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報《大城小事》專欄：愛的誓約太沈重

連接羅浮宮與法蘭西學院的藝術橋垮了。精準一點的描述，橋的鐵網護欄坍了，因為不堪愛情鎖的沈重。

大約2006年吧，散步塞納河，藝術橋開始零星出現鎖。全球各地的戀人來到藝術橋，相擁注視著夕陽西下大皇宮的屋頂，站在粼粼發光的塞納河上親吻，這樣幸福感已經不夠了。為了起誓愛情，保證真愛不渝，戀人發明了愛情鎖。拿著比婚戒更神聖的一支小鎖發誓，鎖進藝術橋的鐵網孔眼裡，然後將鑰匙丟進河水西流的塞納河裡，從此鎖住你也鎖住我，因為鑰匙不見了，所以這是生生世世永遠鎖死了的意思。

鎖越鎖越密，沒多久，所有網孔都塞滿了戀人的誓言。為了證明自己的誓言比別人的更有價值，鎖的尺寸就像婚戒上的鑽石，越換越大，誰比誰大。有人乾脆搬來上斤重的機車鎖、門鎖，寫上彼此的名字，鎖在纖細的橋身。既然要起誓，哪個地點比教堂前更莊嚴，戀人很快由藝術橋移往聖母院前的大主教橋，小鎖大鎖鎖滿橋，層層疊疊交織，小販看準了這是一門興隆的生意，在外教堂駐點賣起大小不一的愛情鎖，小鎖一歐元，中鎖兩歐元，五歐元的鎖最大，跟聖母院裡頭賣給教徒祈禱的蠟燭一模一樣的價目表。脫俗的祈禱要靠世俗的交易來完成。

每當深秋入冬，河面水霧漫漫，無限蕭瑟，遊客散盡，巴黎恢復一如往常的憂鬱，站在橋上，前方擋著那些熱戀中的情侶用兩塊、五塊歐元鎖下的誓言，不禁心懷惡意地猜測，到底有幾對情侶回家以後吵架分手，他們還記得他們滿懷激情鎖下的誓言嗎？有人後悔了，回頭偷偷潛入河底找回遺失的鑰匙，回家開鎖，重獲自由嗎？

我想起大地上那些無辜的石頭、樹木，古今中外有多少人喜歡在上頭刻字，「大牛愛小妞」，然後畫一顆心將兩個名字圈起來。誓言孤單單遺留在荒野高山，當年一道起誓的人兒呢？

《北非諜影》名片的最後經典離別場面，女主角問那我們呢，男主角回答，「我們永遠擁有巴黎」。巴黎是永恆的戀人之都，儲存了所有關於愛情的浪漫想像，而今，愛情鎖的重量壓垮了藝術橋，卻讓我想像一座固若金湯的愛情監獄倒了一面牆，裡頭的囚犯這下子皆可光明正大逃跑了。沒關係，親愛的，我們永遠擁有巴黎，不是嗎？


（原文連接：http://paper.nandu.com/nis/201406/17/23127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