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新社訪問：在北京的嚴密監視下，黃之鋒步步為營】

自國安法生效後，香港民主運動的抗爭者黃之鋒每天也擔心，新成立的國家安全處警員何時會前來逮捕他。

這位全城最知名的異見人士現年二十三歲，過去因領導反政府示威曾經兩度入獄。

自七月北京推行嚴苛的國家安全法後，他要面對更大的風險。

黃之鋒向法新社表示，「每夜休息時，我不由得想像警察衝進我家門的情境。」

「當下每個抗爭者還剩多少私人生活的空間？在北京以國安法拘捕我們之前，我們尚有多少時間與朋友相聚？」

黃之鋒知道國安法將為這座半自治城市享有的自由帶來戲劇性的轉變——中國就主權移交進行談判時，曾向英國承諾保障這些基本權利至2047年。

不久，黃之鋒便親身體會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如何遭到影響。

七月中，當他前往報名參與立法會選舉時——其後因政見而被取消參選資格——他注意到最少有六輛車緊盯他。

「就像荷里活電影的情節，」黃之鋒憶述，「駕駛車輛的人更佩戴耳機互相溝通。」

法律防火牆坍塌

國安法的其中一項條文將首次容許大陸的國家安全人員在香港公開地執法。六月底，在法例通過數天後，他們更搬進一座被徵用的豪華酒店內辦公。

黃之鋒並不知道那些時常跟蹤他的人到底是香港警察還是大陸國安。基本上他已不再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出入均由友人作司機或保鑣，他亦加強個人電子器材的保安。

他補充道，「自從法例生效後，在香港能享有自由、私隱保障和人身安全已經不再是理所當然。」

北京的國安法旨在打擊由去年開始在香港爆發大規模而時常激烈的民主示威。

條例針對被視為分裂國家、顛覆國家政權、恐怖活動和勾結外國勢力的行為，北京將國安法形容為置在敵對勢力頭上的「高懸利劍」，有助穩定局面。輿論批評國安法令整個城市被恐懼籠罩，而聯合國的專家則警告條文含義廣闊，危及香港的自由。

黃之鋒深明自己就是法例針對的目標。

他少年時主要忙於組織示威，因而經常被稱為「反中煽暴」的領軍人物。

國安法的利爪已伸展到他兩位最緊密的戰友：前學運領袖羅冠聰遠走英國，中國官方媒體指他違反國安法罪行現被通緝；自十五歲起與黃之鋒一同組織抗爭運動的周庭，是法例生效以來二十二位被捕人士的其中一人——她早前獲准保釋。

電玩遊戲與政治劇集

黃之鋒認為要在公共政治生活與私人生活兩者之間取得平衡殊不容易，但他相信個人知名度的確能帶來一些保護。

「身為知名的社運人士，有時儘管政權要針對你，也會有所顧忌。」

他愛好日本科幻機械人動畫《機動戰士》，自認駕駛技術差勁，也是美劇《紙牌屋》的熱心戲迷。

黃之鋒也是近期掀起熱潮的網上遊戲《動物森友會》的粉絲，儘管遊戲最近牽涉政治爭議。香港玩家在遊戲的虛擬島嶼佈置民主運動的文宣，中國大陸的應用程式商店隨即將遊戲下架。

不少玩家因而怪責黃之鋒，但這只是他身處愈趨分裂的社會之中，長期忍受刻薄的批評的其中一個事例。

上月黃之鋒和朋友散步放狗時，曾被一架休旅車跟蹤。當時乘客下車舉機拍攝並謾罵他，指斥他為「漢奸」。

「那班人連小狗也罵」，他憶述當日被騷擾的情況。

但黃之鋒並不打算因此退出社運。「看來這是一場零和博弈」，他說。

「假如他們選擇不拘捕我，那我還有機會繼續留在香港。但若他們決定拘捕我，我很可能會被立即引渡到中國。」

「那將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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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後記：https://twitter.com/xinqisu/status/1304353240528510977?s=21

上周四黃之鋒接受我們的訪問後，他由9月6日起連續數日被不明車輛長時間跟蹤——這是他至今遭遇過歷時最長的跟蹤活動——當日有近300人因抗議國安法、北京政府支持推行的病毒檢測和押後選舉而被捕。

要查證跟蹤者的身分和動機幾乎不可能，但無時無刻遭受監視，始終對他的生活帶來真切的恐懼和焦慮。黃之鋒認為如果有天因國安法被捕和送中，他也不會感到驚訝，但「沒有人能做好準備」。

羅冠聰離港和周庭被捕（獲准保釋）之後，黃之鋒沒有因此感到孤掌難鳴，因為還有很多香港人支持他。他也有情緒起伏的時刻，儘管在這方面並不願多談。他已經忘記對上一次自己完全遠離社運和政治的時刻。當被問及假如有朝一日香港爭取全面民主化後，他會否繼續參與政治，他則顯得不太肯定。

黃之鋒對於披露個人生活有極嚴謹的界線，以免他的生活細節成為國安機關掌握的情報。然而，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在訪問中提出的兩個問題：人們會否對傳統民主派政治人物的嗜好興趣和私人生活有同等程度的好奇？在社交媒體所呈現的高達電玩迷形象以外，公眾對黃之鋒的了解有多深？

亳無疑問，黃之鋒的確愛好高達、電玩、芝士牛肉丼之類的美食。但政權以及公眾對這位年輕抗爭者的認知（或誤解），他致力爭取更多人支持民主理想的抱負，還有高調行事以保障個人安全及維持公共影響力，同時費神擺脫監控和各種危機的工作日常等，均有助我們覷探今日香港的政治、社會運動、大型動員和大規模監控複雜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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