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好動，三歲多老媽就送我去學游泳。當時位於圓山的聯勤俱樂部還沒拆，有著台北市數一數二的露天游泳池，我就是在那邊學的游泳。

那個時候我的教練叫王老師，韓國華僑卻操著一口純正山東腔，汗草很好，家裡本行賣水餃，非常好吃。

一開始好不喜歡游泳，印象小時候住在哈密街全家人吃完午餐，剛播完台視午間新聞準備要播中國民間故事的時候，王老師都會準時騎著野狼125出現在我家樓下，用他大又宏亮的嗓門喊著

「張咬人～張咬人～～準備出發去游泳啦！！！」

每天游泳的課表就是來回二十趟，當時最喜歡玩的遊戲是找硬幣。王老師慵懶坐在池邊，隨意拿起十元硬幣往泳池一丟，我就會像某種敏捷的魚或海豚或猴子跳進水裡，找到水中那發光的硬幣，迅速拿回池邊給王老師。一個早上重複十次，也不覺得累。

印象最深，小時調皮也有被處罰的時候。每次只要一做壞事，王老師就會隔著游泳池大喊「張咬人～尼要倒大楣啦！！」轉眼就出現在我身邊，毫不費力地把又短又胖的整個我舉在空中，一手抓頭一手屁股，接著大聲的問「下水之後第一件事要幹嘛？」「憋...憋氣」通常我還沒說完，就會被丟下水。

飛在空中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時間感變得好微妙，又短又長的時間裡只容得下一個畫面。有時是藍天、有時是椰子樹、有時候是池邊穿著紅泳褲的王老師，也有時候什麼都沒看清楚，像是看到一片沒刷完的水彩就進入了冰涼的水中。

水中什麼都沒有，只聽得到咕嚕咕嚕的氣泡，眼睛又刺又痛，剛才的畫面像是被潑了一大盆水，洗成了藍藍白白的色塊。鼻子的嗆辣感，像是世界突然顛倒又看見刺眼強光。明明小小的游泳池，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大那麼大，怎麼樣都呼不到氣，游啊游也游不到水面。好痛苦好痛苦，腦中想著我以後再也再也不要游泳了。

王老師後來不教游泳了，回到家裡的老本行繼續賣水餃。3歲到現在，已經24年了，不知道王老師現在在做什麼，還會不會游泳，騎不騎野狼。王老師不知道曉不曉得我後來參加了游泳隊，國中拿到的十幾面游泳金牌讓我考上了更好的學校。王老師不知道曉不曉得我現在這麼喜歡吃水餃，很有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張-咬-人」就算是現在，只要一想起王老師，腦中就會浮現這三個音節。

後來都有自己游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