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想映電影院的邀約，讓我在線上看了五部我很喜歡的電影，推薦給大家。尤其是《彼得漢德克：我在森林，晚一點到》讓我在二刷時，忍不住寫下筆記。

《RBG：不恐龍大法官》
大法官「RBG」露絲拜德金斯伯格是美國平權史上的重要人物。這部紀錄片細細爬梳了她一生如何為兩性平權、同志權益等人權議題奮鬥。同時也將她從小到大的經歷與婚後生活梳理出來，讓我們看到一個有人味的人權鬥士。

在2020年過世前，她都沒有放棄理想，晚年時，雖川普政策而讓保守派法官增加，但金斯伯格仍以一篇篇反對文，成為良知的代表。

金斯伯格非一帆風順。她在法學院讀書時，因身為女性而被排斥，之後出社會碰壁。於是她從人權律師開始。早婚並成為母親的她，不僅要照顧孩子，也要照顧罹癌的丈夫，常到天亮才睡。但她沒有野心，只是一直被案子逼著跑，她碰到太多兩性不平等的案子，讓她到老年都沒停過。除了與她鶼鰈情深的丈夫過世，她停了近一年外，終其一生，都為理想活得精采。

最動人的是她老年時的少女感，對所愛的人事物都無保留。尤其她母親對她的囑咐：「身為一個女人，你要當一個Lady，意思是不要被多餘情緒綁架，如憤怒。另一是你要獨立自主，不管有沒有遇到理想伴侶。」何謂人生，何謂活得盡興？這部電影給了答案。

《白河夜船》

改編自吉本芭娜娜的同名小說。這部有著日片擅長的緩長深刻，日記一般看似尋常，卻是潛藏著各種暗礁般的無常。

女主角寺子一開始非常嗜睡，如沉進海底的睡法。只有男友岩永打來時，她才因心有連結般甦醒，但睡眠這東西仍然在她外出與約會時，如殘影般包圍著她，也蠶食著她。她面對傷痕是深深地睡著，她的好友紫織之前自殺了，那朋友的工作非常奇特，是陪不安的人安眠，讓對方安心，像哄著孩子般，哄著那群社會賢達與成功人士睡覺，自己卻無盡地失眠。

電影中的角色們有如沉到海底的睡法，與有如擱淺在現實的淺眠，都有著現代人內心的真實隱喻。

這個描寫深層心魔的故事，幽微卻見深刻。一如寺子與紫織像幫人消化了憂愁，自己卻擱淺在生命礁石上。而男人渴望從女人身上獲得癒療，殊不知這樣的依賴有如黑洞般，會將其人生也吞噬。都會成人的荒涼在這故事裡體現，而實力派演員安藤櫻在長鏡頭注視下，無論走路還是耗盡心身的睡眠都有了自然的完美演出。

《13個雪莉-現實的幻象》
觀時間有如葉上的朝露，那朝露旁有一隻小蟲。對於那小蟲兒而言，那露珠就是個世界大小了，誰知那水珠朝生夕死，蒸發得一點影子都沒有，那小蟲子也如滄海一粟。一生恍然過去，葉子不變，時間的永恆概念也還在，只是葉子與水滴都將消失。

這部電影的概念是以Edward Hopper的畫為背景，他的畫向來有如時間，拘留住了某一刻，看來是凝結不動的，無論是現代的建築，冰冷如吸引螢蟲的光，還是那厚重的水泥概念，將現代人的寂寞都從畫中的留白裡傾瀉了出來。

於是奧地利導演古斯塔夫·多伊奇以「十三個雪莉」完成了這有趣的影像實驗以一個美國女性的縮影，走過了美國興衰歷史。既有了時代背景，也有了雪莉在不同年代中的絮語與細節，如內心走小劇場般，人在安靜之際，心事如此喧囂，劇情留了白，心事則滿溢。

《彼得漢德克：我在森林，晚一點到》

這是我五部電影中，私心最喜歡的一部電影，一方面原就是喜歡彼得漢德克的小說，如寫當代人失落的《守門員的焦慮》與書寫他母親的《夢外之悲》。這位諾貝爾得主作家，對世間觀察之細膩，讓文字有了強大的後座力。

有人說創作本身就是在追求一種生活型態。在這部紀錄片中，的確是。彼得漢德克過的是沉思的生活。他的後院是他的沉思之路，他喜歡手寫筆記的安定感，無論是走路還是手寫都是種節奏，自外於這世間庸碌的節奏。

他的生活隨時都在觀察細節，然後進入思考的深層地帶。

一種清淡如水的回甘滋味，都在於漢德克對生活本質的熱切追求。人生美與醜，隨人看之，差別只在智慧多寡，漢德克有一雙智者與赤子的眼，讓人生提煉出純粹與深刻。

《文字慾》
這部電影讓人看到了蘇聯時代年輕人的悲哀，不僅在經濟上不平等，同時如小說《1984》般想改造人的思想。唯一能賺到稿費的是為國家政策粉飾，以及宣揚無產勞工的價值，成為國家機器的螺絲釘。

主角謝爾蓋是個作家，看到周圍的人也習慣了被監管思想，自己在這樣的審查中無法發揮。更多的壓力是要他寫政治正確的英雄，謝爾蓋卻認為小人物能保持獨立思考才是英雄本質。

就這點堅持，讓他無法在當時的蘇聯存活，連女兒要的洋娃娃都買不起。之後他與好友紛紛遠遁海外，多年後才能出版小說，謝爾蓋死後他的作品成為20世紀的瑰寶，大受好評，可惜他生前一無所知。

如電影中編輯所說，在監控的時代，天才令人害怕，我們只要庸才，如今自我審查與監控的被習慣，歷史是否慢慢回歸了呢？

【一年前的今日，留下最後的身影】「我會人見人愛，同屋企人開開心心。」曾寫下三年後的自己，卻等不到那一天的來臨。死因庭陪審團一致裁定，15歲少女陳彥霖「死因存疑」，並非警方所指「無可疑」。

【我與媽媽　愛與被愛】

爸爸吸毒、家暴，媽媽搬走，剩下彥霖自小跟著外公，在元朗村屋長大，同屋還有舅父。

兩母女每周見一次，媽媽形容彥霖開朗「咩都講一餐」，即使二人間中吵架，彥霖也會主動哄番她。因為彥霖說過，最介意別人「話媽咪唔好」、「無家教」。

情感上，最能傷害彥霖的，就只有媽媽。社工形容彥霖，自小沒有父母同住，渴望和母親親密一點，不過兩母女都有點「火爆」，不懂得如何愛與被愛。彥霖失蹤前一刻，媽媽在韓國旅行。

【成長的創傷　獄中的男友】

渴望的愛，彥霖靠著書信，認識獄中的男友。男友憶述，彥霖每封信寫好多，但大部分都是不開心，8月尾其中一封信提及「個天好灰」。離世前最後一些回信，也提及打算刪除Facebook和Instagram，因為想重新開始，放下以前不好的一切。對於二人關係，他形容是深入的朋友，大家都很曖昧。

從前的彥霖懂得游泳，也會參加跳水比賽，但一次比賽骨折受傷，令她有一段時間無法上學。這個傷，成了她人生的「轉捩點」，開始不上學和離家出走，要社工介入。身邊的人都說彥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

由以前Band 1學生，轉到較次等的學校，但不要緊，因為「你可以喺Band 2中學做Band 1學生。」社工形容彥霖很聰明、有禮、比同齡女生成熟，曾獲得女童院最高A+評分。9月中，彥霖憧憬三年後的自己，將會人見人愛、學有所用，還有跟屋企人開開心心。

【性情大變　有把男人聲】

初中起，彥霖數次出入女童院，去年3月曾嘗試以膠袋笠頭，但媽媽說沒有特別留意。精神科醫生診斷彥霖患有「急性壓力反應」和「對立性反抗症」，但認為即使作出暴躁行為，亦不等於是有自殺傾向。

直至8月，彥霖性情大變，吸過催淚煙、吸過大麻、在塘福路邊睡了一晚、拒付的士車費、還有涉嫌襲警，連媽媽都說「接受唔到點解個女會變成咁」，拒絕為女兒保釋。彥霖在女童院情緒不穩，因自殘送院，後來出現低燒，在醫院裏被綁起手腳，不時大嗌。

那時開始，她提及「有把男人聲」在耳邊說話，感到困擾，也不想再回到女童院。但彥霖並沒有因此覆診，事後一直沒有跟進。

9月19日，最後有行蹤的一日，外公凌晨看見彥霖通宵執房，彥霖再說有把聲音不斷在她耳邊傾計，不讓她睡覺。天光後，彥霖回到學校睡在地上，因為前一晚執房、睡不著、很疲累。下課後，還約好同學明日一起上學，但同學再也沒等到彥霖了。

究竟8月發生了甚麼事？

3天後，9月22日，魔鬼山對開海面出現一條裸屍。當時浮屍面部向上、發黑、全身赤祼，還開始發臭。頭部沒有破裂、身體沒有病變、體內沒有毒品或藥物、生殖器和肛門沒有傷㾗、指甲沒有衣物纖維、體內沒有精液或他人DNA、胸腔液樣本亦沒有「哥羅芳」。

不過，強姦和性侵行為不一定造成傷勢，無法肯定彥霖有否遭侵犯。

【一念無明】

死因研訊去到最後階段，披露彥霖的爸爸曾有冰毒毒癮，也被診斷患有「分裂情感性障礙」和思覺失調。最後一次出院，是去年10月出席彥霖喪禮，之後精神狀況轉差，被送回青山醫院。專家證人精神科醫生指，約8成思覺失調患者會在16至30歲時首次病發，文獻亦顯示，家族有相關病歷會增加患病風險。

醫生認為彥霖在小六至中一開始患有「對立性反抗症」，在家人面前發脾氣，因覺得大人管教太嚴格。中二開始同時患有「操行障礙」，不願上學、多次夜歸、未成年飲酒、也到私人會所做陪酒員。

直至8月中精神狀態轉差，出現第一次思覺失調徵狀。其中一個關鍵是，彥霖不止一次向身邊的人表示「聽到聲」，覺得困擾、影響睡眠，甚至出現奇怪行為。醫生推斷彥霖當時可能患有「藥物誘發精神障礙」或「短暫性精神障礙」。大麻與精神科疾病有一定關連，可連同其他因素誘發思覺失調，過程由幾小時至幾星期不等。

如果彥霖當時有到精神科覆診，能否及早識別和判斷相關徵狀嗎？

大家都說彥霖聽到一把聲，但那是甚麼的聲音？說了甚麼內容？有沒有人深究或了解過？

至今，死因未明、全身赤祼的原因也不明。甚至何時、何地、如何進入水中，也不知道。

就連彥霖赤腳前，那一雙鞋到今天也找不到。

複雜的家庭背景、忽視的精神健康，彥霖，可能只是香港社會其中一個縮影，恰巧不是你家女兒。

死因裁判官高偉雄坦言，對彥霖的離世感到非常難過，一個15歲的年輕女孩，以後都會稱她為彥霖，從證供看到她最後能讀到心儀科目，對朋友好好、對屋企人好好。

他最後告訴彥霖媽媽：「雖然彥霖同你不時有拗撬，但其實心底對你好好。」

【「彥霖之死」專頁】https://bit.ly/33tJ6kc

兒物 X 薰鮭魚採訪手記 週四專欄 ep06

惡夢│#薰鮭魚親子丼

前幾天清晨，熟睡一陣子的豬寶「嗚啊」一聲，抓著他的小被被坐起來哭，那個哭聲，當父母的自能分辨，不是肚子痛或肚子餓，是難過、害怕或撒嬌的哭。啊，他做惡夢了。我倆輪流哄他， 他累到眼睛都睜不開，放下躺平還是哭，急著伸手討抱抱，就這樣來回三、四次，才真正又入睡。

到現在還是能想起那呆萌卻無助的表情，好像有點緊張地說:「我好想睡覺，可是我好怕！」惹人憐愛，也有些感慨，原來孩子已經會做惡夢了。

不禁想起小時候，我常因看鬼片而怕到睡不著，拎著娃娃想去跟爸媽一起擠，媽媽可能被吵醒太累或心情不太好吧？幾次說出:「怕還愛看，煩死了！」我如願躺到他們中間，不怕了，但我帶著濃厚的愧疚感，要哭不哭地睡著。

那時的我不懂，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這時候捨得罵我呢？我至今不懂。後來的我，站在房門口猶豫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寧願走回自己房間，看著天花板或跟娃娃說話。對啊我幹嘛怕又愛看？索性不看了，直到交男友，確定那晚他會陪我，才敢再看恐怖片(等級很低、根本不太可怕的那種哈哈)。

儘管這種情形不是每次發生，我想說的是，陪伴孩子長大的過程，最讓我感到有些壓力的地方就 在於，你不知道哪時候無心或情緒失控講了、做了什麼，甚至只是表錯情，卻對他造成一輩子的影響。

或許是想鍛鍊我獨立吧？或為自己負責？我這樣想。我也確實長成一個自律、嚴謹、自主的女人了，這些特質也帶我走到想要的學歷、社會地位，但我喪失某部分依賴和發洩的能力。除了蛇、蟲，我心理素質強硬到近乎看淡；跟先生交往前半年，他屢屢因為無法感受到我的依賴而不開心。

成熟得太快、壓抑得太早，童年雖不至千瘡百孔，卻也不怎麼可愛。不過，我倒感謝這些經歷讓我借鏡，難怪人家說，有了孩子後，彷彿重啟命運之輪，會逼你直視自己的成長經驗，進而選擇如何教養下一代。

育兒之路成為與自己的和解，但何解之有？我唯一確定的解就是，我要在豬寶感到害怕、不安的每一個時刻，慷慨地擁抱他，讓他知道，他有充分的空間去恐懼、哭泣，不用怕丟臉或歉疚；有絕對的自由去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自己面對。不急著要他不害怕，讓勇敢慢慢長出來。

「沒事，爸爸媽媽都在，你很安全，我們一起趕走怕怕，不怕了來抱抱睡覺。」他漸漸平穩下來 ，我們相擁沈沈睡去，醒來後，又是神清氣爽的一天。

撰文、攝影：薰鮭魚

豬寶私服： 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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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鮭魚│斜槓到不行的地方媽媽，育有一兒豬寶。正職網路媒體總編輯，兼差各類文字工 作，偶爾韓貨連線，夢想開只賣奶茶的咖啡廳。專業是文字，專長是把小孩養得很大，例 如身高PR99的豬寶，和家裡那隻體重上看13公斤的肥貓 阿水先生與藍子小姐。生活有時很像鬧劇，可能老公太像諧星， 薰鮭魚的採訪手記，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