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前，兒子開始睡得不香。
不肯入睡，依依唉唉。
「快D瞓，唔好曳啦，成日扭計！」媽媽細聲罵道，生怕吵醒在旁已入睡的女兒。
兒子不再敢聲張，但忍不了多久，又故態復萌。
「爸爸過來鬧你啦！」我走近他，小聲卻嚴厲地訓斥著。
兒子害怕，忍氣吞聲，惟在半夜也時出嚶嚶哭聲；
我夫婦倆或多或少覺得兒子愈大，愈麻煩。

兒子頭有點熱，又發燒了。
久病成醫。
不用怕，還有一些看門口的藥，每次去看醫生，服藥法式總是如此。
過一兩天，又再燒高了點。
那時候，我們還不當什麼一回事，心忖兒子的發燒發展脈絡，每每輕燒而喉嚨發炎而高燒而氣管發炎……

奇怪，今回竟持續高燒？
兒子逐漸沒精打彩了，平常開朗大笑的他，連擠一點笑容也沒氣力。
醫生看過了，總是開退燒消炎的藥，吃了總是無效。
最後，聯絡一位兒科醫生，安排正午入醫院詳細檢查吧。

那一天，是中秋節，晚間還與家人吃中秋飯。
鈴，鈴，鈴。
「張生張太，經過診斷，我們將安排令郎即時轉送深切治癒部……」
「……」
掛斷電話後，我邊換衣服邊沉不住氣對老婆說：
「早說要送醫院，你看現在？！」
老婆嘩一聲哭了出來，不停說：
「我也不想的，我而家很驚，很怕兒子有什麼事……」
在往醫院途中，老婆猶喃喃自責，頻說都係媽媽唔好……
我心頓時軟下來，很後悔曾向她發脾氣；
那一刻後悔極，暗誓以後不再對她發一句怨言。

老婆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上了救護車。
我駕著車跟著。
我知道，前面車中，有我的兒子，有我的老婆。
一個哭得斷腸，抱著兒子說媽媽對你不起啊；
一個手仔捉不緊媽媽的手臂，想喊一聲媽卻再沒力氣。
你們知道嗎？在後邊的爸爸，邊駕著車，眼淚邊不斷地流下臉頰。

威爾斯醫院兒童深切治癒部。
父母只能在外面等，兒子看著走向外面的爸媽，掙扎著終於喊著：
「爸爸，媽咪…..你地去邊啊……」
那時我倆的心，直如刀割。
回來時，兒子身上已被插滿不同的膠喉導管。
房中很冰冷，但兒子的體溫總在40度。

「很大可能是鏈球菌肺炎。」
「肺很花了。」
第二天，醫生說。
簡單的幾個字，卻是可致命的炎症，每年總奪去一些性命，竟降臨到兒子身上。
爺公嫲婆，驚悉孫兒病危，顧不得年老感染，堅持來醫院。
ICU 不比其他地方，不能隨時入去，整天幾個人呆坐在出面走廊的木椅上，翻來覆去說著這病。
這病，頭幾天是關鍵，這關過不過去，端看這幾日病情。
鏈球菌肺炎最致命的，正是會引發其他的併發症：
敗血，腎衰竭，心臟積水，腦膜炎……

愈怕的愈要來。
到了黃昏，醫生來說，指數急劇轉壞，要換血。
大腿要插一條大大的導管，隨時打強心針，情況危殆。
老婆聽罷，差點昏厥。
那時血很不足，一段時間都未安排到。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醫生突然說：
「指數神奇地轉好，不用換血插管。」
這關口來得凶，也去得快。

晚上，老婆和其姊等跪在走廊的地上祈禱。
我呆呆地在病房中，看著兒子飽受煎熬，卻束手無策。
心跳150是常事, 而每次姑娘來打針插喉輸藥，他心跳可以去到190……
高燒不退；
鼻孔插著喉，24小時配戴加氧罩，每次鼻換喉時拉出來是一整條紅色的血管；
炎症指數是480, 但正常人是低於10 ……
多少個夜晚，老婆守在此，望足兒子一整晚，細細向他說話。
而兒子只能弱弱地睜開無神的眼睛，不能答話，手腳不能寸動。
或者，守在這裡的媽媽比回家更易過；
因為，每次她回家睡覺，望著兒子床上的小枕頭小被子，兒子卻不在時，眼淚總潸然流下。

過幾天，醫生說肺花得嚴重，要在腔前開洞，插管入肺放掉當中積累的水。
體無完膚的他，再在腹腔上插上成人尾指般粗的水管。
那時的他，只是兩歲半的人仔。
結果，抽出的水，竟有4 公升。
一晚，在病床前，在儀器規律的跳動聲中，老婆說；
「已盡人事了，現在惟有看天肯不肯保守兒子了，老公我沒求過你什麼，你一向不信主耶穌，但你肯為我們的兒子信服祂嗎？」
那一晚，我信靠了耶穌。

天還是看護我的。
多少關都來得凶險，驚濤駭浪中卻履險如夷。
兒子經過廿多天的治癒，可以出院了。
猶記得那天，甫下地，他卻站不住；
原來久無郁動的他，雙腳肌肉已軟弱無力。
抱起他。
抱起他。
是的，很久沒抱起過他了。
原來，能抱著兒子，已是一種恩賜。
那裡的護士長，邊收拾時邊說：
「入來時如此嚴重的，其實十個已走了九個半。」
我的心頓時一緊，抱著兒子抱得更緊。

上天救了我的兒子，其實是救了我們一家。
若有什麼不忍言之事，我夫婦倆如何走下去？
老婆後來才說，那時候，她會走上醫院天台跳下去的。
！！！
一切，都是萬幸。
在治癒的過程中，我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蹟。
今天，兒子已康復了許多。
有時，我心想：
人何苦要費神如何賺得更多，活得更好？
原來，每天起床後，
能聽到兒女高聲大吵大嚷，
看到他們漫無目的亂跑亂跳，
已是人世間莫大的福氣。
最大的福樂，
原來便在身邊。

威爾斯親王醫院一名的「Dirty Team （專門負責照顧確診或懷疑個案）」護士向《立場新聞》透露，昨晚突然被拒進入俗稱「追更房」的護士宿舍休息，管理員稱擔心因傳染他人。事主大感安排混亂，至今沒有收到院方就有關安排發出通知，最後無奈入住男女同層、沒有清潔人員駐守、設備欠佳的臨時隔離宿舍，「好似是但搵個有瓦遮頭嘅地方畀你瞓就算。」她提到，房問床鋪有污跡，枕頭留有頭髮似是未更換過，形容事件離譜，打擊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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