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紅葉與那個女孩】
　
今晚分享的這篇，是川端康成的短篇〈秋雨〉，也是前陣子中國高考的閱讀題。
　
大家對川端康成的印象，可能比較多的是《雪國》。但即使是像〈秋雨〉這樣的短篇作品，也還是頗有他一貫的物哀美學。
　
來看看這部短篇，也思考下這篇可能想表達的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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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 川端康成
　
我的眼睛深處，映出火團降落在紅葉山上的幻影。
　
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山谷更貼切。山高谷深，山巒緊迫溪流兩岸，巍峨地雄峙著。不抬頭仰望，是不易窺見山之巔的蒼穹的。天空還是一片蔚藍，卻已微微現出了暮色。
　
溪流的白石上，也同樣瀰漫著薄薄的暮靄。紅葉的寂靜，從高處籠罩著我，滲透我的身心。莫非要讓我早早地感受到日暮之將至？小溪的流水一片湛藍，紅葉沒有倒映在溪流的藍色中。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這時，在藍色的溪面上卻看見了火從天而降。仿佛不是在降落火雨或火粉，只是小小的火團在溪面上閃閃爍爍，但從天上降下則是無疑的。那小團的火球落在藍色的溪面上，旋即就消失了。火從山谷降落的瞬間，由於紅葉的緣故，看不見火的顏色。那麼，山巔上又是什麼情況呢？抬頭仰望，只見一團團小火球以想像不到的速度從上空降落下來。大概是火團在動的緣故吧，以雄峙屹立的山峰為堤岸，狹窄的天空看起來好像是一條河在流淌。
　
這是我在去京都的特別快車上，入夜剛要打盹兒的時候所泛起的幻影。十五六年前，我住院做膽結石手術時，同我邂逅的兩個女孩子總是留在我的記憶裡。這次去京都，就是為了到京都的飯店去看望其中一個女孩子。另一個女孩子生來就沒有膽管，據說頂多只能活一年，所以必須接受手術治療，植入人造管，將肝臟和膽囊聯結起來。母親抱著幼兒站在走廊上，我走近看了看，說道：「多好啊，這孩子真可愛。」「謝謝。恐怕今明兩天就不行了，正在等家裡人來接呢。」母親平靜地回答。孩子靜靜地入夢了。她身裹山茶花圖案和服，大概是術後胸前纏著繃帶，衣裳寬鬆而臃腫。我對那位母親說出這種唐突的問候，也是因為住院患者的互相體貼而疏忽了的緣故吧。
　
這家外科醫院來了許多做心臟手術的孩子。手術之前，他們有的在走廊上東奔西跑，有的乘電梯上上下下，嬉戲喧鬧。不覺間，我也同這些孩子打起招呼來。他們都是五歲到七八歲的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心臟手術最好在幼兒期進行，否則可能夭折。這些孩子當中的一個特別引起我的注意。每次乘電梯，我幾乎都看見她也在電梯的犄角上。這個五歲的女孩子獨自一人蹲在站著的大人腿腳後面，總是悶不作聲。她那雙不和悅的眼睛射出強烈的光芒，那張倔強地噘起的嘴緊閉著。我向貼身護士探聽，據她說這女孩子幾乎每天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這樣獨自乘電梯上上下下。就是坐在廊道的長椅上，她也是繃著臉，不吭一聲。我試著同她搭話，她的眼睛卻一動不動。我對我的護士說：「這孩子很有出息啊！」
　
後來，這女孩子不見了。
　
我問護士：「那孩子也做了手術？術後情況好嗎？」「她沒做手術就回家了。看到鄰病床的孩子死了，她執拗地說：我就不願做手術，要回家，不願做手術，要回家。誰的勸說她都不聽。」「唔……但是，她會不會夭折呢？」這回我到京都，就是為了去看望這個如今已經成人的姑娘。雨敲打在客車車窗上的聲音，把我從朦朧的夢境中驚醒。幻影消失了。我又快要打盹兒的當兒，聽見雨點打在車窗上的聲音。轉眼間，風雨交加，雨點敲打車窗的聲音越來越激烈了。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一滴滴地順著窗玻璃斜斜地流落下來。有的雨點從車窗的一端流到另一端。流著流著，短暫停住，接著又流動起來。流流停停，停停流流，顯得很有節奏。一滴滴水點，後面的趕超前面的，上面的低低地落到下面，畫出一道道交錯的線。我從流動的節奏中，聽到了音樂。
　
我覺得火降在紅葉盡染的山上的幻影，是靜謐無聲的。然而，敲打在車窗玻璃上流動著的一滴滴雨點的音樂，卻又變成了那降火的幻影。後天，在京都某飯店的大廳裡將要舉辦新年和服表演會，我應和服店老闆的邀請前往參觀。服裝模特兒當中有一個叫別府律子的，我忘不了她的名字。但是，我不知道她當了服裝模特兒。我沒有去欣賞京都的紅葉，寧可來觀看律子的表演。翌日，依然秋雨綿綿。下午，我在四樓的大廳裡觀看電視。這裡像是宴會大廳的休息室，已有兩三對婚宴的客人，顯得十分擁擠，打扮好了的新娘子也從這裡經過。我偶爾回頭，看見排號早的新郎新娘從會場裡走出來，站在我的身後拍攝紀念照片。和服店老闆就在那裡致辭。我詢問，別府律子來了嗎？老闆立即用眼睛指了指近旁。原來律子正用不和悅的目光，凝望著站在被秋雨打得朦朦朧朧的玻璃窗前拍紀念照的新郎新娘。她緊閉雙唇。這位亭亭玉立的美麗姑娘還活在人世間，我本想驅前探問：還記得我嗎？想得起來嗎？可我終究還是踟躕不前。
　
「明天的表演會，我們請她穿上新娘禮服，所以……」和服店老闆在我的耳邊悄聲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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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異之地》極樂謊園（九）
　
聽完Cheryl嘅回憶後，面對佢嘅兩個請求，無二嘅回覆居然係拒絕……
　
「你點解唔肯幫佢？」等到Cheryl失望咁離開辦公室後，我終於忍唔住問：「以你嘅能力……要救陳伯應該唔難啫？」
　
無二聽完只係聳聳肩。見係咁我都冇追問落去，而係轉身走出辦公室，啱啱好趕得切喺Cheryl入𨋢前嗌停佢。
　
「Cheryl小姐，妳等陣先！」我走到佢面前，「雖然我老闆頭先係咁講，但其實佢呢刻拒絕唔代表真係唔幫妳。」
　
「吓？」Cheryl不解。
　
「佢唔係第一次咁樣，以前都有類似嘅情況……總之佢份人就係神神化化。」講到呢度，我拎出自己部手機，「唔理點都好，不如我哋先交換聯絡方法，有進一步消息我再通知妳？」
　
「嗯……多謝你。」Cheryl聽完都拎出手機，「但假如到最後無二先生都係唔肯幫我……我都唔知可以點做。」
　
見到Cheryl無助嘅表情，我又不禁將佢同如初嘅身影重疊埋一齊。
　
「妳放心，我都一定會說服到佢肯為止。」我用堅定不移嘅語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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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Cheryl離開後，我又返番去辦公室。呢刻無二已經換好衫，睇嚟係準備收工，佢一見到我即刻講：「其實我係聽到你喺外面講我壞話。」
　
雖然係咁講，但語氣係冇任何責怪意味。
　
「點解你唔肯幫佢？」我再一次問：「係咪同如初嗰次一樣，你想先考驗下佢？」
　
「唔係。」無二果斷咁回應：「今次我的確係冇意欲幫佢。」
　
「咁可唔可以話畀我知係咩原因？」我仍然係相當客氣咁問。
　
「第一個原因頭先已經講咗。佢想阻止男友去『樂園』嘅話，其實以佢自己嘅能力就已經做到。」
　
「但佢阻得一時阻唔到一世，而且仲有陳伯……」
　
「第二個原因。」無二打斷我，「就係佢嘅『故事』入面，明顯係忽略咗唔少重點。」
　
「吓？」我愕然。
　
「從你呢個反應，就證明我先係專心聽嘅人。」無二壞笑一聲，再繼續講落去：「前半段先唔講，最明顯係後半段──既然佢見過男友出軌嘅片段，點解返出嚟仲會肯同佢一齊？換轉係我肯定唔會糾纏落去，寧願及早損手離場。」
　
「可能係佢想查清楚阿海失蹤呢件事……況且，其實都冇人證明佢喺摩天輪入面見到嘅嘢係真定假呀？」
　
「冇人證明到，但佢內心係好清楚……」無二淡然咁講：「真相。」
　
「好，就假設係真喇。如果你純粹因為佢講得唔夠清楚就拒絕，咁會唔會太過嚴厲？」講到呢度，我突然聯想到第二個可能性，「定你覺得……佢係有嘢隱瞞？」
　
「睇嚟你總算追上我嘅思維。阿聰，當初如初嚟搵我嘅時候，除咗邊個叫佢嚟搵我呢點之外，佢都係有嗰句講嗰句，冇任何嘢瞞住。」佢邊講邊行到我旁邊，「唔好諗咁多喇，呢件事你再摏個頭埋去受傷嘅只係你自己……記得走嗰陣鎖好門。」
　
語畢，無二就離開咗辦公室，留低我一個思索佢呢番說話嘅含意。
　
*
　
夜晚，我懷住複雜嘅心情，打咗個電話畀如初。
　
「我有冇阻住妳做嘢？」我問。
　
「冇喇，我啱啱交完初稿，而家仲等緊客人嗰邊回覆。」如初語氣輕鬆咁講。
　
我哋一直傾，不知不覺就傾咗兩個鐘。
　
同如初相處嘅時光總係過得特別快，就好似每次都會有人偷偷較快咗時鐘一樣……我諗，大部份情侶都會有所共嗚吧。
　
直到，終於有幾秒鐘沉默嘅時候，我突然又諗返起中午嘅事，衝口而出就問：「如初，妳係咪都冇辦法原諒出軌呢個行為？」
　
「當然……無論係咩理由都好，出軌都係錯。」
　
「我都係咁諗。咁有嘢隱瞞……或者講大話呢？」我再問。
　
「呢層，就要睇實際情況。如果係善意嘅大話，都有斟酌空間嘅……」
　
聽到呢度，我覺得應該係時候將我成為無二助手呢件事和盤托出。但正想開口，如初卻早一步講：「阿聰，小Ｉ突然打畀我……係長途電話嚟！我聽咗先，轉頭再打返畀你？」
　
「好……妳慢慢，拜。」
　
掛斷通話後，我攤咗喺床上面思考咗一陣，最後傳送咗兩個短訊──第一個係畀Cheryl。
　
【對唔住，我仲未說服到無二先生，但仲有一日時間我會繼續努力。無論結果係點都好，星期日我哋約個時間同地方等？就算幫唔到妳救陳伯，我都會盡力阻止阿海去樂園。】
　
雖然無二係懷疑Cheryl有嘢隱瞞所以先唔肯幫佢。但以我半年助手嘅經驗所得……總覺得係仲有其他原因。
　
至於第二個短訊，當然係畀無二。
　
【雖然你好似已經決定咗唔會幫Cheryl。但我實在冇辦法袖手旁觀。即使我冇能力救到陳伯，但至少都可以阻止阿海去樂園。希望你可以回心轉意，我之後會留個地點同時間畀你……】
　
仲記得，當初我之所以決定成為無二嘅助手，就係想擺脫內心嘅無力感。上兩次如初需要我嗰陣已經缺席咗……今次絕對唔會坐視不理。
　
*
　
轉眼間就去到星期日，呢日我同Cheryl約好朝早七點就喺阿海屋企樓下等，只要一見到佢出現就會阻止佢前往「樂園」。
　
等咗大約兩個鐘，當我睡意開始變得越嚟越濃烈嘅時候。一架熟悉嘅藍色小型貨車突然駛到我哋旁邊停低，司機隨即探頭望出嚟講：
　
「上車喇。」係無二，「你哋以為七點好早，其實佢天未光就已經出發咗。」
　
「吓？」Cheryl聽完好意外，我當然都係一樣。
　
「所以你哋嘅『阻止阿海』計劃可以話係大失敗。」等到我哋上晒車後，佢先打咗個喊露再繼續講：「記住綁好安全帶，我尋晚瞓得好差……想揸個快車醒神下。」
　
「你咁講，即係決定會幫Cheryl？」我嘗試確認清楚。
　
「廢話唔答。」無二從倒後鏡望咗一眼Cheryl，「但一陣入海馬公園嘅門票我係唔會出錢，呢筆數你哋兩個好好傾掂佢。」
　
「等我出就得。」Cheryl搶先回應，然後感激咁點點頭，「多謝你哋……多謝。」
　
呢刻我總算鬆一口氣。果然無二就係一個口硬心軟嘅人，最後關頭就係會出手……
　
駛去海馬公園嘅呢段路程，無二可以話係無視罰則盡情咁超速（好孩子千祈唔好學習），但最後都係無驚無險咁駛到目的地。
　
「計劃好簡單，」泊好車之後，無二轉身望向我同Cheryl，「一陣等海馬公園開門之後，我哋第一時間就趕去跳樓機附近，到時我會用我嘅方式帶你哋入去『極樂園』。」
　
「但點解我哋唔直接喺呢度入去？」我好奇問。
　
「我嘅考量係，一來佢哋當初就係經跳樓機入去，所以嗰邊肯定會係一條穩定嘅『通道』；二來，假設我哋喺樂園外圍入去，就算成功……趕去救人呢段路程肯定會好顯眼，好容易就會被發現。」無二回應：「當然仲有更加複雜嘅理由，但我會建議你將來請教返阿杏，都係呢句……佢先係呢方面嘅專家。」
　
「明白……但對方會唔會都考慮到呢點，一早已經做好準備？」
　
「呢點，就要睇你信唔信任我嘅能力。」無二講：「總之，就係入園、搵人、救人……三個步驟，就係咁簡單。」
　
雖然有預感實際情況一定唔會好似無二所講咁「簡單」。但我相信佢……一定可以順利解決成件事。
　
等到十點海馬公園正式開門後，我哋就按照計劃入場。雖然係星期日，但可能時間仲早嘅緣故，所以人流並未算多……話咁快，我哋就到達目的地，跳樓機嘅正下方。
　
「就係呢度……」從Cheryl驚恐嘅表情，睇得出佢對成件事依然猶有餘悸。
　
「好，」無二拎出一盒火柴，點著其中兩枝之後遞畀我同Cheryl，「呢兩枝係荒靈木造嘅火柴，你哋拎住佢……荒靈木嘅煙會幫我哋搵出『樂園』嘅入口。」
　
「搵到入口之後呢？」我回憶返Cheryl嘅經歷，「係咪要好似佢哋之前咁坐一轉跳樓機？」
　
「唔使咁複雜，除非你真係好想坐啦……」
　
短短半分鐘，三枝荒靈木燒出嚟嘅煙已經足夠遮住上半身，睇落亦都唔會輕易散去（好彩附近接近冇人喺度）。雖然做咗無二助手半年，但實際上我都係第一次用到荒靈木，所以冇諗過燒出嚟嘅煙會係咁犀利。
　
說時遲那時快，下一刻白煙已經纏繞我全身。我不禁回想起「尾東樓」用火燒Carmen嘅嗰一幕……
　
──哈哈。
　
就喺下一瞬間，一把笑聲突然打斷咗我短暫嘅回憶。
　
──我就知道你哋會主動送上門。
　
「係邊個！？」我不禁問：「無二你聽唔聽到？！」
　
冇回應。
　
──放心，作為貴賓，我哋一定會好好招呼你同Cheryl……
　
等到荒靈木嘅煙散去，我赫然發現自己瞓咗喺冰冷嘅地板上面。感覺就好似失去咗意識一段時間，但對於點解發生又毫無記憶……反應過嚟慢慢撐起身，呢刻我再唔係身處喺跳樓機下方，而係摩天塔嘅內部，四面都係透明嘅玻璃。而Cheryl正躺咗喺幾米以外，睇落仲係昏迷當中……
　
「無二！？」我望一望周圍，整座塔內睇嚟只係得我同Cheryl。
　
再行近玻璃窗望落去，呢刻摩天塔正停喺幾十米高空。而天空係漆黑一片，令到不遠處色彩繽紛嘅巨型帳蓬顯得特別顯眼。
　
──等我分享一件趣事……你哋嘅計劃呀，未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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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二視角】
　
當荒靈木嘅煙散去嘅時候，我注意到自己已經俾一班人重重包圍。而阿聰同Cheryl已經唔喺我身邊。
　
「唉。」我嘆咗口氣，感嘆自己嘅愚蠢。
　
愚蠢嘅地方唔係個漏洞百出嘅計劃。而係我明知有伏，都主動踩隻腳落去。
　
「哎呀……呢位咪大名鼎鼎無二先生？」本來包圍緊我嘅人群突然讓出一條路，等佢哋當中地位最高嘅人可以行到嚟我面前，「乜咁錯盪呀？」
　
「園長先生。」我禮貌咁點咗下頭。
　
「你係想嚟參觀樂園？定係做你嘅老本行，嚟消滅我哋呢班『怪異』？」
　
「全部都唔係，小弟只係想嚟救人……希望園長可以賣個人情通融下。」
　
「救人，你指嘅係個後生仔阿海，定係嗰位頑固嘅陳伯？」園長問。
　
「兩個都唔係……」我搖搖頭，「從一開始我想救嘅，就只係我嗰位天真嘅助手。」
　
所以話，我一直都懶得多管閒事，何況今次係講緊人哋嘅「家事」。

（待續）
　
　
忙咗一期又連病幾日，搞到拖咗一段時間，希望之後速度可以正常返 😂
　
睇完又鍾意呢個故事嘅朋友，不妨分享出去同埋留句 #留言派嬲 ～我哋 100 SHARES 繼續，下集暫定星期三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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