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搬去油麻地前,我還住在屯門的一個公屋邨裡。井字型設計,每戶大門都向著同一個用欄杆圍成的天井,走廊一層一層地疊上去,一道道門整齊排列。如果靠著欄杆向上望,會看見一小片正方型的天空。
爸爸以前是夜班的士司機,媽媽在酒樓傳菜,所以一到夜晚家裡便沒有人。可惜那年我才小六,還未懂得帶女孩回家,只是一到夜...
在我搬去油麻地前,我還住在屯門的一個公屋邨裡。井字型設計,每戶大門都向著同一個用欄杆圍成的天井,走廊一層一層地疊上去,一道道門整齊排列。如果靠著欄杆向上望,會看見一小片正方型的天空。
爸爸以前是夜班的士司機,媽媽在酒樓傳菜,所以一到夜晚家裡便沒有人。可惜那年我才小六,還未懂得帶女孩回家,只是一到夜晚便落街玩,有時走到停車場的天台,或者公園、球場,朋友去哪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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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是朋友,但一長大了,或者夜晚不再出去,很快便會失去聯絡,慢慢地連樣子、姓名,全部都不記得。我只記得少年N,他當年已是中學生,大我們幾年,記得一次他帶過我去士多偷煙,叫我一個人扮買汽水,接著他便下手。煙偷出來之後朋友一人一枝,分著吸。
少年N和幾個中學生,一到夜晚便會帶著包括我在內的幾個無依的小孩,一起走上停車場的天台。偶爾有人騎著一架大喇叭單車,放聲地播歌,我們就一起坐在幾條爛木橫放的長椅上,無聊地打鬧,或者一起仰頭,看著還未睡去的人所殘留下來的一點點光。在我手上的煙會一直燒著,像沒有吸過,因為我一吸就會咳,一咳他們便笑,所以點起了後也是放著的多。他們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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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們一起養了一隻流浪狗,叫小黑,每天晚上牠也知道我們會來,嗚嗚地走近,等我們餵。牠只是一隻流浪狗(誰都沒法帶牠回家),但始終是養狗,要花的心力不少,其中付出最多的非少年N莫屬。
他每日下午都找街市的阿姨要一袋爛菜,說是餵流浪狗。阿姨讚他很乖,每天留給他,如果當日沒爛菜,也會留一袋好的。「要好好照顧小黑。」全個街市都知道少年N餵狗,所以有時肉檔也會送些骨頭。
然後一到夜晚,少年N就會在天台上面蹲在一邊餵狗,餵完才跟我們玩。小黑吃飽菜後會猛地搖,或者避開我們摸牠的手,但只要少年N在,牠總不會走得很遠,最多只是拍走我們的手。
「如果以後我有自己的地方住,我會養小黑。」少年N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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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無論我們怎樣叫,小黑也沒有出來。我一直跟著少年N,跟著他走遍天台,甚至把停車場的每一層樓都找過了。我們一起「小黑!小黑!」地叫,但是沒有狗出來。小黑失蹤的消息傳開,我們一行人找遍牠可能出現的地方,有些人去了街市,有些人去了垃圾房,沒有回音。
少年N騎上單車,叫我跟著他,於是我便搭著他的肩,踩在單車後輪的長軸子上,乘上劃破風的單車。我們繞著邨子兜圈,經過一些樹蔭、一些球場、一些學校,到處都看不見小黑。我們像一個向外的漩渦,圍著小黑日常出現的停車場愈繞愈遠。我倆一直繞到深夜,終於小黑的名字都沒有再叫。少年N只是愈踩愈快,像發脾氣。
小黑明天也沒有來,後天也沒有來。找著找著,少年N就叫所有人不用再找。「愛協捉了小黑。」少年N說。
起初我以為愛協是人,後來才知道他們愛護動物,是個協會。
「人道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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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所有人都神色凝重。我一走上天台,少年N便拉著我走,叫我躲到一旁,不要出來。
「發生甚麼事?」我問了幾次,沒有人應。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天空連最後一點光都沒有,而且到了夜晚,天台的街燈也關上了。我摸黑前行,轉了彎,才發現一行人都躲在花槽背後。少年N順手把我推了過去,叫我不要發出聲音,或者走。我想一起玩,所以用兩隻手掩著嘴巴,示意自己會靜。
少年N的電話響起(震機模式),上面是一串數字。少年N接過來:「喂?」
我們一起等待,直到少年N說出下一句話:「是啊,還有兩隻,也是黑色的。」少年N向電話補充:「應該是上次那隻黑色狗的孩子。」
天台的樓梯處,有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轉上來,他們慢慢走過來,站在我們躲藏的花槽前面,向四周望。「沒有啊,這裡沒有狗。」男人對著電話說。
少年N一躍跳過草叢,撞向他們,男人跌在地上,還爬不起來。少年N再補一腳:「屌你老母!」
接著幾個青年一起從四周花槽撲了上去,把他們按在地上打,又向他們發狂地踼。我在花槽背後站起身,睜大眼睛看,兩個男人被踼到抱頭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緩緩退後,想轉身跑。
樓梯有保安大叫,我們對上了眼:「救命啊!有人打人!」
我即刻背對他們,跑去天台的另外一面,拋下了所有人,例如那些愛協、那些青年、那些少年N、那些小黑……我統統都拋下來了。我一直向著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用盡力氣地跑。
「你們殺了小黑!」少年N在我背後咆哮:「你們殺了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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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一半,少年N沒有再叫,到我再跑遠些,甚至離開停車場了,那裡的聲音便不再可能聽到。那夜我比以前更早回家,因為沒有朋友一起玩。
「童黨事件」在隔天上了新聞,主播說有兩個途人被童黨襲擊,事件中兩人受傷,送往醫院治理,警方到場後在場童黨全數落網,年齡由XX至XX不等。那次之後我一直不敢回去天台,怕會碰見他們,不知怎樣解釋。但是不用解釋了,此後保安封了天台,那裡再沒有人。
從屯門搬去油麻地後(已經是十多年後),現在偶然回去屯門吃飯,從遠遠處看見那個停車場,並回想起那個我曾拋下所有人轉身逃跑的天台時,我也會反覆地問:為甚麼我在當時沒留下來呢?為甚麼呢?而同一時間其實我心裡慶幸:幸好逃得掉,沒被人捉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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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馬桶壞了。
主要是沖屁眼的噴嘴變得很詭異,馬桶在噴完屁眼後的一分鐘,會莫名其妙打開繼續狂射,導致我在拉完屎後在鏡子前剪剪鼻毛或刷牙時,會被從馬桶突射出來的水柱噴到背部,幹真的會嚇一大跳,有幾次還差點抽筋。
一開始還以為家裡有鬼,而且是很低級的那種鬼,被馬桶多噴幾次之後也無法記住,因為棒賽完誰都會很放鬆啊。如果我跟老婆看到對方衣服後面濕了一大片,就會知道彼此剛剛在廁所裡又被馬桶捉弄了。
老婆問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打電話叫修馬桶。
「修個屁,當然是要等媽媽來家裡大便,然後被噴水突襲嚇一大跳後再修啊!」我真的好棒棒,老婆也大笑贊成。
是說,疫情徹底爆發前,媽媽天天都在我家大便。
因為魯拉拉誕生了。
過去這一年來,媽媽早上起床,就會打綠拿鐵給全家喝,一邊問我今天台積電跟漢磊是漲是跌。中午一起吃完飯,就搭火車去桃園中華電信上班,開始一個下午的電話行銷。
晚上媽媽回到這裡已經是九點半之後,魯拉拉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就會飛速爬到門邊大笑歡迎,真的,每晚這一刻就是媽媽最開心的高光瞬間,一進門媽媽就趕緊衝去洗手,抱起魯拉拉跳舞。
不久姊姊也會下班回家,媽媽、姐姐跟亭會以各種組合一起幫拉拉洗澡,說說今天發生了什麼,許多同事與主管的名字我們聽得都會背,誰生了雙胞胎小孩,誰買了超多張保單,誰又蟬聯了這個月的業績冠軍,舅媽在多少價位時買了什麼股票。
魯拉拉的睡前儀式極其冗長,媽媽、姐姐、亭跟我會擠在大床上,念很多本很多本真的非常多本書給拉拉聽,小貓頭鷹、謝謝你來當我的寶貝、好痛呦、睡覺囉、貝蒂好想吃香蕉、好多顏色的巴士……中間夾帶各種北七的童書表演,然後唱歌,玩一下點讀筆,至少得花一個半小時吧。在大床上亂聊天時,媽媽不敢問自帶殺氣的姊姊戀愛的進度,如果亭跟我隨口問,姊姊也會給拉拉面子隨口提了一下,媽媽就會暗爽在心裡。
直到拉拉開始嘟嘴抓眼睛,媽媽才會沒好氣地嚷嚷:「好了啦!讓拉拉睡覺了啦!哪有小嬰這麼晚睡的!」迅速把我們趕出去,好讓她一個人喜孜孜地哄魯拉入睡。
那一段天天在家裡露營的時光,好像是我人生的最滿足。
後來,急轉直下的疫情改變了這個世界。
媽媽總是說,不知道這份打電話的工作還能持續做多久,她很擔心請假太久職位會被取代,所以疫情爆發後,媽媽仍舊選擇了天天去中華電信上班。但每天往返台北與桃園間的通勤,在大眾交通工具上接觸到的人太多太雜,媽媽只能無奈暫停了住在台北我家一起照顧魯拉拉的日常,回到桃園的家。而我跟亭,慘慘地回歸到最單純的父母加一頭小嬰的隔離人生。
我們確實遵守了所有的防疫規定,只為了有一天疫情好轉時大家平平安安的再相聚。媽媽只能在晚上睡前跟魯拉拉視訊。她錯過了拉拉突然會走路,錯過了用色玻璃紙做動物投影的遊戲。她一直很擔心,魯拉會漸漸忘記她這個阿嬤。
為了盡早抱到魯拉拉,媽媽一直追問桃園各大診所什麼時候有疫苗殘劑可打,還到處打聽哪裡可以報名最新一期的疫苗實驗,她可以自告奮勇接種。
終於等到了微解封,上上個禮拜六,我們開車回桃園跟媽媽吃飯。飯後,我獨自在家裡寫劇本,媽媽跟亭還有魯拉拉,三代母女一起在桃園鐵路改建的公園步道散步,她們已很久沒有這麼無所不聊。
話說媽媽是一個腸子很軟的人。我跟她說過很多次,路邊很多以愛心當冠詞用哭腔賣東西的人,很可能是詐騙,我還拿自己以前被騙當例子提醒她,捐錢一定要捐對,否則只是幫助壞心的人變得比妳更有錢一百倍。但媽媽還是會在捷運出口買花跟面紙跟口香糖,講都講不聽。每次跟她一起看電影,愛情梗她無感,只要看到很可憐的親情梗,她就會一直哭。
散步到一半,媽媽看見一隻巨大的蝸牛緩行在步道中央,原本爽爽抱著魯拉拉的她,怕大蝸牛不小心被踩扁,果斷將牠拾起,放在一旁草堆裡。碰過蝸牛的媽媽找不到地方洗手,只好眼巴巴讓亭一路將魯拉拉哄抱回家。
真難為她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搶抱魯拉拉的人,就是媽媽。
上週一,7月26日,桃園終於輪到她打AZ的時候,她秒衝去,真的是打得開開心心,打得眉飛色舞。打完後沒有任何不適,她還有一點點失望,畢竟大家都說會發燒肌肉酸痛的就是年輕人,老人才沒反應,身體健康常常跟我們在地下室打乒乓球的媽媽很不服氣,為什麼是舅媽打了全身肌肉酸痛而不是她。
到了上週四晚上,爸爸媽媽跟姊姊姊夫一起來我家吃火鍋,大家熱鬧歡聚,媽媽跟姊姊搶著幫拉拉洗澡,我跟姊夫聊著車子,洗完澡的拉拉在客廳跑來跑去,魯拉還一直啃媽媽的鼻子。
爸爸載媽媽回桃園後,媽媽反覆看了歡聚影片,在line裡寫下「謝謝拉寶貝帶給我們那麼開心美好的時光,有拉拉真幸福,真歡樂」。
看媽媽這麼高興,我們決定週五等我開會結束後,去桃園把媽媽載來台北,跟魯拉一起度過完整的週末,媽媽一定會爽到爆炸。
7月30日,週五早上9點34分,媽媽在line裡寫下「好恐怖AZ發作痛到背部抽痛,從背部往頸部開始劇痛陣痛一陣一陣痛吐完了,休息一下又開始陣痛,痛起來會要命啊,劇烈疼痛起來根本無法動」。
下午13:00,一起在中華電信上班的舅媽去送飯盒給媽媽,媽媽雖然沒胃口,但表示身體差不多好了,想搭舅媽的車一起去上班,但舅媽勸她在家裡多休息。送走了舅媽,媽媽便躺在沙發上休息,此時爸爸正在房間裡獨自睡午覺。
14:22,亭打視訊電話,打算跟媽媽說我們晚上會去載她來台北,請她準備行李,但媽媽沒接起電話。
14:42,正在開會的我接到電話,亭說,媽媽現在沒有呼吸,正在急救,她要開車載魯拉緊急回桃園,要我開完會馬上去醫院會合。我完全傻了,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胸口整個被挖空的疑惑感,但我還沒變白痴,怎可能讓她獨自帶魯拉面對這種狀況?我將一起開會的朋友拉到一旁說明,要她幫我請假。我是冷靜還是不冷靜我也分不清了,下一秒抓起背包就衝回家開車了。
爸爸說,他兩點多午覺醒來後,看見媽媽以奇怪的姿勢躺在沙發上,覺得不妙,趨前關心後發現沒有呼吸,在119電話指導下進行CPR直到醫護人員趕來。
媽媽在送達醫院前就走了。
急診室裡,我們圍繞著媽媽,摸著她的頭髮,她的臉,她的手,不停地道謝,感激她用盡一生的愛陪伴我們,魯拉也一直說愛妳愛妳,還不停地蹭蹭撒嬌。
所有人都哭崩了。
接下來每一天都是淚水的地獄。每一天都在哭。
跟媽媽感情最好的亭,深陷在失去摯愛的巨大悲傷裡。
「我沒有媽媽了……」她總是哭著說這句話。
我在靈堂讀「小貓頭鷹」給媽媽跟魯拉一起聽時,她在後面泣不成聲。
當我念起「謝謝你來當我的寶貝」,亭哭著用手指戳手掌,表示還要還要。
真的不夠。
太不夠了。
這幾天大家都在爆哭的時候,魯拉拉還不明所以地逗著大家笑。魯拉拉很可憐。她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最愛她的人。每天晚上她都一直笑,指著床邊說阿嬤。真希望魯拉拉真的能看見。
折蓮花折元寶,將媽媽珍惜的親戚朋友聚在一起,我們總是聊著媽媽的一切。
亭的家裡,在她念國中時經濟變差,高中時更是財務大黑洞,爸爸用現金卡貸了很多錢,利滾利,全家人生活壓力很大很大。在亭念大學時,媽媽到便利商店值大夜班,一個月一萬多塊錢,給亭六千元當月生活費,她自己只吃店裡過期的東西,省吃儉用度日。
好不容易等到亭大學畢業典禮納天,爸爸媽媽很高興地開車參加,典禮結束時媽媽問亭想吃什麼,亭說,想吃丼飯。爸爸嗤之以鼻說,他一點也不喜歡吃日本料理,他自己開車去吃別的。亭點了最便宜的鐵火卷,媽媽說,來的路上有吃了,還很飽,就只是看著亭吃飯陪她說話。而說要去停車的爸爸,似乎一直找不到停車位。
她哭著說,她真不好,她真不知好歹,因為多年以後媽媽才跟她說亭,那一天爸爸跟媽媽兩個人身上加起來不到五百塊錢,媽媽很緊張也很抱歉。
爸爸後來賣掉了車,去苗栗山上工作,頂著烈日整理露營區。媽媽在便利商店同事的介紹下,去中華電信打電話行銷MOD跟光世代,她萬分珍惜這個工作,擁有一群很互相的好同事。這個小家庭一直很辛苦,但也一直堅韌地彼此守護。
你們知道的,後來我很不好,拖累亭跟我一起承受風雨。很久很久之後,當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喔不,是硬著頭皮面對媽媽時,她嚴厲地責備我,說了很重的話,幾個月後還鍥而不捨寫了上千字的簡訊痛罵我,令我感到無比羞愧。很長時間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喜歡媽媽,而媽媽當然也不可能喜歡我。
也不知道什麼契機,實在是回想不起來,當有一天媽媽忽然決定接納我時,就是全心全意。每次我去家裡吃飯,都會吃到我最喜歡的烤鰻魚跟照燒羊小排。她努力看了我很多小說,殺手,月老,全套都市恐怖病,樓下的房客,精準的失控,媽親一下,連最重口味的蟬堡都看了但我還是遲遲沒寫出第三集。異夢她看到哭還做了很多天惡夢。唉真的是很感謝媽媽的不嫌棄。
亭跟媽媽感情非常好,常常嘴來嘴去,用力吵架也用力和好。不管亭做什麼,媽媽都會陪她一起。我厚臉皮加入之後,就變成了三人一組,偶爾還有姐姐。
我們常常半夜漫無目的地散步,一走就是一個小時。我們經常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媽媽跟我一樣都最愛看鬼片。在家裡看電視影集也會等她到了再看下一集,搞得后羿棄兵我跟亭一直沒辦法看完,屍戰朝鮮最新副本也因為疫情關係沒能一起看。我們一起露營,一起看雪,連續去動物園混,一起泡大安森林公園,一起爬長城,一起四處去溫泉旅行。是說旅行時我從來沒有覺得三個人睡一間房有哪裡尷尬,以女婿來說我絕對是恥力滿滿!
附帶一提,我家裡偶爾會出現電視上會出現的物種,媽媽的評價是,蔡凡熙很帥像小孩,柯震東真的太帥,劉奕兒很可愛很甜,宋芸樺未免也太漂亮了吧皮膚也太好了吧本人比電影還漂亮很多耶,媽媽還很緊張地偷拍宋芸樺以為沒人發現(媽!明星的眼角餘光很可怕的!)。
去年拍完月老後,第一次粗剪出了兩個半小時的冗長版本,我在家裡放了前一半給媽媽偷看,雖然特效只有簡陋的小畫家圖示說明,她依舊很捧場看到狂哭,但放著放著,我就發現後半段的劇情如果完全沒特效恐怕會很出戲,於是我中斷播放跟她說,另一半等特效做好,再去電影院一口氣看,比較不會看到花惹發克。媽媽呆住說,蛤,真的不能繼續看完喔?
我真的是白痴,就因為我一個自以為是的無禮中斷,媽媽再也沒機會看到月老盪氣迴腸的結局。我的天啊真的是我的天啊我真的是大白痴。
我看著靈堂上媽媽的笑容。
現在的媽媽,終於知曉了我一生最大的好奇……意識呢?死後還存在意識嗎?或相似概念的精神?靈魂?如果有意識,死後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有一個發光的洞嗎?有接引的使者嗎?冥界是一大片圍繞彼岸的大海嗎?有一個仿擬現世制度的世界嗎?還是意識僅剩最微弱的頻率,令我們持續不斷做著不再醒來的夢境?還是定格在心臟停止前的最後一縷念想?
如果說,我能替媽媽做什麼事,第一件就是希望中華電信可以更善待底層員工,不要刻意算錯她們辛辛苦苦累積下的竣工費,幾乎每次都要她們自己反覆校正帳目才能爭取回本來該屬於自己的權益,真的很不公平。
我總是跟媽媽說,中華電信的主管怎麼那麼老奸,假裝算錯帳目佔妳們便宜,媽媽卻反過來替他們說話,說什麼主管也有很大的業績壓力,如果讓最底層的她們拿到太多業績費,公司的獲益變薄,主管對上面也交代不過去,她們只求可以把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做下去,幫助家裡生計就很滿足。
現在媽媽走了,不怕丟飯碗了,就讓媽媽最後的心意打動一下主管們,好好照顧媽媽愛護媽媽的同事,她們真的盡心盡力。
悲劇沒發生在自己身邊,就只是一個單純的低又更低的機率,但對我們家來說,媽媽的離去是一生巨大的遺憾。所以,第二件我能為媽媽做的事,就是想提醒打疫苗的大家,如果身體有嚴重不適,一定不能輕忽,自己將症狀簡化成暫時的副作用,特別是背部劇痛加暈眩,拜託一定要立刻!馬上!冷靜地去醫院請專業醫生確認狀況。
我知道媒體此時劃的重點一定在於疫苗爭議,認真說,我們當然會將兩者的因果關係聯想在一起,畢竟媽媽平時是會打羽毛球跟桌球的健將,徒手抱嬰健走的實力雄厚,她在今年3月31日正好做了健康檢查,報告上除了膽固醇329mg/dl、以及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254mg/dl標註是超標外,其他數值都是正常。
為了給媽媽,也給我們自己一個清楚明白的答案,儘管深受打擊,我們還是忍痛將媽媽的大體送交司法解剖完畢,正等待後續報告出爐。我自己也在媽媽走後第三天,按照原訂計畫去診所打了AZ疫苗。這是我能做的,想做的,也必須做的,因為媽媽,也想為這個世界盡一針之力。
我打電話叫修了愚蠢的馬桶。
亭說,從今而後她會繼承媽媽的心軟,無條件一直買口香糖跟面紙。
世界依舊運作下去,但這個世界已不是一如往常。
生命無常,但求自在。
我或許還不知道「真正的自在」是什麼,但我知道,至少不是努力表演「我很自在」給別人看,而那些別人大都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人。
感冒的時候,不是叫你多喝水、而是直接倒一杯熱水給你喝的那個人,才值得你需要一輩子關心在意。那就是大家的媽媽。媽媽是一個快樂的人,因為媽媽身邊的人都很快樂,我們聚在一起折蓮花聊媽媽的時候,都在笑。
快樂的媽媽57歲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愛妳媽媽,謝謝妳給了我們這麼多的愛,跟魔性的笑聲。
謝謝謝謝,還要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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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只要是有在滑雪的人,99%都去過日本。
日本的溫泉、美食、香檳鬆雪,搭配世界上其他文化都難以企及的待客之道,一次又一次地溫暖了來自南國的我們。
這兩天,感謝日本的貼文可說絡繹不絕。解封以後努力滑爆買爆愛爆日本,更是成了大家的共同目標。
叔叔也不例外地滿懷感激之情。甚至可以說,沒有日本,根本不會有Snow Sensei的誕生。
今天,叔叔要來講個鮮少人知道的日本故事 (煙~)
嗯,有聽過這種說法嗎?當你身為觀光客,前往日本花錢,日本人都會表現得很溫柔很貼心。但當你身分一轉,前往日本工作,領日本老闆發的薪水,或者是在日本開公司賺他們的錢,真正在他們的社會與文化底下「生活」的時候,他們的態度就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開始孤立排擠你,甚且看不起你!
——在叔叔結束選手生涯,赴日本創業之前,好多長輩都如此地提醒我。
2015年10月,野雪塾滑雪學校開業前夕,我提早抵達日本準備處理兩件棘手的事情:租屋跟買車。當時還在申請居留的我,跑了好幾間仲介,但根本沒有人願意搭理我這個一邊用著google translate,一邊說著一口怪裡怪氣日本腔的英文,就自以為能跟他們溝通的台灣人。我就這麼跑遍了白馬一帶的每一間仲介,卻毫無進展。一個做仲介的澳洲人還跟我說,現在都要開季了,還想找到能租一整季的獨棟屋子,根本不可能!
無計可施的我,垂頭喪氣地回到長野,又拖著疲憊的身軀前往鄰近的小布施Quest,想說邊練跳台邊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囉!
叔叔是個很「搞威」的人,過去每一次在小布施練習,只要看到現場有人放大招,即使語言不通也會興奮地鬼叫來鬼叫去。所以雖然不能算是常客,畢竟混久了,逐漸也有了幾位大概比「點頭之交」再熟悉一點點的滑手朋友。
那晚,其中一位英文比較好的Yo君就問我,這次又來日本練跳台嗎?我隨口回說不是,我在白馬找房子,但還沒找到。
Yo君是獸醫,即便已經強到可以做出double cork 1080,但他純粹是把練習跳台當成是高壓且忙碌的本職工作外的紓壓管道,每週兩次,從單程就需要三個半小時車程的山梨縣前來小布施練習。不難想像,在小布施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是多難得多珍貴的時光。
但,他聽到我的狀況,竟二話不說地馬上跟工作人員借用了辦公室電腦,查詢白馬的空屋狀況。
然後,很快的,他查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用html寫的老網站,是白馬的老字號仲介。除非日文程度很好,否則外國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這樣的網站。
網站的首頁,貼著一則「臨時放出幾棟雪季檔期空屋」的公告,其中正好有一間符合我們的租屋需求。可是沒有辦法跟他們預約時間看房,因為那間仲介採用的是彷彿當年排隊搶iPhone般的「統一時間,先到先贏制」——最要命的是,開放時間就在明天早上!
一般來說,Yo君都是晚上練完就從小布施開車回山梨,因為隔天上午十點動物醫院就要開門。所以當下我的想法是碰碰運氣,待會兒就開車殺過去,直接在仲介公司門口龜到明天早上,就不信還能有人比我到得更早!
叔叔當時租了一台小車,勉強能蜷曲著睡一晚,當然絕不舒服。Yo君看看我的車,接著撥了一通電話,對著話筒那頭說了一長串聽起來很有禮貌,一直一直反覆「斯米媽線」的日文後,轉頭看著我說:我車上有露營設備,Let’s go camping!
叔叔大傻眼:你明天不是要工作嗎?
Yo君:剛剛請前輩跟我換班了,我明天下午再到就可以。
就這樣,我跟這位只有在排隊等跳台時會聊上幾句,互相連本名都還不知道的日本小哥,在秋冬之交,已然十分寒冷的白馬,坐在停車場邊,開著卡司爐煮著泡麵配啤酒,聊起了他畢業旅行時全班去台灣,被超能吃臭豆腐的同班妹仔嚇到倒彈的有趣故事。
隔天一早,當著仲介大叔彷彿在看神經病的眼神,兩個面帶微笑地坐在他公司門口等他開門上班的人,順利地完成了簽約,拿到了鑰匙。
在大叔的帶領下,走進兩層樓高的聖誕老人小木屋(之後有空叔叔再來介紹這間神奇小屋),我感動地環視著未來三年自己在日本的家,不由得對Yo君道:阿里加多!以後你要是來白馬,一定要來住這邊!
不知道Yo君是沒察覺到他究竟幫了我一個多麼不可思議的大忙,或是日本人真的就是不會邀請不熟的人到家裡來,他先是露出了相當訝異的表情,隨即開心地點頭說好。
當天稍後,共進午餐時,Yo君還提醒了我在日本租房子要注意的眉眉角角,好比冬天時熱水器不能關、暖爐管線要先清理之類的事。最後臨走前,他慎重地跟我說,記得房租要準時匯入銀行帳號喔,不然我會有麻煩。
那時,我才赫然意會過來,原來大叔還是不願意讓我這個外國人租房子,而那個當下,Yo君給出了他的證件,擔起了保證人責任。
看著手上的簽約文件,我終於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全名。
Yo君跟我就此成了生死之交。我成了日後他婚禮上唯一的外國客人,而我在白馬的房子,無論何時都有一個床位留給他。
這是叔叔在日本打拚多年,遭遇的眾多趣事之一。而那些故事的唯一共同點,就是都有一些純真又美好的人事物在裡面。
疫苗也好,口罩也好,捐款也是。
兩國的關係會友好,絕對是根基於這千千萬萬人民交流後所留下的「美好經驗」。
在曾經的歷史傷痕之上,用幾十年的光陰,用真誠的情感,一磚一瓦砌出來的,無形的跨海橋樑。
這絕對不是政客名嘴酸民魔人們可以抹滅的。
所以我想鄭重的說一聲:
日本的朋友,謝謝你/妳們! (土下座)
「凡是真實的、可敬的、公義的、清潔的、可愛的、有美名的,若有什麼德行,若有什麼稱讚,這些事你們都要思念。」
-- 腓立比書 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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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在打了!還在哭沒疫苗?!』
Covid-19疫情在台肆虐,正在全民團結抗疫、日日緊張戒慎恐懼的此時,今天國民黨籍議員竟然在新竹市議會直播「疫苗進不來,哪裡可以打!」 妍慧實在納悶,這些人是活在平行時空嗎?議員問政絲毫不用關心市政動態嗎?#新竹市的疫苗注射站 是 #全台第一個成立的專責疫苗接種站,新竹市的疫苗注射不僅已經在打,而且有條不紊!在野黨想政治操作反而打臉自己,連基本訊息接收都慢半拍!不理解整個疫苗政策的進展跟現況就亂帶風向,難道敲碗直播就能搶的到疫苗?
市府說,為了降低新竹市各大醫院因應疫情的緊張狀況,今天(28)下午開始,新竹市開啟於動物園第二停車場的戶外疫苗施打站,將獲得的2800劑疫苗分別施打於專責醫院醫護人員、基層診所醫事人員、警察、消防與民政人員。戶外疫苗施打站六個窗口秩序井然,第一線的波麗士大人捲起袖子接種疫苗,轉身略作休息後,隨即赴往正常勤務。我們要為這些接種跟施打的前線人員豎起拇指!這疫苗施打站未來也 #將供全市市民打疫苗使用,替即將運送來台的疫苗超前佈署!
在新竹市實施疫苗接種同時,這兩天,台灣的疫苗接洽狀況陸續傳來好消息。昨天下午,載著15萬劑 #Moderna(莫德納)疫苗的專機,從盧森堡出發。而疫苗在今天抵達國門後,預期於兩週內投入各大專責醫院施打。今天稍早也傳出,日本有意透過捐贈,將疫苗輸往台灣,展現兩國深厚友誼!#小英總統 更在前天宣布,六月將會有200萬劑疫苗抵台,加上預定暑期上架的國產疫苗,今年八月,可望有1000萬劑疫苗投入醫療前線。
請市民勿慌張!疫苗一定夠打,循序漸進照政府安排就能順利完成施打。明明就在打了,還在哭沒疫苗?這不是政治操作,什麼才是政治操作?說執政黨意識形態治國,國民黨才是意識形態誤國!在疫情如此緊張的時刻還在混淆視聽,動搖民心。捨近求遠,地方購買疫苗,才是政治操作的假議題!
口水戰真的不要來!讓我們不分黨派,團結抗疫,我們才能戰勝COVID-19!
圖片背景:新竹市疫苗注射站施打實況
#關心疫情請看新聞 #疫苗注射站平行時空的人看不到
#假消息務必求證、#抗疫一定要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