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唯喏意思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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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唯喏意思產品中有6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3,885的網紅蔡小雀宅妖粉絲團,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胡餅舖子裡外已經被封鎖起來了,京兆尹的人馬各個抬頭挺胸,手按佩刀,一副火眼金睛牢牢盯著四面八方,好似連隻蒼蠅都想穿過他們的嚴密監控防備進入案發現場。 李衡勒馬,一躍而下,後面的曹照照有些腿軟地爬下了馬,姿勢猶如狗爬半點不優雅也顧不得了。 不過就算帶著暈車現象,曹照照還是一眼就看出...

  • 唯喏意思 在 蔡小雀宅妖粉絲團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1-03-22 15: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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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餅舖子裡外已經被封鎖起來了,京兆尹的人馬各個抬頭挺胸,手按佩刀,一副火眼金睛牢牢盯著四面八方,好似連隻蒼蠅都想穿過他們的嚴密監控防備進入案發現場。
      李衡勒馬,一躍而下,後面的曹照照有些腿軟地爬下了馬,姿勢猶如狗爬半點不優雅也顧不得了。
      不過就算帶著暈車現象,曹照照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佩刀繫甲的人馬正在強自按捺住粗喘的劇烈呼吸,汗流浹背,站立的腳跟還有些抖。
      ──這是收到消息,拚了老命抄近路早他們三分鐘來的吧?
      「拜見寺卿大人!」一干武侯和差役恭恭敬敬行執手禮。
      「免。」李衡一頷首,緩步走入了胡餅舖子。
      裡面有三人身姿筆直地恭立現場,分別是京兆府令史和主事,其中有位中年男子是曹照照的老朋友了,正是京兆府仵作湯藤。
      「下官令史王韜,主事何紹紹,小人仵作湯藤,拜見寺卿大人。」
      看著三人緊張又滿臉傾慕對著自己躬身行執手禮,李衡平靜地道:「免禮,爾等有何發現?」
      「回寺卿大人的話,」王令史按捺下激動之情,恭謹地道:「下官和湯仵作於半個時辰前受命來此勘查現場,只見胡餅舖中有一方被巨力劈裂之矮案,地上有凌亂腳印,一大一小,有少許雨水印漬,此間主人不見蹤影,揉餅白案後方地面有濕帛擦拭過痕跡,透著微微刺鼻醋水味……然,不見曹司直所宣稱之屍首。」
      「我說過,有屍首,但被盜走了。」她忍不住再次申明。
      照照明白他們的意思,縱然現場紊亂,餅舖主人失蹤,也不能證明這裡發生過命案,而她這個唯一的目擊證人又只有口供,沒有什麼物證。
      她嘆了口氣,再次懊惱自己的一時大意,在案發之時,就不該還想著按照正常程序走,先把那個假崔大娘驗了再說,無論如何也能從他身上找到些線索吧?
      李衡側首看了垂頭的照照一眼,緩緩在胡餅舖子繞走了一圈,銳利黑眸掃過窗櫺……角落……而後高大頎長的身影停頓在了白案前三步。
      「疑犯擅用左手,手掌短而粗大,掌厚而硬,中有斷掌,食、中、無名指節有厚繭,當曾是弓箭手,且臂力強勁。」他目光盯在那團麵糰上已然變淡的掌印,沉聲地道:「尾指缺少一截,切口俐落,似為利刃所斷。」
      眾人一震,急忙趕到他身邊,卻被李衡長袖一阻──
      「仔細腳下。」
      幾個人僵住,又忙後退。
      他指著白案前下方留下的腳印,案上地面都是麵粉,所以腳印格外明顯,尤其是右足比左足痕跡深重了許多。
      「──此當是曹司直所說,妳擲出矮案時該名疑犯躍起之處,」他清雅簡潔地撩袍屈膝蹲下,伸指隔空描繪。「疑犯移動間上半身靈動迅捷,下盤甚穩,右足習慣後跟施力,顯示慣常拉開重弓。」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滿眼敬服……
      「曹司直,妳可還記得疑犯劈斷矮案時,用的是左右何手?」他挑眉。
      「右手。」她火速回神,面帶疑惑。「可大人,如果疑犯是左利手(左撇子),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時,不是應該也本能運用左手使力嗎?」
      軍人出身的王令史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她小臉微微尷尬了──這問題很沒常識嗎?
      「若是弓箭手,自是一貫護住運勁拉張弓弦之臂,生恐傷及。」他簡短解釋,看著她的眼神有一絲隱晦的耐心。
      「瞭解,多謝大人。」她清清喉嚨,提醒自己千萬慎記別在外人面前又胡亂沒大沒小地對他問出十萬個為什麼?
      「疑犯極可能是個尾指遭截斷的前弓箭手──」王令史敏銳了起來,面色凜然凝重。「寺卿大人,依您看,此人會是地方藩王麾下府兵?抑或是官宦富戶豢養府衛私兵?若是前者,那──」
      如今大唐國力強盛富庶,萬國來朝,西域各邦遷至長安或經商謀生或習書取經者眾,流動人口多,人員複雜,各坊管理雖嚴謹,可世上最光明繁華的城市都會有最陰暗晦澀的角落……長安,也不外如是。
      不提天南地北來往商客齊聚的西市,光是東市內便有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更鄰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等皇城宮殿,圍繞東市皆是達官顯貴的豪邸府院。
      並長安官僚貴族子弟,多是弓馬嫻熟、鬥雞走狗且眠花宿柳者,逞凶鬥狠互相比試時有耳聞,還有豪族特意養了崑崙奴為驅策……
      「我等職責,是辦案斷案,追查真相尋出真兇,還受害者一個公道清平,」李衡聽出王令史的遲疑和顧忌,沉著平靜的語氣裡有著無可撼動的昂然坦蕩。「──三法司奉聖人和唐律行事,為天下執法,當正定刑書,明斷罪法,使刑不差二,法不傾邪。」
      王令史和主事仵作目光燦然亮了起來,胸膛熱血沸騰……
      「喏!」
      曹照照仰望著眼前俊美沉著肅然的青年,心頭怦怦跳,而後馬上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冷靜!冷靜!美色禍人,戒之慎之!
      「能以左手拉動三石弓者罕,」李衡沉吟。「據我所知,舊曆九年,皇城十六衛豹騎一千人中,卻同時有兩名弓箭手以左手能展三石弓百步穿楊而馳名……兩人,恰恰皆是孿生兄弟。」

  • 唯喏意思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6-28 19: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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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為了我愛的黃裙子】
     
    又到了小編最愛的(?)希區考克短篇時間。
    這次分享的是,囚犯尼克逃獄後,遇到一位主動想幫他逃亡的女孩的故事。
    小編看這篇時,一直在思考為什麼篇名是〈黃裙子〉。
    直到最後看到了,希區考克式的神轉折才明白過來......
    一起來看看這部有趣的短篇作品吧!
    -

    黃裙子 / 希區考克
     
    尼克躺在一棵茂密的橡樹下,頭很不舒服地枕在突起的樹根上,黃豆一樣大的汗珠順著面頰往下淌。他的囚服裹在腰裡,黏呼呼的。他在那兒躺了好幾分鐘,呼吸才逐漸正常。
     
    他四處張望,想通過太陽來估計時間。那天早晨六點,他從囚犯勞動的地方逃出來。現在,他猜至少九、十點鐘了。監獄裡有人告訴他,有一條鐵路從這片沼澤的北面經過,尼克相信了這話。他從一開始就是向北跑的,但是,他沒有找到鐵路。
    他坐起身,背靠著樹幹,用袖子幹的部分擦擦流到眼睛的汗水。他再次瞇起眼睛,想判斷出太陽的位置,但是,透過茂密的枝葉,他只看到一片片的藍天。
    他氣憤地想,監獄裡那個人說這兒有鐵路,純屬瞎扯,真不該相信。不過,那老頭說話時,好像挺認真的,不像是信口胡說。那個人就在這一帶長大,在監獄的時間也比別的囚犯長。尼克在心裡暗暗地罵娘。四年來,他在高牆裡辛勤工作,任勞任怨,就是為了能調到牆外工作,以便借機逃跑,現在,他把事情弄砸了!全都因為那個老笨蛋!
     
    他歎了口氣,知道現在的形勢對自己很不利。監獄方面一定已經在各處設立了哨卡,只要一發現他,就會立刻逮捕起來。如果他待在沼澤不動,那麼監獄的警衛們很快就會到這裡來搜索他,一旦抓住他,他知道自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他們會把他帶回監獄,關進一個矮小的牢房,把他餓個半死。然後再把他帶到採石場,要麼把他活活累死,要麼讓他一直幹到刑滿釋放。現在,因為逃跑,他的刑期又延長了五年。他真恨死那個老傢伙了。
    他心力交瘁、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尼克突然醒了,他似乎出於本能地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他警覺地睜開眼,發現附近站著一位女孩。
    她很年輕,不超過十七歲,但是,她冷靜地看著尼克,那樣子非常老練。她穿著藍色牛仔褲和短襯衫,站在二十英呎之外,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和不安,很鎮定地看著尼克。
    尼克抬起頭,認真打量著她,控制著自己不要嚇著對方。他可不想搞得這姑娘尖叫著逃出樹林,讓人以為他對姑娘做了什麼非禮的事。正當他在考慮說什麼才好時,那姑娘先開口了。「你一定就是那個逃犯,」她很漠然地說。「爸爸打電話給媽媽,說有個犯人逃走了,讓我們留在家裡,不要到外面來。」
     
    尼克眨眨眼睛,舐舐嘴唇。
    「你好像沒有聽他的話嘛,」他說,儘量使自己保持鎮定,「你和逃犯在一起,他們不擔心嗎?」
    「我才不管他們擔不擔心呢,」女孩傲慢地說,「我和我爸爸吵翻了,讓他擔心好了。」
    「你在生你爸爸的氣?」尼克問。
    「這不關你的事。」女孩說。
    「那倒是,」尼克點點頭,然後慢慢地坐起來,勉強笑笑,「小姐,我這樣子一定嚇著你了吧?」
    「沒有,」少女嚴肅地說,「你的樣子並不嚇人。如果你洗個澡,換件衣服,那就跟普通人一樣了。」
    「謝謝,」尼克說,心裡考慮著想怎麼讓這姑娘幫幫他。
    「你躺在樹下幹嗎?」少女問道,「你為什麼不繼續跑,免得被他們抓到呢?」
    「小姐,我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我一直在找鐵路,我本想跳上一列火車,離開這裡,可是,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鐵路。」
    「我也覺得你搞錯方向了,」少女告訴他,「鐵路在鎮的另一邊,」她搖搖頭,「現在找到也沒有用了,一天只有一列貨車通過,每天上午五點鐘一班,所以,要趕上那班車可不容易。」
    尼克舐舐嘴唇,估計自己能用多快的速度跑過去,抓住這姑娘。用她做人質,警衛們可能會聽他的。
     
    「你為什麼不起來,找個地方躲一下?」少女厲聲問道。
    「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尼克回答說,為了讓她繼續說話。
    「我知道一個地方,」她說,她折下一枝野花,開始一瓣一瓣地扯下來。她並不看尼克,哼著歌,好像故意不理他。
    尼克皺起眉頭問道:「什麼樣的地方?」
    「一個秘密地方,」她得意地說,「一個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地方。」
    「那地方安全嗎?」尼克脫口問道。「我可以躲到明天早晨火車來嗎?」
    「那地方非常安全,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在那裡躲一輩子,」姑娘回答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唯一知道那地方的人。」
    「離這兒有多遠?」
    「啊,不太遠,」她含含糊糊地回答說,「也不太近,要過一條小河,不然的話,狗會嗅到我們的氣味的。」
    「什麼狗?」
    「你不知道嗎,他們要牽著幾條狗來找你,」她很驚訝地說,「那是路克先生的三條狗,獲得過冠軍,只要有逃犯逃出來,他們就會帶著這幾條狗來搜索,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對狗的事一無所知。我到監獄外工作,才幾個星期。」
     
    兩人都不說話了。尼克打量著這姑娘,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是拿她當人質呢,還是讓她幫助他?尼克相信她願意幫助自己,否則她不會提到那個藏身之處。
    「喂,」她終於開口問道,「你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那個地方?」
    「當然要啊,」尼克小心地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哎,你說話的口氣就像我爸爸一樣,」她尖刻地說,「我一定要有理由嗎?我不能因為高興而做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
    「如果你想知道那個地方的話,最好快點跟我去,因為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昂首闊步地走上一條通往沼澤深處的小路,尼克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默默地走了十分鐘。他們先沿著一條小路走,然後拐進了另一條,每拐一次彎,似乎離沼澤中心更近些。尼克越來越困惑。他發現自己很快迷失了方向。他試著問那個姑娘。
    「你的那個秘密地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你會看到的,」她嘲弄地回答。
    「還有多遠?」
    「不遠了。」她說。
    尼克只能默默地跟在她後面。
     
    不久,他們來到一條河邊,女孩彎下腰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尼克仍然站在河邊,「喂,快點跟上,」她不耐煩地叫道,「你總不會是怕水吧?」
    尼克皺起眉頭問:「水裡有蛇嗎?」
    「當然沒有。」
    尼克連鞋也懶得脫,就下了水,來到女孩身邊。女孩走到小河中央,然後向下游走去。
    「這樣狗就找不到我們了,」她得意地說。
    他們繼續向下游走了一會兒,然後,那女孩突然轉過身,向對面的河岸走去。上了岸,她走到一塊草地上,在上面擦乾腳,坐下來穿鞋。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她平靜地問。
    「我做了什麼?」
    「你犯了什麼罪,才被送進監獄的?」少女問。
    「哦,因為偷盜,」他說,他沒有提到持槍搶劫、強姦等事,他不想讓她害怕,最好讓她同情自己,直到她沒有利用價值為止。「你為什麼和你爸爸吵架呢?」他轉換話題說。
    「因為他是個最固執的人,」她說。
    尼克在她身邊的草地坐下,倒出鞋裡的水,「他在什麼事上固執呢?」
    「什麼事上都固執!」她自以為是地說,「比如,鎮上的服裝店裡有一條黃裙子,非常漂亮,售價五十元,我爸爸說太貴了,不願給我買。」
    「也許他沒有錢,」尼克說。
    「他有錢,」少女很肯定地說,「他是鎮上的藥劑師,唯一的藥劑師。全鎮醫生的處方都由他來配,怎麼會沒有錢呢?」
    「嗯,他有他的道理,」尼克說,「做父母的總有他們的道理。」
    「他就是固執,」女孩從草地上站起來,開始沿著河邊走,走了幾步後,轉過頭催他:「喂,快點走啊!」
    尼克吐了一口唾沫,站起身,跟著她走。他的兩眼露出凶光,他不喜歡受人指揮。
     
    他們又走了大約兩分鐘,然後進入一條小路,這條小路曲曲折折,但越走越寬,不久,他就可以與女孩並肩走了。來到一塊空地時,女孩停下腳,用手一指。
    「喏,就是這兒。」
    尼克看看眼前這片空地,皺起眉頭問道:
    「這兒是什麼?」
    「當然是你的藏身之地啊!」
    「這裡?」尼克說,「我就躲在這塊空地上?」
    「這正好表明這個地方多麼合適,」她得意地說,「連你自己都看不出來!」
    她走到空地中間,跪下,扒開一些鬆散的泥土,移走幾塊厚厚的青苔,露出了一道活門。
     
    尼克走過去,好奇地看著那個活門。它是用木頭做的,上面裝著十字型的鐵棍,門旁邊有厚重的鐵門栓,門栓滑到一個水泥凹處。尼克看到門栓上鏽跡斑斑。他探頭過去,看著下面的黑洞。
    「這裡過去是個藏贓物的地窖,」女孩告訴他,同時驕傲地補充說,「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沒有告訴過男朋友或女朋友?」尼克狡猾地問,「連你爸爸媽媽也沒有告訴過?」
    「當然沒有,」她肯定地說,「從南北戰爭以來,除我之外,你可能是唯一知道的人。這兒以前可能是有錢人的避難所。」
    尼克眯起眼睛,向洞裡望去。「下面有些什麼?」
    「除了我存放的東西外,什麼也沒有,」她說,「兩根蠟燭,一盒火柴。來吧,我帶你看看。」
    她沿著一個長滿青苔的木梯下去。當她進入下面的黑暗中時,尼克聽到她不耐煩地說:「嘿,下來啊!」
    他非常痛恨她這種盛氣凌人的態度。四年來,他一直被人呼來喚去,他已經受夠了。
     
    他腳先踏在梯子頂的木板上,試試牢不牢。在他的體重下,梯子仍然顯得很穩,他放心地走了下去。他到洞底時,火光一閃,原來那女孩在劃火柴點蠟燭。她把蠟燭放在牆邊一道天然的泥土架上,固定後,再拿第二根蠟燭去點。
    她把第二根蠟燭遞給尼克:「如果你想看,可以四處瞧瞧,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
    尼克接過蠟燭,仔細查看地窖。它很小,很乾燥,比上面的沼澤涼快。他用手指摸摸牆壁,驚訝地發現牆非常堅固。
    「這牆好像是水泥做的。」他自言自語道。
    「頂上抹了水泥,好讓活門更牢固,」她說;「也許你已經注意到了。」
    「我是注意到了,」尼克說,點點頭,同時走到女孩和木梯之間,「現在怎麼辦?」
    「你留在這兒,這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覺得,你必須在這裡住三、四天,一直到大家認為你已經逃走了。他們停止搜索後,你再趁機溜到鐵路邊,搭車離開。」
    尼克看看陰暗的地窖,說:「在這兒住三、四天,時間太長了。」
    「那你為什麼不回監獄呢?」女孩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要知道,你住不住這兒跟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尼克心想,我馬上就要好好整整你!
     
    「我吃什麼呢?」他問。
    「吃不存在問題,」女孩很自信地說,「我每天可以給你送一加侖水,帶些三明治,以及其他你需要的東西。」
    尼克把蠟燭放在架子上,斜倚在牆上,借著燭光,懷疑地看著女孩。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又來了,」她厭煩地說,「就像我爸爸一樣,什麼事都要有個理由!我不可以做我自己高興做的事情嗎?」
    尼克搖搖頭:「現在的人不會隨便幫助別人的,除非他們有理由。」
    「好吧,隨你的便,」女孩一副撒手不管的樣子,「我當然不會求你讓我幫助你,如果你想走,那現在就走吧。」
    說著,她向木梯走去。尼克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我沒有理由相信你。」他說。
    「天哪!」她氣憤地叫起來,「我發現你在沼澤裡,累得半死,好心帶你找到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你卻說你沒有理由相信我!」
    「你現在可以跑回鎮上告發我。」尼克說。
    「要告發你的話,你在河那邊熟睡時,我就可以去告發了,」她提醒他說,「如果我不值得信任,我會這麼費事地帶你來這兒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尼克嘟嘟嚷嚷地說,「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你的話。」
    「你和我爸爸一樣,」女孩氣憤地說,轉身對著牆,臉埋在臂彎裡。「不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真想找個地方,死掉算了!」
    說著,她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尼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他簡直希望自己沒有遇見她。他知道,她是個有用的人質,但也可能是個很好的幫手,她說得對,她想出賣他,早就去報告了。
    他考慮著眼前的處境:外面,監獄的警衛們在追捕他,鐵路又在鎮子的另一頭,一天一班火車,而且凌晨五點才有。他看看地窖,這地方不錯,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她每天還送來食物和水......
     
    「好吧!」他突然說,「別哭了,我說那些話不是有心的。」
    「你這個人,」她厲聲指責道,「我幫了你忙,你別不相信我!」她哭得更傷心了。
    「我是相信你的,瞧,」他說,離開木梯,讓開道。「我這就讓你走,就照你的意思去做,我們就照你的計畫行事吧。別哭了。」
    女孩抽泣了幾聲,站起來,問道:「你的話當真?你不準備傷害我了?」
    「是的,我不傷害你,」他腦袋向木梯一擺,「去吧,上去吧!」
    女孩急忙爬上木梯,到了地面。尼克從下面看著她抬起沉重的木門,準備蓋上。
    「順便告訴你,」她對著下面地窖說,「你記不記得我說過的那件裙子?我爸爸不肯給我買的那件?五十塊錢的那件?」
    尼克抬著頭,瞇起眼睛說:「記得,怎麼啦?」
    女孩露出一個微笑,這是尼克見過的最邪惡的微笑。
     
    「啊,告訴你,」她急急忙忙地說,「警方懸賞五十元,給逮到逃犯的人。通風報信而逮到逃犯,只給二十五元。我想那條裙子都快想瘋了。」
    尼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看著門砰地一聲關上。他聽到門栓插上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又成了囚犯。

  • 唯喏意思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1-05 19: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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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凶狠的銷售員了】
     
    這次分享的短篇小說,篇幅略長,是出自嚴歌苓的〈茉莉的最後一日〉。
    篇名中的茉莉,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她每天都得固定時間吃心臟的藥。
    直到有一天,有位名叫鄭大全的銷售員,來跟她推銷一張床......
    故事的最後會怎樣呢?一起來看看這部作品吧。
    -

    茉莉的最後一日 / 嚴歌苓
     
    一幢、一幢、一幢相似的小樓數過去,第二十八幢裡就住著茉莉。茉莉後面還有兩幢樓,街就沒了。接壤的是一大片雜樹林,叫橡樹公園,乍看一個人影也不見,據說裡頭幹什麼的都有:有殺、有奸、有劫,連同野餐的、遊戲的、男歡女愛的。有條自行車小道給你走。不久鄭大全就從這條小道上來,找上了茉莉。
     
    茉莉八十歲了。從七十八歲那年,她就沒跟人講過話了。電話上講話也是一兩個月一次。茉莉主要是和她的醫生交談,每回都是同樣的話:「感覺還好?」「還好。」「一定要按時吃藥。」「藥方我已經給你寄去了。」「我收到了。」「買藥有困難嗎?」「不困難的。」這個國家樣樣都方便的,因此省了你講話。茉莉一個月出去買一回食物,配一回藥,只要你有錢,不需你費事講任何話。
     
    茉莉的錢是丈夫留給她的,還有這幢房,還有那輛車。只要不活過了頭,茉莉的錢夠花了。茉莉還有些首飾,夠她慢慢賣了添到物價飛漲的差欠中去。總之,茉莉活得跟沒活一樣平靜。吃飯讀電視預告,吃甜食看電視,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也不要緊,可以成宿成宿地看電視裡推銷東西:衣服、首飾、工藝品,見終於有了買主,她便惋惜一聲:能信推銷員的嗎?上當啦,你個倒楣蛋兒。
     
    正看著十點的晨間新聞,茉莉忽然想起藥還沒吃。那是治療她心臟的藥,不吃,很快就顯出它的靈來。但她跟自己商量:等把這段節目看完吧。這種情況從來沒發生過;茉莉吃藥一向是教條地準時。今天她卻破了這教條,她根本意識不到它所含的某種宿命意識。
     
    走到底樓還不停,再往下走,便是鄭大全的住處了。地方很潮濕,潮漬在牆上畫了地圖。鄭大全妻子就從隔年的掛曆上剪些圖景、人像貼上牆去。但不久人像的臉就給潮得扭曲起來。
     
    鄭大全是幹推銷的,一早就背上大包的產品介紹出門。妻子兜著大肚子送他到門口,說:「少背些!你以為有人會看它?」
    鄭大全笑笑,在她枯焦乾瘦的臉上啄了個吻。
    在亮處妻子才發現丈夫的西裝上有幾處油污,領圈磨得能看見裡面的麻料。這西裝絕不止二手貨了。她沒說什麼,只問他身上還有沒有錢。
    「你呢?」他反問。
    「你要多就給我幾塊,一會買菜去我怕不夠。」
    他讓大包壓得人斜在那裡。從皮夾裡抽出唯一一張二十元,皮夾口躲開妻子的眼。
    「你沒了吧?」
    「還有。」
    「早點回來,晚上咱吃餃子!」她隔著七月身孕的大肚去夠他的嘴唇,「吧噝」帶響地親了他。他倆一向很要好。
     
    鄭大全已走到街上。他心裡使著勁:說啥今天也得推銷出一件去;說啥也不能讓人拿門縫夾我一會,不等我話說完,就把我擠出去。得在妻子分娩之前搬到稍微人味些的地方去。
    車跑起來時,他忽然來了股快樂,似乎預感到有那麼個老茉莉等在他前頭。
     
    茉莉其實早從電視上跑神了。她想到這天是她八十歲生日。二十歲時她嫁給路易。路易那時黑頭髮,不像她,髮色完全像金子。他要活到現在,會跟她一個髮色了,銀灰的。她跟著路易去過亞洲,之後是把全美國住遍了。因此她沒朋友,習慣不同人熱絡,否則住不久離開,你是記著他們好還是忘了好?她不喜歡拖著許多記憶;明知這一世不再見了,幹嗎去麻煩自己,又是信,又是電話,年末還得聖誕卡。路易說:「聖誕卡總他媽的免不了吧?」他便整盒的卡買回來,打字機前一張張打發,脾氣大得嚇壞人,似乎那些收他卡的人逼他做這勞役,躲也躲不掉,賴也賴不掉。他們知道你還活著,怎麼可以不收到你的卡呢?到現在偶爾還收到寄給路易的卡。他曾經以聖誕卡做了太多「我還活著」的聲明,因此他死了十年人們也不拿這死當真。
    將電視音量熄弱些,茉莉起身去吃她的藥。能感到心臟的饑餓。可半道上,她卻聽電視裡說,前總統尼克森病危,茉莉愣住去聽,再次把藥給忘了。
     
    一個門上開了個方洞洞,裡面是張拉丁種的女人臉。
    「找誰?」女人問。
    鄭大全伸頭縮頸地笑笑:「送東西的。」
    女人說:「把東西留在門口,你可以走了。」
    鄭大全再打個千兒:「這麼回事——我們公司新出的一種產品……」
    女人說:「我沒有的第一是工夫,第二是錢。」
    「正好啊!新顧客有百分之三十折扣,還可以分期一年付款……」鄭大全想抓緊時間多說些詞兒。
    女人「嘭」的一下關閉了那方洞口。
    鄭大全只好再次捺門鈴。
    方洞又打開時那女人說:「你再按一次門鈴,我就叫員警!」
    「對不起,對不起!」
    「你按了三次門鈴了!」
    「兩次!……」
    「三次!」
    鄭大全馬上說:「好吧,三次。」他只能先輸給她。他低頭從包裡拿出一冊產品介紹,再抬頭時,那方洞又閉上了。裡面的話是講給他聽的:「如今的推銷員都這麼有侵略性,像盜匪!」
     
    鄭大全想拾塊磚頭照那門砍過去。想想還有老婆,算啦。在外頭給人氣死,一想到家裡等著個黃臉嬌妻,也就能自個對自個說句:「拉倒吧。」他將那份「產品介紹」順門縫給掖進去,走不遠回頭,見那東西已給掖了回來。他立定,沖那緊閉的大門莊嚴地豎起中指。
    鄭大全對那女人豎起中指,心中唸道「操死你,操死你」的時候,茉莉正在滿屋子找她的藥瓶。她從不亂擱它的,卻常常找不著它,不好,這回竟找了一個多小時。她自然不知道鄭大全今兒是拿她做最後一個攻擊目標了。
     
    中午了,鄭大全一宗生意也沒做成,他餓了,背著大包從橡樹公園朝茉莉走來時,感到太陽光暗一瞬明一瞬。
    茉莉開門,見門外站著個東方男子,方臉,細皮膚,身子與頭比,似乎又小又單薄。
    「你好?」鄭大全微笑,鞠一躬。他馬上認定這個白種老太婆內心暗藏的對於他的邀請。
    「請問……?」茉莉微笑,儘量去想十多年前某種微笑是怎樣擺出來的。
    「我是在做一個考察……」
    茉莉點頭,真拿他當回事了。
    「噢,這是我的名片。」
    茉莉只得伸手去接。上面印著什麼脊椎神經研究中心。就是說這個模樣清秀的東方男子是一位科研人員。不過茉莉仍覺得與他談話的道理不充足,她已想不起人與人之間交往的真正緣起是什麼。
    「謝謝。不過……」茉莉開始關門。
    「您別關門呐!」鄭大全說。
    「很抱歉……」茉莉的微笑開始萎縮。
    「請您聽我把話說完!」鄭大全吼起來。
    茉莉嚇得精神也渙散了一瞬,竟聽了他的,把門開到原先的程度。
     
    鄭大全自己也給這吼弄愣了。但馬上老起臉皮,將她看住,眼光是關切甚至是孝敬的。茉莉好久沒經受這樣的注目,吃不消它所含的溫暖。
    「我想我應該好好跟您談談。」鄭大全說:「我可以進去慢慢說嗎?」
    「不。」茉莉很不含糊,雖是微笑著。
    「那好。我一下就看出您的右邊肩膀不舒服,是您的床引起的……」鄭大全開始講床與人的脊椎神經的關係。他今天的英語很幫忙,雖然滿是語病,卻毫不打疙瘩。
    茉莉不知道他完全是在豁出去的胡說。她神情認真了,心想,他竟斷出我右邊肩膀的病痛呢。他卻停住不往下多說了,知道自己的瞎話說中了她。但多說就要走板。人活長了脊椎都出麻煩,麻煩多半影響肩膀。反正人一共兩肩膀,你說哪一邊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確機率。
    「你說得挺對。」茉莉說:「不過我不會買你的產品。」
    「能讓我進去喝口水嗎?」鄭大全問。
    「不。」
    「我真是快渴死了!」
    茉莉微笑:「這不是我的錯。喏,那邊有個咖啡店。」
    還是完了,鄭大全想,他媽的、他奶奶的。
    「再見。」茉莉說。
     
    鄭大全見茉莉真的就要拿門給他擠出去了。他猛地把兩根手指往前一送,正讓門擠上。他「哎喲」一聲慘叫。
    茉莉慌了,大敞開門。鄭大全疼得抱住手指頭,一臉都在抖。
    「實在對不住!沒注意你的手……」
    「沒事,我自己也沒注意!……」他心想,這苦肉計並不是預謀,是急中生智。
     
    茉莉幾乎攙了他進來。生怕他真傷著了,請她吃官司。鄭大全這才看清整個的茉莉。她身上一件邋遢的睡袍,一雙踩塌了幫兒的鞋。房子很小,氣味卻很大,是那種孤苦、灰心、活得不耐煩的氣味。茉莉請他坐下。他沒有,口裡直謝。我他媽上這兒幹嗎來了?唯一能向她推銷的,怕是骨灰盒。他將那一大包產品介紹卸到沙發上。紫紅的絲絨沙發上每個方墊都被屁股坐成了光板,還沾了些銀灰的、蛛網般的枯髮。他決定不喝茉莉從水龍頭裡接給他的水,萬一他碰了這房子任何東西,可得記著洗手。
    「請坐呀。」茉莉說,將一杯水擱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另一隻手把各種紙、帳單、減價廣告往一邊刨了刨。手指上的鑽戒閃幾閃,像只賊眼珠。
    鄭大全的目光跟上了它。他想,她並不窮到發臭的地步,她僅僅是活膩了,並不是活不下去。不像他和妻子,活得一身勁頭,可就是時時活不下去。
    茉莉不知道她的假鑽戒給了鄭大全那麼多希望。她頭緒顛倒地向他講起足球賽、颱風、尼克森病危。她猛然意識到多年來淤積的話早堆到了嗓子眼兒。
     
    鄭大全並沒聽見她在講什麼。他流覽這房,它有兩間臥室,地下室一定還有一間。妻子要生了孩子後,這套房給他三口子住,正正好。想著,他隨口問:「您一個人住嗎?」
    茉莉說:「我丈夫還沒下班。」
    「噢。您丈夫在哪兒上班?」
    茉莉抽象地一指:「不遠,路口那個警察局。」
    「噢,真棒。」鄭大全應著,心裡笑得要嗆死。您這把陽壽了,丈夫做員警祖宗?
    茉莉又沒頭沒尾聊起路易隨軍隊在菲律賓駐防,曼谷的寺廟和茵香葉兒。鄭大全誠懇點著頭,一咬牙,一橫心朝那死了的、腐爛了的沙發上坐去。
    茉莉漸漸活潑,口舌也靈巧起來。她這才瞭解自己:她放進這麼個陌生人來,是想把他製成個器皿,盛接她一肚子漚臭的話。
    鄭大全伸長腰去那大包裡翻什麼。
     
    「你拿什麼?!」茉莉問,帶戒指的手竄向電話機。那上面裝有自動報警裝置,只需撞它一個部位,員警們就會朝這兒上路。這時她看清他從包裡拿出的是一本冊子。是本印得精美的產品介紹。她出口長氣。
    「您的右肩情況很糟。」他用類似風水先生的低回聲音說。
     
    茉莉下意識以左手撫摸右肩,聽他講解印在那滑亮的印刷品上的床如何神奇:「看這兒,這是按摩器,一開這個按鈕,它馬上就會動起來,給你背上來『馬殺雞』!一次人工馬殺雞你知道多少錢嗎?」
    茉莉笑笑,表示不想知道。
    「五十到七十!」鄭大全揚高了嗓門道,臉上是種激烈的煽動:「最貴的到一百呢!一小時,一百塊!想想看,假如你有一張這樣的床,每天能給你省多少錢?!算你每天只『馬殺雞』兩鐘頭,算算看,一天能省你多少錢?」
    茉莉無神地看著他,意思是你高興多少錢就多少錢吧。
    鄭大全從懷裡掏出一台小計算器,忙不迭地在上面按一通,把它亮給茉莉:「看,是這個數!你一個月能省三千塊!」
    「噢。」
    「三千塊呀!」
    「三千塊。」
     
    鄭大全看著她,發現她一絲心也沒動。不過他不打算放棄,妻要生孩子了,孩子一落地就是錢。你可不能撤退,好歹是攻進來了。「三千塊呐!」他感嘆得那麼深切,眼睛死等著,等她問價兒。
    茉莉想也沒想去問價兒。她只覺得僥倖,因為這陌生男子不是個匪徒。什麼科研人士?你是個滿身嘴皮子的推銷員。
    「你替你母親買了嗎?」她隨口問道。
    「我母親?我母親在中國,遠著呐!」鄭大全淡淡地說:「跟她有七年沒見了。」
    「七年?!我的主!」茉莉對這話題興趣大多了:「我兒子活著的時候,每年一次回來看我,有時回來兩次!……他得腦癌死了,死的時候和你一個年紀——你多大?」
    「三十了……」
    「怎麼真是一樣年紀?他死的時候剛滿三十!」
    「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
    「您就這一個兒子?」
    「就這一個。你能相信嗎?他都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就這麼過去了?……」茉莉撮起三隻手指頭,對它們一吹,如同驅散一朵蒲公英。
    「可不。」鄭大全滿肚子別的心事。
    茉莉發現他有眼無神的樣子,便問:「你母親在上海嗎?」
    「不,她在北京。」
    「不過我喜歡上海!」茉莉說。她不知不覺露了原形:多年前一個無知卻偏執的女子。「上海怎樣了呢?還在嗎?」
    鄭大全摸不清頭腦了:「上海怎麼會不在?」
    「從日本人轟炸上海,就再沒聽到上海的消息了。我去過上海,整個上海像『百老匯』!」
    「對對對!」鄭大全有口無心地說。
    「你住上海什麼地方?」
    「我住北京。」
    「可是我喜歡上海!」茉莉腦袋一挑。半個世紀前她這副神情是很動人的。「你能相信嗎?那時我還學會一句上海話呢!」她調動著乾癟的嘴唇,把它們圓起來,又扁下去,不行,她咧出無疵的假牙笑起來:「不好意思!肯定會學不像……」
    鄭大全覺得一腔內臟都餓得亂拱,發出很醜惡的聲響。他想,把這樁推銷做成,馬上去吃個九角九的漢堡。
     
    茉莉並沒察覺鄭大全的笑與搭腔都是在為他下一次進攻做準備。她只認為這推銷員的笑十分友善體貼。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一張臉如此近地對著她,容她盡興地東拉西扯。
    鄭大全急得出了汗,卻怎樣也插不上嘴。老婦人的話似乎是堵在肚中的棉花絮,此刻全從嘴紡出線來。有的紡呢。妻子這時一定邊做活邊看天色,一分一秒地在巴望他。妻子七月身孕就那麼墜在大腿上,拼裝出上百件塑膠玩具,直到腿腫得如兩截橡皮筒。他非讓這老洋婆子買下一張床,她已經耗掉他四小時了!
    茉莉停住嘴去想一個詞兒,鄭大全馬上將「產品介紹」推到她面前:「你瞧這個——」那一頁滿是人的相片:「這些人都是被這床治好了脊椎病痛的!」
    茉莉看了他們一眼,說:「是嗎。」
    「比方她,根本站不起來!自從買了這張床,奇跡發生了!……」
    茉莉見他手指點著的是張老女人的相片,穿一身「比基尼」,在一棵棕櫚下醜陋地扭著臀。
    「她是誰?」她突然問。
    鄭大全一怔:「不知道……」
    「你認識她?」
    「不認識。可是……」
    「你不認識她你怎麼能相信她?」茉莉語言激烈並很帶辯爭性:「你不認識她,怎麼知道她不是給雇了去瞎說八道?!」
     
    鄭大全想,真他娘的,這老太婆並不像看上去那麼愚鈍溫順。
    「這絕對是真的,絕對!」他說,眼睛兇狠起來。
    茉莉忙向後撤身子,靠到沙發上,「好吧,」她無力地說:「就算是真的。」
    「你看,它還可以自動升降,變成任何角度,適宜看電視、讀書……」
    「我從來不讀書。」茉莉打斷他。
    「那好,讀雜誌……」
    「雜誌也早就不讀了!」
    鄭大全火上來了,煩躁地嚷:「那你讀什麼?!」
    茉莉驚得吞了聲:「我……我唯讀帳單。」
    「好吧,你可以舒舒服服、享享受受地讀你的帳單!」
    她看看他,畏縮地:「好的。」曾經兒子沖她嚷,她便是這樣忍氣吞聲,怒而不敢言。
    「像您這樣的新顧客,公司給百分之二十五的折扣。不過我可以給你百分之三十。」
    「謝謝……」
    「不用。百分之三十是相當可觀的了!……」鄭大全又在那小計算器上戳著:「您瞧……」
     
    茉莉只得去瞧。她心裡卻想,我說什麼也得馬上吃藥了,心臟已開始鬧事。但她不能走開去找她的藥瓶,讓個陌生的推銷員盤踞著客廳,自己走開,誰知他會幹出什麼來。退一步,即使藥就在手邊,她也不會當著外人吃它。在她的觀念中,吃藥不是一件可以當眾做的事。因為一個人的病是一個人的隱私,當眾服藥,等同於當眾剔耳朵挖鼻孔修足趾。茉莉屬於那類不憎惡維多利亞生活方式的人,她不知道有她這種觀念的人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她是僅剩的。她焦灼地捏了捏手指,它們已開始打顫。
     
    鄭大全感到餓得要癱。忽然,掛在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叫起來,趕忙一看,是妻子在呼他。他屁股往電話方向挪一步,問茉莉:「可以借您電話打一下嗎?」
    茉莉答:「不可以。」
    「我妻子懷孕七個月,我怕……」
    「那你馬上回去吧。」
    「我得先打個電話,看她是不是沒事……」
    「換了我,我現在就回家。」她將電話機挪到他夠不著的地方。
    鄭大全咬咬牙關,決定拉倒,電話不打了。他不能在節骨眼上放了老太婆。
    「剛才忘了告訴您!」他拼命往嗓音中添加神采:「你這樣的老年顧客,另有額外的百分之五折扣!這樣你可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折扣!」
    茉莉在沙發上越縮越矮。她想,這人前腳走,她後腳就吞藥片。
    「這樣吧,」鄭大全說:「我再給你加百分之五,湊個百分之四十折扣,怎麼樣?」
    茉莉求饒地搖頭,她臉上出現一種長辭般的疲憊,以及由疲憊而生的淒惋。鄭大全心想,我可不能可憐她,可不能!再加一把勁,就是徹底征服。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再次叫起來,他不去理會。他不願在成功之前分心。
    「三千六,去掉百分之四十,」鄭大全在計算器上飛快戳點手指尖:「兩千一百六!算你兩千塊好了!」
    「兩千,」茉莉聳聳肩,「那可真不壞。」她臉上沒有任何嚮往。
    「你給兩千,這床就是你的了!」
    茉莉感到心臟像給什麼重物壓住,正橫一下豎一下的掙扭。她伸頸子喘一口氣。
     
    鄭大全注視她,覺得她大喘一下是下決心的表現。他覺得事情終於是可以再進一步了,從口袋掏出一支筆,一本收據,一張保險維護單。就在這當口,他一陣暈眩,險些照著茉莉懷裡一頭栽去。磨嘴皮子是非常殘酷的事,至於他和她是同等殘酷。他知覺自己臉上僅有的一點人色全褪盡,連十根手指甲也灰白灰白。
    「不。」茉莉說:「兩千?不。」
    他想上去掐死她。但他仍拿慘無人色的臉對她笑,說:「那您說您願意付多少?」
    「我……」茉莉再次聳聳肩:「兩千塊買張床?不。讓瘋子去買吧。」
    「我可以給你再降一些價。給你對半打折好了!」
    「我的床好好的,三十年了它一直好好的。」
    「三十年了!三十年你沒換過床?!」鄭大全叫喚起來。其實他和妻子的床是大馬路上拖回來的,少說有五十年了,兩人上了床情不情願都往一堆滾,做起愛來床比他倆還忙。「三十年一張床?難怪它擰您的脊椎骨!」他大驚小怪嚷著,同時人癟在沙發扶手上,起不來了。
    連茉莉也看出他的變化。
    「你怎麼了?」她問。
    「沒事……」
    「你看上去不像沒事。」
    「就是……非常非常地餓……」他遲鈍地把眼珠轉向她:「從早晨到現在沒吃過一口東西。」
    「可我不會給你晚餐吃的,」茉莉以她善良的褪光了睫毛的眼睛真誠地看著他,「因為我自己也從來不吃晚餐。」
    「我不會吃您的晚餐。」
    「我不吃晚餐已經習慣了。有時我會喝一杯牛奶。不過我得抱歉今天我牛奶也不會喝的。抱歉。」
    鄭大全沉緩地點點頭,表示心領了。他感到那陣突襲的虛弱已將過去。
    「怎麼樣——我給你百分之六十的折扣?」
     
    茉莉感到心臟一點點在胡來了,非得立刻吃藥了。
    「我說過我暫時不需要這床。」她說。
    「其實我給您百分之六十折扣,我已經一分錢也沒得賺了!」他說,攤開兩隻巴掌。
    「百分之六十是多少?」
    鄭大全軲轆一下爬起,將小電腦給她看:「一千四百!只要一干四,床就歸你了!」
     
    茉莉閉上眼。鄭大全斂息等待。她睜開眼,他馬上問:「付現金還是付支票?」
    「我說過要買了嗎?」茉莉說,已不再親善。
    「是我聽錯了你?」
    「很可能。」
    兩人都被折磨壞了。天色近黑,鄭大全已不記得褲腰上老婆呼叫了多少次。
    「聽好:我再給你添百分之十的折扣——一千零四十!」鄭大全將臉湊到她跟前,沒點燈,他想讓她看清他臉上的誠意和猙獰。
    沒有眼鏡茉莉卻什麼也看不見。她拉亮燈,嘆口氣說:「天呐。」
    「一千整!」
    「假如你肯降到六百,我就買。」茉莉說,心想,這下我可安全了。
    「六百塊,您讓我賠本呐?!」鄭大全喊道。
     
    茉莉笑。好了,你死心了,可以讓我清清靜靜吃我的藥了。她撐著沙發扶手,半立起來作出送客姿態:「大門在那邊。」
    鄭大全站起,據顧一眼這座活墳,想到自己一生最精華的一段中有七個小時被糟蹋於此了,他突然看定茉莉,帶些悲壯地說:「好——六百就六百。」
    茉莉徹底癡呆了。
    「六百!聽清楚了吧?這可是您自個兒說定的價!」鄭大全聽見自己的嚎。
    茉莉咽一口幹唾沫。天黑盡了,外面。她已看出他想掐死她的熱望;在這七小時中,這熱望不止一次地湧上這東方青年的心、身、兩隻虎口。她開始在茶几上糟七糟八的紙片裡翻找。鄭大全盯著她。她加快翻找的速度。支票簿終於浮現,她小心地對鄭大全看一眼。
     
    他遞上自己的筆。他勝了。他得逞了。沒賺多少錢,可還是得逞了。看著這風燭殘年的老婦顫抖著手撕下支票的刹那,他拼命克制自己那突然迸發的同情。
    茉莉將支票遞向他,小小一頁玩藝抖得如同暮秋風裡的蟬翅。
    鄭大全剛離去,茉莉已感到自己的奄奄一息。在剛才兜底翻覆的雜色紙堆裡,她發現了藥瓶。她將它抓在手心,正要擰開瓶蓋,想起一件更要緊的事。她拖過電話機,按了銀行的號碼,那頭是個機器聲音,請她等候。茉莉卻沒有力氣等了,對那頭喜氣洋洋的機器聲喊道:「取消……取消……」她想告訴銀行取消那張剛開出的支票,卻怎樣也湊不出足夠的生命力將這句子講完。她橫在了沙發上。
     
    鄭大全一路飛車到家。開門撞上二樓一位女鄰,她正從她家出來:「你你你怎麼回事?」她以食指槍口般指住他:「晚啦!打你的傳呼機,你怎麼也不回話!你妻子去醫院啦!」
    鄭大全那磨去一層皮的嘴刹時成一口洞。
    「大出血!早產!沒看這地上!」
    地板上是一路血滴,從他的地下室延上來。血還鮮著,燈光裡晶閃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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