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時我16歲，聽很多人說過什麼大道理，卻沒有幾句我能聽進去的。我時常蹺課，有時會在市區的撞球館或是網咖待上一整天，到我要補習時才去上課，只因為我當時喜歡一個第一志願高中的學姊，只有在那時候我才能名正言順地見到她一下子。 我跟她同一個數學老師，但年級不同，上不一樣的課。那老師很嚴格，通常他會在上課前檢查我們的作業習題本，接著考隨堂考。要是沒寫作業又考差，他便會把那個人臭罵一頓，威脅要退錢回去給家長，不讓他補了。我不喜歡寫作業，但上課吸收得很快，考完時常是班上前幾名的，老師也只能因為我沒寫作業念一下我而已。 我時常在休息區看到那學姊在上課前寫習題，原本以為她也是那種抱佛腳的人，我後來才知道她總是會提前把下一個單元的習題全部寫完。 我跟她的第一次交流是這樣的。有一次老師把我叫進他辦公室，要我多用心點在課業上，少抽菸，少去那種不良場所。之類的訓話我聽得多了，我嘴上應好，心裏卻巴不得他快點放我走，這不是容易的事，在訓話這方面，他是出了名的長舌。這時有人來敲門，那學姊帶著習題本來問問題，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她是個拯救我免於繼續受難的天使。之後我又去網咖打了一小，才打算坐火車回家。時間挺晚了，火車站沒什麼學生，我只看到一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女生，發現是那個學姊。那學姊背著outdoor的後背包，側邊還多了一個她們學校的側背包。我去販賣機投了兩瓶麥香，走向那學姊，給了她一瓶，她疑惑的看著我，我才向她為剛才的事情道謝。她笑了出來，接下麥香，說剛才老師在我走後又生氣的罵了我一兩句才停，我只能苦笑。她又說很羨慕我，平常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又能讀好書，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於是我們兩個人靜靜地喝著麥香，直到火車來。她跟我同一個方向，我們在車上談些補習班的八卦， 像是班主任跟老師之間的婚外情，或是高三學長跟女朋友偷偷在七樓接吻的事。接著她下車，而我決定之後每天都多打一個小時網咖才去搭車。 後來我們每天都一起搭車，雖然時間很短，但那時每天短暫的40分鐘比起我白天在網咖、球館虛度的四個小時來得有意義。 段考前她邀我假日一起去市圖讀書。我習慣裝酷，說上午要打撞球，下午才準備讀段考，她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卻沒有阻止我。那間撞球館在我們補習班樓下，段考前也時常有私立學校的學生去打撞球，我跟他們感情不錯，就連沒在撞球館的日子也會一起出門玩。他們聽到我下午要讀書，紛紛竊笑，說我沒讀都能考那麼好了，不如留下來挑竿。立刻挑了一場，卻以失敗告終，果然在這領域也是有前三志願學校之分。「你很厲害誒，你要教我嗎？」熟悉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我嚇到了，我朋友們也是，我想整間撞球館都是。一個背著第一志願書包的女生出現在段考前的撞球館，是非常突兀的一件事。我拿球竿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妳怎麼會來這種不良場所？不是要準備考試嗎？」她說：「大家都很健康的打撞球，除了抽菸比較傷身以外哪裡是不良場所了哈哈？」我朋友湊來我耳邊說了一句：「你如果不要的話，我想跟她結婚。」「靠北閉嘴啦！」我把台錢給朋友後又開了一桌，開始教她怎麼打。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那些在撞球館教女生打球的人，大多都在調整姿勢時偷吃女生豆腐，我不喜歡那樣做，只是在旁口頭提醒，於是進度不快。她雖然學得很慢，卻也在一個小時之內學會把洞口的球打進去了。為了不拖慢她的進度，吃完午餐我們很乖地回圖書館讀書。段考結果出爐，不知道為什麼，她進步了好幾名，我卻連前十名都沒有。 升高二的暑假，因為搬到山上，我爸讓我騎家裡的機車出門，她知道以後吵著要我載她出門玩，說升高三之後可能就沒機會了。我們去10幾公里外的漁港，吃花枝丸、騎腳踏車、撿貝殼、在夕陽下的海邊牽著手散步。最後趕在她門禁時間前送她回去。臨走前她叫我脫安全帽，我不懂為什麼，但她親了我的臉頰，我第一次被女生親，臉紅得連耳根都是熱的。 高一下我們學校要考北模，她也考同一場，我們便一起讀書，互相討論功課，互相問對方問題。那大概是我最認真準備的一次考試，就算我們根本沒有甚麼賭注，只是因為她說了一句我很聰明，不要浪費了，希望我們能一起考好。我們在圖書館用同一副耳機聽歌，我們都喜歡方大同；在我偷懶滑手機時她會寫紙條告訴我再五分鐘就該認真讀書了；我去抽煙回來她會小生氣一下，不跟我說話。結束一天的苦讀後我會騎車載她回家，她在後座時不喜歡說話，會貼在我的背上，等到家時才會依依不捨地相擁。經過一個月的苦讀，我考了72級分，而她則考了滿級分，75級分。我們約會時我有些不甘，抱怨自己太過粗心，她要我別灰心，之後一定能考更好的。 學測結束後，她考很好，台大的什麼科系幾乎都能填。她家人卻要她去香港讀書，她答應了，她總是很孝順。我知道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卻還是生悶氣，氣她什麼都沒有先講。我生日是三月底，她幫我過完之後，隔天便是愚人節，她說想趁還沒去香港前先分開，「這種事還是先習慣比較好，要是開學之後習慣不來的話，就不好了。」我心想這是什麼愚人節的低級玩笑，她擺出很認真的表情，我才知道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之後她沒再陪我去過撞球館，也沒有再回過我。 起飛前一天晚上，她給了我一封信，然後緊緊抱住我，一邊哭一邊說著對不起，我也哭了。我們哭得像是智障，直到她媽媽叫她回家。我認為從各方面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