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停工到現在，好段時間沒有寫些什麼，不過友人們倒是陸續透過訊息關心聯繫，徹底感覺到「在乎你的人仍舊會記得在乎你」不只是一句農場文，這種來自沒有期待下的小驚喜，就像小時候睡醒枕頭下出現的紅白條紋紙包裝的鮮乳糖，不管是不是我放在口袋忘掉出來的，都著實感到愉快。 因為待在老家，花很多時間跟家人玩，除了迎接愛看韓劇的爸爸，見他追完《oh我的鬼神君》就立刻逼他看《海洋陰謀》，讓他看到三分之二就決定去睡個午覺，再來就偶爾旁聽遠距求學的妹妹上著天方夜譚的會計，並在我跟她聊「對於鮮奶茶的奶與茶比例，我追求一個平衡」時跟我說。 ：那妳很適合來上會計，會計我們也是追求一個平衡。 以上是腦力對決的部分，再來是體力上的。每天和妹妹固定的菜單是youtube找影片運動30分鐘，和弟妹一起戴上口罩慢跑30-40分鐘，再來小菜就很隨性了。前天是一起玩Just Dance2020（對，還沒升級到2021) 整整兩個小時（試圖解開某首歌關卡，不然專業跳舞的我妹說會夢到它）。昨天是讓健身教練的弟弟帶有氧拳擊的練習，不然就拿布偶娃娃互砸對方笑到沒力，也不失為一種有氧運動。 慢跑一回來就會有人喊聲「洗澡！」接著就直衝各層樓浴室，水流聲、蓮蓬頭撞擊聲、吹風機聲，賽車般比誰現在最餓。洗完澡我就會去煮飯，別緊張，只有飯而已，米洗一洗、水放差不多就電鍋按下去，我就往風扇一靠，看著我弟的背影蒸出熱氣。掌廚通常是我弟，他在當健身教練前是廚師，比起當時壓力鍋式的氣氛，現在他總算是在「料理」了，蒸煮燉煎烤，拿著各種食材佐料在舌尖上畫畫。 說到畫畫，我回來第二天癱在沙發上看書，我弟拿了網路買來消磨時間的「彩繪油畫」（實則速乾壓克力顏料）說給我可以畫個好多天，有種終於接到case感的我三天就畫完它，因為有參考圖其實兩天差不多，其他時間都在修改不喜歡的顏色、逃離體制的愉快延伸加料。 過程中每一個階段就如工作時必然階段式給業主安心，拍張照放到四人為群的家人群組，表達我超認真對待你的東西（案子）喔！終於畫完「交件」的隔天，我又癱在沙發上看書，聽見外頭貨運車聲，弟弟喀拉喀拉快速下樓，原來是取件，接著他一屁股坐下來開始拆包裝，拿出五顏六色的彈力繩，一邊拉扯一邊解釋，我也就一邊當podcast有一搭沒一搭地聽。 ：這組就給妳了，妳可以這樣練。 ：？？？ 我這才認真坐起身對焦在他身上，看著他開始趴在地上，把彈力繩一端塞進櫥櫃抽屜夾著，另一端套在腳踝，接著小狗尿尿一樣（不太一樣）把腳抬得好高，我點著頭心裡想著：早知道癱在床上看書。 回到自己身上，以為不碰新聞、社交平台，就能夠遠離焦慮，結果耗了一整天體力，依然連續兩天睜眼把日夜交班盡收眼底，昨天睡前大喝Vaga十二點多想趁著微醺闔眼到天明，結果凌晨四點五十分自然開眼，通徹清醒，比我爸還早起床翻廚房。望著外頭從悶雷閃電半小時後暴雨雷聲交加，也算是目睹缺水這陣子歷史性的一刻。 果然處理自己並非放置play，真是一點用也沒，工作、生活目前遭受到的碾壓，無論是衝擊自我價值，抑或是生命安全自由，都是需要墊好斜方步直接面對面刺拳，我弟說雖然非慣用手的刺拳威力不大，不過如果練起來，光是不停刺探，就有機會先打腫對方，最後再來出奇不意的重拳。雖然生活是四面八方，不過保持著出拳、收拳、閃躲，日子也就漸漸歪打正著。 這不是什麼雞湯式的結尾，我弟也說了，動作不對練了等於白練（還可能受傷），還有，你一天是練不起來的。 最後說點刺激的，我弟的女友是護理師在急診室，昨天差點回不來，因為有往生者快篩陽性，後來檢驗後是偽陽性。每天看她晚班早班排了就照輪，有時忙得連我弟的訊息都沒時間理，還有各種風險和心理壓力，她們是站在很前端的人。 我們不能做什麼，除了採買民生用品時，可以的話，順手幫不太會用手機的阿姨叔叔們掃一下Ｑr code，其他就是保護好自己，我們在家是為了防護疫情，「放假」是一種面對疫情的態度不是行動，「口罩」是一種保護你我的必需品不是鬍渣裝飾品，如果身邊有不顧地獄反對的親友，拜託，用酒精噴到他醉。 Ps:照片幾乎是我妹的視角。

其實最終場演出完隔天就進劇組拍戲，一直到今天拍完才能好好安靜下來面對分離的情緒，繼續跟孽子的告別，甚至昨晚寫完上一篇就在夢中夢到我們加演，但該説的還是得説出口，才是好好的道別。 原慶楊金海：我們其實算是很晚才開始變熟的，我記得大約是首演前的其中一次排練休息時間，你跟耀仁在玩即興鋼琴與歌唱，我深深被你帶點可愛又下流的台詞吸引，甚至加入你們，那一刻開始我知道我們其實頻率是對的，後來進入高雄台中演出，睡前我們都需要點酒精來放鬆壓力，我發現我們對於彼此的某些笑梗更是有默契，然後在很短時間內，我們開始互相鼓勵互相關心，給予力量，在台北最終場前我跟你説下次有要聚會一定要約我啊！其實就是希望你們也別忘了我，真的很需要跟大家維持這段友誼，我想我們都是敏感且害怕受傷的人，在還沒確定對方是否真心想做朋友前始終在觀察，但事到如今，我們真的不用再隱藏自己了，可以繼續成為互相扶持的朋友！ 青春鳥們：每一次我真的都需要看著你們的舞姿，讓我更投入在那個被壓抑的年代，透過觀察你們的肢體表現，我也感到當下的我是壓抑喘不過氣的，幫助我很快的進入角色，我相信剛開始你們一定覺得我不好親近，但我想你們後來一定也知道我是為了讓自己盡量不離開角色，直到我比較能快速轉換角色或自己，尤其是那一次的唱歌之後，我更信任你們了，更會好好的欣賞你們的舞，也大概知道其實你們都很辛苦，堅持在舞蹈與戲劇這件事上，只是環境並沒有讓你們的藝術得到適當的回饋，所以當我越理解你們，就越敬佩你們，拜託青春鳥們以後的聚會我有空也一定要參加，因為你們都很真，而且即使辛苦，還是願意樂觀看待人生，這是我從你們身上看到的、值得去了解的優點，謝謝你們，我們大家之後見。 逸軍阿鳳：從第一次見面被你的一驚一乍嚇到後，一開始抓不太到你的個性到底是什麼方向，有時很像小孩子，有時講話又很自己的見解，有自己看待人生的歷練，不過還是有幾次的排練被你鬧到真的快生氣了，但後來我想想，要是抓的住你的話，你就不是阿鳳了，我想我們都很入戲，也很尊重對方，不然不會有最終場龍刺鳳後，大幕落下來我們互相擁抱的潰堤，哭到都不能呼吸了，我們都同時要跟龍子阿鳳告別了，那是多麼不捨，卻又不得不放手，每一次與你的演出，我真的都是打從心裡對著你笑，為了你哭，因為知道你也是苦過來的，我們都存在著一種叛逆、一種固執，這也都是龍與鳳需要兼具的特質，跟你合作真的很放心，所以也讓我願意嘗試有風險的綢吊，因為你總是先保護我的安全，大於你自己，希望未來我們能保持聯絡，也希望各自的路，都一切順利，真的感謝你這一年和我培養的默契了。 謝謝大家耐心的看完，最後再説一次，我愛孽子，我愛白老師、曹導、素君老師、慧娜姐、我愛參與孽子劇場的所有人，龍子正式下台一鞠躬。

/ 最近回東北老家去看臥病的姥姥。那天在睡夢中夢到了童年生活的姥姥家的小院，我在那裡度過了十年。醒來就接到家人的電話，建議我有時間回去一趟，我立刻訂了當天的機票。 那一刻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有一些動搖。 疫情還遠未結束，尤其東北又嚴峻起來。一些航線被取消，只能輾轉三個城市，好在晚上就趕到了。 姥姥是經歷過大時代的人。童年正逢國共內戰，她跟我講曾經跟著我的曾祖母坐火車去另一個城市避難，剛下車沒多久，車站就被空襲。後來少女時代又經歷了大躍進，工作後趕上文革，兒女長大成人時迎來改革開放，現在會用手機上網。 相比之下我們所正在親歷了歷史未免太安逸了。 我常對別人說起我童年的不快樂，在家暴的環境中長大，有一個暴戾的父親和一個優柔寡斷的母親。可是那晚夢裏的小院卻格外陽光明媚，也許是因為裡面只有姥姥和姥爺吧。童年唯一能保護我的兩個人。 姥姥的溺愛養成了我的許多壞習慣：比如我很長時間只吃切好放在盤子裡的蘋果，和挖掉籽的西瓜⋯⋯後來有一次回家，她見我拿起蘋果直接帶皮吃，還十分不習慣。 我在青春期有兩次出離的叛逆：初中畢業時，中考分數雖然已經過了重點高中的錄取線，我卻依然想讀藝術，父母當然強烈反對以至於不出學費，是姥姥最後幫我出了學費；高中畢業時，我不肯參加文化課高考，離家出走到上海，也是姥姥一直在背後維持我的生活。沒錯，這是徹徹底底的甚至不被提倡的溺愛，但對於從父母處汲取不到多少愛的小孩，這是我當時唯一得到的愛。 姥姥也沒有多少令人擔心的事情，身體很好，也與世無爭。她喜歡算彩票買彩票，但買了快二十年，卻很少中獎。作為一名老會計，一輩子和數字打交道，病倒後還能有餘力心算出藥費開支。她也喜歡養花。其實早前她對此沒有興趣，喜歡養花的是姥爺。姥爺也喜歡養鳥養狗，這件事倒是被我繼承。而姥爺去世後，姥姥開始照顧起姥爺留下的綠植：幾盆鐵樹和幾盆令箭荷花，後來又多了一些燈籠花和君子蘭。 姥爺是在我初中時去世的。現在姥姥也即將走了。 關於姥姥無可醫治的噩耗最早是表妹夫告知的，他本身也是姥姥的主治醫師，一位醫學博士。他說因為發現時已經是癌症末期，對於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醫學上已經無能為力了。 於是我這次回去，是明確被告知姥姥即將去世的情況下，目睹她的掙扎和生命的流逝。這對誰都是極為殘忍的。 我回去的前兩天，姥姥精神變得比之前好很多，多吃了很多飯，是想讓我不必太為她擔心嗎？ 這位經歷過大時代的老人，那麼多磨難都能熬過，卻也熬不過疾病，更熬不過的是疾病對自尊的摧殘。她多次抓著我的手對我說為什麼不能讓她死，如果死了，就沒有痛苦再忍受了。 是啊，已經被宣判死亡的人，無論做什麼努力都是白費，無論怎麼努力吃飯，努力調整心態，也無法扭轉滑向死亡的命運，每活一天就要被病魔折磨一天，為何不能有權利選擇盡早脫離這苦海呢？「我恨我自己」這是她這幾天最常說的話。 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一場緩慢的絕症，我們又有何選擇呢？只能盡量讓人生不後悔，也不被荒廢。 我勸姥姥說，她是家裡最長壽的，她的一生雖跌宕但值得。 由於東北疫情的不確定性，家人勸我快點回上海。留在老家，姥姥看見我也會很難過。她本打算今年和我一起去日本，一直喃喃自語，可能這輩子也無法和我一起去旅遊了。 而我知道這一別就是永別。 我和家人說，如果姥姥去世，不要告訴我。去世了我也沒有必要回去，葬禮是給活人看的罷了。姥姥是我對故鄉唯一的念想，如果沒有姥姥，故鄉也就消亡了。 就讓我一直認為姥姥會永遠活著吧，活在我想像中的童年的烏托邦裡，那裡供奉著我童年唯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