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解放

Google工程師James Damore因為觸犯男女平權的天條，高談男女不同而被開除後，這人在矽谷就像死了一樣，絕對沒有一個公司敢用他。右派的專欄作家Megan McArdle對這事，有一個深入的看法。她認為現在網路世界充滿了鄉下地方那種惡質的人際關係，比如說隨便的三姑六婆都可以對你的人生、事業、家庭指指點點，讓你對小地方的人際往來厭惡不已的種種，一一在網路上給放大，但小地方的人際網路有相對的襧補，比如說隔壁大嬸雖然一天到晚對你品頭論足，但小孩暫時地托給她，卻是沒有問題的，一正一反，似乎有其平衡的力量。但網路的世界，只有惡性的人際關係，而沒有鄰里互助的社群關係，是會把人類社會惡質化的力量，她很憂心這種發展。

我沒有McArdle那麼悲觀，因為網路帶來的好處太多，我們不能因噎廢食。而且死了一個Damore，會讓千百個Damore更加了解網路言論的力量而更加小心。寫「鐘型曲線」的Charles Murray，因該書而被貼上種族主義的標籤，但他說，他和共同作者寫種族天生不同的章節時，深知議題的敏感，所以一再斟酌用語，他們確保絕對不會被斷章取義後，變成直接攻擊他們的證據。果然，雖然很多人罵他種族主義，但沒有人可以拿書裡的文字，直接指控他。這是我們這種專寫刺激性文字的評論家，所得練就的功夫。

我甚且認為McArdle這種「懷舊」心情，是放大了傳統社會的互助網路，因為多少人間悲劇都是來自這種沒必要的緊密往來。當不完美的人性，因為親族、鄰里關係而綁在一起，那權力的霸凌是可以毀滅一個人，一個世代，甚至是一整個家族的。

越不文明的地方，越強調這種緊密的人際關係，但在互助的後面，是多少為求秩序而產生的權力分配關係，男性對女性、長輩對晚輩、婆婆對媳婦、地主對佃農、老闆對長工都是這樣的權力關係。秩序帶來很多好處，比如說小孩有人帶，工作有人完成，失火了有人救火，強盜來犯有人抵抗，但人性的惡，尤其是受環境考驗的時候，人是可以壞到假秩序之名，而無情的凌虐他人，不管這他人和自己是多親的關係。所以當社會越文明時，越要把這種傳統人際關係的範圍納入公領域，所以有警察、有消防隊、有長照機構、有國民年金等等，讓人可以脫離對人際關係的依賴，離開可能被霸凌的權力關係，而得到自由。

所以當我們說「文明」的時候，我們是在談以人為本，以個人自由解放為目標的一個進程。人的思想、肢體都要可以得到解放，人類社會才有可能進到下一個層次，才能把人的最大潛力激發出來。但要解放，要自由，就要把傳統社會這種人際關係給切開。而這切開，不是把個體變成在黑暗世界裡無邊無際漂流的無根自由體，不是一個追求什麼都可以的左派自由論。

我認為個體解放後的自由境界，當如宗教自由的精神，沒有教會這些中間人的介入，人人都可以自由讀經，自己和上帝往來，自己負責自己救贖的自由。所以當我們不再為傳統價值而犧牲自己的時候，我們反而更能真心、純粹的感受家人的愛和朋友的情。網路和各種現代科技，在我看來，都是促進解放的好工具，人不會因為工具而變成毫無關係的孤獨個體。諾貝爾獎得主Gary Becker說過，世上最讓人成癮的東西，不是任何成癮藥物，而是「人」。

需要人的陪伴，才是為什麼開始有人際關係。而唯有從傳統社會解放開來，才能真正的享受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