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怪獸的誕生與其滅亡1  1987年，《異形》三計畫開拍，前兩部電影太成功，縱然進化成完美物種，還是必須擔心如何在影史的宇宙裡繼續讓物種存續，《異形》製作人找來他喜歡的小說家完成續集。於是威廉吉布森登場了。是的，就是那個寫了《神經喚術士》的威廉吉布森。他開啟了賽博龐克的宇宙，是你脖子後面插上插頭《駭客任務》那條電線的起點。而1987 年9月的某一天曾經是電影史被開啟的黑洞奇異點，外星球拓荒故事遇上虛擬空間內宇宙的大師。  神經喚術士夢見過異形嗎？威廉吉布森說過《異形》給他創作很重大影響。「我想深入認識那些船員，他們為何在那艘稀奇古怪的飛船裡穿著髒兮兮的運動鞋？那是影史上第一次出現一艘有亂糟糟廚房水槽的太空船。當我開始寫科幻小說，很自然從裡頭汲取靈感。」  如果你想看看當年威廉吉布森寫了什麼，在距離吉布森式異形誕生的30年後，黑馬漫畫在2018年挖掘出這台老太空船，讓你得以登入和我們擦肩而過的宇宙。在吉布森的故事裡，雷普利只是出來打醬油，而異形第二集中少數的倖存者德維恩·希克斯則有更多戲份－－如果你忘記他是誰了，他的演員麥克賓恩其實就是魔鬼終結者一的男主角，他飾演救世主約翰康納的老爹凱爾－－當然，他一貫的戲路就是，掛了。終結者一裡反抗軍戰士渾不知面前領袖是自己回到過去一砲中的兒子，真想看他們指派任務的一幕。還有後來上映版本的異形三裡讓他老兄直接死在對白裡。  劇本還待改，導演大風吹，後來接手的導演一度換成雷尼·哈林，他可是拍出《半夜鬼上床》系列美國最高票房的導演。就是那個被爐火燒爛臉可以潛入別人夢中的條紋衫怪物。又一個恐怖片宇宙的交錯。一、二，佛萊迪來找你了。三、四，趕快鎖上門，五、六握緊十字架...結果威廉吉布森已經離開了。  吉布森離開後，劇本由文森華德來寫。在他的構想裡，異形出現在一個「由修道院修士控制」的木造衛星上。製作方一度大感興趣，卻對於故事裡雷普利部分感到困惑，「像說故事的人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本來的女英雄淪為健身教練般的人物....」那時箭在弦上，異形在太空船上，片場都搭建好部分，公司卻趨向保守，導演再度拍拍屁股走人。接著，就是你知道了， 27歲的大衛芬奇來了。  很多年後，飾演雷普利的雪歌妮·薇佛會回想他們當年在片場一邊修改劇本一邊拍，不時看看能不能回收剛搭起來卻作廢的景裡哪個部分。很多橋段都是現場大夥兒集體創作。  某一方面，還真的是雷普利殺死異形。雪歌妮·薇佛是異形三的聯合製作人。對角色發展有更多介入空間。他認為電影最後，應該放手讓雷普利去死。電影也真的這樣拍了。被寄生的雷普利雙手張開，墮入熊熊火漿中。雪歌妮·薇佛在戲的裡外同時殺死了異形。  我喜歡異形的故事，也喜歡製作異形電影的故事。對我來說，那是另外一種物種的進化，怎樣結合不同DNA轉化型態適應險惡的票房惡地形。  當然，異形也會死。可雪歌妮·薇佛後來又活了，第四集裡她出演自己的複製人。電影裡外都是「公司」讓異形又活起來了。但這回雪歌妮·薇佛也承認，「每拍一次異形，她就覺得異形越被邊緣化。」此後票房一次又一次讓你覺得這個影史上偉大的怪物正在死掉。   在我看來，異形最耐人尋味的是，異形本身是沒有故事的。是人們遇到他，發生了故事。他作為開始，也作為終結，他當然是絕對的暴力，但同時他是載體，象徵性、象徵暴力、象徵強迫與入侵，電影第一集是密閉空間的故事，第二集是戰爭的故事，第三第四集，接手過的導演都聲稱「塞入更多人類政治和族群的隱喻」，電影裡異形不停寄生，他入侵別人。他血肉豐滿，但他又是空的，可以盛裝這一切。  比起來，異形裡的雷普利是有故事的。而我一直對《異形》三的雷普利很在意。在文森華德的版本裡，雷普利不知道該做什麼，在吉布森的版本裡，他很影薄。在我看來，雷普利的故事更像是異形，或者很多偉大怪物遇到的故事－－原本的故事被說完了。他作為女人、母親、情人，當所有角色輪過一回，故事結束了。但電影不能停機，那再接下來呢？  從異形和他的製作故事裡，我學到很多，我總覺得，那也可以作為我們這些年來小說的隱喻。故事被說完了嘛？作為教育、作為記憶、作為娛樂、作為抵抗...小說曾擔負這些任務，就算到了此刻，小說不是一台新車了，他的配備和引擎沒其他媒體或創作形式那麼轉速快速且好使了，但我依然相信，小說和這個世界還有某些關聯存在，例如雷普利之於異形，例如小說之於這個世界的恐怖、之於其暴亂、瘋狂顛倒......  一定還有讓雷普利活下來的方法。一定還有讓小說寫下去的方式。  這週五，在台南，最後一場《尖叫連線》分享會，我想跟大家挖心挖肺聊聊這些， 其中一個議題，便是從影史上偉大怪勿的誕生與其滅亡談起，讓我們講講關於小說，他此刻遇到的困境，還有台灣小說突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