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篇太陽照常 升 起 歌詞 意思鄉民發文收入到精華區:因為在太陽照常 升 起 歌詞 意思這個討論話題中,有許多相關的文章在討論,這篇最有參考價值!作者youtien (東方文化學刊)看板comment標題[轉載] 今夕是林夕時間Fri Jun 2...
此文是朱耀偉老師在林夕得到終身成就獎時所寫的。時間大約是2013年,當時刊印
在主辦大會的一個單張上。經我索取文檔,這裡把它發出來。
今夕是林夕
朱耀偉
凡有港人處,即能歌夕詞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香港流行樂壇發展蓬勃,台前幕後活潑紛繁,一個愛詞如命的年輕
人就在那時開始創作生涯。「作詞必先讀詞」,林夕當年發表不少詞論,對詞人的神奇文
字化妝術瞭若指掌,後來更憑一枝妙筆改變流行樂壇。二十多年來,林夕寫下數以千計的
作品談情論道,幾代香港人都在其情感想像中成長,果真是「凡有港人處,即能歌夕詞」
。
世界將我包圍,看命運在轉彎
自某月某日起,香港流行詞壇,照例要由林夕說起。林夕早期與Raidas合作,詞作充分展
現其捕捉都市人疏離無奈,冷眼看命運在轉彎的驚人洞察力。「雪甚,卻無聲」,在雪中
趕路的人偶爾碰上擦去內心積雪,但很快又要各自上路,雪再堆積心頭。歲月長,衣裳薄
,林夕的低調感覺改寫了流行詞壇的公式。不論是「彼此都太熟悉,才逃避對望」的朋友
,或是「照例由誓約談起」的戀人,都令樂迷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驚覺流行歌詞原來可以
這樣書心寫情。
情感得以鮮活呈現,全賴詞人的文字魔法。林夕是文字造詣最高的香港流行詞人(沒有之
一),可以左手文白互用拆解愛情傳說,低歎盟誓已經淪為「談情遊戲」,右手筆筆見血
寫出張愛玲式戲目,高呼「只想一天會放低包袱,匯演壓軸」。對情感的懷疑,大概源自
「世界將我包圍」的不安,「一堆躲不開的觀眾,熱情地發問」令友情和愛情變成被旁人
凝視的對象。多情善感的年輕詞人身處不可理喻的時代,唯有不願置評,期盼一個沒有路
人的世界:沒有侵略的目光,沒有令人恐懼的突然熱情,沒有荒謬但看似合理的遊戲規則
,人才可以真正想到永久的意義。
盛世邊緣,即興演出
林夕獨有的文字魔法,很快便令他成功佔領主流樂壇,而其觀人於微的筆法既寫盡世間愛
恨,也令主流情詞變得更加精緻。身處有更多「路人」的主流樂壇,林夕可以寫出無需要
太多的深情,但給人的感覺總是眼光只接觸到他的側面。幸好情深的詞人與流行歌詞的緣
可不淺,「音樂工廠」時期的論述空間令他尋回敏銳觸覺,然後某天起更進一步壟斷流行
詞壇。
九十年代初,林夕在主流樂壇平日舞台功架都搬上,同時又會趁即興換掉角色劇本。從寫
出香港身處中英夾縫之間的獨特位置的〈皇后大道東〉到如〈首都〉等中港政治諷諭,林
夕勾勒出盛世邊緣的香港圖像。此外又有溫婉動人如〈似是故人來〉和〈赤子〉,前者活
現傳統詩詞美,後者盡展中國文字巧,兩種風格,一樣動人。如〈心經〉的作品則早藏佛
理,水月鏡花、倒顛夢想的哲思在林夕日後詞作大放異彩。〈滾滾紅塵〉「子子孫孫流傳
著他與隱祕的我相戀的傳聞」那種凄怨,其後成為九十年代香港流行歌詞的情感範式。沒
名份的情感或像不對稱的琴只得沙啞聲音,拖拖拉拉的情感張力在林夕筆下卻奏出不少驚
世愛情故事。
知人情識世故,相愛並不很難
林夕對人際關係天生敏感,再加上出神入化的文字功力,令他寫感情暗湧的筆觸細膩而又
勢利。對於知人情識世故的詞人來說,談情說愛或許並不太難。寫給王菲的一系列情詞,
幾乎可說句句都是情誡,既是以戀人絮語編成的情話辭典,也是情感曖昧中知己知彼的角
力心計。林夕說過,寫歌詞像不停挖自己瘡疤,再在傷口上灑鹽,這對寫得出「剪影的你
輪廓太好看,凝住眼淚才敢細看」的人來說,不但要雌雄同體,還得有點精神分裂。
林夕感情微雕的功力早臻化境,在一粒米上刻出勾引眼淚或煽動惻隱的愛情故事,對他來
說並非難事。為詞造情的功力固然值得欣賞,但詞人最感人的作品,始終要數那些他與歌
手合而為一的情感告白。比如王菲《寓言》五部曲可說是將情詞提升到哲理層面的漂亮示
範,再加上人生於世只是〈電光幻影〉和世間情感不外〈水月鏡花〉等寓理於情之作,流
行情詞不再一樣。有評論說「鐵打的林夕,流水的歌手」,所言甚是。從Raidas開始,歷
經不同年代的歌手,林夕始終是林夕。
就算天空再深,原來你非不快樂
常言道世事難料,林夕事業屢創高峰,健康卻出現毛病。說來未免涼薄,但對樂迷來說,
真是詞神有病,焉知非福。林夕跟病情搏鬥時寫出不少有病呻吟之作,構篇遣詞別成一格
。〈假如讓我說下去〉「讓我可以不靠安眠藥進睡」思念至深,但原來並非因思念而失眠
,而是詞人將失眠變成思念,倒真的是堅強到利用自己的痛心轉換成愛心。對創作和對愛
情的堅持原來沒有分別,事後回看又是另一種感動。幸好樂迷並沒有「花光所有運氣」,
「逃到病床前才明白更多」的詞人另有所悟,最終其作品亦更多樣化:「流行曲其實不單
要讓人發泄悲哀,也應該有多一些比較正面的東西。」〈夕陽無限好〉借時事、友情和愛
情襯托世事的無常幻變,勸人活在當下;〈觀世音〉以觀照世界的聲音喚醒世人,破格寫
法亦是精彩的文學實踐;〈富士山下〉既是詩化的文字試驗,也是豁出去後的情感昇華,
體現不再有病呻吟的愛情觀:「你有什麼方法可以移動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過
去。愛情也如此,逛過就已經足夠。」
林夕坦承曾衷心覺得「寫過最悲的歌詞是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多年後回
首,他對快樂開了竅:「所謂感覺,是隨心境而生滅……原來為同一遭遇,可以快樂也可
以不快樂。」示愛或不宜抬高姿態,創作就何妨放下執著。若能放下,自可海闊天空,不
必再說「願我可」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終於「我也可」暢遊異國再找寄託了。
我所愛的香港,小城有大愛
不單感情豁出去,還更勇於負起社會責任,下一站不是天國,是人間。近年林夕花更多精
力在專欄論社會說佛理,「評核我自己,只顧投資於愛情,困在你小宇宙損失對大世界的
好奇」,換個角度看正是夫子自道。《03四季》從不同角度紀錄2003年香港大事,本身就
是一首史詩。2007年初的流行樂壇頒獎禮上,林夕批評香港流行樂壇目光如豆,應多關注
社會留心世界,如〈天水圍城〉、〈黑擇明〉和〈模範生〉便是熱愛香港的詞人肩負社會
責任的明例。病後的林夕創作方向明顯改變,除了暗地裡推動非情歌,同時又在大路情歌
滲入另類題材,嘗試在小愛中寫大愛,讓流行歌詞跨出娛樂圈。
在小城說大愛,作品看似不如往昔情詞精緻。林夕表示這類詞作其實更花心思:「用最平
淡的詞句寫出對人生的真實感悟,這才是寫歌詞的最高境界」。況且如〈櫻吹雪〉的中國
詩意便顯示詞人筆法依然可以濃墨重彩。執於不執便是執,若能放下,文字華麗與否再沒
分別。在無招中有招,不煉中見極鍊,也許正是文學獨特之處。詞人在語言和靜默之間從
容自若一絲不掛,文字技巧像水那樣在不同情況以不同形態出現。禪宗無門關說:「風穴
和尚因僧問:『語默渉離微,如何通不犯?』穴云:『長憶江南三月裏。鷓鴣啼處百花香
』。」對語言和靜默的執着,在兩句詩的美景中一掃而空。從愛琢磨文字到極煉如不煉,
從愛不釋手到一絲不掛,從原來我非不快樂到原來過得很快樂,林夕不再是林夕。
十方一念,寫最幸福的詞
從前相信不要太明目張膽崇拜的詞人,如今卻能放下身段抬高姿態論道。惟信禪師對門人
說「參禪悟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個休歇處,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如〈弱水三千〉的「山水非山水,凍了變雪堆,山水本山水,遇熱若霧水」便真的「見水
是水」了。〈不來也不去〉脫胎自《金剛經》「八不」,〈太陽照常升起〉釋「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芻狗」,〈無念〉說無念便是正念的佛偈,〈夏花秋葉〉寫出禪宗「如何是佛
法大意?春來草自青。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的味道,都可見情感喑湧已化作雲在青
天水在瓶的感悟。〈十方一念〉歌詞說:「如來處,就是經,無來處,亦是經」。法本自
然,生機處處,目下都是道理,只要我們張開心眼,自會柳暗花明。
論道不一定要高深,也可以開門見山:「我喜歡看道德經和佛經,但又喜歡賭,有賭性。
又出世,又入世。」林夕作品兼收並蓄,不但可有理直說,亦能混化出寓文學哲理於流行
文化,既出世又入世的歌詞。見水是水的得道詞人,針砭時弊卻不手軟。十方一念之外尚
有盛世危言,三千弱水可以化成六月飛霜,寫盡人間異象。既能深入亦可淺出,林夕詞作
大幅提升了香港流行歌詞的哲理高度。林夕曰:「原來幸福可以是實,代價才是虛的。於
是,在虛虛實實中,你不再介意唱的,是幸福的歌,還是最幸福的歌了。」浴火鳳凰「掃
去記憶裡的鴻毛」,不必離時代遠遠,無須沒人間煙火,就在人間世,也可毫無代價寫最
幸福的詞了。
今夕何夕,都什麼時候了
今夕回首曾經,都什麼時候了。不經不覺已超過四分一個世紀,林夕作品印證了真詩乃在
民間。他自某月某日起便帶動樂迷在聽別人的歌時自己也跌進春風,在人來人往之間逛夠
世界。從見水不是水到見水還是水,是快感還是痛都好,都是我們喜歡的林夕。凡一代有
一代之文學,唐詩過後是宋詞。終身成就只是一個開始,文章千古事,林夕已在文學及文
化史寫下重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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