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到，夜已深，山上寒風在吹。但仍然很多人，默默地排隊，等作最後致意。

沉默裡偶然有種被壓抑的躁動。有架大貨車無故在路中心調頭，倒車差點撞到人龍，對面馬路排隊的幾個年輕人二話不說，衝去想找司機算帳，有人用鐳射筆照。貨車終於離開，大隊中有人高舉中指。

為何躁動？當然因為在場的都是同路人。

排了一陣，前後的人很自然地產生某種連繫。排後面的先生說，估唔到咁多人，怕離開時要搭 N 車，但繼續排，｢一定唔會唔記得佢。」另一女士提醒，入靈堂要踏左腳，出就要右。前面的伯伯推介聽劉細良，｢佢個人好叻｣，再前面的小姐介紹有｢黃的｣telegram group。順帶一提，有的士免費接人從寶福山落大圍站，｢嘩的士佬都有好人。｣後面男士又說。然後有人唱錢封帛金，有人替其他人拿信封。

那種氣氛，有點像一群認識多年的群體，來拜祭另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

終於排到到了靈堂外，看看那些花牌的下款，有很多 collective 的名字：｢香港市民｣、｢香港人｣、｢同路人｣、｢同行兒女｣，以及最簡短的兩字，｢手足｣。

共同體，就是這麼一回事。

［膠膠地而不膠化］

昨晚少年銀樂隊快閃進入大埔連儂隧道，演奏一曲「今天我」，直播中有人留言「又膠化？」留言引來數人like．傘運時有人打邊爐打乒乓波，「膠化」之控訴記憶猶新．

同事李立峰在北角brew note咖啡室講座中引述了團隊落場問反送中參加者的發現，年輕人認為「民陣」「和理非」的參與非常重要，在場者無不驚訝．

反送中運動刀光劍影有時，環保和平大愛有時．兩種幾年前水火不容的抗爭風格，在今次運動共存，偶爾衝突．膠膠地但又不致於膠化，如何做到？

近日觀察，兩個片段令我留下深刻印象．

一．七一夜晚，夏慤道，附近煲底氣氛緊張，示威者衝入立法會，一幕幕衝擊畫面震撼着外圍的支援者．街上的群眾整齊列隊，以螞蟻搬家形式搬運物資去前線．

忽然，眼前出現有兩三個中學女生，手持大垃圾袋和告示牌，斯斯文文地問大家有冇膠樽回收．我傻了眼．入面同路人安危未卜，刀光劍影之際，少女着緊資源回收．換着以前，應該會覺得抗爭緊張時刻仍講環保好無謂，會被罵「香港就來死啦，仲講環保！」，現在又似乎夾得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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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梁凌杰公祭夜，公眾到場若有送上帛金，致喪委員會也有準備「吉儀」回給有心人．一位伯伯離場時，急不及待把吉儀信封扔掉，卻找不到垃圾埇（垃圾埇被環保人士封掉了），於是把吉儀信封隨手擲在地上．

在回收筒旁的環保義工，把地上的「吉儀」拾回來，告訴阿伯這樣做不對，要拆好信封把紙放回相關回收筒．誰不知老人家覺得大吉利是！吉儀唔可以帶番屋企，一定要在街上棄掉，會回頭的吉儀很不吉利．不了解環保的老人家就這樣和義工吵起來．驚動了在場的社工解圍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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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送中前，「環保L」被恥笑，網上對堅持「走飲管」的諷刺文繁多．今日抗爭火紅火綠，回收少女和環保義工卻如一道美麗風景，與戴頭盔眼罩衝擊死士，與來鞠個躬表達一點心意的伯伯要學習和諧共存．

近日寶礦力被追捧成「運動指定飲品」，眾人大手掃貨，環保人士也沒有直斥膠樽危害地球，而是婉轉地溫馨提示，飲完最好洗乾淨放入回收筒．

似乎，運動教識了我們，保護香港，保護地球，人各有志，「反送中」無大台，令每個參與者都可以自由想像，自由塑造，自由擁有這一場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