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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魯之城廈門] 最後的討海人：沙坡尾的「疍民」文化

在這次的廈門行中，最讓我驚豔的是「沙坡尾」小漁港，一個看起來很像淡水河邊的地方，完全觸動我文化人類學的學術神經，當然，這裡已非舊時的老漁港，而被規劃為強調文化保留與共創的文化創意小區，但從建築、區域規劃、地景與商業形式等面向中，還可窺見舊時底邊階層，即「疍民」（疍字唸蛋）的海洋文化遺緒。

一、 甚麼是「疍民」阿？

「疍民」是福建沿海一帶，一種以船為家的漁民，屬於「同化漢族」，原本可能是源於古代百越，由於生活和教育水平低下，使得他們長期受到陸上居民歧視，明朝、清朝前期政府將其列為賤民。由於他們生活在船艇上，睡覺時腳常扭曲以符合狹小的空間，且在船上工作時常曲腿盤坐，長期下來形成體質特徵，使得下肢較短，略呈彎曲，因而得一矮化稱謂為「曲蹄」。疍也可寫作蜑、蜒、蛋等，《说文》：「蜑，南方夷也。」《康熙字典》：「蜑……一作蜒，或作疍」，《吴下方言考》：「疍本作但，后世改作蜑，柳宗元乃作疍」（李健民，2009），也有文獻稱他們為「遊艇子」、「白水郎」、「蜒」等，是閩南海洋文化中重要的獨立族群。一直到民國與中共治理地方之後，才規劃鼓勵疍民上岸。

而「廈港疍民」（指的是居留廈門的疍民）所在區域主要是廈門市思明區的廈港街道，地處鷺江與大海匯合的口岸地帶，而我們去的沙坡尾魚港，就是其中一個象徵性的地方，是廈門島上文化與漁業的發始地帶。廈港是一片古海灣，海岸帶原名「玉沙坡」（因為位於廈門海流的末端，所以聚集非常多的沙子），明末清初，大批疍民從九龍江流域乘著「連家船」、「夫妻船」來到這裡停靠在玉沙坡的沙坡頭至沙坡尾的沙灘上，經過長期艱苦創業和開拓發展，成為廈門海洋漁業生產、生活及後勤修造供銷基地（陳復授，2007）。所以，「沙坡尾」這個地方之所以這麼特別，是因為其濃縮了廈門人對漁港和疍民習俗的記憶，承載著了整個海洋文化的象徵意義。

二、「疍民」的習俗

疍民的文化習俗相對獨立，有許多部份與陸上的漢人與眾不同，無論在出生命名、嫁娶、服飾穿著、工作習慣上都有其特殊性，像是疍女隨船捕魚，在一般的漁業文化中大都嚴禁婦女下船出海，最多只留在內河沿岸討小海或養殖業，不過，疍女長期居住在船上，所以只好一起出海。

疍民有許多習俗都與海洋漁業生活型態有關。在信仰方面，除了廈港密集度十分高的廟宇外，在每艘疍民漁船上也都供奉著「關聖帝君」，叫「紅格頂」。與大自然親近（搏鬥）的疍民當然崇拜自然神，像是廈港疍民有崇拜「中華白海豚」的習慣，稱之「媽祖魚」，相傳白海豚有救落水漁民的故事，也有助漁民抵抗鯊魚的事蹟，故崇拜之。此外，漁家疍戶在海上生產生活中，長期養成一種「求彩頭，去衰運」的心理，因而產生一種富有特色的語言風俗現象，就是儘量避開那些污穢和可能導致不吉不祥的詞語。具體表現為不能說出表達凶禍的言語；不要說出含有破財意思的言語；有意避開褻瀆性質的言語。並且總結出平時說話忌講的十個字，即「翻、沉、破、死、滅、熄、離、散、倒、空」。如果不小心說出其中的字，本人或聽到的人就要從相反的意思去補救或以中性語言「打圓場」（陳復授，2007）。

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族群依賴其生活環境所發展出來的文化習俗，以及培養出來的文化心靈，而疍民正是反映著廈門海洋文化的獨特生活型態。而某些習慣也隨著商業、交易、生活接觸而傳播散布到陸上的漢人文化中，像是疍民「拚搏」的海洋性格，就深植於沿海漢人的海洋記憶裡。

二、 沙坡尾漁港與最後的討海人

沙坡頭、沙坡尾見證了疍民文化四百年的興衰。沙坡頭漁港位於現今民族路、魚行口街、關刀河巷一帶，原先有打石字渡伸入海灣的一道「破屹」，築成長條形的天然屏障，其狀酷肖一把關帝爺的大刀，這便是當時俗稱「關刀河」的小避風塢。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初，廈門市政沿著鷺江修築堤岸和馬路，修到沙坡頭時，見「關刀河」小塢已不堪重負，索性填平遷移，利用當時的地勢，在沙坡尾與大學路之間，重新修造了避風塢，「沙坡尾漁港」隨即興起。這個漁港迄今將近百年，卻是廈門海洋漁業起落變化最大的時期。經歷了抗日戰爭前廈門漁業的興盛期，在工商業尚未發達的舊時廈門，漁業生產率占全市之冠。作為廈門最大的海洋漁業生產和生活基地，從沙坡頭到沙坡尾漁港，由於漁家疍戶篳路藍縷艱難創業，使廈港從漁村變成漁港，衍變成漁區，最後形成一個特殊的城區。漁業經濟在廈門曾經長期佔據支柱產業的地位，疍家為廈門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陳復授，2008）。

不過，當偽小編去沙坡港時，這而已經成為一個文化保留區了，疲憊不堪的沙坡尾避風塢已完成他的歷史使命。小港中剩下幾台破漁船，最後的討海人隨著現代化的漁業技術逐漸成為一般的漢人漁民。2012年，廈門地方政府將沙坡尾保留為一個文化創意港，他們很詩意地說，沙坡尾將成為一個「詩人、歌手、藝術家、創意人士棲息的聚集地」，但簡單地說，就是資本主義式的觀光化。雖然我還是逛了，港岸邊有咖啡店、蛋糕店、賣冰淇淋的、民宿、還有手工藝品小店，但就是沒有見到疍民，「最後的討海人」只能停靠在記憶的海港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