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es極短篇 9 / 噹噹噹 大一的平安夜，東海大學的鐘聲緩緩敲滿百下，身旁同學剛認識不到半年，一切都還好新鮮，我注意到角落B班的你的身影，臉圓圓帶著白色毛帽和長版粉紅針織外套，在人群蹦蹦跳，俏皮的和朋友追逐打鬧。 - 噹噹噹 又是平安夜，過了一年大學生活，擺脫高中時代夜讀抱佛腳的寂寥，而是一輛輛機車滿載青春上山下海的夜衝，有次與B班夜衝剛好載上你，深夜日月潭邊，月光倒映在湖面成流線狀，你的圓臉在微光下透著淡光，平安夜的鐘聲，傳說有許願的神奇力量，我在鐘前許下願望。 - 噹噹噹 第三年，許下願望也過了一年，東海平安夜人潮，將我和你擠到肩擦肩的距離，顫抖地用手背輕輕碰觸你的手背，你沒有縮手，在鐘聲的間隔，貼近你的耳際，輕聲說：我曾經許願，許願我能牽起你的手。此時心跳頻率大概是鐘聲速率的百倍，我感受你原本輕觸我的手背的手緩緩轉了過來，握緊我的手心。 - 噹噹噹 第四年，節慶歡愉的氣氛充滿，而明年我們就要離開學校，我將你擁入懷，此時身旁儘管有萬千人，眼裡也只有你，茫茫人海都無法沖散，我們是被時間河流逝的水流沖刷的礁石，不因時間的推移而變化，纏綿悱惻的雙唇和炙熱地擁抱，我們的身影是幸福的具象化。 - 噹噹噹 第五年的平安夜，我將手機偷偷帶進當兵營區的宿舍，電話那頭傳來東海平安夜的鐘聲，交織混合著複雜的情緒，想念的苦和你不忘相伴的甜，每次在車站的淚水都如此真實，但電話那頭鐘聲敲響最後一聲，你對我說了支撐我這一年服役苦悶心情的一句話「你是我生命的美好。」 - 噹噹噹 你開著車我不說話，北上工作後忙得不再有悠閒的機會，你仍堅持開車要我一起下台中，人潮和大學生的青春也依舊，而我和你卻不再是天真的學生，也曾激烈爭吵，只想下班在家休息，無法理解為何你堅持下台中，此時寧靜的平安夜，看著身旁的你靜默地注視遠方的鐘，我才明白平安夜鐘聲的用心，明白你對我生命的意義。 - 噹噹噹 第七年，心跳得比牽起手那年還快，我不斷搓揉著口袋裡的小盒子，時間的河已流過七個年頭，你那頂白色毛帽和粉紅針織外套，深深烙印在我心底，美夢裡都有這個身影，如今我想讓夢成真。抖著膝蓋，在鐘聲敲響第一百下的瞬間，跪下，拿出口袋的盒子：東海的鐘聲有魔法，將你帶進我的生命，我想貪心許第二次願望，我想和你看一輩子的風景。 人群鼓躁，你的無名指上留下如星星璀璨的光芒。 - 噹噹噹 你俏皮地笑著，眼裡笑意藏不住，手掌在臉前左右擺動，無名指上的光芒閃爍，在聽鐘聲的學生中突兀，第八年了你還是像個孩子。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轉，回神才發現又老了幾歲，而時光在流逝間帶來變化、偶爾希望、偶爾是失望，但好險都沒有帶走你，不變的你是最浪漫的事情，是最安心的所在，是生命的歸屬，你還是俏皮地蹦蹦跳，轉頭對我說著白日夢：想在台灣看到白色聖誕。 幸福會回歸日常，日常才能細長。 - 噹噹噹 今年冬天特別冷，你輕咳幾聲，我有點生氣地責備衣服要穿暖，你笑著說反正我總會幫你多帶厚外套，無奈地搖搖頭，拉開後背包拉鍊翻著找外套，裡面塞著感冒藥熱水罐以及削好的蘋果，外套好像被塞到最下面，得花個功夫才能找到，正要罵你塞一堆東西搞得我的肩膀很痠，抬頭便看見你倒在眼前，而我的手裡拿著粉紅色的針織外套。 - 噹噹噹 十年，本該計畫好好紀念，此時只有電話那頭沉重的呼吸和儀器規律的聲音，你沒有在東海大學而是台北的醫院，我一個人在人群裡抬頭仰望平安鐘，手機裡你沒有太多話，我知道你很累也知道你在等我。鐘聲響起，我將手機高舉，希望讓你聽見，噹、噹、噹。身邊的大學情侶錯落，就像那一年的我和你，青春還是在這裡綻放，十年過去景物已變，但人們許願的神情依舊，我也是，許下第三個願望。 - 我們還要一起聽第十一年的鐘聲。 你有聽見吧？鐘聲結束，人潮散去，剩我一人，以及手機裡傳來刺耳的儀器聲響。 - 噹噹噹，又一年過去了。 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五年過去了。 - 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 噹噹噹，又是一個十年。 - 我再也沒有回到平安鐘前，聖誕節的奇蹟也不足以拯救我的生命。 望著聖誕樹，人們洋溢著不知哪來的幸福感，與我格格不入，再也無法喜歡這個節日，這個帶走你的節日，而可恨的西方文化卻鑽入世界每個角落，讓我沒辦法逃離心痛的聖誕節。 - 忽然，天空有白色點點緩緩降下，身後的孩子大叫。 「下雪了！」 我轉頭看見俏皮打鬧著的孩子，穿著粉紅色毛衣，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你，那一年的我青春正盛開，忽然嘴角抽蓄一下，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原來視線模糊，不是鏡片髒了。 - 「好想在台灣看到白色聖誕。」 你的聲音突然鑽進腦海，原以為已經陌生卻又清晰得如在身旁，我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句玩笑，被深埋在腦海深處的畫面跳了出來，日月潭湖畔、金門兵營的床上、你笑著搖晃手上的戒指，都衝進腦海。 - 下雪了，台灣的聖誕節下雪了... 聖誕節真的有奇蹟？我愣著，白雪灑落街頭，美得像是夢。 遠方光亮中，有人帶著白色毛帽，長版的粉紅色針織外套，圓圓的臉閃爍俏皮光芒的眼神。 - 原來我並沒有忘記你，原來你還在聖誕節等我。 如20年前那個平安夜，刻劃在我心底的畫面一如往常。 - 下雪了，聖誕節的奇蹟，是即使時光殘忍，是即使歷經撕心裂肺的痛，而我都還如同最初的我一樣。 - 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