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巨蛋》
上班的地方就在南京東路旁的巷子裡,每天從公車站下車後步行,大概需要十分鐘的步程,無論選哪條路線,都必定會經過小巨蛋。我總是跟同事抱怨這建築物的存在,因為它正好落在我上班路程的邊線上,感覺讓我拐了一大個彎才能到達目的地。
經過了快餐店,買了一份法式吐司配餐飲摩卡,用甜膩的糖份喚醒早...
《小巨蛋》
上班的地方就在南京東路旁的巷子裡,每天從公車站下車後步行,大概需要十分鐘的步程,無論選哪條路線,都必定會經過小巨蛋。我總是跟同事抱怨這建築物的存在,因為它正好落在我上班路程的邊線上,感覺讓我拐了一大個彎才能到達目的地。
經過了快餐店,買了一份法式吐司配餐飲摩卡,用甜膩的糖份喚醒早上還在沉睡的味蕾,其實不是有多好吃,只是一直吃慣了,這條街上的店舖十年來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只有這家店的早餐餐單還一直有這個萬年選項。
我坐在落地玻璃前的座位上,耳機在隨機播放唱著蕭敬騰的《夢一場》,看著不遠處這偌大的半圓屋頂。在這個二零一九年的清晨,無數個上班族經過它,全世界擾擾攘攘,腳步紛至沓來,卻無一為它停下來過。熙來攘往的世界中只有我與它對視,即使我其實也不太喜歡它的存在。
這樣想便覺得它有夠可憐,大概世上所有事物,都只有起初和結尾令人珍惜和婉惜,其餘時間都成了理所當然的存在。就像人大了,「最後一次」的時候會帶點感慨,但事實就是人生中太多零碎的告別,你也不會留意哪次是最後一次,畢竟有很多人走著走著就丟了。但人卻總是對「第一次」抱有不同程度的執念,無論結果是好與不好,你總會有個印象。
比如第一次和誰談的戀愛。
第一次為誰而流的眼淚。
第一次和誰看過的流星雨。
第一次和誰看的演唱會。
當這幾種第一次的「誰」和你的名字重疊,我便知道對著你,我總是丟不下的,像是萬劫不復的一道坎,我不曾勇敢跨過。
丟不下那些年的你我,丟不下那些年跟你同樣走過的這段路,那時的小巨蛋還沒有那麼礙事,是台北最新的地標。但主要還是因為有你,讓我想多拐幾個彎,多走一段路。
高三的時候每逢週末都去夜市吃三寶牛肉麵,上課天就在新光三越的廣告牌下等你家教課結束,再一起坐公車回家。把頭倚在你的肩膊上,共享的耳機內播著mp3裡陳綺貞呢喃般的歌聲,即使兩個人的累不一樣,我們共同治癒彼此,各自收集的傷。
畢業那年你買來兩張票,是蕭敬騰第一次開的個人演唱會,那時他甚至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歌,整場演唱會都實實在在地演唱,時而嚎啕、時而嗚咽,並沒有太多說話。粉絲都自嘲說搞不好這是他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在小巨蛋的演唱會。我們卻覺得他很真實,而我最喜歡真實的人與事,比如那一刻你握緊我的手心的觸感,那麼不容質疑,我甚至能描繪你指關節那執筆太久而生的繭。
後來我們各自考上了大學的第一志願,可是我們忘了,當那個志願裡沒有了彼此的在場,這場考試注定還是以失敗收場。大二那年你考到獎學金出國留學,然後漸漸走出我的生命。我沒有去挽留,好像彼此都隱約明白,分開是為了讓我們變成更好的自己,但更好的我,會不會值得一個更好的你,我們無從答允。
今年我又單獨買了一張蕭敬騰的演唱會。最後一場座無虛席,喧鬧的空間內懷著一顆靜謐的心,想要在燈海裡尋找一個熟悉的剪影,卻發現在茫茫人海中,終究無法打撈那些年似曾相識的你。那時突然有種可笑的想法,感覺小巨蛋裡存放著一個時間停止流動的自己,每年或幾年都進去重溫一次當初的模樣。每次在裡面時都在原地反覆沉淪回憶,想時間過得慢點不願離開,卻屢屢在聽同一首歌時,發現身邊的人和自己,甚至那回憶中的編曲,其實都已經相差甚遠。
我只能說不是你的錯,是小巨蛋和歌手的錯,總是用同一首情歌誤導我們誰也不會變遷──如今站在小巨蛋裡的蕭敬騰早已不是那個充滿稜角,內向懵懂的少年,我又如何能要求同樣站在這裡的我,能覓得一個當時的你。當他也能站在台上侃侃而談時,我便知道,無論我們如何抗衡,世界遲早要我們變成一個陌生的自己。
走出快餐店繼續前往公司,風吹過來的溫度是微涼的二十二度。也許某天風也會帶你走過這條路,這時你也會明白嗎?今天走在小巨蛋旁路上的我們,是更好的我們,可是都不是原來的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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