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鬼節倍思Ghost
端午食糭,中秋食月餅;新年派利是,鬼節睇鬼片,啋……
一
每逢踏入農曆七月,我就不禁懷舊起來。吹吖。
我懷念那個有好多鬼片睇的古代香港。多到一個程度是:不止盂蘭節,就連復活節中秋節都有鬼片睇。
二
人生第一齣入場睇的鬼片是《凶榜》。有關觀賞這齣鬼片的經歷,一早在「浪漫月巴睇...
每逢鬼節倍思Ghost
端午食糭,中秋食月餅;新年派利是,鬼節睇鬼片,啋……
一
每逢踏入農曆七月,我就不禁懷舊起來。吹吖。
我懷念那個有好多鬼片睇的古代香港。多到一個程度是:不止盂蘭節,就連復活節中秋節都有鬼片睇。
二
人生第一齣入場睇的鬼片是《凶榜》。有關觀賞這齣鬼片的經歷,一早在「浪漫月巴睇舊戲」寫過,只能說,睇到中途我已哀求大人帶我離場,因為我驚到(在意識上)瀨屎……
但這一次(形而上的)瀨屎冇嚇窒我。細路時在牛頭角讀小學,返屋企時成日經過(已執笠多年的)帝國戲院,每逢望見戲院內那些鬼片的衝擊性劇照(最難忘是《艷鬼發狂》劇照,既有王小鳳又有鄺美寶),我就相當亢奮——比起西片的鬼,港產鬼片的鬼自然比較親切(至少佢哋係講廣東話),出沒的場所,總是香港一些較有歷史的地方和建築(像《凶榜》的事發場所便是西環舊樓)。因為較有歷史,這些地方和建築不是被拆,就是被重建,再發展……真的,今時今日翻炒80年代鬼片,你未必曉驚,但肯定會看出一種感傷——那個曾經真實存在的時空已經消失殆盡。
三
當然,當年拍鬼片的電影人可不是當成歷史片段咁拍(亦冇人預知自己當日捕捉的景物會在不久將來冇晒)——純粹是一盤生意,畢竟鬼片一直是受歡迎類型,他們需要做的,是研究拍乜,和怎樣去拍。香港鬼片只是一個籠統稱呼,所包含的,其實好多好多。
我想起降頭片。曾幾何時這種南洋秘術成為了鬼片主導,通常都是心術不正的人動用這種秘術害人,結果害人終害己。唔知點解地,降頭片在畫面處理上總是比較核突奔放,而核突奔放的極致自然是《蜈蚣咒》中李殿朗的忘我演出——我曾經講過,這一場口吐生猛蜈蚣,足以讓李殿朗攞一世影后!——咦諗諗吓,《蜈蚣咒》其實冇鬼喎……
我想起《猛鬼差館》。曾幾何時鬼片就係鬼片,大前提是令你驚而不是引你笑,但劉鎮偉完美把鬼片同笑片撈埋,撈成為一齣由頭笑到尾的零冷場鬼片,而當中大部分笑料又依賴許冠英的演繹——當說到許冠英,又必然諗起《殭屍先生》,而說到《殭屍先生》又難免諗起林正英……
以上都是香港電影業興旺時被拍下的鬼片。90年代中開始,本地電影市道開始轉差,戲少開了(高成本的戲更加少),卻出產了不少低成本鬼片,當中不乏渣嘢,但依然有正嘢,像《陰陽路》第三和第四集、《猛鬼卡拉OK》、《大頭怪嬰》、《熱血青年》等,證明了一齣好睇的鬼片,原來不受制於成本(咁當然,如果多啲錢拍,完成品應該會更好囉)。而在那段艱難時期,鬼片讓不少電影人繼續有工開。
四
但諗都冇諗到,香港竟然會出現「冇晒鬼片」的時刻。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唯物論」不容許非物質性的鬼存在。卒之走到一個地步:只要有人願意開拍一齣鬼片,我們就好似掘到一件珍貴歷史文物……問題是,鬼片比起其他類型片更難拍。例如,拍動作片,你可以愈拍愈大陣仗,上次打十個人咩今次一於打夠一百個人!但拍鬼片,可不是一次過出動十幾廿隻(CG)鬼就代表好恐怖。對於鬼片我一直深信以下幾個原則:
1.恐怖感最好同日常生活有關。桂治洪《鬼眼》,1974年上映,借用隱形眼鏡描述了一個近視女子的恐怖經歷;當事人(和觀眾)冇諗過,一副免費的con,竟然招惹了一隻喪盡天良的男鬼……最日常往往最詭異。
2.不要加太多(懶緊張和詭異的)配樂。夜闌人靜,主角情緒繃緊時的急促呼吸喘氣聲,往往是更好的配樂。
3.不要太依賴後期CG。《凶榜》沒有任何CG,恐怖純粹來自西環舊樓和那個夜半無人的大型商場,一切經由環境渲染,觀眾未見鬼已經自己嚇自己先(所以《有客到》最好睇是Eric Kwok那一part,那個夜媽媽的舊式屋邨街市實景居功至偉)。
五
我心繫鬼片,但當懷舊已晉升為一種阻住城市高速前進的罪,鬼片似乎真的不合時宜——(如果有)鬼,也不過是由人變成;人會懷舊,鬼亦一樣,隨時來得更偏執。
鬼片話我知,遊魂野鬼都是忘不了過去,像《胭脂扣》如花,對十二少念念不忘,前往陽間的西環搵萬子幫手尋人,在緩慢的電車上向萬子表露身世;而好好彩,萬子的角色是報館編輯而不是甚麼規劃顧問,不然深情又苦命的如花可能先換來一句「抱殘守缺」,繼而再被串道:懷舊懷舊,阻住陽間前進!快啲趕去投胎啦笨……唔使10分鐘,The End。
畢竟陽間太追求高速,投胎也要迅速。
(改咗啲,原文刊於am730)
#月巴事
咒二何時上映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X @詩.聲.字】
鹿的語言 ◎羅樂敏
自那光明的早晨
街心升起一座濕潤的城
一條無人的小路穿過天橋、大廈和商場
通向城外的密林
我們把隨身物留在旅店
去尋找細葉裡鹿的語言
陽光沿步敞開
前方的路繁茂如枝椏
沒有所謂錯過了的岔口
正如熟爛的果實化入大地
或被吃掉,沒所謂浪費
我們漫無目的
邁向夢的邊陲
泥土下的樹根毫不相干
鋪展出包裏天空的透明氛圍
或許不遠處
他們就在交換嫩葉的明細,你說
在光線失神的間隙
一個音節逸出如掌的鹿角,蹦到葉尖
一聲聲呼喊風的臨降
相依的樹冠瞬間綻開一朵巨大的漣漪
如脈搏向城市散發
我以為一場抑壓已久的撼動即將到來
人類會發現鹿的語言
更貼近呼喚自由的咒語
但你說,那不過是林腹的吐納
正如鹿自古新世就長成
堅定而沉默的蹄
並習慣聯群結隊踏過遍佈密林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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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自述)
羅樂敏,詩人、編輯、夢想型行動者,著有詩集《而又彷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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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聲.字」小編 蘿拉 賞析
人與自然之間是自何時開始,逐漸失去連結、脫鉤離散的呢?
詩的開始,「我們」就在一場旅途裡,「街心升起一座濕潤的城/一條無人的小路穿過天橋、大廈和商場/通向城外的密林」彷彿神秘力量的指引,為旅人們點明前進的方向,「把隨身物留在旅店」後,去履行此次旅行最重要的目的「尋找細葉裡鹿的語言」。
詩作第二段即明朗地說明這趟追尋並非只有唯一一條路徑可走,「前方的路繁茂如枝椏/沒有所謂錯過了的岔口」,而這是如此自然的事——猶如大自然裡的一切生長茁壯都沒有什麼明確的理由,「正如熟爛的果實化入大地/或被吃掉,沒所謂浪費」一切腐敗消彌也都只是循環裡極為普通而平凡的事。第二段末兩句用由下而上的視角寫出了林木自土裡生根發芽、生長後樹冠延展,但彼此之間會稍留細空隙的畫面,雖然原本「泥土下的樹根毫不相干」,但卻能因著葉冠的延展而彼此靠近,從而能「鋪展出包裏天空的透明氛圍」,大自然的奧妙讓人嘖嘖稱奇。
而詩作三四段裡的「我們」卻一改先前的單純詠嘆,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第三段詩中的「我們」還在交談著,音節脫逸而出,彷彿自有生命;而第四段的「我」似是感知到了某種波動,「相依的樹冠瞬間綻開一朵巨大的漣漪/如脈搏向城市散發」,巨大的衝擊讓「我以為一場抑壓已久的撼動即將到來」,就在一切蓄勢待發,彷彿即將爆破的時刻,下一段的一句:「但你說,那不過是林腹的吐納」,似乎便將那無法用肉眼看見的神秘力量直接抵銷,自然的靈動力量被打回原形--樹木依舊呼吸,什麼都沒有發生。
詩作中的「我們」原本是一起去尋找鹿的語言,卻在後來的旅途中有了截然不同的觀點與感受,當我以為「人類會發現鹿的語言/更貼近呼喚自由的咒語」而遭到你的反駁之時,或許是我的幻想如泡沫被戳破,也或許是你終究沒能聽見自然的呼喊。而這樣的落差似呼應了越往後來,人類雖創造自己的文明且日益精進,卻逐漸無法理解萬物的語言,隔閡日深,距離日漸遙遠。但自然萬物其實沒有改變,誠如末段所述,「正如鹿自古新世就長成/堅定而沉默的蹄/並習慣聯群結隊踏過遍佈密林的泥沼」即使其語言不再為人所理解,他們沒有改變。
閱讀此詩時,小編想起曾聽過的軼聞,在久遠的以前,人類可以跟自然與神祇溝通,彼時萬物的距離尚不算太遠,而這類的描述也大量可見於各種神話及傳說故事中;亦想起2017年上映的電影《夢鹿情謎》,鹿的姿態除了象徵自然,似乎也呈現出最原始純粹、不經太多掩藏修飾的自我,而鹿的語言,或許就是通往心的語言。至於要如何使用心的語言?我想,那並沒有所謂正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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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Miss Angle
圖片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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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詩聲字 #香港詩 #羅樂敏 #鹿的語言 #而又彷彿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4/blog-post_2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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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聲.字 x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羅樂敏〈鹿的語言〉
自那光明的早晨
街心升起一座濕潤的城
一條無人的小路穿過天橋、大廈和商場
通向城外的密林
我們把隨身物留在旅店
去尋找細葉裡鹿的語言
陽光沿步敞開
前方的路繁茂如枝椏
沒有所謂錯過了的岔口
正如熟爛的果實化入大地
或被吃掉,沒所謂浪費
我們漫無目的
邁向夢的邊陲
泥土下的樹根毫不相干
鋪展出包裏天空的透明氛圍
或許不遠處
他們就在交換嫩葉的明細,你說
在光線失神的間隙
一個音節逸出如掌的鹿角,蹦到葉尖
一聲聲呼喊風的臨降
相依的樹冠瞬間綻開一朵巨大的漣漪
如脈搏向城市散發
我以為一場抑壓已久的撼動即將到來
人類會發現鹿的語言
更貼近呼喚自由的咒語
但你說,那不過是林腹的吐納
正如鹿自古新世就長成
堅定而沉默的蹄
並習慣聯群結隊踏過遍佈密林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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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樂敏 創作
#莎拉 手寫,粉專 莎拉手寫,Instagram:sara_sara0316
※本篇收錄於羅樂敏詩集《#而又彷彿》(水煮魚文化,2018年2月)
※羅樂敏(自述)
詩人、編輯、夢想型行動者,著有詩集《而又彷彿》。
※小編 #蘿拉 賞析
人與自然之間是自何時開始,逐漸失去連結、脫鉤離散的呢?
詩的開始,「我們」就在一場旅途裡,「街心升起一座濕潤的城/一條無人的小路穿過天橋、大廈和商場/通向城外的密林」彷彿神秘力量的指引,為旅人們點明前進的方向,「把隨身物留在旅店」後,去履行此次旅行最重要的目的「尋找細葉裡鹿的語言」。
詩作第二段即明朗地說明這趟追尋並非只有唯一一條路徑可走,「前方的路繁茂如枝椏/沒有所謂錯過了的岔口」,而這是如此自然的事——猶如大自然裡的一切生長茁壯都沒有什麼明確的理由,「正如熟爛的果實化入大地/或被吃掉,沒所謂浪費」,一切腐敗消彌也都只是循環裡極為普通而平凡的事。第二段末兩句用由下而上的視角寫出了林木自土裡生根發芽、生長後樹冠延展,但彼此之間會稍留細空隙的畫面,雖然原本「泥土下的樹根毫不相干」,但卻能因著葉冠的延展而彼此靠近,從而能「鋪展出包裏天空的透明氛圍」,大自然的奧妙讓人嘖嘖稱奇。
而詩作三四段裡的「我們」卻一改先前的單純詠嘆,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第三段詩中的「我們」還在交談著,音節脫逸而出,彷彿自有生命;而第四段的「我」似是感知到了某種波動,「相依的樹冠瞬間綻開一朵巨大的漣漪/如脈搏向城市散發」,巨大的衝擊讓「我以為一場抑壓已久的撼動即將到來」,就在一切蓄勢待發,彷彿即將爆破的時刻,下一段的一句:「但你說,那不過是林腹的吐納」,似乎便將那無法用肉眼看見的神秘力量直接抵銷,自然的靈動力量被打回原形——樹木依舊呼吸,什麼都沒有發生。
詩作中的「我們」原本是一起去尋找鹿的語言,卻在後來的旅途中有了截然不同的觀點與感受,當我以為「人類會發現鹿的語言/更貼近呼喚自由的咒語」而遭到你的反駁之時,或許是我的幻想如泡沫被戳破,也或許是你終究沒能聽見自然的呼喊。而這樣的落差似呼應了越往後來,人類雖創造自己的文明且日益精進,卻逐漸無法理解萬物的語言,隔閡日深,距離日漸遙遠。但自然萬物其實沒有改變,誠如末段所述,「正如鹿自古新世就長成/堅定而沉默的蹄/並習慣聯群結隊踏過遍佈密林的泥沼」即使其語言不再為人所理解,他們沒有改變。
閱讀此詩時,小編想起曾聽過的軼聞,在久遠的以前,人類可以跟自然與神祇溝通,彼時萬物的距離尚不算太遠,而這類的描述也大量可見於各種神話及傳說故事中;亦想起2017年上映的電影《夢鹿情謎》,鹿的姿態除了象徵自然,似乎也呈現出最原始純粹、不經太多掩藏修飾的自我,而鹿的語言,或許就是通往心的語言。至於要如何使用心的語言?我想,那並沒有所謂正確的道路。
※此次除與「#每天為你讀一首詩」同步外,我們亦與「#莎拉手寫」一同分享。
#詩聲字 #鹿的語言 #現代詩 #創作 #手寫 #poem #writing #handwritten
咒二何時上映 在 黃健瑋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去年年終前,很重要的旅程,有足夠的時間空間跟自己相處,啟動轉變。
新中年健瑋的巡迴報告 2015/10/15~11/29
話說巡迴到了最後一站,廣州市。下了巴士,check in,進房放了行李,讚嘆完可愛的木質地板和可以放進一男一女的浴缸後,和同事兼好友,克里斯,出門覓食。我們倆都吃素,選擇不多,蘭州拉麵是我們的好朋友,一定有素麵,而且,每一個城市都有,感謝阿拉!
吃完了麵,抽根中南海,克里斯按摩去了(演出疲勞,很是需要,但最後一站,我不想讓別人再碰我的身體了),我信步至一旁便利店買了瓶裝水和菸,回到酒店。
脫光了衣服,穿上浴袍,外頭天還亮著,二十一樓窗外的城市,很像台灣的市景,毫不陌生。我打開窗戶,翹著二郎腿,向窗外吐煙,靜靜的。
*
第一站是深圳,大型的香港,白天我穿梭在架高的商場平台上跑著步,晚上喝酒。深圳結束我回台工作兩天,連女兒也沒見到,和妻子吵了一架。在深圳機場,宿醉的吃著牛肉麵時,我看著手機上,旁人轉貼的視頻,一個跑酷(parkour)運動員對著鏡頭,告訴我,為什麼不要吃肉,我心中暗暗的被說服了。第二站回到成都,就不吃肉了。一日晃悠到成都市中心的文殊院,站在院中,廟堂之前,心裡突然激動了起來,靜靜地要流淚,我不明白,忍著轉身走下去。成都四處是悠閒的人們,白天我去吃只要十五元人民幣的素食自助餐,晚上去的夜店有會彈跳的舞台。
第三站在武漢,我病了,鼻水直流,喉嚨沙啞,在舞台上如履薄冰,不知何時會失聲,好似懸崖跳水,底下卻只水窪一潭。我憶起二十出頭歲時,太極拳師父教的氣功,病急投醫,練將起來。夜夜情緒低落,時醉時醒。
第四站上海,在往上海的飛機上,我開始讀張愛玲的短篇集,那是十多年前買得的,始終看不完。張愛玲在我三十四歲的上海中,竟有滋有味了起來。第五站北京,霧霾嚴重,喉病到最後一場方癒。北京兄弟多,喝了幾晚的酒,在地下室的小酒吧中躲過霧霾,在滴滴醇飲中,留了情。
第六站珠海,天氣像台灣南部,病好全了。鎮日游泳、健身,打坐,甚至爬了酒店後方的小山,將軍山,山小坡陡,很是累人。一個人信步而行,在稜線上的一處步道,我雙膝下跪雙掌朝上,決心臣服,把自己交出去。
一路,就到了廣州。
*
我在酒店稍事休息,便去游了泳,水冰冰涼涼,游起來一點不累人,深也夠深,有整的一米八。回到房間,穿著浴袍在大大的白床上睡了一會,起身打坐,將瑜伽磚墊在臀下,雙腿單盤,蓋上大毛巾。
打完坐,天色已暗,城市夜景,霓虹片片。遠處是飛機航線,幾分鐘就一班飛機由左自右過去。我就著窗,輕輕的,在城市之上吸著。
遠處航線上,有個亮點,看似靜止,我想是不是哪顆行星,火星,或者土星?定睛一看,卻是輕輕的動著,往我視線的左邊而去。是飛機,只是不同方向而來。右下邊新世界廣場的大型螢幕看板忽而一閃,是火星救援的廣告,過兩天在這裡上映。又一閃,我頭往左轉一看,剛才那亮點已在我眼前。
接著,我就離開了二十一樓的房間。
*
妻子躺在柚木床架,包著深紅色床包的床墊上,她裸著身子,裹著深紅色的床單,白得剔透,閉著雙眼,睡著。一滴眼淚自她左眼角滑下,我摸不著她,她睜眼,看向我。她雙瞳中的虹彩,包圍住我。
嗡嗡的低頻聲響起,緩而長地像水流過我,虹彩越來越亮,變成穿過窗櫺的陽光,光下的塵四散緩降或升。我坐在兒時的書房。五歲、六歲或十歲,十二歲?我坐在書架旁的深棕色單人皮沙發上,正看書。將雙膝屈在沙發上盤著,書倚在膝蓋上,嘴微微張開,一切皆似靜止。我的雙手雙腿細細瘦瘦的,一頭亂髮,是個柔弱的孩子。細一看,口水流下來了,滴到了書上,世界震動了一下,又回到陽光裡,閃爍著。
閃爍著霓虹將盡,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她一人漫步至橋上,看似漫無目的。她停在橋上一攤關東煮前,用五毛錢買了一串貢丸,五毛錢買了一杯燒酒。她不是第一次來,老闆在夏夜的蒸汽中遞給少女那杯酒,少女一飲而盡,她也早已嚐過那熱辣,緊緊蹙眉。她拿著貢丸往回頭走,一邊吃著,就著河,淌下眼淚。她想家。時間對她來說,已經有好多意思。
嗡嗡聲響著,越來越大。
有聲音對我喊著一串咒語,我覺得顫動、發抖,想要叫吼。下起大雨來,我在院子,扶起將倒的圍籬,風吹來,雨衣在我身上不住飄動。有個穿著長裙的女孩,在圍籬外撐著傘,我對她說,你等得人已經不住在這兒了。她點點頭,回身走了,長裙不動,她似乎不著一絲風雨。我回頭,原來叫喊是在門廊前,叫我回屋子去,怕我風寒。房子是一棟大大的綠色透天別墅,兩層樓。在風雨中我循著聲音,回到門廊,我被緊緊抱起,融在愛裡,心裡冒一句:原來是你。
一下子被吹進風裡,好像沒有身體,遠處大型空調的聲音,咿呀咿呀的轉著。我聞到腐臭的城市,一個年輕的母親抱著小娃兒,坐在人來人往的報亭下哺乳,身旁放著粉紅色的塑膠桶,裡頭有路人丟下的零錢。我想找皮包,發現自己沒有手。我突然想到我應該要是在廣州,但身不由己,不,應該是心不由主的飛著。我恨了起來,我的家呢?我的愛呢?我自己呢?我的那些細細小小的妒嫉呢?我那些軟弱又令人悔恨的時分呢?
不見了,連嗡嗡的聲音都不見了。
夕陽下落,山谷猶光,綠野如金。我坐在一方原野,另人生厭的青草味襲來,我動不了,只能看著夕陽,它幾乎不變色,只有雲在緩緩的飄著,我想,這是我從來未見的景色。一切是如此平靜,我幾乎要開始享受了。但是,我的酒呢?菸呢?我的兄弟們呢?肏,我在這暮光下何必,沒有閃爍的東西啊!
我試著掙扎,一試卻很容易,一回身,一把斧頭自我頂上砍落,毫不留情,直劈至肚。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就如頑木,一會兒就成柴火,燒人的水去。
一下又一下,完全不管我受不受得了,嗡嗡聲卻在這時又現,火上添油,劇烈了起來,伴著一輛出租車飛駛而過,叭叭叭叭。再細一聽,那不是嗡嗡聲,嗡出一個小女孩的哭泣,好不哀淒,那是我的女兒嗎?她看見爸爸的車鑰匙,哭著:怎麼會在這裡,爸爸呢?
結果不是,只是路邊哭倒,尋不著父母的尋常小女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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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晨光中醒來,眼角有新乾的淚痕,穿著浴袍,沒蓋被子。車聲、喇叭聲自沒關的窗外襲來,房間一如昨日。昨晚一點記憶沒有,怎麼到床上也不知道,是夢嗎?但頭頂到肚子被劈過的感覺還在,不痛不辣,但知道那在。我專注在那上面一陣子,出乎意料的平靜。我回想發生的事情,從頭想一遍,然後起床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