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唇亡齒寒故事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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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唇亡齒寒故事產品中有50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4萬的網紅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很多人說這部電影是關乎階級鬥爭,但實際上電影裡的勞動階級並未與權貴階級抗衡,他們只與自己展開對抗,在那裏有條界線一清二楚的劃分開來,而有錢人總是可以留在那條線後面。無論有意或無意,朴社長永遠在那條線內,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也沒有意願去理解窮人之間出了什麼事,對於朴社長而言,就好比事情發生於外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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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亡齒寒故事 在 Kristin Instagram 的精選貼文

2021-03-04 15:00:19

《複身犯》蕭力修 ⠀⠀⠀⠀⠀ ⠀⠀⠀ 才暗自碎唸台灣好久沒有類型片出現,新的一年便一口氣接連奉上兩部讓人相當過癮的電影 —— 程偉豪的《緝魂》與蕭力修的《複身犯》。 ⠀⠀⠀⠀⠀ ⠀⠀⠀ 雖然二者不約而同著眼於「靈魂轉移」、「借屍還魂」的設定乍看有些類似,實則為有著天壤之別的科幻懸疑故事,《複身犯》創...

唇亡齒寒故事 在 Kristin Instagram 的最佳解答

2020-12-04 14:22:20

《鳴鳥與游蛇之歌》Suzanne Collins ⠀⠀⠀⠀⠀ ⠀⠀⠀ 也許多數閱讀過《飢餓遊戲》原著小說的讀者、觀賞過改編電影的觀眾,都會對高高在上、深不可測的史諾總統感到萬分好奇,無論架空世界或真實歷史中所謂的暴君、獨裁者,難道就象徵著純粹的「邪惡」?有些邪惡不見得存在理由,有些則是錯把尋求已久的...

唇亡齒寒故事 在 職場嘔血夾心層 - 半宅職薯 Instagram 的最佳貼文

2020-07-16 21:14:31

「小不忍則亂大謀」,做上司的不一定是手板眼見功夫做得最好的人,而是能夠高瞻遠矚,具有大將之風的人物。只得手板眼見功夫做得出色,大不了升職為工頭監工;但若同時又能高瞻遠矚的,則有機會成為主管階層。 . 今天半宅職薯想和大家分享一個勵志故事,講述一個被同事踩住上位的小薯如何忍辱負重,邊做邊學,最後晉升成...

  • 唇亡齒寒故事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1-07-12 20: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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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說這部電影是關乎階級鬥爭,但實際上電影裡的勞動階級並未與權貴階級抗衡,他們只與自己展開對抗,在那裏有條界線一清二楚的劃分開來,而有錢人總是可以留在那條線後面。無論有意或無意,朴社長永遠在那條線內,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也沒有意願去理解窮人之間出了什麼事,對於朴社長而言,就好比事情發生於外太空一樣。在電影中只有一次這條線被跨越的案例(就是天氣劇烈變化一段),我相信你們可以從故事來龍去脈觀察到他們的關係,因此這裡有一個貧窮爸爸,一個富裕家庭,他們表面上看似很好也很善良,但檯面下,在如此性格裡,有東西不知不覺中正朝著朴社長逐漸醞釀,最後終於一次爆發。所以這部電影,並沒有一個清楚明瞭的反派,沒有人是那個心懷不軌的壞人,但我們後來還是無可避免的走向了災難性悲劇,我覺得,《寄生上流》亟欲傳遞給觀眾的就是這種恐懼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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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奉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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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奉俊昊,上層與下層的背後》讀到拿出《#寄生上流》來複習,於我而言,這部電影並非意在探討階級,從無數觀眾的反應、評價來觀察,顯然作品本身就代表了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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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眾眼前明白易懂的是故事,笑聲收斂後那無法理解的是錯綜複雜的社會脈絡,在國家迅速成長、經濟起飛之前,換個地方人人都可以擁有美國夢、中國夢、韓國夢等,只要肯拚,白手起家絕非難事,但發展到後來,整個大環境卻不知不覺邁向極端,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貧窮成為一種代代遺傳的癌症,從呱呱墜地那一刻便已決定,有些石頭被人拾走收藏,有些石頭依然躺在野外,各自靜置於各自的階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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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承《末日列車》的貧富對比與《駭人怪物》的家庭連結,《寄生上流》帶著強烈的奉俊昊風格,荒謬襯托真實,黑色幽默瀰漫其中,敘事高明運鏡完美,劇情緊湊高潮迭起,對白自然充滿巧思,以立體鮮明的人物魅力抓住觀眾,以普世認同的庶民視角引發共鳴,關於貧富差距、階級對立等矛盾衝突掌握的恰到好處,不帶批判又透過藝術帶出批判性,背後強而有力的無形社會結構撐起整個故事,複雜精妙而千絲萬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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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演說,這是一部沒有小丑的喜劇,也是一部沒有反派的悲劇。一家四口蝸居於像是貧民窟的地下室,不停失業與數度落榜似惡性循環,偶爾折折披薩紙盒賺取微薄家用,連無線網路都必須窩在馬桶旁偷接附近咖啡廳微弱的 Wifi。貧窮卻沒有限制他們的想像,一日,兒子即將出國深造的同學搬了塊石頭贈與這家人,並介紹他去一戶有錢人家擔任家教的機會,接著開始一連串偽造學歷、用盡心機的背德行為,從老師、司機到管家,進而神不知鬼不覺一步一步舉家寄生於高雅別緻的大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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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總說,有錢人和我們想的不一樣,錢不是萬能,但貧賤夫妻百事哀。窮人滿是自卑、羨慕而不願看見自己,這是他們眼裡的上流世界,因為有錢,所以可以善良,因為有錢,所以高枕無憂,因為有錢,所以鈔票也足以把人生熨得平整光滑毫無皺褶;因為自己被分割到了另一個區塊,為求生存因此種種自私行徑皆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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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有錢有勢者眼睛長在頭頂上,處處流露盛氣凌人之感,但這不是奉俊昊鏡頭下刻意塑造的醜陋嘴臉,只見富者注重聲望因此先看見了自己,這是他們眼裡的自我要求:因為有教養,所以舉止必須得體,因為有餘裕,所以展現高度與氣度,因為你我不同階層,所以更須顧及比自己身份低微之人的感受,只要對方懂得拿捏分寸不踰底線,盡量和顏悅色、相互信任、彼此尊重,在可容忍的範圍內睜一隻眼閉一隻。但人有可能一夕致富,貴氣卻不會自動附著在金錢上隨之而來,社長對氣味的本能反應洩了底,那因窮酸而百味雜陳的氣味,等到夜闌人靜之時,四下無人之際,才肯暗自鬆口,他們與我們骨子裡依然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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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誰都不禁想問一句,貧窮何錯之有,有錢何罪之有?這也是為何管仲會說,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美好、良善、純真與骨氣是否真的只是生活無虞之後的特權?導演選擇呈現最現實的一面在觀眾眼前,電影不像文學,用不著與舉足輕重的道德議題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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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窮二白只能放手一博,家庭也是,一個人都背負幾個秘密,一道門都隱藏著幾齣悲劇,前管家說出的「同行」一詞更是雙關,讓人不由自主暗暗心驚,表面看起來兩位婦女皆為管家,但實際上都是依附在大戶人家眼皮底下的寄生蟲,暗中吸取血液,餵養背後更多絕望的生命,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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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無翻身之日形成一種恐懼,在做出這麼多一步錯步步錯的見不得人舉動後,仍無法贏得一點機會、換來一絲尊嚴的恐懼,某些事既與金錢息息相關,又並非金錢能輕易解決,有時沒有計畫就是最好的計畫,有時最樂觀之人最容易不知不覺向黑暗之心靠攏。宋康昊演技精湛極富層次感,一開始流浪漢在窗邊便溺,大氣也不敢吭一聲,而當有了工作、抬頭挺胸過日子後,當流浪漢二度現身,與兒子二話不說拿起水桶驅離自己眼裡的礙眼蟑螂;最後,與社長戴著印地安頭飾一同躲在草叢裡時,那嫌惡的眼神投射過來,彷彿當頭棒喝喚醒被逐漸催眠卻仍如影隨形的深沉自卑感,再從無法抑制的自卑變成了《燃燒烈愛》的滿腔怒火,在文明壓抑之下的生物原始本能因而被誘發出來,當宿主死亡時寄生者又何以為生,我們只能看著畸形的社會繼續束縛於意圖衝破禁錮的底層群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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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段燈光忽明忽滅,呼應開場若有似無的網路,階級屏蔽了同溫層外的求救信號,一列火車就算衝出懸崖也會按順序掉落,沒有人真正聽見其他車廂的求救聲響,別忘了「寄生」這件事並非一消一長,而是唇亡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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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如 Jordan Peele《我們》持續向下的單向手扶梯,《末日列車》節節分明的前後車廂,在在象徵階級劃分牢不可破,《寄生上流》櫃門後面何其漆黑,長長的階梯看不見盡頭,一場暴雨就將奮不顧身往上攀爬的社會底層打回原形,污水無情湧入陰暗簡陋的地下室,似乎費盡千辛萬苦氣喘吁吁才爬到制高點,卻沒料到想在如履薄冰的金字塔頂端全身而退卻是比登天更加艱難,踩空一步皆不出落得粉身碎骨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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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水能聚財,所以有庭院的富貴人家不少會設計水池、造景瀑布之類,象徵錢財滾滾而來。然而一下子降下大量的時雨量時,又沒有相對應的洩水機制,也會導致豪雨成災,任何計畫都有可能在某個環節失去控制,並非運氣不好,而是或早或晚都會發生的意外,所謂的走捷徑、抄近路甚或一步登天,在這個時代都似乎是癡人說夢。此部電影正遊走於灰色地帶、刀鋒邊緣,社長口中的底線到底是什麼?就是別以為你與我可以平起平坐,別以為你可以因此翻轉階級,燈一打開的剎那,蟑螂就像這樣四處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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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齣沒有反派的悲劇,這些介於好與壞之間、不慎犯下過失的尋常人,導致一連串不可收拾的後果發生,我們憐憫、恐懼,深怕稍有疏忽就會落得類似處境。現在的社會表面看似人人平等,皆有無限可能,但真正打滾一遭後才發現,機會是按階級分配的,資源也永遠掌握在權貴階層手中,既得利益者運用這些優勢加倍鞏固自己的權力,階層漸趨分明,人們漸趨壓抑,一天比一天容易預測,因為明天大概也不知道有這些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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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爾維諾言,人生是一個地獄,偶爾才會想起悠遠的快樂天堂,正如結局潺潺溪流底下的石頭兀自躺著,隱形的巨輪持續運作、轉動,日以繼夜年復一年,我們在滿是諷刺與暴力的結局裡始終遍尋不著答案,上層者依然過著上層生活,下層份子仍只能躲回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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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很多人想問奉俊昊的藝術想表達什麼?真正的藝術就是相由心生,因為藝術不會煽動暴力,只會反映現實社會,點出暴力與挫折根源。綜觀《燃燒烈愛》、《大象席地而坐》到《寄生上流》,結局不出只能訴諸暴力,但暴力只是一種原始本能,人與動物並無二異的本能,即使滿身油污衝出水面,收在想像中的美好圓滿當中,這灘船過水無痕的難聞死水也不會有一絲一毫流動,奮力前進卻不停回到過去,在一點甜頭過後注定回歸一無所有,誠如胡波所寫,這個從根發爛的世界某種程度而言只會越來越壞,越來越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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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黑白版也有其有趣之處,在夜幕壟罩時分,在大雨滂沱之處,還有感應燈一明一滅的場景,都於光影對比下突顯出一種彩色畫面難以並重的詭譎氛圍,最重要一點,在於削弱視覺感官的同時更為提升導演特別強調的「氣味」。第一次觀賞時,全然受畫面極其精緻的巧奪天工深深吸引,第二次則令我將專注力不自覺轉移到嗅覺之上,視覺告訴你劇情,聽覺告訴你感受,但嗅覺,嗅覺足以勾起你的模糊遐想,氣味不帶美醜,亦不帶善惡,美麗畫面不見得散發撲鼻香氣,舉世皆知好聞的氣味就是香,不好聞的氣味就是臭,但人們對香味的認識比單一外觀標準還來的見仁見智,有些主觀好惡的氣味尤為抽象,奉俊昊對於強化「嗅覺」之無形屏障的階級隱喻因此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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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酸味」,就是黑白版本在故事之外最能深刻領悟到的無孔不入,從五感深入整個故事核心,觀眾難以清楚看見金家這一群人穿的是體面或是廉價,是骯髒狼狽或是人要衣裝,失去色彩時金錢才能燙平的皺摺也不再輕易地一目了然,那一條不容逾越的線就這麼被氣味劃分開來,被人們對氣味無法掩蓋的自然反應劃分開來。我們幾乎看不見血的鮮紅,取而代之的是恐懼的形狀;幾乎看不見衣著的差異,取而代之的是氣味的現形;幾乎看不見污水的顏色,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真實;幾乎看不見階級的落差,取而代之的是從根本就不容於高雅宅邸的壁壘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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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生上流》的黑白版適合期待能從另一種角度深度切入的觀眾,淡化了色彩,強化了氣味,失去飽滿色調一眼帶給觀者的光鮮亮麗,卻在光影閃爍之際緊緊牽動著牢不可破的貧窮味道,讓此份真正由多重感官帶出的觀影餘韻更為耐人尋味。

  • 唇亡齒寒故事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1-06-18 19:3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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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因為電視上重播次數頻繁到難以估算,畢竟已是兩年前的電影,但是至今每一次轉到《#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每一次依然看到熱血沸騰加上熱淚盈眶,然後都會接著回頭讀讀當年寫下的肺腑之言,雖然有點長,偏偏難以多做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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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鋼鐵人一夫當關破繭而出那刻起,世界因此產生變化,當時見識到英雄的能耐,漸漸理解到英雄的掙扎與兩難,接著領悟到英雄的成長與責任,而最終也認清,彈指間牆櫓灰飛煙滅,英雄的宿命就是終有一天得真正告別,告別現實,告別過去,告別遺憾,告別超能力,告別重責大任,告別年華歲月,告別血肉之軀,告別所恨之人,告別所愛之人,告別不斷奉獻自我的一生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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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 年,第一次體會多位英雄集結在大銀幕的震撼,《復仇者聯盟》至少在院線刷了五次以上,當初的紈褲子弟成了願意為孩子付出所有的父親,也從玩世不恭走到義無反顧承擔拯救世界的責任;皇室之子早已不見過去的自傲與自負,被國仇家恨挫的毫無銳氣可言,一度頓悟一國之君該有何種氣度,卻又不得不以凡人角度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那無法控制的綠色身軀,一開始的躲躲藏藏、持續抵抗已不復見,早晚依然得學會與之並存並認同不甚完美卻尚可接受的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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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異博士只有寥寥幾幕,Benedict Cumberbatch 的魅力卻發揮得淋漓盡致,當食指慢慢比出的剎那,「I am Iron Man」從唇齒中迸裂,十幾年的一切再次從眼前一閃而過,最初的六人背靠著背瞬間幻化出千軍萬馬,意味著我們真正進入了這十年間的每一部電影。是人皆會犯錯,選擇另一條路也不保證未來能夠一帆風順,一如生命中的「二次機會」,洛基的出現集結了復仇者聯盟,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英雄內戰的分崩離析也源自對與對的衝突,只是這個「二次機會」不但讓這群人主動彌補過錯、修補裂縫、正視傷痛、一夕成長,也與過去咬牙苦撐的自己努力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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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遍認知中,索爾可以說是較為無趣的角色,《復仇者聯盟》整系列賦予他更豐富的情感轉折。半人半神,召喚閃電,飛天遁地,自詡不老之身與阿斯嘉王位繼承人,一度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卻仍舊只能眼睜睜失去父親、母親、弟弟、族人,失去江山,失去依歸,失去自幼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切,一肩攬在身上的宇宙和平猶如天大諷刺,別時容易見時難,只剩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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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神的能耐也有無異於常人的脆弱,自責、歉疚與絕望壓得他一敗塗地,早已無顏面對曾經如此疼愛他的母后,做夢都沒想到還能再次踏上熟悉的故土,然而,天底下也只有母親能察覺孩子的不對勁之處。在未來過得不好吧?一滴眼淚無聲滑落,媽媽的慈愛與溫暖撫慰了索爾封閉凋零的內心,給予他再次挺身而出的勇氣,卸下重擔重新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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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色大傢伙衝動易怒的個性比起索爾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壓抑、厭惡,到和平相處,浩克和班納共用同一副軀殼,深怕傷及無辜寧可獨來獨往,不被允許擁有正常人的生活,無論過去的舊情或無緣發展的情愫,有時候,就是為了愛,你更必須成為陌生人。六顆無限寶石附著的手套,彈指瞬間所釋放出的伽瑪射線連薩諾斯都差點無法承受,更遑論普通肉身根本毫無活命的機會,想起以前東尼曾奉勸班納,好比胸口反應爐也是一種可怕的恩賜,但他自己學會如何控制,既然班納能在那麼強烈的伽瑪射線中存活下來,不如視之為一種助力,至於命運如此安排的目的究竟為何?很久很久以後,終於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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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復仇者核心幾位人物,黑寡婦是最令我心疼的角色,她與鷹眼毫無家世背景可言,更遑論超能力或驚人遭遇,亦步亦趨的只剩不堪回首的過去與難以掙脫的陰影,從一無所有到親手集結了一群身懷絕技的家人,從孤軍奮鬥到並肩於世界各地背靠著背浴血奮戰,在槍林彈雨中吃力跟上隊友萬中選一的能力,彷彿終於有幸擁抱一個家,從此找到了自己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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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度瞥見她不為人知的過去,短短幾秒只感受到無盡的折磨與無助,那份龐大磁場也吸引默默類似處境的朋友,一如浩克、鷹眼、隊長,無一不是抱殘守缺形單影隻,其他英雄拋下原本的生活來到這裡,她卻於此落地生根。縱使為了生存曾殺人不眨眼,這一群人成為她灰暗世界裡的救贖,一起走過大風大浪,共同經歷生離死別,復仇者聯盟裡每一個人都是鋼,不容彎折、不願妥協,黑寡婦卻宛若流動的水,沉著冷靜,以柔克剛。總是急中生智化險為夷,只有她從未放棄,只有她能安撫失去理智的野獸,只有她不以大錯評判他人,針鋒相對時努力和緩眾人緊繃的關係,英雄內戰時艱難的夾在手背與手心中間,分崩離析時試圖拼湊回一個家的樣貌,人去樓空時黯然落淚緊守滿是回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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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群英雄在的復仇者聯盟才是她的全世界,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在絕望深淵望見一絲希望,進入量子領域前滿臉笑容說著待會見,卻於必須犧牲時毫不猶豫縱身躍下,沒關係的,因為自己一生沒有羈絆,命懸於此,與其孤獨度日不如為了這份曾經美好奉獻自我,無怨也無悔,鬆開手我們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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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威世界裡每一位女性都令人肅然起敬,他們無比堅強亦無比溫柔,小辣椒是,索爾母親是,Peggy Carter 是,葛摩拉是,涅布拉是,緋紅女巫是,驚奇隊長是,黑寡婦更是,沒有她就沒有昔日的復仇者聯盟,也沒有現在磅礡壯闊的 Avengers Assemble,隨著這群大男孩不捨的英雄淚一一落下,更感受到,一個人是否偉大取決於她最終得到了多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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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由的代價很高,一直都是,但我願意付出一切。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認了,但我願賭我不是唯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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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price of freedom is high. It always has been. And it's a price I'm willing to pay. And if I'm the only one, then so be it. But I'm willing to bet I'm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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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可以放下過去,然而有些人就是無法做到,美國隊長始終都是個人最喜愛的漫威英雄,《美國隊長:酷寒戰士》也是心中最棒的漫威電影沒有之一,Steve Rogers 單單憑著血肉之軀就能與超能力、與外星生物、與華麗配備並駕齊驅,原因在於那雙眼眸散發出任何人事物都無法動搖的信念,一身傲骨擇善固執,明知不可而為之,雖千萬人亦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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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海底冰封 70 年,任憑物換星移滄海桑田,歸來仍是少年,錯過了她的美好年華,遲到了人生的第一支舞,縱使形體已逝天人永隔,心之所向卻從一而終,強忍悲慟陪伴此生認定的唯一走完最後一段人生旅程,時不我予的痛苦如千斤般再度強加於扛起世界的肩膀上,以蒼生為己任,後天下之樂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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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復仇者的精神領袖,世人心中的正義化身,凡事自重自愛以身作則,即使實力懸殊也不落人後,然而,卻不得不承認人終有極限,人也都會被改變,被時間被世道改變。因此重來一次後,他笑看曾經的「Hail Hydra」與「I can do this all day」,過去瘦小備受嘲笑的身軀,如今終於舉起雷神之鎚,於舉世見證之下閃電操縱自如,毫不猶豫與薩諾斯正面對決,一次一次倒下,再一次一次咬牙站起,面對生命他從未萬念俱灰,面對死亡他也未曾放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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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長與鋼鐵人是不打不相識的水火不容,那時的隊長甫見識到世界複雜、科技進步,身邊沒有一位舊時知交,尤其格格不入的是那不容於世的善良、真誠與純粹;好不容易與巴奇重逢,寧死也不願棄彼此於不顧,微微一笑「愚蠢都被你帶走了」,今昔屢屢相互輝映。幸好一個長期活在過去之人終於如願回到過去,在畢生的遺憾裡完成了平淡幸福的未竟之事,昏黃燈光映照在翩翩漫舞的陶醉面龐,命運曾經來不及給予,繞了一大圈回到的原點令人淚濕滿襟,美國隊長自始至終都是漫威電影中最純粹美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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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觀身上無處不見人格缺陷的東尼,坐擁家族企業,頭腦與財富皆傲視群雄,褪去金屬盔甲後還是天才、億萬富翁、花花公子、慈善家,那伶牙俐齒與玩世不恭的態度總是把每個人氣得牙癢癢。但他們同樣執著同等溫柔,後來漸漸發覺,這也是他的一層鋼鐵衣,刀子口掩飾著豆腐心,我行我素遮蓋著纖細敏感,話總是衝口太快卻往往努力亡羊補牢,骨子裡更把復仇者聯盟看得比這輩子任何事物的分量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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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為自己奮鬥,你不是會犧牲小我的那種人,不願撐開鐵絲網讓別人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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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會直接把網子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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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猶在耳,東尼面臨的掙扎不亞於任何一位英雄,曾經對父親充滿怨恨,對感情漫不經心,對生命不懂珍惜,但最終依然不計一切代價以自認合理的方式保護這個熱愛卻不自知的世界。他極其在乎成長過程中的親情缺口,卻必須在手足之情與不共戴天之仇中間選擇;他為了鞏固這個得來不易的超級英雄大家庭,以兩害相衡取其輕的考量嘗試說服隊友;遇見了彷彿過去缺乏父愛的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在懷裡灰飛煙滅;嘴裡嚷著回歸平淡經不起任何失去,然而五年來總在夜闌人靜時尋找一絲救回眾人的可能;其實也無意於將徹底慘敗歸咎於任何人身上,只是區區凡人的他還是被無力感深深擊潰,從太空歷劫歸來後終究壓抑不了瀕臨崩毀的情緒,那瞬間讓人極為難過,一雙眼裡滿是挫敗與不堪,一雙眼裡則看見信念再度被狠狠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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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度告訴死神不應是今天,破土而出的十一年來,改變最多、成長最多的莫屬東尼。找到了生命的方向與使命,願意承擔責任和後果,跨越了長期過不去的心結,學會成為一位真正的丈夫與父親;更與隊長在無數次爭吵中從相斥走到同心,而後被迫四分五裂,再見是隔閡與怨懟,最後則收在心有靈犀的和解釋懷,盡力修補超越生死的信任和友誼,兩人同等固執、同等心軟、同等不善表達,一個從大公無私走向為自己著想,一個則從自私自利走向成仁取義,落紅皆非無情物,各化春泥更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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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我與大我之間,在家庭與世界之間,在人性與情操之間,無論人生這條漫漫長路有多遙遠,穿梭於各個時空的過程中他體悟到時間並非線性前進,結局打從開始就擺在彼端,能選擇的只是張開雙臂欣然接受,因為終點永遠是旅程的一部分,他已為世人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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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關於傳承與放手的故事,也一個關於修補與和解的過程,無論對象是他人、往事或自我。幾乎九成九的人都知道《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的死灰必定復燃,但親眼見證的剎那依然難以按耐熱血沸騰之情,就如最後的最後東尼做出的選擇,收尾永遠是為了觀眾而設計,誰香消玉殞,誰壯烈成仁,注定無法改變,終點亦是旅程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他們如何走到今天的局面,我們如何在這段被共同分享的記憶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感激盪、生命經驗,這才是屬於劇中角色與現實人生映照之下難能可貴的自由意志。
    ⠀⠀⠀⠀⠀
    每個人都希望結局可以快樂圓滿,世事卻往往無法盡如人意,唯一肯定的,我愛你永遠不只三千遍,因為愛就是年久月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這齣細細佈局十一年完美終章,也是一封蘊藏千言萬語的史詩情書,謝謝十幾年來一起走過的一切,我們也必須學會與他們告別,萬事萬物皆非永恆,這是生命的一環。
    ⠀⠀⠀⠀⠀
    ⠀⠀⠀⠀⠀
     To live in this world
    ⠀⠀⠀⠀⠀
     you must be able
     to do three things:
     to love what is mortal
     to hold it
    ⠀⠀⠀⠀⠀
     against your bones knowing
     your own life depends on it
     and, when the time comes to let it go,
     to let it go.
    ⠀⠀⠀⠀⠀
       — —《In Blackwater Woods》Mary Oliver

  • 唇亡齒寒故事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1-05-15 12:52:56
    有 700 人按讚

    【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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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
    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
    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
    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
    「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
    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 唇亡齒寒故事 在 Healthy Brains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2018-04-25 08:00:00

    BGM: Faithful @ THAIBEATS
    *背景音樂非原創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pnEv...
    -
    曲: Yi Yan
    詞: Yi Yan

    歌詞:
    遇上就遇上並沒什麼過問
    某夜某地仿若碰面舊情人
    眼神裡犯禁每秒為誰抖震
    熟悉觸感 體溫再對分

    Hey 由九月份既某一日係凌晨四點開始起
    大腦已經逐漸慢慢麻痺 再都諗唔起你身體既氣味
    編寫一段段紅樓夢記 每個人都最終難逃醉生夢死
    大概我所謂愛情既傳記只有兩個字叫做逃避

    賈寶玉既故事 想同你重新開始
    淪落至此 曖昧不明既意義 喪失理智
    你係我今晚 既情非得已 唇亡齒寒既相依
    滴答滴答 時鐘追溯歷史

    但偏偏 一天天 掛念一早化作煙
    煙草味道停留指尖
    用興奮代替新鮮

    一個接一個 已經麻木既感覺
    情感套上枷鎖
    肉體此刻顯得赤裸
    我右你左 將不快同過錯
    拋諸腦後令自己再全然好過
    每個人都總會犯賤
    所以我地值得有共同既下落

    情緒已擱淺 再沒有懷念
    整夜纏綿 共誰逃避這目前

    愛上你如同放棄了自己
    愛上你如同加劇這自卑
    愛上你如同天天在自欺
    愛上你 愛上你

    遇上就遇上並沒什麼過問
    某夜某地仿若碰面舊情人
    眼神裡犯禁每秒為誰抖震
    熟悉觸感 體溫再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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