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低落性情感疾患」患者 很特別的病名吧？在拿到醫院診斷書前，我還真不知道有這種病存在 我只知道，我活在憂鬱裡，生命裡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只知道，我很厭惡自己，厭惡到我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被喜歡的價值，誰若喜歡我，我還會對他產生強烈反感 只知道，我好想死，一點都不想活著 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 . . 在我的成長過程裡，只要我稍微嘗試表達憂鬱，就會立刻被貼上矯情、虛偽、做作的各種標籤 僅單因我有一張別人認為好看的臉孔 僅單因我念的是第一志願實驗班 僅單因我父母都是醫生 從國小被鑑定能進資優班，就是一切夢靨的開始 他們把排山倒海的壓力全壓到我身上 . 「妳是被鑑定的聰明，考不好還有什麼藉口？就妳不夠努力啊」 . 「妳已經很幸福了，要知足」 . 「人正真好，不用怎麼努力就能拿到機會」 . 「讓妳能去學是愛妳，多少人想去還不能去」 . 於是，不論在家裡、在學校、在任何別人面前，我都沒有不快樂的資格 考試退步一名，等著我的就是家裡降到冰點的氣氛，永遠無止盡的數落 分數掉了幾分，請來的家教就會被罵，她是個善良的姊姊，很需要這份薪水，我還得考慮到她的飯碗 我被反鎖在自己房間內一整個周末，只因為國中一次模擬考PR意外從99到98，食物定時開個小縫送進來，跟給狗也沒兩樣 我收藏的所有漫畫當面被撕得粉碎，只因為有天下大雨我沒傘，有位男同學很好心地送我回家被看到，媽媽認為我被少女漫畫荼毒 有人想當我嗎？ 我很樂意把一切都送你，就是去流落街頭我都不想過這種生活 上大學後，我自由了，考上了一間還被認可的校系，我爸媽從此沒有再對我多問，反正定期給我很夠用的錢，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但然後呢？ . . 在宿舍的第一天，提款卡裡有應該夠我用一年以上的數字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我連要怎麼跟別人相處都不知道 我只能沉默 我只會沉默 一開始同學是會熱情邀約的，可幾次出去我都保持安靜後，找我的次數也漸漸少了 有人說我是瞧不起她們 有人說我有公主病很難相處 有人說我就喜歡一個人，不要再來打擾我 然後，幾個月後，我又回歸一個人的生活了 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房念書，一個人在室友都還沒回來前就爬上床睡覺 可是啊 我不喜歡一個人呀 一點也不 我也好想跟你們當朋友.. .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沒有人教過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 對不起，能教教我嗎？ 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要有朋友，能讓我聽你們說說話就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大二有天在路上，無意間看到諮商中心的海報，我在前面愣了很久，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就一咬牙決定去了 諮商老師花了許多時間陪我，還幫我轉介到醫院 . 「妳不糟糕，妳只是生病了」 . 「妳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踏出去看看嗎？」 . 女醫師很溫柔地對著我笑 . 『好』 .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哭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什麼的一句話，我還是哭了 看完診那天下午到教室，我主動坐到了室友旁邊 . 「對不起，請問，我可以跟妳講話嗎？」我用了所有勇氣，吐出這句 . 她好像被我嚇到了 眼睛瞪大大的，似乎很不可思議原來我會說話 . 『可以』她遲疑了幾秒，最後答 . 我沒頭沒腦跟她霹靂啪啦說了一堆 說：我覺得她妝化得很好看，真的好厲害 說：我也很喜歡秀賢，我也有追來自星星的你 說：對不起，我一直很想跟妳們熟一些，可始終不知道怎麼做 說：醫生跟我說，希望我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去交交看朋友 她眼神看著我，卻沉默了 事實上，在我說完最後一句後，整間教室都沉默了，沒有半點上課前交頭接耳的喧嘩，附近所有人都把眼神投過來 . 『那我當妳朋友』 . 安靜了良久，另一個室友才靠過來，對我說 . 『還有我』 . 『欸欸，還有我，我也要』 . 『哇，妳終於講話了，我想搭訕妳好久沒機會』 . 『我也覺得妳睫毛畫超美的耶，到底怎麼畫的呀，想問很久了』 . 『妳有在用FB嗎？帳號給我，我要加妳』 . 『我把妳加入寢室群組吧，歡迎妳』 . 『下課後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 『喂喂，她我們寢的，別來亂搶人』 . 她們一個一個地圍過來，拿著手機要加我，約我去不同的地方 啊，好奇怪呀，她們明明很暖，明明對我很好 明明，我就交到朋友了呀 為什麼，我的反應是哭呢？ 為什麼，眼淚就是控制不住呢？ 為什麼，妳們要對我這麼好..。 ＿ . 『其實，覺得對不起的是我們』 . 多年後，聊到這段往事，那個率先出聲願意當我朋友的女孩說 . 『我們都只以為妳喜歡一個人，從來沒想過妳也會寂寞，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 . 「謝謝妳這樣想」 . 『不不，該謝的是我』 . 『謝謝妳那天願意勇敢，讓我交到一個很棒的姊妹』 . 「喔..」 . 『幹嘛？不會又要哭了吧？別，拜託，妳每次一哭就好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妳』 . 『欸靠，妳還真哭啊，別哭啦乾，衛生紙不用錢喔？』 . 「妳去死」我破涕為笑 . 謝謝你們 謝謝能讓我遇見你們的青春。 ＿ 或許，隨時光荏苒 我們並非是欠缺，抑或漸失去了交友的能力 而是終於瞭解了，誰才能稱之為朋友 試問，你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群人，是怎麼認識的？ ＿ 樂擎文 #你的故事我幫你寫 更多故事收錄於《筆尖上的擺渡人》一書，訂書、投稿、求助，請見 @luke7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