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是那種老是被說不像女生的女生 打架從不用什麼指甲、抓頭髮的招數，都是直接揮拳，小學時還打哭過好幾個男生 和男生女生都處的來，從不喜歡小圈圈，不玩那套我只能跟誰好的遊戲 直到高中若班級內出現什麼蟑螂、蜜蜂之類的生物，同學都是大喊我的名字去處理 超級討厭穿裙子，除了制服裙不得不外，我一件自己買的裙子都沒有，就連制服裙我也是走進校門口後能脫就直接脫了 頭髮小時候萬年家庭理髮解決，長大後也不過進化成一百元快剪 吃東西沒在客氣的，可以吃到讓旁邊的男生都嚇到 高中穿白衣黑裙的女校期間，因為要打排球，方便起見就索性剪了短髮，結果因此不知道多少次被誤會成拉拉了，還被好幾個學妹告白過 不過其實，我很討厭「女強人」、「女漢子」這一類的稱呼 沒有故意找碴的意思，因為我知道大部分會用這類詞彙稱呼我的人，他們內心想的是讚美 可我始終不能理解的是，到底為什麼我可以自己扛東西、我會自己修電腦、我能徒手打蟑螂、我喜歡打球、我懂如何研究我要買的手機 就簡簡單單地，在問題出現時，我能自己解決，結果這就變成強人、漢子了？ 難道這不是隱諱地在說，一切獨立、自主、靠自己，是屬於男性的特質，普通的一般女生不具備嗎？ 好像男生就是理性、獨立、果斷，女生就是無理、愛鬧、任性、優柔、寡斷一樣 憑什麼我分明就女生啊，我所做的事，卻要被說成那是男生的特質，明明會做這些的女生就也不在少數啊 看吧，我是不是挺難搞的？（笑 就連稱讚，我也可以有這麼多小劇場。 _ . 「我幫妳搬」 . 大二要搬宿舍時，我抽到宿舍離原本的房間差了很遠，又有斜坡要爬，要在大太陽底下走上幾十分鐘才走得到 而身旁大部分女生，至少是我的室友，都有男生來幫忙搬 . 「我當然知道妳自己也可以」 . 在我打算自己去借推車來搬時，他對我說 . 「但如果妳願意的話，還是讓我幫忙好嗎？」 . 「妳是女生，也該被當成女生那樣對待」 . 呵，這是多大男人，多自大的一番話啊 可莫名其妙地，我卻聽得突然好想哭 . 「其實，在妳兇排擠同學的人時，妳也很害怕吧？我看到妳在大聲罵完後，手在微微顫抖」 . 「其實，舞會時沒有人邀舞，還是會難過吧？妳明明就化了妝的，卻還是當了壁花整晚」 . 「其實，自己搬家很辛苦齁，我有看到妳看妳室友的眼神，裏頭的羨慕，很讓人心疼」 . 我不滿地想張口還擊，卻一下就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 「若我說錯了我道歉」 . 「可我總覺得，沒有女生是不想當女生的，之所以都靠自己，不過沒得選而已」 . 「哈哈，我這樣講會不會太自以為啊？」 . 『會』 . 「那剩下的我就不幫妳搬囉，妳自己來」 . 『....』 .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嘟起了嘴 像女生那樣的嘟嘴 . 「喔好啦，不要那張臉，開玩笑的嘛」 . 「那搬完，妳要讓我請妳吃一次飯喔」 . 『為什麼是你請，你幫我搬欸，應該是我請吧？』 . 「我講因為妳是女生，妳會揍我嗎？」 . 『會』 . 「那因為我是男生」 . 那天陽光很燦爛，透著樹葉斑斑點點地撒下，配著他臉上一副欠揍的笑 莫名地，竟能讓人心漏跳一拍。 _ 他沒有再追多久，我就被他得手了，我們交往了七年，從大二到出社會，他的求婚我也答應了 直至婚前健檢，發現我不孕為止 呵，搞半天到頭來，我還真不像女生呢，連懷孕都沒辦法 你記得，你曾寫過篇故事，說的是一位不孕女孩，男生仍是堅持要跟他結婚的嗎？ 他在起初，也是有堅持的 我感動到大哭一場 於是用了工作以來所有積蓄的五分之三，去買了一台車，一台我早就知道他想買，但始終下不了決定的車 . 「看到妳是女生的時候，我有嚇一跳」賣家對我說 . 「很少有女生喜歡這款欸」 . 『可能我比較不像女的吧』我微笑 . 紀念日那天，我把車開到我們的家底下，想要給他驚喜時 等到的卻是臉色凝重的他 . 「對不起」 . 他母親以死威脅，從醫院被救回來後，他退縮了 . 「對不起」 . 他流著眼淚道歉 一遍又一遍 嘛，也是啊，換位思考，若我親生寶貝兒子要娶一個不孕的媳婦，我大概也會強烈反對吧 那有什麼好怪的呢？ 我能怪誰呢？ _ 那天，他沒有回家，喔抱歉，應該是沒有回我們曾共同的租屋處 我安靜地開始收拾行李 抱枕、戒指、娃娃、項鍊、卡片、信紙、衣服、帽子、鞋子、襪子 每一樣，都有他的痕跡，都有曾和他片段的回憶 都是他 真的是好奇怪喔，這個這麼熟悉，活在我生活中每個隙縫中的人，以後就不能再用男友稱呼了 就要是陌生人了 我最後裝成了十二箱，公寓沒有電梯，就一個人從五樓扛下來到車上 開車從台中回台南老家，再一箱一箱重新搬上三樓，我自己的房間 十二箱太多了，車裝不下，所以我只得分兩趟跑 就這樣，從深夜，搬到了清晨，一共花了七個多小時 在車上，我拚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沒有哭。 _ 後來，我回母校過不只一次 學校假日早晨的楓林小徑無比安靜，空盪盪地，連點人聲都沒有 透著樹葉灑下的陽光依舊，新竹特有的微風依舊，以前最喜歡走這條路，總是覺得走著走著，什麼煩惱也就都忘了 都能過去了 可那樣欠揍、讓人動心的笑容 我卻再沒遇見過。 _ 吶..，像我這樣的女生 還有人，會來帶我回家嗎？ ＿ 樂擎文 #你的故事我幫你寫 更多故事，收於《筆尖上的擺渡人》，訂書、投稿、其餘文字請見 @luke7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