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從小就待在新莊的居民，不知是不是當時九年一貫的政策，讀小學的時候，學校很流行一種叫「小秀才」的借書體制。
　
只要跟老師登記你在教室後頭的書櫃借書來看，滿十本就會獲得上頭印著「小秀才」的獎狀，二十本是「小舉人」，三十本是「小進士」。長大再想，這樣的借書制度，應該是因為小學生很少會去學校的圖書館，所以才讓教室書櫃成為讓學生看課外書的重要管道之一。
　
家長捐贈的新書、圖書館丟出來的舊書、有時還有很亞薩西的老師添購旁邊會標註注音的童書，在各方努力之下，小學教室後頭的書櫃總是滿的。下午四點正課結束，學校讓雙薪家長的鑰匙兒童們留在學校寫作業（寫完就可以去打躲避球），直到五點半的自習時間，但在那時，我總是會蹲在教室後頭的書櫃前，看看有沒有什麼寶可以拿來讀。
　
當時已經絕版所以很破爛的《漢聲小百科》系列，一整套擺出來很有氣勢的《老夫子》漫畫大全集，莫名其妙被自私同學把紅白條紋襯衫的男人圈起來的《威利在哪裡》（用的還是他媽的原子筆），淡水紅樹林裡的螃蟹知識，居禮夫人的偉人自傳，都是在那短短的一個半小時裡面讀的。不過老師往往已經去陪其他同學去打躲避球了，所以我當然沒有跟老師登記。
　
所以那時看著旁邊的同學，拿到小秀才小舉人的獎狀（三十本可能太難了所以沒人當上小進士），說不在乎，一定是騙人的，太奇怪了，明明我也有做的事，為什麼他有獎賞，我就沒獎賞，我明明也有看啊，為何自己都沒拿到，而且幹嘛非得要讓大人知道「你看你看我超認真的在做這件事哦」這種像是狗狗咬著飛盤向主人討摸的感覺，要你管，我就是要這樣子去看自己喜歡的書啊。
　
現在再想，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身處在體制外頭──總是在跟別人做不一樣的事情。
　
後來國中時去圖書館是為了金庸小說，五專時去圖書館是為了村上春樹，夜二技時去圖書館是為了遠流出的各種電影書籍，當兵時有時會去「連江縣東引鄉圖書館」，是因為那裡有一套舊版《怪醫黑傑克》，這些都隔不到幾年的圖書館歷程，串起後成竟成了我的圖書館回憶。而我在那裡幾乎沒有認真讀過課業上的書（所以成績很爛），就算是考前跟同學相約假裝要在圖書館抱佛腳，但我總是半途離開，離開只有在期中考期末考一位難求的閱覽室，溜去別的樓層去看別的書。
　
如果說，一本書是一個世界，那圖書館就是存載了成千上萬個世界的建築物。不像蹲在書店角落翻書，總是給人一點點罪惡感（畢竟你看的可是他們要賣錢的商品），圖書館不用錢，不用門票，只有看到架上有的書，隨時可以順手拿來讀，即使有點潔癖的我，心理總是有點抵抗，總是會不小心想像著有什麼樣的奇人碰過這本書的糾結畫面（雖然圖書館有消毒設備，但還是會感覺有點那個），但是久了之後，好像也不會在意了。
　
因為這是最便宜的方式（唯一要出的錢就是交通費），透過閱讀，可以在文字裡想像出影劇再怎麼努力都拍不出來的完美細節──如同《駭客任務》的母體，在圖書館裡我可以連接上回到二十一世紀美好世界的電源線，在那個世界裡，你是可以不用當救世主的，這裡就是體制外頭的聖地。可能蹲在小學教室書櫃前的小學生，即使身子抽高了，他還是想逃到那個書裡的世界。
　
退伍後大約有半年的時間，陷入不知能做什麼的狀態，我一直待在圖書館。我將日本《週刊文春》在2012年做的票選「百大推理小說」的名單列印下來，發奮立志要把上面的推理名著讀完。新莊有兩間較大的圖書館，一個位於靠近三重萬華的上新莊，一個位於桃園迴龍的下新莊，兩間圖書館來回跑，如果這間沒有就去另外一間，如果兩間都沒有，就麻煩圖書館員用調的，然後我再去拿書，或者是在那邊用很快的速度讀完。
　
《返回川殉情》（台灣版收錄在獨步出版的《花葬》），非常可愛的《大誘拐》，寫法非常有趣的《11張撲克牌》與《失控的玩具》，異常吸引人的變態故事《人間椅子》與《孤島之鬼》，刻劃日本警察悲喜《半自白》與《第三時效》，我非常喜歡的敘述性詭計《櫻樹抽芽時，想你》、《死了七次的男人》與《殺戮之病》，這些小說都是在那邊讀完的──雖然在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時候，我還是沒把那浩大的推理書單給補齊。
　
只是這一次，我有時必須告訴櫃台我在看什麼書，但已經沒有人會發獎狀給我了。
　
　
--

〈圖書館時光：「走入體制外頭的聖地 」〉／重點就在括號裡
　
《新北市文化季刊》第37期

幾個月前朋友找支援國小活動的講師，結果遇上武漢肺炎一直延期，原本以為活動不會舉辦，五月底突然告知活動6月進行。

今天負責帶的是幼兒園與低年級孩子，活動進行前已經有孩子在圖書館等待，所以先過去跟孩子聊聊天，解除他們不熟悉的緊張感，等活動開始先帶一首與<嗶啵>做破冰，孩子們邊跳就已經開始笑！然後介紹我（奶油）和夥伴-香菇老師。

接著由夥伴-香菇來帶繪本-<愛建築的男孩>，再換我跟孩子用大撲克牌玩蓋房子的自製桌遊。裡面有一個叫城堡的孩子只有幼幼班年紀，但也很認真製作，還一直說要回家蓋給爸媽看，途中比較好笑的事，我陪他一起折紙牌時突然對我說我肚子餓了......害我一時無法招架！還好...圖書館不能吃東西還有理由，不然我真的生不出食物來。🤣

最後換我說了一本<說到做到>與結尾的<彎彎腰>和《bye bye歌》，每次跳bye bye結尾我都會蹲下和孩子抱一個，一開始孩子們有猶豫，我對最小的城堡說....奶油老師可以抱你嗎？孩子就突然衝過來給我抱，接著其他孩子也跑上前來，而且還不只抱一次，我再對孩子說那也可以抱香菇老師嗎？孩子們不假思索的給了擁抱，也是一直抱不停。

活動前介紹時，特別跟他們說我是奶油老師，不是奶油獅，也不是牛奶、起司老師，千萬不要叫錯嘍！（因為孩子實在太愛幫我改名，而且還很接近）結果孩子反而一直不停的叫香菇-奶油老師，叫我香菇老師，最後我們只好說....我們是香菇奶油！競賽時孩子還會自動分組說要跟哪一個老師，還好兩人人氣差不多都有自己的小粉絲。

今天的孩子都很棒，配合度也高，那裡的孩子閱讀也很多，原來他們有企業贊助的繪本館，就算孩子看過我說的故事，雖然還是會不小心說出內容，但每一頁還是很認真看與回答，而且不時的發出哇！哇！的驚嘆聲，完全是最高品質的小聽眾，雖然這個學校有點偏遠，但如果有機會再來這協助活動，我一定很願意。這次的活動也要謝謝期間協助我給我資訊與建議的老師，謝謝你們讓活動更圓滿。

#愛建築的男孩
#說到做到
#超級犀牛桌遊手作
#好品格教育活動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應該有一起工作過吧？」在即將準備下班的時候，一位資深事務長這樣對我提問。

「有啊，大哥。我第一趟波音747機型的越洋航班是德國，我記得還是聖誕節當天出發的那一班。原先很期待可以去德國體驗當地的聖誕節氣氛，誰知道到了之後，他們聖誕節當天就像是我們春節的大年初一，什麼店都沒有開，更別提什麼聖誕市集，早就都收光光了啊！」我等不及大哥更進一步的詢問，自己搶先霹哩啪拉地、管他是否真心想知道這些，早已鉅細靡遺地詳答他的提問。

其實我知道，大哥只是覺得此刻等待下班的空擋，如果彼此比肩而坐，卻都不說話會讓氣氛過於寧靜，場面會略顯尷尬，若沒有適時開啟一些對談，靜靜地坐著，時間會變得相當漫長。

我很了解這種模式，這只是一段組員之間為了打發空閒的對話，不存在任何必要的意義，因為他根本不可能記得我是誰！光是前一天大家約好一起搭乘飯店的接駁車去Outlet，我只不過換掉制服，戴上眼睛和他搭乘同一班電梯，要不是我先向他主動打招呼，他根本沒有發現我是一起工作來的同事。更別說隔天上班後，大哥還關心地尋問我昨天有沒有去隔壁Outlet呢？

「哇！你記憶力可真好啊！這麼久的事情你還記得那麼清楚，連日期、機型、地點都記得。」大哥一臉驚呆的模樣，完全沒有想到我會如此認真回答他的提問。

「因為是我人生第一次踏上歐洲大陸的土地啊！印象難免比較深刻。」語畢，我便強勢地丟回一個句點，搶先結束這段他下一秒就會立刻忘記的對談。

只不過，當天飛機落地後，心卻還沒。
一路飄著帶我返回當時的回憶。

-

從抱著忐忑不安的情緒踏入行前簡報室的那一刻起，當班的客艙經理就足夠讓我印象深刻。

不同於往常讓人神情緊張的問答考核方式，經理一開始就先發送每位組員一顆糖果，並豪邁地學聖誕老人大笑般祝福大家聖誕快樂，之後的簡報也採取舉手搶答的方式，答對的人立刻送上精美的聖誕小禮，並說等等執行客艙的清潔與安全檢查時，如果有撿到沒有清乾淨的垃圾，也能換取小禮物。

重點不是非要得到什麼小禮物不可，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願意多做一些除了規定以外的事情，只為了讓大家能夠開心。

再結束第一頓餐點後，還提議為了讓當天的乘客也能感受到過節的氣氛，要來辦一場旅客的抽獎活動。

將平時乘客最喜歡的撲克牌、綜合米果、機上兒童玩具等，以旅客事先將登機證交給空服員，隨後以抽獎的方式透過客艙廣播公布幸運的得主。在公佈得獎者的同時，刻意調暗客艙燈光，所有空服員打亮著自己的手電筒在客艙閃亮著燈光，直到宣布中獎者的同時再一起奔跑向該旅客的座位號碼，將手電筒的燈光照亮該名幸運兒，在經典聖誕節歌曲的伴奏之下，頒發獲獎的禮物。

幸好當天旅客人數不多，又多以外國人為主。大部分的乘客都很熱情與捧場，也願意與我們共同慶祝和同樂，活動在不打擾其他旅客權益的情況之下，大概進行短短的十幾分鐘，就正式熄燈結束，讓大家好好休息。

當時，我只覺得如果每天上班都像這樣如此有趣，一點都不像是工作，怎麼會累啊！但事後事實證明，當天所發生的一切都非比尋常，是正逢天時、地利、人和，天上九星連珠奇景的情況之下才湊巧發生，這完全不是工作的常態啊！

儘管後來遇到機上廚房莫名淹大水，需要我拿著塑膠杯、彎著身體蹲在廚房裡頭賣力撈去污水，或是回程航班因為德國下雪的緣故需要執行地面機翼除冰，整整將工作時間拉長將近至17小時。我也仍還是活力充沛，或許也是因為第一次的緣故吧？總是精力特別旺盛，怎樣都不會感到疲累。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再也沒有飛過這裡，發生的一切宛如夢一場。

公司不主動安排，我也不刻意去換。

事隔多年後再次來到這裡，才驚覺這些日子對於世界的定義，早已悄悄地發生改變。

。。。。。。

2014/12/24

(整理文章時，發現這篇文章的前半部草稿用不到了，所以貼出來分享一下人生中的第一趟歐洲，以及在飛機上看到的幸福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