓周係你個咀 在 靛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字數有限,故事未完啊~
如果有100like就在comment post餘下來的吧!
〈1月0日,晴〉from《人海日月》December
99.12.31 晴
現在是23:23,氣溫應該有十七、八度,我只穿着單薄的睡衣,坐在我那部已有四年資歷的電腦前,把幾個功課用的文字檔存入軟片磁碟內。
在等待儲存的同時,我瞄向電視轉播的倒數節目,王菲在唱「郵差」,我跟着唱起來,直到整首歌完結,主持走出來,跟一排歌星明星在說着什麼話,大概就是眾人的新年願望,多老土。
這時門鈴響起,我質疑是誰會在這個不早的時間登門拜訪,我還是去應門,但事先把防盜鏈鎖上。門外的人就是你,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而你亦一臉愕然,隨即展示了一張證件,笑容滿面地說:「你好,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我在找適合拍攝倒數人潮的地方,你的單位能看到時代廣場,而且角度很好,我想借你家的窗口拍照,可以嗎?」
我沒想過第一年住進這單位,就遇上這樣的事。沒錯;早前家人讓我搬出來自立時,我就是為了在銅鑼灣鬧市的便利位置而選擇這裏。
「不行。」我說得斬釘截鐵,當我想要關門時,你叫道:「慢着!只是倒數那刻拍幾張照片,絕不打擾你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我給你這個,那你就可以知道我是誰。」你把職員證由鐵閘之間傳過來給我,我細看當中的資料,是面前的人的樣子,名字是「藍日明」,這讓我重新打量你。
「你叫藍日明?」我問。
「是的,你可以叫我大明。」
這名字讓我驚訝,差點衝口而出,可是面對這個陌生人,不可以。
你再問:「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我微笑道:「其實我也想幫你,可是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讓一個陌生男子進來實在太危險了。」
「哦……也是的。」你點點頭,表情像是真的諒解,這讓我留下正面的印象。
「所以,對不起。」
「真可惜,最近幾年我都是借用這單位的窗戶拍照,照片都得到老總採用。不過,我也明白,你的顧慮也是對的。」我以為你會轉身離開,你卻說:「但我有個不情之請,明年,如果明年除夕你的家人沒外出,請你讓我進來拍照,可以嗎?」
我只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如果一年後我仍未搬走,大概仍會是只有我一個。我沒多解釋,只是支吾以對。你向我點點頭,在的關上門之前已轉身離開。
我回顧你的要求,想到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看看時間,現在已經是23:48,我趕快回到我的電腦前,沒再在意門外的人,甚至瞬間把這件事忘掉。電腦中重要的資料已備份到軟片磁碟內,共存了十二隻,沒辦法,我的老爺電腦未有光碟燒錄,又沒法借來一個外置的。
我靜靜地等待0:00的到來,電視上的倒數節目如火如荼,由它陪伴獨個兒的自己。視線留意螢光幕的時鐘,23:59:50、23:59:51、23:59:52、23:59:53、23:59:54一直在跳的同時,窗外也傳來大眾的喧鬧,十、九、八、七……,我也跟着倒數,四、三、二……一!時間順利跳到0:00:00,然後是0:00:01、0:00:02、0:00:03……我的電腦安然無恙,現場跟電視畫面中的人潮一同喧鬧,世界沒有因為這個對人類來說特別的時候而有任何異樣,在踏入千禧年的一刻,地球運轉如常。
第二天,我外出用餐,在便利店門前看到報紙架,瞄了一眼《天天日報》的頭版,果然是一張倒數人潮的照片,不過不是時代廣場外,而是尖沙咀廣東道。
我拿了一份找找攝影師的名字,一如所料沒發現什麼。不過,在港聞版中所有時代廣場的照片,都是由藍日明拍的。
忽然有點內疚,令你沒拍到可以登上頭版的照片。但對一個獨居女孩來說,這也無可厚非吧?
過去了就忘掉它吧;今天是千禧年的第一天。
新年快樂。
00.12.31 晴
今晚我約了幾個莊友一起去倒數。其中一個提議,既然我家就在時代廣場對面,在我家倒數是最舒適不過的選擇,可是其他幾個卻覺得倒數活動一定要擠在人群當中才盡興,於是我們還是決定晚餐之後到時代廣場等待倒數節目開始。
當我們九時多來到時代廣場,對出整段羅素街已擠得水洩不通,最後大夥兒還是到我家。我們邊吃零食邊聊天等待,莊友把幾張心頭好歌曲錄成的MD帶過來播放,我最喜歡的還是Jay的歌──「可愛女人」、「星晴」、「黑色幽默」和「龍捲風」,我都耳熟能詳。
23:33,門鈴響起,莊友們疑惑是不是我的地下男朋友前來給我驚喜,其實她們都知道我從來沒跟男生正式交往過。不過門外正正就是一個男子,是你,並開懷地說:「啊!你仍住在這裏真好!今次你的朋友都在了。」
「你是誰?」跟在我後面八卦的莊友直接問你。
「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
「記者?這裏有新聞嗎?」莊友問得不知就裏。
「就是除夕倒數的新聞。今次,我能進來拍倒數的照片嗎?」
我還沒開口,莊友已搶先說:「原來報紙的相片是你拍的嗎?」
「一小部份是,不同記者負責不同部份的。」
「酷!」難怪莊友如此雀躍,她正是傳理系的學生,但凡有關係的人與事都能令她興奮。
「可以嗎?」你又一次問。
「呀……」我在猶豫,陰謀論地想──五個大學女生,能跟一個成年男子抗衡嗎?
「沒所謂啦!只是拍照。」我對莊友的輕率有點不滿,我說:「不!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幫你?」
「唔,」你像在考慮什麼,認真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是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吧?」
我沒想到你會提出這麼兒戲的理由,於是我不甘示弱,說:「這樣嘛,明天是我的生日呢,如果你有禮物給我,我就讓你進來。」
「真的嗎?」
「當然!」其實,我真的沒說謊,我是一月一日出生的,每年生日都是公眾假期,同學都不用上學,於是跟我慶祝的機會亦因而少了許多。
「好呀,明年我帶禮物來。」
「明年?」
「嗯,如果我說今天我有帶禮物在身,你也不會相信吧?但,為了答謝你,明年,我會帶禮物來。」
我有點哭笑不得,明年的事誰說得準?然而你雙手合十,「我真的很需要這張照片,求求你!」
「小明,就當日行一善吧。」莊友說。
「原來你叫小明?我是大明啊!」是的,我的名字是熊月明,朋友都叫我小明。即使事隔一年,我仍記得你叫藍日明,大明。
我終於打開門鎖,讓你進來,「脫鞋子!」我再三吩咐你,除了為了乾淨,我把你的鞋收到櫃下,要是有什麼壞事發生,赤腳的你也逃得慢一點。
接下來的時間,並沒有令幾個女生驚恐的事情發生。你至少說了十數次「謝謝你」和「打擾你真不好意思」,我沒有覺得你很煩,願意相信你是個為人設想的人。當我看到莊友興致勃勃地不停問你有關這行業的事情,她那種期待興奮的表情,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嘛。你甚至應莊友的要求,為我們拍了幾張合照。
今年的倒數很特別,第一次跟莊友一起,加上你這個半陌生的人。
時間來到23:55,你已經在我家的窗前準備好三腳架和照相機,對準對面的人潮。那片風景,其實我也沒好好看過,於是我們都擠到窗前,由電視帶領,開始進入期待的狀態。眼見你怕我們的動作推倒你的照相機時那驚心動魄的表情,我們更興奮。
當二千年最後十秒來臨,除了窗外和電視機前熟悉的叫囂人聲,每一秒都加插照相機快門開合的聲音,「喀嚓喀嚓」,我彷彿看着那一瞬間的熱鬧被攝入單鏡反光機內,永遠保存下來。
也許,「永遠」只是感性的人的口頭禪;但由這年開始,我會存起刊載這張照片的剪報。
01.12.31 晴
今天系中有個派對,可是我不想去。
Year2開學已經四個月,今年我當了個獨行俠,不情不願的,莊友們不是反目了,就是轉了學系。這個除夕,我一整天都沒上街,留在家中睡覺、上網,餓了就叫外賣。樓下滿街是人,實在不想出去了,第一次在這種一片歡樂的時刻感到沒甚興致。
我吃着餐蛋麵,眼睛盯着電視,正在播國際大事回顧,客機撞擊世貿大廈的一幕重現眼前,雖然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但已沒了當時那種震驚得起疙瘩的感覺。這次襲擊讓我討厭恐怖分子,也不喜歡自視過高的美國人,我甚至覺得自持是萬物之靈的人類,本身都是自大的。
當電視上的大樓倒下時,突然間我想到你,你有採訪這新聞嗎?不過,去年你曾向每事問的莊友提及過你負責港聞版,大概不會因這新聞而專程跑到紐約去吧?
老實說,這一年來,每當我讀到刊有照片的新聞,很多時都會留意一下有沒你的名字,不過,我發現自己已開始淡忘你的面孔,只記得你架著黑框眼鏡。
23:34,門鈴響起,我由沙發中起來,悠閒地走到門前開門。
「哈囉!」門外的你從容地打招呼,這是你第三次出現在我家門前,我開始不再憂慮安全問題,直接開門讓你進來,彷彿你是個熟稔的朋友。
著你脫鞋子之後,我攤出左手,問:「禮物呢?」
「啊!我以為你忘了。」
「別說沒有!」
你揚揚眉毛,嬉皮笑臉。
「快拿出來!」我伸手去抓你的包包,被你制止,「沒有,我沒有藏起來啊!」
我停下動作,叫道:「原來你只是說說而已?」
「對不起……」你卻邊說邊笑,一點也不認真。
我真的失望,說:「豈能相信你這個陌生人的話呢?是我太天真了。」
「不……」還沒等你說完,我已動手把你恨恨推出大門,你知道自己真的惹毛了我,緊張起來,「小明你聽我說!」聽到你稱我做小明,對了,你是大明啊!聽起來很笨,但這種又笨又無聊的牽絆,真的讓我冷靜了兩秒鐘。
「給你的禮物我真的有找過,這一年都在找,可是沒找到。」
「找了一年?」我不容許自己輕易相信你了。
「是的,因為沒有新品了,而我又真的想送你那個東西,只好在二手市場找,只是,要找到狀態良好的,真的不容易。」
「是什麼來的?」
「告訴你了就不有趣;我也怕要是真的找不到會令你失望。」
我狐疑地看着你。你說:「我會努力去找的。」
我沒打算追究下去了,也沒再理會你,逕自收拾外賣盤,然後拿了一杯熱鮮奶,坐到電視機前,懶理你在窗前準備。
「這麼晚吃東西你不怕胖嗎?」
我知道你的相機在拍我,我毫不客氣對你說:「這跟你有關係嗎?」對於我的冷漠,你只是苦笑。
「聽說今年倒數會有『飄雪』效果。」你說,於是當進入最後十五秒,我也來到窗邊湊熱鬧。你的眼窩已貼在取景器前準備,倒數開始,來自快門的聲音在耳邊一同在打拍子,當最後一秒要過去的那一刻,除了「喀嚓」聲,我還聽見你說的一聲「新年快樂」,可是聲音實在太小,令我疑惑到底剛才你的說話是否在自言自語。
你終於抽離取景器,發現瞪着眼的我,你笑說:「謝謝你再一次願意幫忙;去年的照片你有看過嗎?」
「你都沒給我那些合照,你有帶來嗎?」
「啊!沒有……」我不屑你的無心裝載,你卻說:「我指,在你家拍的倒數照,你有看過嗎?」
我點頭,不過當然不會把剪存起來的事告訴你。
「那你明天也留意一下,今年我的照片能否登上頭版吧。」
「好。」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留意的,「你啊!記得明年把照片帶給我!」
你笑着回應:「好的。」
我開門送你離開,在你走到樓梯轉角時,你回頭說:「除了照片,明年我一定準備禮物來的。」說完就向我揮揮手,繼續你的路。
聽起來,你欠我的東西好像愈來愈多。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你,不過,經過這個晚上,我的心情的確舒暢起來。
02.12.31 陰
如無意外,這是最後一年大學生活的除夕。
我知道自己不是唸研究院的料子,不少同學已開始寄求職信和找實習機會,我卻沒有,上課加上寫畢業論文已夠我感到壓力,時間都不夠用。不過,我還是想在這特別日子讓自己放假一晚,系中的倒數派對,往年我沒有來,這次是最後機會了。
今晚是我們第一次正式交談,真沒想到,在final year的倒數派對。
讀大學以來,在我出入系core的lecture hall、福利社或是學生canteen時,已見過他許多次,但我不知道他跟我同系,是去年畢業的新任「老鬼」。他甚至邀請我跳舞,我是感到驚喜,畢竟這些日子,我有留意過這個人。
我們聊過一些寒暄話,當音樂轉調子的同時,他把我帶到小食檯,我拿起一杯薄荷賓治,他卻要失陪了。
我無法不看他的背影,目不轉睛地,但他似乎沒有在意,甚至去邀請了其他的女生;在我看得見的情況下,都已有兩個。
我苦笑,枉我還在心猿意馬。
我算什麼呢?
踏出禮堂,還有一個鐘才到零時,但我真的不想待在街上,我已經累了。不知道這個時間還能否回家?那邊附近一帶定是擠得萬人空巷,只好硬着頭皮回去。
來到銅鑼灣站,人山人海的程度如我想像。由列車擠到地面上花了我二十分鐘,在銅鑼灣繞了一個大圈才能回到我家樓下,只是十米之隔,警察卻說人潮管制封路不許我繼續前進。
這個時刻,是我唯一想要搬走的原因。
「我家就在前面!那樓梯上去!」我近乎用吼的,也許是現場太吵,也許這個警察根本沒打算理會我。
一隻手由我身後伸過來,拿着一張證件伸向警察,後面的男人說:「阿Sir,採訪的。」
我回頭看,是你。警察看看你的記者證,揚揚手示意你過去,你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把我藏到你的背後,兩個人二合一溜到樓梯口去,我趕快打開大廈的鐵閘,以免被人潮淹沒。
幾經辛苦終於回到家門前,你也鬆一口氣:「現在你能想像我每年這個時間跑到你家來,真不容易!」
我沒理你,掏鑰匙的時候,你繼續說:「你不是出去倒數嗎?幸好你趕得及回來。」
我停下動作,說:「慢着,禮物呢?」
「啊?」
「禮物!」我重申,「沒有禮物你不能進去。」
「你太嚴厲了吧?」
「那就是沒有吧?那我的照片呢?至少應該把我的肖像還給我吧?」
你居然笑,苦笑。豈有此理。
「那抱歉了。」我開門想要入屋,你仍鍥而不捨地說:「看在我讓你能來到這裏吧?」
「是你答應過我的,只是你食言。」我知道,我是有點兒將由他而來的氣遷怒在你身上。
「對不起,你的禮物,我還是未找到。」
「到底是什麼東西找了兩年也找不到?」
「好吧我告訴你,是個絕版相機。」
「相機會絕版嗎?」我對相機一竅不通,當然從來沒聽說過。
「當然有,不少都是。」
「你要送我哪個?」
「能進去才說嗎?」
我皺眉頭,最後還是讓你進來,不過你已來不及跟我解釋,這分鐘已是十一時五十分,你把鞋子收到櫃下,匆匆走到窗邊,開始架起你的相機,我心生疑問:「你這個是絕版嗎?」
「這個是『數碼單反』,怎會絕版呢?」
至少我聽說過單鏡反光機,但不大清楚為什麼數碼單鏡反光機就不會絕版,不過我沒打算問,以免顯得我無知。
我開了電視攤在沙發上,但忙碌的你比起電視畫面的內容更吸引;我靜靜地看着,但不敢打擾,我知道你會把對面那一顆顆逐一亮起的蘋果燈飾拍下來,明天我會像等彩票開獎一樣跑去買報紙。
你也留意到我在盯着你,沒想到,你把相機向着我,拍了不知多少張,只聽見「喀嚓喀嚓」響了好幾次。
「照片是數碼照吧?給你電郵傳給我行嗎?」
「我想好好把照片曬出來才送給你,終有一天你會收到的,放心!」
我再次抱懷疑的態度,可是沒勉強你的打算。把這個作為明年你繼續來訪的理由,也是個愜意的藉口。
我開始習慣,每一年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刻,你都會在我家這個窗戶前忙得不可開交,而你對於這種匆忙似乎已習以為常,甚至悠然自得。
「你當攝影記者多少年了?」我問。
「差不多十年了。」
「啊,拿金牌了。」我常聽說從事一個職業超過十年,就能成為前輩。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詫異地望向我。
「做滿十年不是會有金牌嗎?我爸以前是這樣。」
「我當了十年攝影記者不代表這十年都待在同一家公司,而且,今天不同往日,哪會有什麼金牌,老土死了。」
我點點頭。對於一個大學生來說,當一種職業十年仍是遙不可及的事。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重申,要知道現在距離零時還有不到一分鐘,可想而知你有多在意。我笑說:「至少比我老。」
「哼!」你吐出不屑,注意力重新回到相機那邊,不一會,鏡頭在眨動的喀嚓聲音又再響起;今年倒數加入了煙火表演,空氣中多了一種火藥的味道。
就這樣,二零零三年來了。
「其實,還好吧。」在你收拾的時候,我說。
「什麼?」
「你呀,看起來不老呀。」
「這個我當然知道。」
「哼!」我也學你嗤之以鼻。
「男人嘛,有什麼關係呢?錫鐵銅銀金,年紀愈大愈有吸引力。」
「那你多等三五七年吧。」
「沒關係,終有一天會到的。反而是你,要好好把握現在了。」
「你說什麼!?」忽然被揶揄令我深深不忿,「明年你不要旨意我會開門讓你進來!」
你知道其實我不會,可是你還是依我說的把角色演下去:「不要啊!你家窗戶的位置實在可遇不可求!」
「那就給我乖乖聽話啊!」
「是的,明年定必奉上禮物!」
我沒完沒了的,「還有我的照片呢?」
「是是是!小人遵命!」你裝出來的下人姿態讓我忍俊不禁。
我開門送你出去時,你問:「想要到樓下吃宵夜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是拒絕你,「我剛從下面那個地獄回到人間,別要我再回去了。」
「那我買上來如何?」
「呀,不好了,我想要睡了。」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你而感覺到心跳加速,其實我有一刻想過不如就讓你為我買宵夜,可是為了什麼呢?那一刻我叫自己不要多想。
「好吧,那明年見了!」你向我揮揮手,瀟灑地離開。
其實,就算明年沒有禮物,也沒關係。
只要你繼續前來就可以了。
03.12.31 晴
畢業袍一直掛在衣櫃前,下月三號之前要歸還了。這像是有種象徵意義,把學生身分一併交還。
今天已經是零三年最後一天,五個月內我發了超過一百封求職信,仍未找到一份全職工作。我沒有後悔之前沒跟同學一樣提早開始寄求職信,也沒埋怨一場沙士令經濟一蹶不振人心惶惶。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下,沒法找到工作是意料中事,但意料之內歸意料之內,我仍會因為雙失而感到沮喪。合約工作的工資只夠我多撐兩三個月,要是我再找不到長工,我就要找個更便宜租金的地方。
無可否認,今晚我是刻意推掉約會,留在家裏等你的,當你像候鳥一樣前來的時候,我還是在這裏。如果今年我們沒見到面,也許以後也不再有機會。
來年,我可能要搬走了。
這晚,對面的倒數活動不時響起梅艷芳的歌。23:35,門鈴依時響起,我竟抱持一種不安的心情去開門,我怕門外的人不是你。事實是,我實在多疑了。
「哈囉!沒上街嗎?」
「廢話。」我故意刁難笑容滿面的你,是為了掩飾自己過分緊張。
你停下動作,說:「真古怪,沒理由你毫不質疑就讓我進來,莫非你有求於我?」
我怕被發現內心的暗藏想法,心虛得不敢妄語,只想逃出這個說話的陷阱:「對,今年我你要幫忙,你有工作介紹我嗎?我一直沒法找到工作。」
「果然!」
你真的以為自己猜中了,喜上眉梢的樣子真笨。
「你要找什麼類型的工作?我最熟悉的還是報館。」
「也好呀,只要是長工,只要有機會。」
「你找到臨時工嗎?」
「嗯,在中央圖書館當助理,合約制,只有三個月。」
「像暑期工。」
「暑期工已不容易!」
「這陣子市道真的很差。好吧,我替你留意一下。」你由袋中拿出那一台數碼單反安裝到剛才架起的腳架上,同時問我:「有什麼喝的?」
「嗄?」
「你家有什麼可以喝?我由中午起一直在外邊工作,來到你家才停下來。」
「你可真老實不客氣!」我邊說邊走到廚房查看冰箱,問:「汽水行嗎?」
「好極!謝謝你!」其實你沒想像中那樣不客氣。我再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準備好那枝鏡頭,電視傳來每年一樣的喧鬧。
我看着在忙的你,想到你說會替我留意一下工作,也許你只是說說而已,我根本不應該認真對待。每一年你來到這裏的目的還用說嗎?我勸自己別想得太多,就當為日行一善,每年一次,只因我的確欣賞你的照片。
你剛拍下了新的一輯,二零零三年除夕的;然後開始收拾你的攝影工具,我問:「完成了?」
「沒錯。」
「又一年了……」
「你好像很唏噓。」
「我是真的唏噓!」
「因為一年一年變老了?」
「因為一年一年看着你變老了。」
「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是會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九九年,是上世紀的事!
「我們的認識跨越一個世紀。」
「我還記得第一次你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進來。」
聽到你這樣說,我也不甘示弱:「我亦記得你說給我送生日禮物。」我攤出手掌搖呀搖,等待你用同一類理由打發我,可是這一次,你伸手進那個彷彿能把一個人收納進去的袋子內,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裝的長形盒子,放在我手上,說:「終於送來了。」
因為我驚訝的表情,你面露得意笑容,著我打開來看看。
牛皮紙包着一個膠盒,裏面裝有一台相機。盒的兩邊各有一張印工說不上精美的貼紙,其中一張更破了四分之一,上面寫着英文字母「LOMO」。我完全不認識這個牌子,什麼LOMO,「老母」嗎?真難聽,我把看起來四方笨重的相機拿出來,終於開口問:「這該不會是個玩具吧?」
「這相機型號是LC-A,當年作為輕便相機的始祖。」
「輕便?」
「對啊!這一台是俄羅斯製造的,現在新機已經改由中國生產,有點要求的都知道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別看它外表老套,在snapshot界可是個大紅人,手動對焦,焦點只有四個,零點八米、一點五米、三米和無限遠。光圈方面別擔心,有自動,不怕顧及不來。」
我像聽聞外星語言一樣無法分析你的說話。我的人生中就算使用過菲林相機也好,也一定沒試過用半手動相機,「你能想像,我不懂如何裝上菲林。」我靦腆地說。
你從茫然的我手上接過那台相機,在袋中取出一卷菲林拆開,「我怕你一開始時不懂操作,已準備好菲林,別擔心,用最普通的135就行了。」
你給我示範如何安裝菲林,給我指示電磁盒的位置,必要的設定,如何確認菲林穩妥,然後把相機交回我手上,說:「來,試試拍第一張照片!」
「現在?」
「當然!」
「我還未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懂得……」
「不用擔心,Snapshot的意思就是隨意的快拍,不用太在意設定是否正確,只要留下你喜歡的那一刻就行了。」
我遲疑地把手中那黑色的一團看了又看,決定了焦距,捲好了菲林,眼睛貼到小小的取景器前,看得不很清楚,只見到面前的你;你也拿起你那專業得多的相機,把無知可笑的我拍下來。
你拍了至少五張之後,我才按了一下快門,仍在猶豫自己的動作是否正確,「我沒法想像自己拍到什麼……。」
「這就是它的過癮之處!」你說。
「但對於新手如我來說,這是戰戰兢兢多於過癮。」我苦笑。
「希望你能找到它的樂趣,別冷落它由它發霉。」
「好的,一定。」
「一定由它發霉?」你笑說,我也笑着點頭。還是向你道謝,雖然我不肯定自己到底會否愛上這台小機器,不過我倒喜歡把喜愛的片刻留下來的概念。
例如這一刻,你正正在我面前的這一刻。
04.12.31 晴
因為冷鋒到來,這個除夕很冷,今晚更跌破十度。
我冷得用棉被捲着自己,我已經整整病倒了一星期,感冒咳嗽,但我堅持只看醫生但不請病假,並不是因為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病假是無薪的,但我可以報銷最多一百二十元的醫生費。
檯面散落了幾個藥袋,色彩繽紛的藥丸,咳藥水,喉糖,苦口卻不是良藥,複診兩次還是沒法好過來。這晚天氣寒冷,更是難熬。
23:25,頭很痛,連MSN也不想多回,索性關掉。
皺着眉沖泡一個杯麵,服藥後人沒法清醒,仍只能在電腦前發呆。螢光幕旁邊,貼着一張開始變舊的照片,熟悉得很,這是你送我那台Lomo LC-A所拍的第一張照片。失焦下你的樣子有點模糊,在我的病眼看起來更影影綽綽,背景是我家的小客廳,不遠處的電視畫面,是梅艷芳,那個晚上是她病逝第二天。
今晚電視在播她的紀念特輯,除此之外就是南亞海嘯的新聞,整天不斷地報,這個年末,過得分外愁雲慘霧。
我走到窗邊,今年聚在廣場倒數的人依舊的多,今年多了個為南亞海嘯賑災的主題,但依舊都是大明星粉飾下的歌舞昇平,我是一點也沒被那氣氛所感染。
23:50了,怎麼你還沒到呢?
迷糊的我想由廣場的人海中找尋你的身影,別說是黑夜,就算是白天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還是把每個角落都看了又看。人聲鼎沸,來到倒數的時刻,最後十五秒,我看着那一顆顆出現的蘋果燈飾,心跳追過倒數的拍子,我仍希望你趕及出現我家門前。
可是你沒有。
我在窗前呆站足足有五分鐘,才把自己由恍惚的狀態中抽離,頭一下子很痛很痛,而且手腳冰冷。我把貼在螢光幕的照片撕下來,夾在擱在小桌子上的相簿內,關掉電視,倒在沙發上。
趁睡意來臨之前,我隨手翻翻相簿,裏面有天空,海岸線,飛鳥,屋子,還有很多很多,差不多每一天一張。我把我的生活點滴,收納在這本一個月前買下的相簿,一整本滿滿的,為了讓你看。
我以為相隔一年已經夠遠了,但原來連這也不是必然的。
為什麼你沒有出現?是不是找到另一個更好的拍攝地點?還是,你已經不再需要拍倒數人潮了?
我抱住疑問在沙發上沉沉睡去前的一秒鐘,納悶地確定你每年到來的單純目的。
05.12.31 陰
今晚我加班到八時才離開公司,這已經算是早的時間,過去半個月的上班日,我至少十時過後才能下班,只因今天是大除夕,才能網開一面。
離開位於商廈區的公司,附近一帶寂靜得像是半夜時分。我抱住裝有文件的工事包,打算回家之後繼續工作,即使明天是紅假期。對此我沒有怨言,我已經離開了那一家斤斤計較的公司,現在貿易公司當採購員。這工作我說不上很喜歡,但這是一家很有人情味的公司,老闆對待員工如朋友,毫不吝惜,原來這很重要,士氣好,大家才願意為公司賣命。
我趁沖曬店關門前最後一刻走進去,取回早前拿來沖曬的菲林和相片,然後去買晚餐外賣回家吃。
一邊吃河粉,一邊把照片都攤在桌子上,每一次都拿起來細細欣賞。除了負片菲林,我還開始用幻燈片,一張張小小的菲林鑲在黑或白色的膠框上,一個個繽紛的小窗口,記下一個現實中情節的某一刻,只有用光,才能看得見。但我不大喜歡俗稱「E沖C」的正片負沖效果,我還是對原來的色調較有好感。
在客廳工作間的一角,掛了幾條繩子,數十個小型木衣夾子夾在上面,每一個都夾上至少一張照片,都是我拍的Lomo照片。我發現,新鮮的照片根本不應馬上被相簿吃掉,當照片愈拍愈多,以繩子列陣才是最佳的展示方式。
我在剛沖曬出來的照片中挑選了喜歡的,這次共有二十多張,逐一換掉夾子陣中比較舊的照片。所有相片都不會被擺放超過三個月。除了一張,不難想像,那是我第一張用這照相機拍的照片,我不再介意把它展示出來。
近乎每一次,當我欣賞、整理或是替換照片,我都會想到你。要不是有你,其他所有照片都不會出現。
今晚是大除夕,我在所難免期待你會再次出現。我想,你也會欣賞我這一幅照片拼貼出來的畫布。
但我知道機會多麼的渺茫,有一年多的時間,我再沒在報紙上見到你的名字,我死心不息,甚至打電話到報館去,幾經辛苦接了又接,終於問個明白,原來你已經離職了。
今年,我待在窗前學着你拍倒數的照片,當然了,我的模樣幼稚得多──用這麼一台小菲林相機,沒什麼設定可言,單靠雙手擱在窗邊,看起來也真好笑。但這樣就是了,為了留下這一刻,用什麼方法也都沒所謂,一張照片有什麼的價值,不過在於是人的心念而已。
我把眼睛貼在細小的取景器前,倒數蘋果一顆接一顆的出現;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留心這個景象。
自愛上拍照之後,我覺得自己的感官比以前開放了,更留意到身邊的微小事物,天空的顏色、雲的形狀、街角的貓、一列木屋;一道光,一抹影,視感上分出層次,雖不算有深度,但比以前好多了。
想到這裏我還能趕及在燈飾統統亮起的一刻按下快門,然後拉動下一格菲林,再拍一張密密麻麻的人潮。
我絕少拍自己,覺得自拍大多數都不好看。所謂好看,並不是要美目瓜子臉唇紅齒白那種典型的美,而是,我無法捕捉那瞬間即逝的角度。比起美麗,感覺更難求。
我多希望你能拍的不止是那些實用或者美輪美奐的新聞照片,甚至幻想你已經朝我所羨慕的攝影理想踏出一大步。如果你在,我一定會請你為我拍一張照片。
但我知道你不會再來,你不再是報館的攝影記者了。
數碼相機越來越盛行,連手機也可以拍照,可是我倒過來愛上了菲林拍攝的質感,這是數碼相機無法媲美的。我慶幸培養出這個嗜好,一整幅牆掛滿喜愛的照片讓我感到滿足,生活也不那麼單調寂寞。
人的腦袋很多時候都不可靠,假如有天,你不再是為了工作,而是像探訪老朋友一樣前來看看我,我一定會興高采烈地為你介紹這些我遇見過的種種。
06.12.31 晴
我很期待今晚的派對。
宴會在灣仔會展舉行,意想不到的是我成了他的舞伴。為此我早在三星期前已準備好晚裝和高跟鞋,七時半下班之後,還趕到化妝專櫃化妝,到髮型屋理髮,對我來說,華麗的打扮難得一見,畢竟這是個隆重的晚宴,我盡力令自己花枝招展。
終於,我沒再留在家中等你,也嚐試不去在意你會否撲空。
晚會上,我跟他一同等待倒數,跟他與他的朋友們聊天,享用美酒小食,甚至跳舞,在除夕的派對跳舞是一個最典型的節目,但我從來沒有嚐試過。雖然我完全不懂舞步,但只要跟隨節奏擺動身體,注意一下儀態,已經不會出洋相,夠令我愉快。
會場中有小型的倒數燈飾,小燈泡取代了熟悉的蘋果燈飾,我才發現,原來我只看過時代廣場的倒數,而且說不上是參與其中,極其量,我只是冷眼旁觀。
新一年來了,我們在人群中擁抱,互相送上新年祝賀。大會安排了攝影師,為來賓客拍照留念。他把我拉到燈飾前拍了兩張,原來是即影即有照,映像馬上現形。
我拿着寶麗萊照片,有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溫度,像那一牆Lomo照片的溫度。他卻不甚滿意,說照片不夠清晰,顏色說不上鮮明,更沒層次感可言。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原來早就為我準備了新年禮物,他期待又着急的想我拆開,是一台新款數碼相機;他的選擇不難想像,因為他老是質疑為什麼這個世紀我還在用菲林相機。
他早就為新相機充了電,拉着我到處拍照,也試用不同的場景效果,對於這件新玩具,他比我雀躍得多。
倒數過後,是時候回家,我們一同離開。
凌晨時分時代廣場一帶的道路已解封,可是人還是很多;我目送的士離開,走過充斥酒精氣味的馬路,回到我的寓所,回到一個人的地方。
洗過澡,把新相機的照片拷貝到電腦,我的電腦是大學年代換的,來到現在又再次變得很「老爺」,面對這麼高像素的照片顯得力不從心。
縱使速度不濟,我仍逐一細看,試圖回味今晚的一點一滴。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試過過一個如此充實的除夕夜,本想說這晚真的很高興,可是,那種快樂是短暫的,過後我又覺得,好像沒什麼留下來。
我倒了一杯開水,敷上過夜的水份面膜,鑽進被窩醞釀睡意。把玩剛收到的禮物,這個全新型號的相機集合了先進和方便,把人物拍得清清楚楚,顏色鮮艷繽紛,攤開那張印刷精美、簡單易讀的快速使用手冊,介紹了多種嶄新功能── 5毫米微距,3吋顯示螢幕,6個場景拍攝模式,8張人面對焦,10倍光學變焦,20張連環快拍,720高清影片,1200萬像素特高解像……這相機彷彿可以將整個世界拍進那張隨機附送的4GB記憶卡內,而他還嫌不夠,多送我一張16GB的;我笑說,可以連月球地球太陽的海陸空都統統收納在內。
趟在牀上的我突然記起了什麼,爬起來由手袋中找出那張寶麗萊,珍而重之的把它夾到那一幅照片牆上。
雖然日子開始久遠,但這堵牆壁很堅固,就算我把餘生拍的照片都貼上去,仍綽綽有餘。
07.12.31 晴
這晚我沒打算參加什麼慶祝活動。我又回復一個人,那個他才不到三個月就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我本來就不那麼渴望多姿多彩,我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唯有獨處的時候,才會聽見內心的說話,那些話沒分真假,也沒分表裏,都是真心的想法。
人們總是那樣害怕獨自度節,覺得那是沒面子。羞於孤獨,亦是因為不懂得面對自己。
我到美食廣場買了豐富的食物回家,加上一小枝果味香檳,慰勞挨過這一年的自己。現在的我更懂得欣賞生活中的細微部份,能輕鬆安靜地享受喜愛的美食,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用憂慮什麼,已經值得感恩。
今晚高清啟播,電視轉播在尖沙咀海旁舉行的啟播儀式,容祖兒在寒風之中唱歌助慶,但我沒條件見識最近熱話的「高清化妝」,並非因為我的眼睛看得不夠清楚,而是因為家裏的電視是個盒子形的舊款式。別說是機頂盒,業主連電視也捨不得換新的,由我搬到這裏至今的八年,我都是安於以這個廿一吋的古董來看電視。
轉眼間,我搬到這裏已經八年了。
把一桌子食物都解決,滿足地放下木筷。電視上倒數節目已經開始了,我拿着果味香檳走到窗邊,跟過去八年一樣,樓下的人群已擠得水洩不通。
今年我沒有拍照的意欲,只想專注地等,等待新一年來臨。這時候門鈴忽然響起,我嚇得差點兒摔破手中的香檳;下意識看看鐘,現在是23:45。
我愣在窗邊不懂反應,腦海中千頭萬緒。門鈴又響了一下,我需要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才能過去應門,卻又沒留意到掛上防盜鏈,讓我手忙腳亂的,我是緊張得什麼也忘了。
門外很暗,我記起梯間的照明燈壞了,但我能馬上認出門外矇矓的剪影。
「你好嗎?」我沒忘記你的聲線,如此熟悉。
「為什麼你突然又出現?」
「來探望你嘛。」你微笑說。
我難掩激動,「我以為你沒當攝影記者之後,我家的窗戶就不再有利用價值。」
「別這樣說……」你一臉疲憊,「其實我一直想前來探望你,但,比我想像中困難。」
「困難?怎麼困難?」
「能讓我進來再說嗎?」
我開門讓你進來,當留意到你並沒帶你那一袋攝影器材,我為此暗喜,卻又感觸,「我真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我遲了許多,對不起。」
聽到你這句話,心裏一下子充盈起來,充滿得由眼眶溢出,乾澀的雙眼終被滋潤。
「傻瓜,幹嗎在哭?」你過來輕撫我的肩膀,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到訪時都溫柔,「對不起,我太遲了。」你真的知道我的心事,讓我破涕為笑,擦乾眼淚,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終於來到了。」你顯得不勝唏噓,是的,你終於來了,我們都覺得這是難能可貴。雖然以前,我們的瓜葛明明只有那麼少。
你發現廳一角那幅照片牆,過去細看,驚訝地說:「你居然拍了這麼多!好厲害!」
「今年拍的不多,只有很少是新的。」
你差不多看過每一張照片,有的讓你微笑,有的讓你皺眉,最後目光停留在當中最陳舊的照片,伸手想要觸摸,「沒想到你還保留着……」
「因為是第一張相片,而且難得拍的是人物。」除了你,我幾乎沒拍過相識的人。
「為我再拍一張,好嗎?」
沒想到你會有這要求,但我很高興再次有機會拍你。我拿出良久沒操作過的LC-A,發現裏面沒有菲林,把屋子翻過一遍,也沒找到一卷新的,議:「上次剛好拍完了,忘了買……我到便利店買!」
「不……」
「為什麼?」
「時間到了。」
你拉着我走到窗前,下一秒我就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又在一起看倒數,在同一個熟悉的地方。當時間來到凌晨的一刻,我對你說「新年快樂」的同時,你卻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意想不到,笑起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啊!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卻從來沒有跟你道賀!」
「沒關係。」
我開始懷疑,「其實,那是真的嗎?除夕是你的生日。」
「當然!」
「真的?」我裝作狐疑。
「相信我……」你好像有點沮喪,我笑盈盈地點頭,沒意為難你。
「相信我,」你重申,「我一直都想來看你。」
你突然這麼說,讓我感到迷茫。其實我想要相信,只是覺得沒有說服力,「那為什麼,你只會在這一天出現?」
「不知道,只有這一天,我才是我自己。」你瑟縮起來,「不過,離上一次見你,感覺就像昨天。」
「但對我來說,太久了。」
我們安靜下來,其實我怕,怕這次之後,你又會消失無蹤,我說:「下年你再來吧,好嗎?」
「嗯,我會來的,到時再為我拍照。」
我笑,你也一樣,至少這一刻能相聚,已經滿足,這微小的心願。
「既然不是為了工作,就不用馬上離開了,是嗎?」
「多待一點時間,沒關係。」
我們靠在沙發上,蓋着棉被一起看電視,我娓娓細數現在的生活、過去的日子。在我們相識的第八除夕,我們終於能侃侃而談。
夜已深,慣了早起的我張着惺忪睡眼,一對黑眼圈深得嚇人。你說不如看着我進睡,然後才離開;但我不太願意,反正明天是假期,如果你不累,我們不睡繼續聊也可以。
其實我根本捨不得閉上眼,因為你說你能來的日子,一年就只有這麼一天。
少得完全不像樣,但,至少還有這一天。
你為我蓋好棉被,我仍聽到你的聲音,才經過不久,卻已是白天……我們一起出門去吃早餐……然後……我被晨曦曙光喚醒。
原來是夢。
印象中,不論是白日還是晚上的片段,都一樣像個夢。
被窩內暖烘烘的,但我第一時間起來尋遍了整個屋子,只有我一個人。
08.12.31 陰
這陣子我陸陸續續準備好一堆物品──新的地毯放在茶几下,漂亮的靠墊套,精美的客杯,罐裝茶葉跟茶壺,櫃子裏有一枝紅酒,冰箱裏有果汁和蘇打水;除了零食,廚房也有方便麵,雖然我沒有特別去做一頓宵夜,但我真的曾經上網找過一些食譜,並記下了一些喜歡的。
我還買了幾卷菲林,甚至,一份生日禮物。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你而準備的,我想,這是我最想你出現的一個除夕。
我的倒數未到十時經已開始。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何況每年都會重複,即使我曾多次暗自立誓,假如你再一次失約,我以後都不再抱等待的心態,但下一年,我還是會依舊留在家裏。
無聊時候我把菲林裝好,把家裏的每個角落都拍一張。上次這樣做已是前年的事了,那時候用的是那個他送的數碼相機,再上一次,則是剛剛收到LC-A的時候。我深信仍然可以找到沖曬出來的照片,可是數碼相機所拍的,卻要看「老爺電腦」的心情了。
整個晚上我都坐立不安,總是不自覺緊盯着櫃上的跳字鐘,發亮紅線像蟲一樣在我眼中跳動,看得久了就會灼痛視網膜,可是我還是按捺不住看了又看,怎麼還只是過了五分鐘。
我決定以浸浴來打發時間,也帶了收音機進去解悶。
沒多久,浴室內充滿霧氣,我在水中加入薰衣草香味的浴鹽,香氣與溫熱的水舒服得讓我快要睡着。
當我第二次聽見「囍帖街」在播的時候,門鈴居然響起來。
門外的人果然是你,我主動投案:「對不起,我在洗澡,沒想到你會早到。」我回頭看看鐘,原來已過了十一時五十分,似乎我真的在浴室睡着了。
「已經不早了。」你甫進來就坐到沙發上,神態自若得像個剛回到自己家的人;我留意到,這次你又帶來了你的單反相機,但只是掛在頸上,什麼隨身袋也沒帶。
「你等等,我去善後一下。」我躲入溫暖的浴室換過另一套衣服,因為剛才情急之下,來不急擦乾身體,衣服都濕透了。
待我出來的時候,你正拿着相機向我,「喀嚓」響了一下,把我嚇一跳,「我披頭散髮的還沒擦乾!」
「沒關係,旨在為照片牆加點新作,怎麼還是那些。」
我驚訝你居然會發現,「你認得當中的照片嗎?」
「我也奇怪,就像昨天看過一樣,記得的不少。」
我趁機抓起相機為你拍了一張,「老是你替別人拍照,讓我拍一下你。」
「只在這裏拍不夠有趣,我們出去吧!」你提議。
「出去?可是現在滿街也是人!」
「不會,我過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可能?今晚是除夕啊!」
「真的!我沒騙你。」
你拉着我走到街上,雖然燈飾在閃動,但視野之內,馬路、行人路與廣場上真的一個人也沒有。
「你不感到意外嗎?」
「當然意外,但我沒法找出原因。」
頭上的蘋果燈飾逐一亮起,這是個奇異的情景,只有我們兩個的除夕倒數活動,仍在進行。
第十五個蘋果與2009年字樣亮起,半空的裝置爆開噴出萬千錫箔紙與紙條,更有歷時兩分鐘的煙火匯演,就像為我倆而發放的,那種感染力彷彿能跟元旦第一道晨曦媲美。
我回頭看你,你正在為我拍照,我能想像到,相片中只有我單獨一人,在元旦的零時零分,時代廣場上,漫天紙屑,源源不絕地飄落,詩意極了。
氣氛讓我忘掉弔詭感覺,我們在廣場內嬉戲玩耍,拍照留念。走到仍然營業的便利店,同樣是空無一人,連店員也沒有,我們在暖櫃內拿了兩罐熱咖啡,坐在馬路邊的梯級細細品嚐。
我呼出白霧,用手心接住其中一張飄落的紙屑,它不會溶化,實在的一張,沒停過落下,逐漸在地上積聚起來,像一層薄薄的雪,不冷也不會打濕衣服的雪,鋪滿整個廣場。
「這是夢嗎?」我問。
「也許是吧。」
「夢中是否什麼也能成真的?」
「那你有什麼願望?」
「我希望,這一刻可以長一點,甚至停下來。」凝望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色,讓我依依不捨,「每一次,都要相隔了一整年;每一次,都不知道有沒下一次。」
「天亮的時候,我又要走了。」
「但,別再突然消失,好嗎?」我說出心底話。
你沒作聲,讓我的頭擱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就這樣依傍在一起,看着紙屑雪由夜空徐徐飄落,積聚在衣服上的紙屑愈來愈多,像蓋上被子。
其實我知道,這是夢,怎麼可能不是?從來沒試過,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我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瑟縮在沙發上,沒有蓋被子,衣服是半濕的,頭髮也沒有乾透,連布沙發也沾了一圈濡濕。
頭顱又重又痛,全身發熱,看來我是冷病了。
挨着星斗直冒的暈眩去查看相機,已經拍了三十多張,昨晚跟你一起聊天拍照是真的,可是記憶像默聲片一樣模糊又遙遠。怎麼我在這樣的狀態下睡着了,我全然沒有印象,無論我如何細心回想,都只是在清水中打撈。
曾經,你的體溫是如此的實在,卻總是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無聲地消失。
夢醒了,你已經走了。
09.12.31 陰
家裏正堆疊了一個個紙箱,今年的大除夕是最應景的一年,棄舊迎新,今天我把家裏幾大袋雜物丟掉。
因為樓市暢旺,業主早前通知我,想要收回我租住的單位放盤。這陣子租金升得很厲害,再租房子一個人住會很不划算,跟媽媽商量過,我決定搬回去暫住。
在一個地方住上十年,積存的雜物一點也不簡單,我單憑一雙手,這些日子每天都在努力收拾。
大掃除往往是緬懷過去的好機會,照片牆上的照片,紀錄了數百個風景片段,像日記一樣,讓我重溫一次那些經歷。我特意由相簿中,找回幾張初初搬進來的時候拍下的照片,對比一下現在屋子所呈的模樣,我發現,十年來房子沒有任何大轉變,搬進來所用的家具、佈置、電器,大多數仍在用,只是顏色變了,變淡了,變舊了,變熟悉了,變靜止了。
而我自己呢?由準大學生到踏入社會工作,這些年來經歷過風浪起趺,有時候我會感覺到迷惘。我沒有遠大抱負,只要能安居樂業已經滿足;雖然,自由的獨居生活即將改變。
你的照片仍只有那罕有的一張,雖然去年我拍了一整卷,但卻沒有曬出任何一張,原來我竟然笨拙得沒把菲林捲妥,整個菲林根本沒有曝光。為此我飲恨了幾星期,到現在我更是後悔,因為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機會。
我要搬走了,可是我沒法通知你。對於你的一切,我一向都沒把握,我能做的仍只是留在這個地方,靜靜等到同一個時間,看你會否出現。
所有照片被我一張張拆下來,收入一個塞在櫃下的鞋盒內,裏面存了一疊舊剪報,刊載的都是你由我家窗口拍的倒數照片,我一張接一張的翻看,零一至零四年的一月一日,原來,只存了四張。
事實上,你跟我的淵源,遠遠不止四年。今晚,是我們認識十周年。
我想要找更多有關你的東西,無意間在鞋盒後面發現一份已經發黃的報紙,那霉舊的程度,令我以為那是十年前的報紙。我看看日子,卻只是零五年的一月一日,五年前,我生日的那一天。
我記不起為什麼報紙會原封不動塞在櫃下,最大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你拍的照片,於是隨意亂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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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完整版下)
(十三)
看著眼前一片湛藍的開闊,吹著微涼的海風,我紛擾的心似乎稍稍平靜了不少。
那天香港人轉身走出我的病房後,也等同宣告走出我的世界。
他出去換了好姐妹進房來陪我,而我早已痛哭失聲到癱軟無力,只剩左心房的痛楚無限擴大至酸澀,好像心臟為了這段稱不上是愛情的愛情用力過度而產生了強烈痙攣。
但時間永遠是最好的救援投手,不論再難堪的境地,總能帶你走出風暴。
就像我現在站在台東的海邊,心臟跳針的狀況已經好了不少,只是難免還有一點不願過去的餘韻殘存,在拉扯著我的情感及理智。
我忘了我那天哭了多久才因體力不支而再度昏死過去。我只聽見稍後香港人的媽媽也進房來安慰著我,直說:「寶寶還可以再有,沒關係。」殊不知我真正難過的最大成分是他的兒子不愛我,孩子只佔其次。
我還聽見阿榮也想進房來探我,卻被香港人阻止了。兩人似乎在我病房門口稍稍口角拉扯了一陣,但礙於我的哭聲過於猛烈,而且我也聽不懂廣東話,所以幾乎聽不清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
又在醫院待了一晚,我就出院回到香港人家。
香港人的媽媽天天替我煲湯補身子,好姐妹也情義相挺,將機票延期,陪著我渡過這個慘淡的新年假期。
我每天就是待在房裡,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別人要我吃,就逼著自己吃個兩口;要我睡,就乖乖躺好閉上雙眼;要我洗澡,就脫光衣服任水柱隨意沖打在身上,肥皂什麼的都沒抹,沖了一段時間就披上浴巾走出浴室,讓好姐妹為我吹頭髮。
香港人一天會來房裡探視我幾次,摸摸我的頭,或對我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雖然都是表情漠然也不回答,但我很清楚,我依舊無法憎恨這個男人,即便只是心裡升起一點點討厭他的念頭,都會因為他每次的出現而打回票。
我心已死,卻仍死灰復燃般地隱隱為他跳動著。
這是我不能承認的倔強,也是我無法正視的真實。
其實只要他和我說一句喜歡我、願意跟我好好在一起,我的哀怨就能通通一筆勾消,我也能放下我的偽裝,自由地隨心去愛。但他對我只剩下哥哥對妹妹般的和煦溫柔,也不再有任何親暱舉動。
就算只是要我的身體也好啊。有時我都會這麼偷偷想著,然後嘲笑自己好沒尊嚴。
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感覺,真的很糟。
就這麼過了幾天,好姐妹的年假快用完,我的簽證也快到期,我才不得不面對現實,開口對好姐妹說:「帶我回家。」結束了這一個月來的鬧劇。
回家那天,香港人開車送我們至機場。他依舊體貼地替我拎起所有行李,陪我直到入關前的最後一刻,然後輕輕給了我一個吻,我們之間就正式畫下休止符。
輕如鴻毛,重如泰山。
以前在課本裡學到的句子,在這一秒我終於實實在在地體驗到箇中滋味。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吻別,竟已是輕如鴻毛,重如泰山的兩樣情。
回到台灣後的一個假日,好姐妹開車帶我來到台東散心。
沒想到還真的來了,但不是為了生孩子,而是為了失去孩子。
好姐妹戳戳對著大海發呆的我,然後說:「不要想了啦,妳一直憂鬱搞得我好煩。」
我轉頭露出一抹苦笑回道:「好啦,不想了。他還是沒有跟我聯絡嗎?」
台東之旅出發的那一天,我就被好姐妹勒令交出手機,不准我再對對岸那位有任何期待,不然就跟我絕交。所以我才這麼問她。
「有,他說要匯一筆錢給妳。」好姐妹回。
「為什麼要匯錢給我?」
「算是妳流產做月子的錢,反正我已經幫妳收了。」
「為什麼要收?我不要他的錢!」
「欸幹有十萬港幣耶,為什麼不要?我已經讓他匯到我戶頭了,所以台東之旅,香港人請客!放心啦,油錢住宿什麼的扣一扣,我會還妳啦。」
「除了錢的事情以外,他就沒說別的了嗎?」我在乎的還是他的本身。
「就問妳好不好之類的鳥話啊,我就叫他錢趕快匯過來比較實在啦,少在那邊裝情聖。」
「妳為什麼不跟我說他有跟我聯絡?為什麼要收那筆錢?這樣顯得我很沒尊嚴不是嗎?」我氣得對好姐妹大罵。
「妳所謂的尊嚴已經讓妳懷了一個炮友的小孩、讓妳辭掉工作去了香港一個月然後再流產,滿身傷痕的回來台灣。妳覺得不收這筆錢比較有尊嚴嗎?尊嚴到底給了妳什麼?」好姐妹嗆道。
而我回答不出來,尊嚴到底給了我什麼。
好姐妹又繼續道:「既然這是他認為能給妳一點補償的方式,接受也沒什麼不好啊。收了這十萬港幣,從前發生的事就莫再提、莫再講,他會比較好過,也斷了妳莫名其妙的死心眼,除非妳還不想忘記。」
我的確是還不想忘記,但又不能承認,只好轉頭瞪向大海。
「先被放棄的那個通常會比較難過,但不代表以後就會比較慘啊!人生就是這樣,不到死的那一刻無法蓋棺論定。這一切都只是一個過程,過了就沒事了。」好姐妹又說。
「我知道啦,我現在好多了。我只是想要有一個人陪我一起經歷這些過程啊。妳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妳可以跟妳男友穩定交往那麼久,為什麼我都找不到想跟我過一輩子的人呢?」我大嘆了一口氣。
「妳不是找不到跟妳過一輩子的人,是妳多跟他們相處一秒,妳都覺得很煩。唉其實一直跟同一個人在一起很久也是很膩的,沒有火花、沒有新鮮感,有的只是想著今天如何說服自己不要不小心拿刀殺死對方而已。」好姐妹安慰道。
「跟一個人在一起很久,到底是什麼感覺?」
「嗯⋯妳記不記得我們高中的時候,我有一個用很久的紅色保溫杯?」
「就是妳從國小用到大的那個。」我回。
「嗯。我用那保溫杯很久,應該都超過十年了,而且只要不小心讓那保溫杯躺下來,不管關再緊都會漏水。後來保溫功能也不好了,基本上就是個長得像保溫杯卻無法保溫的廢物。我中間好幾次都想換掉那個杯子,可是每天都還是會順手拿起它,去裝一壺溫水。等到喝到涼掉沒被保溫到的水,再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換一個保溫杯。有時候也真的會拉著我媽到百貨公司去看新的杯子,可是看來看去,又覺得家裡那個其實也沒糟到要被淘汰,就又會算了。再過久一點,已經不會有換保溫杯的念頭,就是每天早上認命地裝很燙的水去上班,等到想喝的時候,已經是剛剛好的溫度了。」好姐妹解答。
「所以妳男友就是壞掉的保溫杯?」我笑著問。
「反正戀愛談久了,本來就不是戀愛了。沒有一輩子新鮮、也沒有一天到晚都在心跳加速的啦!只是更了解這個人、更知道怎麼相處。只要保溫杯還是保溫杯,我就沒有換掉的必要,只要我知道怎麼使用它就好。這世上也大概只有我知道如何把我男友這個廢物回收再利用吧。很安心、很習慣,能一起等死帶進棺材也不勉強的感覺。」
「能一起等死帶進棺材也不覺得勉強的感覺?」我復述一遍再向好姐妹確定一次。
「嗯。」好姐妹點頭:「好啦至少妳跟香港人的故事很精彩,寫成小說應該能大賣,也算不虛此行囉。」
「幹,我要是有那種才華,我還要回台灣端盤子嗎!」我怒罵道。
「很好!妳已經會罵髒話了,表示妳已經好一半了。妳放心啦,妳很好,會得到幸福的。」
「馬的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很好,可是我就是連最簡單的幸福都得不到?妳最了解我,妳說說看我到底那裡好啊?」
「嗯⋯妳睫毛很長。」
「就這樣?」
「嗯⋯妳長得很有教養。」
「什麼叫長得很有教養?是漂亮的一種嗎?」
「不是。就是妳這個人雖然沒讀過什麼書,髒話也沒在少罵,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就是很有家教、爸媽教很好的樣子。我個人覺得這是在妳沒特色的長相裡,還能受到一些男人的青睞的優勢。」
雖然聽不出來是恭維還是貶抑,我還是狐疑地說了句:「謝謝。」然後問:「只有這樣嗎?睫毛很長跟長得有教養?」
「靠腰妳不要再逼我了啦!我好餓我們回去吃飯吧。民宿老闆說他今天晚上會弄桶仔雞,我好久沒吃了,我要吃兩隻雞腿。」說完好姐妹就拉著我離開了海邊。
再見了香港人。我在心裡無數次地說著,每說一次,心就痛一次。直到再也沒有心痛的感覺,直到再也不會想再說這六個字。
時間終究治療了我,這一切不過又是人生列車中,一個過站不停的美景而已。
(十四)
一年九個月後。
現在的我在一間創意粵菜餐廳擔任店長。
說也奇妙,居然是Lisa居中牽線讓我找到現在的工作。
一年多前離開香港後,我放了自己三個月的大假,整理好心情,才又開始上班。
因為不好意思再回到之前上班的地方工作,畢竟我離職前還大言不慚的跟同事們說我要去香港結婚生子,可能一輩子不回來了,所以大家還替我舉辦了個盛大的惜別晚會。結果不到半年又夾著尾巴回去,沒有老公也沒有小孩,面子怎麼掛得住?只好找別的工作。
我找了我從前最嚮往的辦公室工作。無奈我的學經歷都不高,只能從最基層做起,薪水少、工作量又大,不到一年我就吃不消。
剛好這時候Lisa來台灣出差,她透過層層管道終於找到了我,還為我介紹了現在的工作。
為何要透過層層管道,因為我在好姐妹的逼迫下,換了手機、換了電話號碼、換了臉書及所有通訊軟體的帳號;還利用香港人給的那十萬港幣及我從前的積蓄,再跟爸媽借了點錢,付了頭期款,買了一間小房子,正式搬離開家,晉升成為有殼一族。
好姐妹還非常變態地逼我永遠不能再使用i phone,因為Apple的產品有i cloud,能非常聰明自動自發地把你手機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保存下來,就會無法切割。
香港人送我的那枚銀戒,好姐妹也只給我兩條路處理:寄回去還他,或丟到海裡。
我當然選擇寄回去還他啊!
我將戒指的盒子、綁蝴蝶結的帶子、外包紙袋,通通包裝成他送給我時的原本樣子,但在盒子內的保養卡上寫了一句話,就用掛號寄回香港他家。
還用掛號是因為擔心他收不到。但我小心眼的不是那枚戒指,而是我最後的一絲情意。
儘管微不足道,還是害怕被忽略的一點小小餘戀。
所以我人生中唯一一項沒被好姐妹用如中共文化大革命一般抹滅的關於香港人的回憶,只剩一張和香港人第一次吃飯時,餐廳幫我們拍的拍立得而已。
那張拍立得原先是貼在那餐廳的牆上的,還是我背著好姐妹去到那裡,請求店家把照片送我,才得以有一樣倖免於難的念想。
Lisa來台灣時,就是約我來我現在工作的餐廳吃飯。
那時這間餐廳才剛開幕,老闆是一個澳門人,也是Lisa老闆的朋友。原本在澳門的粵菜餐館工作,因為想更精進自己的廚技,就又到香港拜師學藝。然後在來台灣度假時,愛上了台灣,因而萌生了在這裡落腳的念頭,才開了這間餐廳。
和Lisa見面時,我盡量避免自己去問到關於香港人的一切,Lisa也心知肚明般盡量不提及關於他的事情。但飯局尾聲,Lisa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妳想他嗎?」Lisa突然問。
「都過快一年了,說想也不會很想,但說不想也不是完全沒想。」我誠實的說出自己對他的想法。
「如果他很想妳,妳會再回去找他嗎?」Lisa又問。
這個問題倒是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從來沒想過他會想我。這段時間以來,我都是抱持著他並不愛我、不需要我的心情,在激勵自己努力做好所有能做的,一片片拾回遺失的自己。
而且如果他很想我,他應該會千方百計地找到我,像Lisa一樣,不是嗎?
遲疑了一下,我回道:「那他交女朋友了嗎?」不可否認,我還是有相當程度的在意他的感情狀態。
「交了。」Lisa爽快地說,但眼裡閃過些微複雜的神態。
我忽略Lisa眼中那一點欲言又止,開口說:「那就好,祝他幸福。」
後來這間餐廳的老闆過來找Lisa寒暄。言談間,才知道店裡還在找外場manager。Lisa知道我的經歷,也知道我正在找新工作,就順理成章地把我推薦給了店主,我就從那時開始上班至今。
而我現在的身份,除了是店長外,還算是老闆娘。
在這裡工作幾個月後,老闆開始追求我。
老闆大我十三歲,身高不高,還有點微胖。所幸長得還不猥瑣,個性又非常開朗幽默,是個讓人相處起來非常輕鬆自在,甚至想主動接近他,感染他身上歡樂氣息的人。
他就是個和香港人徹頭徹尾相反的人。
香港人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有距離感;眼裡透著一股漠視人間的高傲,白話來講就是不知道在自以為是什麼的感覺。但這種防備的氣質,卻讓人更想窺探他的內心,找出他親人的那一面。
我對老闆從來沒有強烈心動的感覺。但他的溫和、開朗、熱情,及一種老男人特有的穩重氣質,還是吸引著我靠向他,汲取他身上的能量,補給我空蕩蕩的心房。
我需要愛上一個人,才能忘記一個人。
因此我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追求,現在我們已經交往了半年有餘。
和老闆交往以來,我從來沒有主動想要他過;但當他向我求歡,閉著眼睛我也能做完。
做愛對我來說已不是情到濃時又更濃的升華,而是一種鞏固戀愛的手段。雖然這種想法有點自私,但幸好他的「性致」也不高,我的罪惡感也就少了點。
交往才三個月,他就對我提出想和我結婚的想法,而我也欣然接受。
畢竟我也不是個有多大理想抱負的人,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就別無所求。可以找到一個有經濟能力,又願意照顧我的人,夫復何求呢?
能一起等死帶進棺材也不勉強的感覺。我現在追求的,就是這樣的平靜。
十二月三十一號跨年夜,老闆在台北市最熱鬧的夜店訂了一個室外包廂,能在新年的瞬間,以最棒的視野看見旁邊台北一零一的跨年煙火。
會這麼大費周章,除了因為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跨年以外,還因為我剛好是個元旦寶寶,跨年完剛好可以慶祝我的生日。因此在我們交往之初,他就率先預訂了這個包廂。
跨年這晚,忙完店裡的生意後,我換上事先準備好的白色合身洋裝及高跟鞋,和老闆及店裡幾個員工一起走去夜店。
老闆已經有一些朋友先進到包廂。由於路上人潮擁擠、行進困難,當我們抵達包廂後,已經不到一分鐘就要跨年。
我們趕緊衝向老闆朋友為我們保留的最佳位置,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就要準備倒數。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上萬的民眾在同一時間激動喊著。
「嫁給我好嗎?」老闆從背後環著我,倚在露台邊,在新年煙火綻放的瞬間,靠著我的耳畔輕聲說。
由於老闆不高,我又穿著高跟鞋,所以我一直微微屈著膝蓋,才能完全偎進他懷裡。
我轉頭看著他,嗔怪笑道:「不是早就答應你了嗎?」
「我要的是真的永遠在一起,我想這一秒就娶妳。」
面對這個男人真情的告白,我心裡有著滿滿的感激,但還是玩笑回說:「沒有戒指怎麼算求婚?」
接著他就不說話了,我也不計較,繼續看著眼前的璀璨,但心底總有點遺憾。
有些東西,再喜歡都沒辦法擁有,就像我沒看到的那場煙火一樣。
這是我寫在香港人送我的那枚銀戒的保養卡上的話。
離開香港後,每次只要看見煙火,我都會想起這段話、想起那個吃雪糕的夜晚、想起嚐在嘴裡甜在心的悸動。
但悸動怎麼能當飯吃。我現在追求的是只要心還能跳就好,不加速也沒關係。
煙火放完後,我們轉回內側面向桌子準備坐下。但此時包廂裡的所有人,卻突然有志一同地朝兩旁退開,在擁擠的包廂裡,硬是留出了一小片空地給我們。
在我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時,老闆突然單膝下跪,手上還舉著一枚鑽戒,大聲地喊:「嫁給我吧!」
我笑著接受了他的求婚,伸出左手讓他替我戴上戒指。然後在眾人的起哄下,親吻了彼此。
喧騰的求婚結束後,老闆倒了香檳給我,要我向他的朋友們一一敬酒,介紹我給他們認識。有些朋友還特地從香港澳門飛來台灣,就為了要幫他求婚。
敬到一半,我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我們包廂的角落。
為什麼在我即將得到一生的幸福之際,這個人又要出現?
我藉故去廁所,起身離開包廂。推開眼前吵雜的人群,我好不容易很穩定的心跳,竟又開始加快。
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可是在這種燒了火似的憤怒當中,有一股興奮正挟著劍拔弩張之勢向我襲來。而且侵城掠地、攻無不克地逐一征服我每一個細胞。
我就快要被這種嗑了藥般的強烈欣喜感淹沒!所以我趕緊衝進廁所,不顧臉上還化著精緻妝容,打開水龍頭就潑了自己一臉冷水。
稍稍冷靜後,我抬頭看著鏡子裡的一臉狼狽,卻發覺自己變美了。
不是樣貌改變的變美,而是一種由身體裡透出的快樂,令我看起來容光煥發。
也多虧了我的防水型眼線液、睫毛膏,讓我被潑濕的妝看起來不至於走樣太多。
擦乾臉上水珠,再用廁所裡附的單包裝漱口水漱了漱口,我深呼吸一口氣,對自己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出廁所,並且一再地在心裡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鎮靜。
但才沒走開幾步,手竟被人拉住。
我回頭。
「妳好,前妻。」那個讓我坐立難安到立馬離開包廂的人,對著我說。
今天我生日,我願意拿我的三個願望只許一個願:不要愛上他!
但這世上有誰的生日願望會實現呢?至少我的二十九次生日共八十七個願望,沒一個實現過。
(十五)
「你好,前夫。」我眯著眼彎起嘴角,用一種看起來就是假笑的假笑回他。
他依舊抓著我的手,然後又更靠近一步。我被逼得只能向後退向牆角,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信心,又隨著他的逼近被一塊塊擊倒。
「妳很緊張。」香港人自信地說。
此時他將空著的那隻手撐在牆邊,讓我的身體完全包覆在他的屏障裡。
而我竟很沒用地瞬間迸發大量腎上腺素,因為真的覺得可以把穿著高跟鞋的我給徹底包覆的男人好man!
我略撇過頭,避免與他四目交接,斜視著旁邊的地板,才嚅嚅回道:「沒有啊。」
接著他竟然一手撫上我的臉說:「可是妳好熱。我記得妳緊張的時候都會這樣。」另一手再握住我的手掌說:「還會流汗。」
我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雖然彼此都夠成熟到了解前、中、後戲的程序,但我還是緊張興奮到為他產生了最自然的身體反應:發熱及發汗。
當時他就發現了這點,還拿這調笑了我一番。
幹,他現在是在跟我調情嗎?
為什麼當初我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不這樣對我,等到我都要嫁給別人了才對我大放電?
誰說女人心難懂,男人心才他媽的複雜好嗎!
我輕輕掙脫他抓著我的那隻手,提起所有勇氣逼自己去直視他的雙眼大喊道:「我想回去了,可以借過嗎?」
迂迴的最高境界,就是用問題回答問題。這個男人絕對在求學時代作文很爛,因為他always文不對題,還喜歡自以為地亂問問題。
他用問句回我:「妳真的要嫁給他嗎?」
我有些惱羞起來,宣示主權般舉起左手的鑽戒,閃進他眼裡,大聲說:「這麼大的鑽石,為什麼不嫁!」
「妳跟他做過嗎?」他又問。
馬的問自己的前妻這種問題,不覺得很失禮嗎?
「關你屁事。」邊說的同時,我邊用雙眼用力,增加瞪他的狠勁。
「跟我上過床以後,妳還有辦法跟別人做?」他的眼裡盡是輕蔑,好像他知道老闆的老二很小一樣。
但老闆其實不小,技術也不糟啦,你們不要誤會!
「你⋯!」我又更用力地瞪向他,嘴裡氣憤到說不出話。
但他似乎很樂於看見我這樣氣得跳腳的樣子,反而更逼近我說:「妳是我的,不能讓別的男人碰妳。」
接著我就感覺到一股酒氣灌進我的口中,同時還有一種溫軟的觸感,像在我嘴裡尋寶似的四處探索。
對,我們接吻了。
正確來說應該是我被強吻了。我撐開雙手欲將他推開,但才推沒兩下我就放棄。
因為我推不開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我的心。
我雙手癱軟無力地撫掛在他的胸前,我軟弱的意志力唯一能讓我做到的一件事,只有命令自己的雙手不要再將他拉向自己而已。
至少這樣感覺起來,我被強吻的成份居多,多少能掩蓋一些沉溺於其中的事實。
但其實我的眼睛都閉上了,好像不管怎樣都是百口莫辯。
他拉起我放在他胸口的手,向後釘在我身後的牆上。突然地球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一樣,但我對這種遺世獨立的荒涼感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期待;我不怕這世上所有的寂寞,因為只要有眼前這個人,我的世界就被填滿了。
不知這樣旁若無人地吻了多久,他才離開我的唇,然後頭靠著我的額頭說:「跟我走。」就拉著我出了夜店。
這是他第二次牽我的手。但這次他牽的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老闆的朋友的未婚妻。
跨年煙火放完後,原本聚集在一零一附近的人群已逐漸散去。他帶我下樓後就攔了一輛計程車到他的飯店。
我才喝了兩杯香檳、我沒醉,我很清楚跟他走後會發生什麼事;也明白如果讓才剛剛向我求婚的老闆知道這件事,我會有多傷他的心。可我越往外走一步,就越有一種瀕死的歡愉,刺激著我的慾望,走向罪惡的泥沼。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需要再贅述了。而這是我這一年九個月以來,第一次發覺自己還能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而不是個躺在床上的行屍走肉。
「你為什麼會來?」完事後,我倚在他懷裡問。
「來出差啊。」他回。
「我是說你今晚怎麼會來?」
「你未婚夫是我boss的朋友,我在香港就認識他了。他知道我在台灣,就叫我一起來。」
「那你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嗎?」
「不知道。看見妳我也嚇到。」
自從Lisa第一次來台灣找我,我們就開始變成真的有私交的朋友;我和老闆開始交往後,算是紅娘的她,每次來台灣,都會受到我和老闆熱情的招待。
我並不想讓香港人知道我跟老闆在一起的事;也不想讓老闆知道我和香港人的事,所以特地交代Lisa對雙方都不能講。
看來Lisa應該是很遵守諾言。
「那你為什麼要帶我走?」有一點雀躍的火花如仙女棒般在閃耀。我的眼裡透著希望,但當他低頭看我時,我還是垂下眼簾,掩下光芒。
「因為妳想。」他說,語氣帶著優越。
「我才沒有!」邊說我還輕錘了他的胸口。
「妳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濃情蜜意間,他卻突然拉回現實。
失落重擊了我一拳。
我不怕面對現實,卻害怕他不願給我多一秒幻想。
我氣餒地拉開他的手,翻身起來,到浴室去清理了自己一下,就穿上衣服準備離開。
「我走了。我不會跟他說你的事的,放心。」我說。
他拿了條浴巾包住下半身,走向我後又擁住我,在我耳邊道:「給我妳的電話。」
「為什麼要這樣?」我冷冷地回,四肢也反射性地僵硬起來,像在抗拒什麼。
「因為我捨不得吧。」
而我竟像被控制般,沒骨氣地唸了一遍自己的手機號碼。
他看著我的眼睛覆誦了一次,再吻了我一下,還給了我搭計程車的錢,就讓我離開他的房間了。
我請飯店門房替我叫了一部計程車,又搭回夜店。一路上我難以壓抑各種情緒衝擊著我:興奮、甜蜜、愉悅、混亂。
我做了壞事卻沒有罪惡感,反而激起我一陣陣心悸,我必須要輕輕搖晃我的身體來消磨這種感覺,不然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被各種情緒給塞得爆炸。
下車後,我看著還燈光昏暗且樂聲隆隆的夜店,稍稍鬆了一口氣。行進間,已想好對老闆解釋的理由。雖然有點瞎,但我想依他對我的疼愛,他會買單的。
快要天亮了,夜店內已不似先前人潮擁擠,我一下就走到我的包廂,就見包廂內只剩下兩個人:老闆和素顏的好姐妹。
「靠,妳跑去哪?老闆都差點報警了妳知道嗎?」好姐妹一見我就罵。
好姐妹今晚是跟她男友在家渡過的,應該是老闆找不到我,才急急將她找來。
我在老闆身邊坐下,補償似地緊緊勾著他手,用我最誠懇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原本有點僵硬的表情因著我的出現融化,轉身拿起我的外套替我披上,邊說:「回來就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開始解釋我神隱三小時的理由。
我說我出去外面上廁所時,遇見以前學生時代的一個女性朋友,她失戀了,因此見到我寒暄完後,就急急拉著我講她失戀的事情、說她男友有多壞。講到一半她男友卻突然出現,然後兩個人開始吵架、拉扯。我為免他們影響到其他人,只好把他們帶下樓去調解。沒想到一講就講了那麼久,我也很無奈。
「那他們現在呢?」聽完我的解釋,老闆問。
「走啦!和好就一起回去了,簡直浪費我時間。」我佯裝氣憤道。
「沒事就好,辛苦妳了。」老闆拍了拍我的手,又轉頭對好姐妹說:「不好意思臨時把妳叫來,我幫妳出錢坐車回家吧。」
「不用啦,沒事就好。那回去吧,也沒人了!」好姐妹說完就站起身,站起來的同時,還偷瞄了我一眼,眼神裡盡是篤定的懷疑。
好朋友這麼多年,她果然一下就看穿我的把戲。
一起下了樓,目送好姐妹離開後,我跟老闆又搭上另一輛計程車。原以為是要去他家,沒想到他卻向司機報了香港人飯店的名字!
「為什麼要去那裡?」我馬上問,並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
「我在那邊訂了一個房間,要幫妳過生日啊。」老闆語調曖昧地回。
我扯起嘴角回以甜蜜一笑,但心底卻無可抑止地湧出了深深的無奈感及厭倦感。
我好像,無法再跟老闆做愛了。
抵達飯店後,門房替我們開了車門。我裝作神色自若,走進飯店。雖然所有接待人員的態度表情依舊專業親切,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在心裡偷偷笑我:這個妓女長得不怎樣,今晚生意還真好,連續幹兩攤,陰道應該很鬆吧!
這也算是某種另類的現世報了。
那晚我還是和老闆做了。在做的時候,我完全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妓女,抱著一種上班的心態,只想快點收工領錢。
然後我突然覺得自己好骯髒,滿溢的羞恥咬得我流出淚來。
我為什麼會變這樣?想做愛的人不能有愛;該愛的人做不出愛。
老闆停下動作,心疼地問我怎麼突然哭了。
我搖搖頭說:「因為你對我太好了。」
「我會一輩子對妳這麼好。」他邊說邊拭去我的眼淚。
可不可以不要對我好?我在心裡默默回道。
過了幾天沒聯絡,我以為香港人忘記我的新電話;也以為那一晚的熱烈重逢只是曇花一現的激情,沒想到某天我在上班時,放在圍裙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
我服務完客人,得了個空才到後場去查看手機內容。
「你做緊咩?」
這是廣東話的「你在幹嘛」的意思。和香港澳門人士交手那麼久,我雖然還是不會講廣東話,但也識得一點單字。傳來訊息的號碼我並不認識,但我直覺就知道是誰。
「上班。」我簡短地回,還在心裡默默數到三十才將訊息發送出去,欲蓋彌彰似地想表現出不在乎。
「你有冇掛住我?(你有沒有想我?)」他回。
幹,現在是在跟即將成為人妻的女子搞曖昧嗎?有沒有搞錯啊!我趕緊將手機丟回圍裙口袋,走出外場,繼續服務客人,卻掩不住臉上的笑意。忙活了一陣,還有工讀生跑來問我為什麼看起來特別開心。
然後我的手機又震動了。
「我想妳,我們見面吧。」他傳。
面對他直接赤裸的文字,我也壓抑不下我心中澎湃,回傳道:「你在台灣?」
「這個月都在。」他回。
「來這麼久?」
「對。妳哪天有空?」
「下班就沒事了,要約老闆一起嗎?」我回,還加了個奸笑的表情貼圖。
「只要妳,可以嗎?」
我淪陷了。我被心跳的節奏鼓躁地不能自己,因此,我答應了和他見面。
為了增進自己的語文能力,幾個月前開始,每個禮拜二、四的晚上我都會去上英文課。這當然是身為老闆娘的特權,能這樣少上班,還不會被扣薪水。
晚上七點下課後,我通常不會再回店裡,會自己到那裡晃晃,或跟朋友約。我將這兩個夜晚暱稱為「放風時間」,是我跟老闆交往以來的小小期待。
我和香港人約了禮拜四晚上我下課後去吃飯。用完餐後,我們同搭一輛計程車,先送他到他的飯店,在他臨下車前,他突然問了:「要不要再上來聊天?」
我下車了。
而我們的關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香港人這次來台灣出差一個月,來考察台灣公司的某個項目。他還在跟之前Lisa告訴我的那個女孩交往,是個大學生,而且還是個兼職的小模,在香港拍過幾支廣告。
二度炮友關係,且彼此都有固定伴侶,讓我們變得更親密、更沒有禁忌。我們什麼都能聊,好像熟識多年的老友一般;什麼都想講,好像彼此是唯一的心靈依靠。
我比從前更期待每個禮拜二、四的放風時間、期待我們心照不宣的約會、期待真正身體與心靈的高潮、期待這種再活一次的感覺。
香港人離開台灣前的最後一次約會,我邀請了他來到我的小房子裡。當天早上我還特地換了一套新的床單,希望我的床能沾染上他身上的氣息。
那晚我們幾乎不多說話了,一次又一次竭力在情慾糾纏裡,雙唇親吻到幾乎沒有知覺,腦袋像被抽空,蕩漾在一種奇異的幸福感裡。
也許我們就是只能有激情,不能有愛情。
「我下個禮拜去上海,妳要不要來陪我?」他忽然說。
我們的身體還交纏著,在大腦無法運作的狀況下,我好像說了:「好。」
反正在上床時說的話,都只能留在床上,不是嗎?
(十六)
香港人離開後,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
我當然知道我不能去上海找他,可是他去上海的日期就像是七點四十的校鐘,每天早上七點四十分一定會響,提醒還在校門外奔跑的我,就快遲到了。
雖然他回香港後,我們再沒聯絡過,而我早就知道這是必然,卻無法收拾我的失落感。我盡量表現如常地生活著,還是讓老闆發現了我的不快樂。
因此老闆又比從前更關心我、更呵護我,卻更讓我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罪惡之中:我無法再愛你,但我要如何讓你不愛我?
這段時間以來,我對老闆所有的快樂、笑容、驚喜、感動,都只是為了報恩所衍生出來的產物,不是真實的我。但我可以為了賠償這份恩情,賠上我的一輩子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須要快點做個決定,不然很快我會讓自己的各種情感給淹死,而且死無葬身之地。
「我想放幾天假。」考慮了幾天,某天下班後,在老闆開車載我回家的路上,我終於開了口。
「好啊,妳想去那裡走走嗎?在台灣還是出國?最近看妳好像心情沒有很好,我也想帶妳出去玩。去馬耳代夫好不好?我有朋友才剛從那邊回來,說很不錯。店裡可以交給他們幾天應該沒有問題。去ㄧ星期好了,會不會太短⋯」老闆絮絮叨叨地說著。
從前我很喜歡他這樣可以幫我把所有事情都決定好的性格,這ㄧ刻卻只讓我覺得惱怒,我終究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我想ㄧ個人。」
「妳是說妳想ㄧ個人去馬耳代夫?」老闆問。
「我想去上海。」我答。
「上海?可以啊,但妳ㄧ個人去沒問題嗎?」老闆還是耐著性子問,語調聽來輕鬆,但我明白那背後是用了多大的包容才能這樣跟我說話。
「我有朋友在那裡工作,很久沒見了,我想去見見他們。我也沒有ㄧ個人出過國,我想試試看。」我回。
「那我明天就幫妳訂飯店機票。」
「讓我自己來吧。」我握住他放在排檔桿上的手,柔聲說:「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完成這整件事情,我不能總是讓你幫我啊。」
「為什麼聽到妳這樣說,好像是要離開我?」老闆心酸一笑,邊放慢車速,還在黃燈卻已停在紅綠燈前。
我摸摸他的臉,安慰似地回道:「我很快就回來。」然後親了他的臉頰,試圖讓他安慰一些。
「各位貴賓,我們已經降落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在繫緊安全帶燈號未熄滅以前,請留在座位;機門未打開前,請保持行動電話關機。下機時⋯」
帶著對未知的期待,我來了。
我沒有提前告訴香港人我會來上海找他的事。事實是,直到我現在降落在上海的這一刻,我都沒有任何他的消息。也許他早已改變行程不來上海、也許他其實帶著他美麗的小模女友一起來、也許從來沒有來上海出差這件事,一切不過又是床笫之間的謊言而已。但就算是騙我都好,我需要一個信念。
一下飛機,排隊過了海關,我馬上到機場內的小便利店購買大陸sim卡。請店員替我裝好並設定完成後,我馬上收到第一封訊息,是來自老闆。內文主旨就是問我到了沒、要我小心注意安全、時時與他保持聯絡。
我回傳了訊息要他安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後,手機居然又震動了一下,竟是香港人。
「我到上海了。」他傳
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我們在床上說的話!我有些釋然地輕笑出聲,為自己的這趟旅程有了好的預感。
「我也在上海。」我回傳。
「真的嗎?可是其實我現在在台灣。」
「那怎麼辦?結果我來了上海你去了台灣,那我們見不到了。」
「白吃,我在上海。妳好好上班,別胡思亂想。」
搭著進上海市區的地鐵,看著他的訊息,我突然有點失望,怎麼就不相信我真的在這裡呢?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能到這裡與你相見,只為了你的一句話。
所以我索性賭氣不回了。
我的飯店是一間在上海豫園附近的平價連鎖旅店,是我請在上海工作的一個男性好友阿泰替我訂的。
由於我回絕了所有老闆給的贊助,畢竟我是來偷情的我不能那麼沒良心還接受老闆給的好處,所以我在上海的一切生活起居都力求平實基本,不用太好,也不要太差即可。
抵達飯店整理好行囊,我又收到香港人的訊息。
「我到酒店了,酒店很棒,可以看見全上海的view。但我馬上要出門工作。」隨訊息還拍了一張他飯店房間的照片給我。
我不禁微微揚起嘴角,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還是曖昧砲友的時候,總是在分享生活,就算是極小的事也要講的甜蜜。
看來,他女友沒有跟著來上海。
我抬頭看看窗外陰雨綿綿的天氣,靈機一動回傳道:「外面在下雨耶,你有沒有帶傘?」
沒多久,我手機就響了。
「妳真的在上海?拍張照我看。」他傳。
我走出飯店,拍了張街景傳給他,然後很快又收到他的訊息:「晚上有空嗎?跟我見面吧。」
因為害怕到了上海以後會被香港人放鳥,我在出發前運用自己有限的人際資源,硬是約了幾個也在上海的朋友見面。說是幾個其實也只有兩個而已。ㄧ個是幫我訂房的阿泰,另ㄧ個是好姐妹外派到上海工作多年的親姑姑。
第一晚我先約了姑姑吃飯,所以拒絕了他的邀約,但還是充滿暗示地為我們的夜晚留下一條活路,回傳道:「如果我們都忙完後你還想見我的話,就來找我吧。」然後又傳了我的飯店地址給他。
凌晨兩點,我放在床頭的手機震動了。
「我在妳酒店門口。」是香港人。
看來什麼都抵擋不過禁忌的慾念,就讓我們一起沉淪在歌舞昇平的夜上海吧。
每天白天他會去工作。下班後如果不用跟客戶應酬,他會直接來找我,帶我去吃飯,或到那裡走走。我們雖然走在路上不會牽手也不會勾手,畢竟我們各自都有戀人,在上海要是被什麼熟人看見也說不準,但我們總會心照不宣地挨著彼此,感謝上海的冷天氣。
夜裡,他回到他自己的飯店梳洗後,才會再打車來我的飯店過夜,因為他還有其他同事跟他到上海出差,雖然住不同房間,但若是被人發現有他女友之外的女子進出他的房間,也是不好的。
而我們沒有每晚都做愛。
有時只是依偎在一起相擁而眠、分享著體溫。
我雖然喜歡做愛,但我更喜歡可以一起不做愛。好像我們享受的是真正的彼此,而不只是身體敏感帶來的快感。
我雖然不是女友,但總比炮友還多了一點點吧?我總會在他入睡之後這麼偷偷想著。
我在上海的最後一夜,他帶我來到上海最棒的lounge bar:Bar Rouge。店址在充滿歷史韻味與異國風情的外灘十八號頂樓,可以站在露台眺望黃浦江對岸越夜越美麗的陸家嘴建築群。
其實這晚他是需要陪客戶應酬的,但他還是說我可以一起來沒關係。
白天趁著他去工作時,我特地到南京東路步行街去置辦新衣、新鞋,用盡心思精心打扮自己,希望為我們之間留下最美好的句點。
對,我來上海除了是為了偷情,更大的目地,是為了道別。
我發覺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一段真正美好的屬於彼此的回憶,我認為這是我始終無法對他死心的原因。如果我能和他真的有過一段什麼值得悼念的過去,我也能比較爽快放手吧。
我已經打定主意,這趟上海行結束後,我又要搬出當初好姐妹文化大革命那招,阻絕和香港人之間的一切,重新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向他的客戶介紹我是他來自台灣的朋友,我笑著接受了「朋友」的稱號,盡責地扮演好朋友的角色。
出社會這麼多年,我雖然不是什麼交際應酬的高手,但基礎的應對進退還是懂的。而且我的中文說的比他好太多了,大陸人不知為何又對台灣口音的普通話有某種程度的迷戀,再加上一些紅酒的加持,我簡直在他客戶眼中是台妹女神的化身。
這才是你堅持帶我來的原因吧。
當他的客戶被我逗得開懷大笑,一隻手假裝不經意地放上我的大腿時,我笑抿了一口紅酒,眼神瞟向他,並在心裡對他得意地隔空喊話著。
雖然被利用了,卻為自己對他而言的價值而洋洋得意。
此時他卻突然站起來,對我招了招手,示意要我過去。我向他的客戶說了聲抱歉就走至他身側,而他竟如宣示主權般,直接與我十指交扣。
我尷尬笑看著他的客戶,幸好大陸人天性爽朗,雖然有點驚訝,但還是邊揮著手邊笑著說:「沒事、沒事。」繼續沉浸在這一片歌舞昇華。他則像是沒事般繼續和大家敬酒說笑,我也只好假裝沒事繼續和其他人喝酒聊天。
只是這晚,我們的手沒有放開過。
最後他喝醉了,還吐了一地。而他的同事們彷如有某種有默契,直接送他和我回我的飯店。
我看著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他,雖然有點遺憾今晚無法最後一炮,但當他牽我手的那一刻,我已經在心裡潮吹了,也算是有所得吧。
第二天一早,我整理好行李,他還在睡著。我愛憐地對著人事不省的他又親又抱了好幾次,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房間。
我到櫃檯又加了點錢讓他可以在我房裡多睡一會兒,然後請飯店的人給他morning call,讓他不要睡過時間,錯過他回香港的飛機。
奇怪的是,從我離開飯店到搭上飛機回到台灣,我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我知道我是難過的,但這五天太幸福,美好到讓我暫時忘記了該怎麼難過。也許等到幸福的迴聲終止後,我就懂得哭泣了。
再見了香港人。
這次終於是笑著和你說再見。
(十七)
劈腿的人若說自己有多愛自己的元配,那真的是連鬼都不會相信的鬼話。
在飛機抵達台灣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的人雖然回來了,但心卻是留在了上海。
老闆來機場接我回去。才上車,老闆就問:「今天妳要回家還是來我家?」
在結婚前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一直是我的一個小小夢想。我認為女人的一生幾乎都不屬於自己,出嫁之前屬於原生家庭;出嫁之後屬於夫家。如果能在結婚前搬出家裡,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空間,我覺得是能完整自己的一個歷程。
諷刺的是,竟是多虧了和香港人那段不知該稱之為什麼的炮友歲月,才成全了我這個小小夢想。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大概就是在形容這種情況吧。
和老闆交往之初,我就向他述說過我的這個小小獨立宣言。我總會撒嬌著告訴他:「如果結婚後我就ㄧ輩子是你的,那結婚前就讓我保留一點點自己吧。」所以即便我們已經是經濟獨立的成年男女,卻沒有選擇同居。
而我也從來沒有讓真正的男友來過我家過夜;但我卻讓炮友來了。
「妳要回家還是來我家?」老闆又再問了一次。
沒想到我竟一秒就遁入若有所思的世界,聽到老闆的叫喚才趕緊回過神回道:「嗯⋯去你家。」
我臉上掛著微笑,卻是口是心非。
我只是想要為我這趟偷情之旅做點彌補。
「其實如果妳想回家也沒關係。」老闆一貫溫和地說。
但我還是能聽出他話裡的不同,這一點弦外之音終於觸動了我的惻隱之心,馬上說:「我這麼多天不在你不想要我陪你嗎?」
「想啊,可是妳要整理一下行李吧。我直接載妳回家好像比較方便。」老闆回。
「你想要我陪你我就陪你啊。」我盡量表現地嬌憨可愛。
「這五天我真的很想妳耶。」他騰出右手邊捏著我的臉邊說:「不然我們一起去住妳家,不就都好了嗎?」然後轉頭看了我一眼,眼底透著光彩。
我不禁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氣。
「好啊。」我說。
但開口的同時,我的胸口像經歷了一場喜馬拉雅山大雪崩,幾萬斤的白雪從山頂一瀉千里,壓得我瞬間窒息。
經過一個三疊紀那麼長的時間,我們終於抵達我家。老闆替我提起所有行李進到我房裡,我卻突然手足無措地慌張起來。
床單⋯床單!這是進到我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我該馬上換掉留有我和香港人交合時的淫靡氣味的那套床單才行。因此我立刻奔進臥室去扯下被套。
「要我幫忙嗎?」老闆後腳跟著進房說。
「不用⋯不用。」我連忙拒絕並扯開話題:「你要不要先洗澡?我先換個床單順便洗衣服。」
老闆卻沒回答,而是逕自走向我並緊緊把我攬在懷裡,邊說:「不要再離開我那麼久,我真的好想妳。」
接著我們順勢接吻了一陣,我輕輕離開他的唇邊,扯開嘴角笑著趕他說:「好啦你先洗澡,浴室裡有乾淨的浴巾你直接拿來用。快去吧!」老闆才轉身離開。
聽見老闆關上浴室門的聲音後,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藉著「慣性」,我好像也能這樣繼續走下去。其實在機場看到老闆時我也不會不開心;發現他像個小動物ㄧ般默默在等著我、想著我時,我心裡還是會產生一絲憐憫與惋惜。
人總是這樣,總是在追求懸崖絕壁上的那一支孤野玫瑰,卻忘了這一路上在腳邊伴著自己冒險的蒲公英。
我已經順從心中渴望,大膽的去追過一回,是時候我該停下腳步去珍惜真正該珍惜的那一個了。
況且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在決定去上海的那一刻,我也決定了那是最後一次讓慾望帶領自己;從今往後我該把現實放在眼前,當作追逐的標的,不然到頭來苦的終究是我自已。
老闆為我投入穩定安妥的未來,我付出愛情當作回報。
這很公平。
那我到底在糾結什麼?
蓮蓬頭嘎然而止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我趕緊將換下來的舊床單塞進衣櫃深處,繼續鋪著新床單。
老闆從浴室出來,下半身只包著一條浴巾。
「我想喝水。」老闆說。
「瓦斯爐上的鐵壺裡有煮好的水,旁邊架子上有杯子。」我沒停止手下動作,一邊將枕頭塞進枕頭套裡一邊回答。
但才說完,我就發覺我說錯話了!
我的房子很小,除了浴室有隔間外,其他空間都是開放式的一目瞭然。也沒有廚房,只有角落一塊地方做了個流理台、瓦斯爐,外面圍了張長桌當作吧台,就算是餐廚區了。
我馬上轉頭,看著只差一步之遙就到餐廚區的老闆,心跳快得連我的耳膜都在震動,卻無法阻止他走向我的秘密。
我只能瞪大眼,眼睜睜地祈禱著他就算見到了那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或根本不以為意,甚至是沒看見。
「妳⋯為什麼有這個?」老闆邊問邊轉過頭來。
發現他的動作,我又趕緊轉回頭繼續將另一顆枕頭塞進枕頭套裡,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做得不流暢,因為手已經心虛地顫抖起來。
「什麼啊?」我盡量穩住聲線,但音調還是不受控制地拉高。
「避孕藥。」老闆答。聲音已經有幾分冷淡,但聽得出來他想盡量表現平靜。
被發現了。
和老闆交往之初,我們就說好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而老闆年紀頗大又有經濟能力,因此更迫切地想要孩子,所以我們在第一次發生關係後,就說好了往後做愛都不避孕。
但我嘴巴上是答應他了,也都讓他不戴套內射;背地裡卻買了避孕藥,每日定時服用。
會把避孕藥放在餐廚區,是因為每天藥都要配水吃。我這人很懶惰,記性又不好,為了怕藥吃完了沒辦法馬上買到,我通常ㄧ買就買好幾個月份,全部固定放在吧台上。
我ㄧ時腦袋炸了無法思考,也撒不出個像樣的謊來,只好繼續背對著他沈默。
「妳吃避孕藥只會有兩個原因,ㄧ個是妳不想懷我的小孩、ㄧ個是妳有了別人,妳怕懷別人的小孩。」見我不語,老闆繼續說。
殊不知兩個原因都有。
我不禁為老闆出色的推理能力揚起了ㄧ抹苦笑。
薑還是老的辣。我心想。
老闆走至我身側,又道:「妳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可是為什麼,不想要我的小孩?」
「我沒有不想要你的小孩。」我放下枕頭,眼神瞟向ㄧ側。
「所以妳有別人?」
深呼吸ㄧ口氣,我開口:「我只是不想那麼快懷孕,我想再多享受一下兩人世界,可是怕你會不開心,才偷偷吃藥。」
「那妳為什麼要買那麼多?」老闆又發現了癥結。
「因為⋯因為我不確定能不能跟你走下去。」說完的瞬間我都想掐死自己!什麼叫想享受兩人世界卻又不確定能不能走下去?
「那妳為什麼要答應跟我結婚?」
「可不可以不要再問了?我好累,想快點休息了。」我只剩下迂迴這招。
「妳應該知道我很愛妳,不管妳怎樣我都會接受,就算妳心裡有別人。」
此話一出,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我逼自己抬頭望向他,試圖表現一種無所謂的超然淡定。
「妳生日那天,妳去廁所很久沒回來,我就去找妳了;妳去上海的時間,跟那個人去出差的時間一樣。我都知道,但只要妳會回來就好,我都可以不計較、假裝不知道⋯。」老闆說到最後居然哽咽了。
我從來沒看過老闆哭,但下一秒他卻突然唏哩嘩啦哭地像個小孩。
「對不起⋯。」我顫抖著站起身,走上前去擁住他。
老闆對我來說一直都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堅強可靠,但此刻他的無助軟弱卻惹得我的心也一陣陣酸軟起來。
他頭靠在我懷裡,眼淚鼻涕已經濡濕了我胸前衣物一大片。我一邊覺得罪惡至極,一邊卻又覺得鬆了口氣。我果然不適合擁有秘密,那是我想要也得不到的寶藏,就像香港人一樣。
命運往往會在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推你一把。雖然這把推得有點重,但終於讓我正視自己的內心。
我準備開口坦誠,老闆卻搶在我之前發話:「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可以什麼都沒關係,只要妳留下來。」
我原本想說:我們分手吧,我始終愛的不是你。但他都這樣說了,我也只能把話含在嘴裡,再硬生生吞回去。
後來我們在床上解決了一切。
我想女人的陰道深處可能有個重新開機鍵吧,男人都覺得只要插入了就能重新開機everything。
包括已然破碎的愛情。
有趣的是,愛不愛身體會比心裡先知道。但現在的我已不是剛被賣進怡紅院的小雛妓,而是個看破紅塵的老鴇。我即使不願意,卻還能表現地千嬌百媚,讓他相信我願意和好。
結束之後,老闆問了我所有關於香港人的事,我盡量避重就輕地答了。
我說我們從前不認識,就是在那場跨年生日趴上第一次見面。他喝醉了抓著我就親,我居然覺得刺激,就跟他去開房間了。然後我們成為了炮友,但說好都不會影響我們原本的感情,也不會因此暈船,純粹享受肉體關係。
老闆聽完一切,要我發誓絕不再跟香港人聯絡;而我也要他答應我不會拿這件事當作籌碼要脅我,我們才算破鏡重圓、和好如初。
「那妳跟他在妳家做過嗎?」老闆最後又問。
「沒有。」我直覺就答。
那套塞在衣櫃深處的被單,看來只能一直塞在衣櫃深處了。
愧疚真是最好的演員。我成功演出了一場世紀大戲,演技自然真摯到我自己都為自己感動落淚,掌聲不停;也真的相信自己即使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還是能和老闆共譜一個美好未來。
也許錯過了才是天長地久。
再見了香港人。
這次是真的跟你說再見。
(十八)
一年後。
我一步步用力地踩著腳踏車,享受空氣中的鹹濕悶熱。
其實這味道並不讓人感覺非常舒服,但對我而言卻是非常安心自在的氣味。在這片空氣的包裹下,彷彿一個巨大的透明汽球籠罩著我,我終於可以放下曾經的一切,只為自己而活。
不為心動、不為執著、不為責任、不為愧疚。
我辭了在老闆餐廳的工作,把我的小房子賣了,帶著我所有的積蓄,一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在台東還算能當大爺的錢,在台東買了一個大多了的房子,經營民宿。
剛開始一個人要處理所有事情真的很難,但一個人的孤單,要比兩個人的寂寞快活多了。我在這種高強度的心力交瘁中,反而得到了解脫。
置之死地而後生。
現在我的生活終於又重新找回軌道,就像我每天騎著腳踏車去買菜的這條路徑一樣,令人安心、熟悉。
雖然在我迎著風、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的時候,還是會有些記憶的片段,頑皮地從我腦海中的倉庫裡跳出來,但時間早就為過去磨去了稜角,我已經不會再為那些紛亂的回憶刺傷了。
先來說說老闆。
老闆是個非常聰明的男人。但他的聰明不是可以把任何數字憑空開根號的那種聰明,而是對人情事故的理解與運用。這除了需要一點心理素質的天份之外,更需要經驗的吸收及累積。
在我們和好之後,他對我的態度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而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就像恆溫熱水器那樣。
他也絕口不提到任何關於香港人的事,盡可能避免我們之間所有可能產生的尷尬。有好幾次我受不了自己的心理壓力想向他全盤托出我和香港人的ㄧ切,他都只是笑笑的說誰沒有過去,要我自已把回憶收妥,好好跟他共度未來就好。
他對我的智慧圓融,不拿我的過錯當令箭的態度,讓我找不到任何能和他吵架的點,就這樣又和他相安無事地過了半年。
我那時覺得我的一生就是這樣了,也開始籌備婚禮,準備和老闆結婚。
在轟轟烈烈過後,還能有所依歸,我算是幸運的吧?
再來說說香港人。
在被老闆發現了我的秘密後,我心虛地馬上把香港人的一切又刪除了。當然那套床單和那張拍立得我還是留著,只是藏得更好、更隱蔽、更小心翼翼。
我還打電話到電信公司請求將他的號碼封鎖,他就算傳訊息或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會知道。所以我們又二度形同陌路。
剛開始的確是很煎熬。
老實說,和他斷了聯繫這件事,比好好跟老闆在一起這件事還難。我每天都要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打給電信公司將他的號碼解除封鎖、不要又想不顧一切跑去香港,只求廝守、不要想著我們之間還有ㄧ點點可能。
我只能說幸好還有老闆在我身邊,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這麼想著想著,從張開眼睛到闔上雙眼都會很想很想;到後來變成總是會想,但好像又總是沒在想。因為習慣了思念,想他就變成像呼吸一樣自然。他就是我的空氣,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卻是我賴以維生的必要。
我在心裡默默住了ㄧ個人的狀態下,和老闆去了澳門,拜見他的父母,談論我們的未來。
老闆的父母年紀都非常大了,又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對我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只有心疼與感激,沒有懷疑和挑剔。
我總是這麼容易就被家長所接受,讓我不禁莞爾,我的「公婆運」可能很旺。
澳門的一切又比香港更小、更擁擠,但有一樣的過馬路的聲音、一樣的語言、一樣的凍檸樂。
我總是在車子開到氹仔金光大道的新興賭場區,或從美麗的友誼大橋上望見澳門旅遊塔時,才會重新確定自己是在澳門,不是香港。
由於澳門的交通非常不方便,沒有捷運地鐵、計程車看見客人像看見仇人一樣不屑,所以老闆向他的朋友借了一部車子代步,載我到處去見他的親朋好友,宣布我們要結婚的消息。
我基本上就像是媽祖出巡一樣,今天見這個叔叔、明天看那個阿姨。老闆的好脾氣、好人緣,讓我們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飯、應不完的酬。在我感到心力交瘁的時候,我就會點一杯凍檸樂,用力地戳著檸檬,識圖從沉重中,嚐到一點清新的爽解。
我明白我的心是對老闆不公平的,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般地想著:我已經把我全部的人生都交給眼前這個男人了,可以讓我偷偷在心裡保留一點點自我吧。
老闆想在澳門登記結婚。雖然在澳門結婚登記的手續比在台灣麻煩,但他說他們登記結婚的民事登記局外觀很可愛,我一定會喜歡,比起在台灣的戶政事務所裡那種辦公的氣氛要浪漫多了。所以我在出發來澳門之前,就準備好所有結婚登記需要的文件。還邀請了Lisa這個媒人從香港搭船過來,陪我們去登記。
Lisa在我們準備登記的前一晚就來到澳門,我們安排她住在飯店裡。從港澳碼頭接到她後,她劈頭就和老闆說:「能不能讓我跟她獨處一下?」
「點解?(為什麼?)」老闆不解。
「結婚之前女生都有些心裡話要說嘛。我不會把你老婆吃掉,你不要怕啦。你載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再來接我們。」Lisa回。
上車後,Lisa和老闆用廣東話講了一個地名。不多時,我們就來到一個寧靜的海岸邊,旁邊還有一座漂亮的小教堂。
「這裡是什麼地方?」下車後,我問Lisa。
Lisa一邊親暱地捥著我的手,一邊回道:「這裡是路環,是我在澳門最喜歡的地方,不像澳門其他地方那麼擠,都像是用錢砸出來的一樣。妳看那邊。」Lisa手指著海的另一邊:「那邊就是珠海了,很近吧。」
我看著對岸珠海的夜景燈火,感到驚奇,沒想到澳門和大陸就是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
「如果對面那片燈亮的地方就是香港,妳會不會想游過去?」Lisa突然問。
「妳在說什麼啊?」我笑著反問。
「妳都要結婚了,妳不用再想一想妳真的要的是什麼嗎?」Lisa邊說邊拉著我離開岸邊,走至旁邊騎樓下的餐廳。
餐廳的桌椅就直接擺在路邊,牆上還靠著一個個大型水箱,各種水產生物就在裡頭展示著新鮮。
「我還能要什麼?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啦。」我笑著回,想盡量展現灑脫。儘管我心知肚明Lisa的話中有話,還是不敢戳破。
明天我就要和老闆登記結婚了!我不斷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Lisa沒理會我的話,自顧自地坐下,要了菜單,開始點菜,我也只好學著她看起菜單。菜都點好後,她又開口道:「我現在說這些話,是希望妳好好想一下。結婚是ㄧ輩子的事,我知道老闆是個超好的男人,可是他的好是妳想要的好嗎?」
「妳知道老闆其實都知道我跟他的事嗎?妳應該也知道我去了上海吧,老闆也知道,可是老闆都原諒我了。他不計較,我怎麼還能計較。」我答。
「我這樣問妳好了,妳給老闆的是同情,還是愛情?」
而我答不出來。
幸好第一道菜在這時上桌了,我連忙拿起刀叉分著桌上的青菜,開口咀嚼菜肴邊含糊回道:「我當然愛他啊,不然幹嘛要結婚。」
「為什麼我看不出來妳很開心?妳那時候來香港,感覺不是這樣的。」
「就算我承認了其實我心裡愛的是另一個人,我又能怎樣?他又不愛我。」我放棄了迂迴,直接回道。
「妳怎麼知道他不愛妳?」Lisa反問。
「他又沒來找我。我那麼傷心的離開香港,小孩也沒了,他有做什麼嗎?就是匯錢給我而已啊。」
「那是因為他找不到妳啊!妳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讓他找到妳,他只好要我來跟妳聯絡,結果妳就跟老闆在一起啦!」
「他也交女朋友啦,我為什麼不能跟老闆在一起?」
「他是男人嘛,會有需求,交女朋友很正常啊。」
「我是女人啊,我也有需求,我需要有人可以依靠。」
聽到此,Lisa翻了個白眼又大嘆一口氣,才說:「你們都好煩哪。」
「那我問妳,他給我的是同情還是愛情?」心底小小的火苗在問句發出的同時,也悄悄燃了。
我竟然還有期待。
Lisa抓起一隻蝦,邊剝著殼邊回道:「如果只是同情,錢給妳之後也就完了,幹嘛還要來招惹妳那麼多?老闆是我們boss的朋友,如果被發現他跟妳的事,他可能連工作都丟了。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很了解他的。不要只把自己當成受害者,那個時候他知道妳流產了,也是丟下工作拼命的趕回來了。這樣說妳明白了嗎?」
聽見Lisa的話,我的腦子霎時矇了,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激烈起來。我雖然表面還是平靜無波,可是我知道我的偽裝正在剝落,就像我手中的蝦殼一樣。
我扯起嘴角,試圖露出一抹笑容,假裝不在乎回道:「反正都過去了。」然後倒了一杯啤酒,朝Lisa舉杯,說:「祝我結婚快樂吧!」
Lisa見狀也為自己斟滿一杯啤酒,沒敬我就直接喝下去,喝完才說:「真的快樂不需要別人祝福。」
那晚我們都喝醉了,我這人酒品很差,我最後的記憶是我對著對岸的珠海大喊:「如果你是香港我就游過去!」然後脫了鞋子,把鞋子丟進海裡。
遠遠地我已經能看見家門。我加快騎車的速度,甩開不小心溜出來的回憶,ㄧ路衝到門前再緊急煞車。
我下車開了門,牽著車進院子裡停妥,就拎著菜進廚房去準備明天的早餐。
這個時節是台東旅遊的淡季,生意通常不好,但我居然接到了case,還是包下整間民宿的大生意。
我繼續哼著自己亂譜的小曲,開始洗菜、切菜,準備製作馬鈴薯沙拉。
後來我並沒有嫁給老闆。
第二天酒醒後,我一張開眼睛,就看見老闆正溫柔地看著我,還馬上替我遞上一杯水,解了我的口渴。
「現在幾點了?我沒有睡過時間吧?對不起,昨天晚上跟Lisa太開心了,多喝了幾杯。」我心虛地向老闆道歉。
「沒關係,時間還沒到。妳先洗澡吧,出來我有話跟妳說。」老闆回。
我順從地起床進了浴室,脫光衣服清潔身體。當我不小心瞥見鏡中的自己,竟發覺眼睛有些紅腫,讓我的樣子看起來頗為狼狽。我用冷水敷著雙眼ㄧ陣,然後擦著才濕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
「怎麼了嗎?」我問。
老闆沒回話,只是愛憐地張開雙臂把我擁進懷裡,然後親吻我的額頭。
我帶著疑惑卻沒敢再多問,直到我發覺一滴水珠悄然滴上我的手臂。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髮上的水珠滴落,但當那水滴越發頻繁,我才發現,那是老闆的眼淚。
「你為什麼哭了?」我輕輕掙脫他的懷抱,趕緊抽了面紙替他擦去淚水。
「我捨不得妳。」老闆說。
我輕笑一聲,回道:「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等一下就去登記啦!」
老闆認真看了我ㄧ陣,才又開口:「妳真的想嫁給我嗎?」
而我的腦袋居然因為他的問題突然ㄧ片空白。
「你婚前恐懼症啊?」我只好打著哈哈。
「妳記得妳昨天晚上跟我說什麼嗎?」老闆又問。
靠腰我連我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怎麼會記得我跟老闆說過什麼。
我搖著頭並眨了眨眼,表示無辜。
「妳說妳沒辦法嫁給我,妳從來沒有愛過我。」老闆答。
我心下一震,馬上回道:「我怎麼可能說那種話。」並又加深微笑、更柔軟音調,試圖降低我的罪惡。但我的心裡卻像下了一道閃電,頓時照亮我刻意忽略的所有感受。
「我很愛妳,我很想跟妳在一起一輩子,可是我更不想讓妳不快樂。」老闆邊說邊輕柔地撫著我的臉龐,好像我是ㄧ塊易碎的琉璃。
我忽地鼻頭ㄧ酸,終於知道要面對現實而落下了眼淚。
因為我知道,老闆要離開我了。
「我們分手,好嗎?」老闆說。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卻清晰了我和老闆之間的那條界線。那是我們這一年來努力在掩蓋,卻總是會因著淚水的沖刷而突出的一道隔闔。
「我想要妳快樂。」老闆又說
不過這個分離的時刻,我突然又覺得和老闆好貼近。因為他是真的懂我、愛我、疼我的人。
他可以用離開我,來成全我的幸福。
原來愛不是要一直在一起,而是有千萬種表達的方法。你不會知道那一種才是最好的,只能不斷思考、嘗試,找出最適合讓愛永存的形式。
有時離開,反而最能成全愛的本質。
我永遠會愛著老闆,用一種感激之心,愛著這個給我最多、最大方、最無私的男人。如果我能祈求誰的幸福,我會把這唯一的名額讓給老闆,而且一定要是最幸福。
老闆替我改了機票,讓我隔天就先飛回台灣。我又動用了紅色警戒,請好姐妹來機場接我。
而她一見我就馬上逼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妳真是史上最接近婚姻,又永遠結不了婚的女人!」聽完我的敘述,好姐妹驚呼。
「是啊,懷孕了都能流產、要登記了都能反悔。也許我就是被婚姻討厭吧!」我悻悻道。
「其實老闆根本不想跟妳分手,他是在以退為進!沒想到妳這個沒良心的王八蛋還真的說好,老闆真可憐。」好姐妹又說。
「媽的妳不要在那邊給我放馬後炮!我現在是失婚女子,很脆弱,請小心輕放,謝謝。」
「妳當妳自己是瓷器還是玻璃?我覺得那個Lisa說的很好,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受害者。而且妳這麼快就會罵髒話了,表示妳根本就沒有難過,妳快樂的很!」好姐妹回嗆。
「到底會不會罵髒話關我心情好不好屁事?」我轉頭問好姐妹。
但我才問完就突然明白了為何罵髒話是一種情緒指標。
「沒收功不能罵髒話!」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
幹,好姐妹這周星馳迷!
但也感激有她這種樂觀開朗的個性,才讓我在經歷了這麼多風雨之後,還能笑得出來。
「唉好啦我其實真的是滿開心的。我唯一覺得難過的,是我辜負了ㄧ個真的愛我的人。」我說。
「怎麼會是辜負?愛是一種最自私的東西。他愛妳所以為妳做很多事,但重點是在做這些事的過程當中他很爽啊,他並不覺得苦好嗎?講難聽一點他是為了自己爽在做這些事,卻要說都是為了妳,殊不知妳根本不爽。妳就是情願愛個爛男人還被劈腿被小三甩耳光,都比他每天跪在妳面前幫妳洗腳還容易高潮。」好姐妹揶揄。
「啊唷妳不要這樣說老闆啦,至少他沒跟我把鑽戒要回去,我要還他他也不收。」我連忙緩頰。
「幹妳怎麼那麼爽!失戀一次就賺一筆,劈腿被抓包還沒被潑硫酸。上次是十萬港幣,這次我看是十萬美金了吧!幣值還會跟著國際趨勢調漲,妳滿聰明的嘛!妳八字拿來,我要是生個女兒也要妳這個命盤。」
「靠腰妳是有小孩喔!」我回嘴。
沒想到好姐妹卻突然靜默下來。
這三秒的空白讓我驚覺事有蹊蹺,急忙抓著她的右手就問:「幹妳不是真的懷孕吧?」
「還沒滿三個月不能講啦。」ㄧ改平日潑辣,好姐妹有些靦腆地答。
「連我都不講,妳還有義氣嗎妳?」
「義氣是用在妳流產被甩了之後把妳從香港帶回來、在妳結不了婚再被甩之後把妳從澳門載回家。懂嗎?」好姐妹邊說還邊戲謔地斜睨了我一眼。
我想我只能把好姐妹肚子裡的孩子當作自己生的來疼愛,才能報答她這一世的友情了。
將削好皮的馬鈴薯與紅蕃薯丟進滾水之中煮軟,我繼續處理紅蘿蔔和小黃瓜,將這兩種食材切丁;再起ㄧ個鍋子煮水,轉身打開冰箱,拿出幾個雞蛋,要做水煮蛋。
關上冰箱後,我又忍不住再端詳了ㄧ眼貼在冰箱上的好姐妹剛出生不久的女兒的照片。我倒衷心期盼這個女孩能是像她母親ㄧ樣的命格,擁有樂觀開朗的個性,和不用在情海波折的幸運。
我去找過香港人。
在我從澳門回來台灣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到電信公司將他的電話號碼解除封鎖,然後打電話給他。
電話才響了幾聲,很快就被接起來。
「喂。」對方說。
竟是個女生的聲音!
我一時驚愕,不敢回話,卻也不敢掛上電話。只是更緊緊地捏著手機,像在捏著我僅存的一點希望。
「喂?」對方又再喊了一次,語調上揚,顯示疑惑。
我還是不敢說話,用力抓著電話的右手掌心,已沁出汗來。
「邊個?(誰啊?)」這次是香港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但聲音較遠,所以他的電話應該還掌握在那個女生的手上。
「唔知阿,唔識ge號碼,又唔講野。你個情婦嗎?(不知道啊,不認識的號碼,也不說話。你的情婦嗎?)」這個女生居然故意不把電話掛斷就直接和香港人聊起來,似乎是故意要讓我聽見他們對話的內容。還刻意放軟了聲音,嫵媚地柔蝕我的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虐待自己,明明把電話掛上就好,但我就是想聽、想眼睜睜看著開膛手拿刀挖出我血淋淋的心臟,再ㄧ口吞下。
「電話比我。(電話給我。)」香港人說。
然後我聽見ㄧ陣雜音,應該是傳遞電話的聲響。
「喂。」這次是相當清晰的香港人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而我卻在此刻才按下了結束通話鍵。
我將手機用力地丟在床上,終於知道將鬱結在心內的那口氣發出來。但那口氣太燙,早已灼傷我的心臟。我試著撫摸我的左胸口,想減緩ㄧ點痛覺,但不論怎樣都像是隔靴搔癢,我無法讓自己不痛ㄧ點。
絕望之下,我將手機關機,然後也沒卸妝、沒洗澡,就這麼捲曲著身子,躺在床上,直到睡意帶走我。
第二天ㄧ早,我自然地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居然還是和昨晚同一個姿勢躺在床上。
稍微扭動了ㄧ下身體,就有陣陣酸楚傳來;掙扎著起了身,我習慣性地先抓起手機要看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手機關機。
重新開機後,來電捕手告訴我,我有七通未接來電。其中三通是老闆打的、兩通是好姐妹。
剩下一通,是香港人。
我大概知道老闆和好姐妹打來的用意,應該是要關心我有沒有安全到家、心情如何。而香港人的那通未接來電卻成為了我唯一的亮點,雖然只有一通但足以照亮我整個宇宙。
我看著手機,還在思索著要不要回撥電話時,電話卻忽地震動起來。
帶著一種愉悅的躊躇,我接起了電話。
「妳找我?」香港人在電話那頭問。語氣平和,不似我心內波瀾。
我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出聲。
「怎麼了嗎?」他又問。
「你⋯會想跟我在一起嗎?」我卻卻地發出希望。
「妳不是要結婚了嗎?」
「我不結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沒想到電話那頭卻是一片沈默。
「喂⋯?」我又輕喚出聲。
他先嘆了一口氣才答:「我女朋友對我很好,我不能對不起她。」
「所以我們還是沒可能,是嗎?」
「老闆很好,妳會幸福的。」
「我的幸福只有跟你在一起。」
「對不起。」
然後我就掛了電話,因為我已經泣不成聲。
我不小心被飛濺的水花給濺到了手背,因為我在丟雞蛋時沒抓準距離。但那水已沸騰,我被燙得馬上扭開水龍頭,沖洗那一塊傷口。
我邊沖著水邊苦笑著自己今日怎麼會突然浮現那麼多回憶,而且還是最苦不堪言的一段。
在和香港人講完那最後一通電話後,我才明白原來這個人從來沒有真的愛過我。至始至終,我都不過是一個炮友。
也許在我懷著他的孩子的時候,他曾對我有一絲愛憐;但沒了孩子,我就只是一個跟他在床上很契合,又肯跟他上床的女人而已。
一旦在正式交往前就願意付出自己的身體,就會被定義為「炮友」,然後就難以升級了。
不論他單身與否,炮友都不會變女友;不論我單身與否,炮友都不能變男友。
現在再想起這些,皆已是雲淡風輕。但這段回憶能像山頭的雲煙那樣縈繞著我,久久不散,表示在我心底刻下了多深的軌跡。
我甚至無法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再那麼用力地愛上下一個人。
有些深刻,只會產生一次;有些情感,只能給一個人。
也許我給錯了,但不知為何,我卻從來沒有後悔的感覺。如果人生能再重來一次,我應該還是會在看見香港人的第一眼就愛上他,即使我知道這段感情將無疾而終。
二度失戀之後,我二度文化大革命了我自已,只是這次是出於自我意志,沒有誰來要求我。
我三十歲了,依舊孓然一身。我已經不會期待誰再來敲開我的心房,只祈求明天的太陽不要太吝嗇,能給我一天舒適的溫暖。
「叮咚、叮咚⋯」
大門的門鈴突然響起,又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我關上水龍頭及瓦斯爐,將手上的水珠在圍裙上擦乾,就小跑至門口開門,心想應該是今天的客人到了。
但門才ㄧ打開,我卻驚呆了。
「妳好,前妻。」來人說。
[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