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的時候是漁港旁山上學校的升學班。

那個年代是聯考制度，課業壓力很大，每天平均要考6-8個考試（嗯，還有很多作業），除了數學之外，其他科目考試沒有考到90分差一分要被打一下，每個老師用的刑具不同，有藤條、熱熔膠、木板（學校椅子拆下來的那種）、木棍、鐵尺......甚至還有掃把。

班上成績墊底的同學總是欠老師幾百下，因爲一次打不完，所以每節下課人家去福利社、去打球，他們就要去辦公室找老師領打，也算是另類學校奇景了。

每天準備一堆考試再加上寫功課，真的很疲倦，我曾有次晚上寫到半夜還寫不完心態崩潰哭出來。每天早上走去學校的那20分鐘都在背單字，因爲一到學校早自習馬上就要考單字。另外，寒暑假也每天都要去學校上「輔導課」，根本沒有假期可言。

在這樣的制度下，我竟還遭遇了一位超級嚴格又兇的老師 - 楊淑娟老師。她教英文之外，也是我們導師，明明只有30歲上下和長著一附娃娃臉，戴著眼鏡，身型瘦小，從背影看起來就像個高中女生，總是抱著夾著一根細藤條的教材穿梭在走廊上。

她很兇，當英文課時，當在她一走到教室附近傳出腳步聲，菜市場的哄鬧就會一瞬間變成一片死寂。進來後的她也往往沒有好臉色和稱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點名起來罵，她生氣時非常激動，總是漲紅著臉，語調激昂又大聲，看的出來是真的生氣那種，甚至有時候自己還會氣哭。

她常說：「不是老師要這麽兇，而是學校和社會也給我壓力，競爭那麽激烈，你們一定要自己爭氣。」時間悠悠的一天一天過去，每天痛苦的我們也終於快要熬完一年，漸漸的可以看到老師私下溫和的一面，但當然，還是有許多同學非常痛恨這個「老巫婆。」

同學們常在老師一踏出教室時馬上開始偷罵老師，或是模仿起老師激動的語調和動作，比老師高大的男孩們更是不服氣已久。其實那年我也沒真的打從心底接受老師的罵和打，更當然無法理解她到底逼自己和我們那麽緊幹嘛，但隨著一年即將過去，她認真的付出和要求，讓我的英文有了一定的基礎，我心底很矛盾的起了感謝之意。

「老師要走了。」帶我們一年後，她站在講台上故作輕鬆的說。

「沒有我你們以後就輕鬆多了，應該很開心吧？」大家卻一片寂靜，沒有說話，心裡一股不捨油然而生，其實，老師一直可以不用那麽認真的吧？但她卻對我們......

一直都知道有些人懷恨在心，所以即使有些人捨不得，也不好意思當眾說出口，初中生臉皮薄嘛。老師越說臉色越紅，眼眶泛淚，她刻意的轉移了話題，「打開課本第OO頁。」

老師要轉校了，我總覺得我想做點什麼，我在家人的鼓勵下鼓起勇氣寫了一篇12、13歲孩子文學程度的信給老師，大意是真的很感謝老師總是爲我們改作業到半夜，又常爲教我們氣的半死，明明有那麽溫柔的一面卻總是要板起面孔......

老師走了，我依稀記得她有回信謝謝我，我很慶幸當年這麽做了，因爲在幾個月後，從瑞芳高工傳來噩耗，楊老師腦瘤爆裂過世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香消玉殞，化為春風雨露撒在了我們每一個學生心中，這輩子每當我在國外跟外國人用英文交談時，我就會不自覺想起老師那個一手粉筆，一手推眼鏡的表情，謝謝妳，老師。

僅以台東的天堂路一景紀念您。

台東 / 池上 / 天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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