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妻日記 花蓮行

結婚快三年了，我們重返花蓮。沒有特別帶著慶祝的心情，我們都喜歡花蓮，假期裡有演講，聽說是花蓮就答應了。我們訂了市區裡簡單乾淨便宜的民宿，租了摩托車，出發前很擔心大雨，結果四天裡面凡是我們在戶外的時候天氣都很晴朗。
三年前那次的旅程，我們相約在火車站，是第一次兩人出門旅行，那時見面還是難事，困難橫亙我們之間，我們是那麼快樂，整路上握著手，一路依偎著，窗外任何一風景都使我們激動。
三年後，行李都集中一處，我當然又帶錯衣服，使得早餐人像駱駝一樣扛著背包，車程裡，我看了會書，打了一下盹，早餐人望著窗外，有時我們也握手，有時，就像平時在家那樣，非常日常。

4/20的演講在慈濟大學，當初收到演講邀約，學校也邀請了早餐人，我們是以同性伴侶的身份參與，這真是令人驚喜.....晚上五點半我們進入校園，簡單晚餐後我們兩很開心地在校園裡走逛，還是有些無法置信，安靜的校園裡偶而看見學生成群，都是要去聽我們演講的....這次的演講最特別之處在於他們也邀請了早餐人當對談人，因為她很害羞所以坐在台下，我獨自講了我們如何相識相戀分手失去消息又重逢的過程，她一直在台下聽著，有時我會調侃她，或突然問她問題，她就很害羞地笑。
起初非常搞笑，然後漸漸變得凝重，後半段我說到因為去巴里島而導致我們失散的過程，那個悲傷的永夜，其後記憶模糊的幾個月，與多年的音信全失，我一字一句說著，她眼神專注，臉上一直掛著清淺的微笑，跟其他人一樣聆聽著，這是她第一次聽我公開說明這一段，即使她在場，我也沒有修改版本使故事變得更溫馨一些，過去種種，聚散離別，歷歷真真，有時我會跌入我們未相見之前的時空，心仍會因為自己的描述而漲痛，故事裡是分離的悲傷，而現實裡，她明朗笑臉在我面前，隔著幾公尺的距離，我還可以感覺到她用一種方式靜靜鼓勵著我，「好好說下去啊」，我終於把整個故事說完，非常穩定地結束了演講。

然後就是大家對早餐人發問的時間，她握著麥克風(這是我沒見過的畫面)，耐心地，仔細地，就像平時與我相處那樣，很認真地回答問題，我知道她很緊張，但她卻出奇地平靜，只是許多問題來不及更仔細地思考，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回答得更細緻，但我可以感受到這破天荒的舉動，對她，對我，或對台下的學生，都有特別的意義，即使對我這樣習慣於各種公開場合的演說，她的發言仍使我震動....

謝謝慈濟大學的師生，這個夜晚奇妙而令人感動，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伴侶，我們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也使我們在結婚三年這個時間點上重新溫習，認識，回顧了我們之間的情感。

旅途裡，我們躲過了雨，遇見了許多良善美好的人。

第四天台北回南勢角的捷運上，我們大包小包，擠站擁擠的車廂裡，滿足而疲憊，快要到家了，非常想家，她突然伸手撫摸了我的臉頰，彷彿在問我累不累，只是很短的一秒鐘，我們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倚靠著車門邊的柱子。

我沒有動作，但心裡突然流出眼淚，我曾以為自己人生經歷那麼多曲折，犯下那麼多錯誤，我已經不可能得到幸福，我以為像我這樣的人，無法愛人，也不該被愛，我只能將自己如狼一般放逐到荒野，在黑夜裡狂奔，躲避寂寞與瘋狂的燒殺，我以為我對人有害，也會分泌毒液自毀，我不敢相信有一天我可以感覺如此寧靜，這樣趨近幸福，她溫暖的手心滑過我的臉，像把所有悲傷痛苦都推開，我知道我被愛，我也可以愛，我們真實地活在這世界上，如車廂任一平凡的人。
真實地，經歷痛苦歡樂，考驗折磨，如世間所有在愛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