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是一座被黑暗吞噬之地，但要記起來就得穿越荊棘］ #前方高能繼續閱讀請注意 #返校 #觀後感 #確定了齁 #之後被爆雷到死就不能怪我囉 看完後有人問我，整部片我最喜歡的是哪個地方 是前面恐怖氣氛的營造？還是方芮欣與張老師白鹿愛水仙的那種純純之戀？ 還是明明應該是男主一，最後卻活生生被女主割喉的天字第一號好人魏仲廷？ 我那時毫不猶豫的就回答：「鐵門！」 . 「鐵門？」 我點點頭。「對，就是最後那個綁滿鐵絲網、翠華中學的鐵門。」 「嗯好，你果然喜歡的點都跟大家不一樣。」 . 但我真的很喜歡《返校》的最後一段。在出賣所有人之後 良心發現的方芮欣終於選擇拯救最後一個倖存者魏仲廷 倆人在白教官宣布破獲叛亂組織讀書會的當下，一瘸一拐朝著出口邁進 突然間白教官注意到了，接著地上就開始出現一堆手要把男主拉回去 同時女主旁邊也出現一個黨國怪物，一把掐住女主脖子，問她： . 「忘記這一切，然後讓它過去。不好嗎？」 女主痛苦的掙扎著，艱難地回了一句：「不...... .....我不要再忘記了。」 . 就在這句話之後，那個戴著軍帽的怪物突然間就一整個壞掉 女主趁著這個空檔掙脫怪物，一把就衝去抓住差點被拉進黑暗的男主 最後他們衝刺到佈滿鐵絲網的鐵門前，男主忍受著疼痛 終於最後爬了過去，回頭對女主說：「快過來！」 但女主卻回答：「我要留在這裡。」 . 接著，女主不顧男主在背後的聲聲呼喚，一個人轉身奔回那個不斷被黑暗吞噬的校園中。 等到電影結束後，很多人都疑惑這一幕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到底是什麼？是罪惡嗎？是歉疚嗎？是死亡嗎？ 不過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認為這樣的黑暗是：遺忘。 . 因為某些機緣，我被問到轉型正義的問題。 最後我得出來的結論是：一段轉型正義成不成功的標準 不是國家領導人有沒有出來道歉、或是被害人有沒有得到賠償 而是我們有沒有辦法看到加害者的臉孔。 之所以這樣做不是為了復仇，而是如果我們這麼做了，我們會發現 震驚我們的，並非是因為這些人有多邪惡， 而是因為這些人，有多麼平凡。 . 「平庸之惡」是一個很多人都知道的概念。 它起源於1961年的艾希曼大審判，現在很多人把這概念 用來指責曾經在威權時代，為黨國機器服務的人。 不過事實上當漢娜鄂蘭提出這個概念時，在當時的猶太社群眼中 實在很像在幫艾希曼開脫。因為在那之前 艾希曼一直被世人認定是喪盡天良、無惡不作的惡魔 . 然而之後當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接受審判時， 鄂蘭被他的平凡所震驚，最後提出導致艾希曼成為禽獸的， 並非是惡，而是不假思索便遵從命令的平庸。 . 因為加害者平凡導致的震驚，在2年後的奧許維茨大審判更加凸顯出來。 當時，西德檢察總長費里茨・鮑爾一口氣起訴20餘名奧許維茨集中營的士兵 再度引起前所未有的轟動，因為在那之前 戰爭罪責屬於那些位於納粹高層、下達命令的人 但現在執行命令的小人物們被推了出來，根據一位作家所述： 「....每個被告看起來就像你的郵差、銀行職員、街坊鄰居。」 不管是誰都會開始想：一個這麼平凡的人，為什麼最後會成為禽獸？ . 這個問題，構成德國轉型正義的核心。 我在漢堡唸書時有堂課很有趣：在20多堂課裡， 每一堂我們都引用一個社會學家、心理學家或哲學家的理論，只為了解答一個問題：納粹大屠殺是怎麼發生的？ 有一幕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一位醫生，被派到集中營 . 在集中營裡，醫生的責任不是治病，而是做人體實驗 三天後，有人看到他蹲在陰暗的走廊上，像孩子般嚎啕大哭。 . 事實上，當人們遇到有違良知的事情時，既無法逃脫又無法反抗 人們就會陷入一種認知失調的心理狀態裡，他會急於找到一個心理出口 來說服自己其實是在為一個更大的正義服務。 集中營的醫生說服自己的實驗能拯救更多人是如此，白色恐怖時代的很多人 也是如此。 . 白恐的時代很矛盾，它並非戰爭時期、也非完全的和平 也就因為如此，人們很容易就會在兩種時期的價值觀中不斷擺盪 在電影裡，方芮欣在後面憲兵一個個槍斃老師同學時 腦中有個聲音，不斷說著兩種完全不同立場的聲音：「我沒有錯、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就是兩種價值觀在她腦中不斷衝突的聲音，而最後也只有死亡 才能帶給女主解脫。 . 不過欣喜的是，方芮欣最後還是選擇聽從自己的良心 這也就是我最喜歡這部電影的一個地方。方芮欣不是一般電影意義的「好人」 她的善良是一種自我的選擇，當她說：「我不要再遺忘了。」 就這樣一句話，就足以摧毀一個原本可以輕易殺人的國家機器。 不過最後，當她與魏仲廷終於來到那扇鐵門時，卻還是只有魏仲廷越過了荊棘 方芮欣幾乎已經來到了善惡的邊界，卻終究還是必須停留在惡的這一邊。 . 這就是為什麼，我那麼喜歡那扇鐵門。 對我來說，那就是善與惡、遺忘與記得的分界線。 而之前玩電動時我不明白，但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它叫「返校」---- . 返回一個，已經被眾人遺忘之地。 就像在我自己的書《歐洲趣史》裡，我把鮑爾檢察官的故事放在最後一篇 事實上在整個20世紀後期有太多比他有名的故事，之所以選這篇 就是因為我相信：「記得」不是為了整肅現在、而是為了與過去和解。 . 轉型正義的目的不是為了要指責誰，而是希望人們理解：當時他們這麼做 並非是因為他們是惡魔，他們會這麼做 恰恰是因為他們是人，擁有人性的弱點。 畢竟放眼整個白恐時代，有很多白教官，但還有更多的方芮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