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清邁抓煤炭龜前的漫長準備-1】 拜四面佛這件事情一直讓我覺得困惑。 好啦我知道一定要還願，但到底要怎麼拜?順時鐘還是逆時鐘，每拜一面插一次香再插一次蠟燭，還是插完香再插蠟燭？獻給那一面佛祖的蠟燭是該插在四面佛的左面還是右面？花環又是掛在那裡呢？許的願望要根據每一面負責的部門不同而重寫計畫前言嘛？ 主要是，四面佛到底喜歡什麼？ 我知道他喜歡大象，後來我挖空心思送他各種大象，木頭雕的，皮做的，手作的，紙扎的。又有各種大小尺寸，有一次過x光時被攔下來，海關抓緊了問我，包包裡那利器是什麼！金屬一樣的鐵梭子，根本金庸小說裡的核棗釘。不知道海關是不是怕我含在嘴裡射殺機長。我說別問啦，就那個啦。情勢一度緊張。哪個？就是那個什麼創意造型大象脫落的象牙啊。 後來我又在網路上搜尋到一個網誌，說在地泰國人告訴他，四面佛超級喜歡跑車的。真假的（用台灣人的含糊黏音）？於是我的貢品正式從畜牧時代進入工業革命時代，開始手工製作各種跑車模型送去泰國給佛爺。 有一年我在代官山滑交友軟體，滑到一個泰國留學生。那真的是一個很冷的夜，雪會在凌晨開始下，他第一年來，我第一次遇到雪，我們在房間裡縮成兩隻貓的形狀。南亞的人不知道東北亞的冷。 而要在兩小時後，我才知道他的爸爸是一位大將軍。那時正是泰國紅衫軍開始不久，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來自威權世家」、「那一邊」的說法。就像這一生完全不知道有一天會聽到「韓國渝不錯」「其實國民黨也可以」之類的說法。 將軍的兒子很熱心，說四面佛有參拜時間的限制。一年中有很多時間不能拜。他一邊查網路，在筆記本上開始寫時間給我。那一整個晚上，我們從人的國度進入神的，在一整年的行事曆上塗上各種顏色。那是神的筆記本。 終於可以出發往清邁了。等待出發的這一週，我讀了羅士庭的《惡俗小說》。 這裡頭有一篇〈青春記〉特別讓我注意。他是2011年獲得聯合文學新人獎的作品。現在網路上還可以google到當時的報導，只是當時小說家用了筆名羅乙珊。 羅已刪，那什麼是留著的呢？ 如果你Google羅乙珊《青春記》，你會發現出現的簡體字網頁幾乎和繁體等多。到底為什麼一篇台灣的小說有這麼多中國的網頁關注呢？很快你會明白，因為《青春記》被改編成電視劇播出。 但若你繼續循線追索，再GOOGLE搜尋相關影片。想看看這小說改編成影像是什麼樣子？你會發現，沒有任何一筆資料出現影像。 媽的，這就是一篇小說的開頭了吧。要我來弄的話，我就想，我一定要說自己的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還在籌拍中，把youtube、演員網頁什麼都寫的跟真的一樣，還有導演開鏡新聞稿和明星鬧緋聞什麼搶c位鬧不倫的。不需要真的拍。只要讓人以為有發生就行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小說的呢？ 昨晚我想這樣不對啊，於是就上了國家廣播電視電影總局查詢他們的電視劇月報，羅乙珊沒騙人啦。原來是電視劇改名了。月報上登錄，2016年《青春記》申請改名，變成《青春設計師》。 所以如果用《青春設計師》搜尋，會出現相關網頁和劇情簡介。在網頁「電視貓」上，甚至有全劇32集並讓大家投票是否喜歡的網頁選單。 但我們依然看不到。 不知道電視劇什麼時候才會拍出來。 這樣算來，也就是說，從《青春記》2011年得獎，到2018年今天，已經過了八年。很多人的青春都過去了吧。我們還等不到青春記。 那不小說，那就是人生。 很想跟四面佛說這件事情。這些年來我許了無數的願望。其實都是同一個願望。 「神啊，請讓我寫出好的小說吧。」在青春過去前。不，在有生之年。在有一天。 在列隊的大象持續佔滿我的行李箱與夢境，在跑車一輛輛駛進神明的車庫拉出漫天煙塵，我也好想跟羅乙珊說，我懂你啊。那樣顛仆追尋著前方不知道是什麼的幻影，直到一切都過去了，那個回頭的瞬間，就是青春本身。 也許也是小說存在的證明。 大象還在路上，我們還在通往小說家的路上。 給未來的小說家。真想送你一支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